余思雅也不管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律笑呵呵地道谢。
等这些人打过招呼走了以后,沈跃才问余思雅:“咱们是直接回家还是去养殖场?”
余思雅沉吟片刻说:“去公社,我找王书记谈谈。”
沈跃没问她什么事,直接把她背去了王书记的办公室,然后说:“我出去抽支烟。”
“好。”余思雅知道他这是故意找借口,免得影响他们谈工作,遂一口应下了。
等他出去后,王书记看着余思雅椅子旁边的拐杖,关心地问:“余厂长,你身体没事了吧?”
余思雅含笑点头:“谢谢王书记,没事了,就是现在走路还不大方便,要休养一段时间。”
“那就好,养殖场这边我隔一天去看一次,目前都挺顺利的,回头让李主任去你家汇报工作,你别天天往厂子里跑了,先养好身体。”王书记和气地说。
余思雅也赞成这一点:“好,还是王书记想得周到。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想跟王书记商量。”
王书记打起精神看着她问:“什么事,你说。”
余思雅笑着道:“就是周家兴的事。他因为杀人未遂和故意伤害罪,被判18年有期徒刑,昨晚想逃跑,被抓了回来,估计刑期会加重。他妈帮他逃跑,听说也被抓了,很可能也要坐牢。这是一起极其恶劣的案件,我想跟王书记商量一下,下次开社员大会的时候,将结果公布出来,警示大家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你看怎么样?”
王书记又不傻,马上明白了余思雅的意图,她这分明是警告公社的社员,杀鸡儆猴,让大家看到周家兴的下场,以后再想挟私报复也冷静冷静,想想后果,不要学周家兴一时冲动把自己的下半辈子都搭进去了。
虽然余思雅有私心,但这个建议对公社也没坏处。今天不管被袭击的是余思雅还是其他人,都是一件非常恶劣的事,影响公社治安的事,传出去,他们红云公社的名声都不好听。
因而王书记非常赞同这个建议:“余厂长,你说得很对,回头我跟周部长商量一下,下次开社员大会,通报批评周家兴。”
余思雅含笑点头:“周家兴之所以这么大胆,公然袭击社员,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不知者无畏,在今天之前,他恐怕没怎么接触过公安,也没想过打人是犯法的,会被抓去劳改。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我还有个提议,咱们在全公社开展一场法制教育讲堂。”
这会儿乡下械斗比较严重,两个村子因为抢地盘,抢水源打群架的都比比皆是,所以也就不觉得背后打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了。在很多人的观念里,打人了顶多被人打回去就是,他们脑子里还有没有法律的概念,余思雅觉得应该给大家普及一下法律常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是新社会,法制社会,不兴武力解决问题。
“法制教育讲堂?”王书记听到这个名字觉得很新鲜,琢磨了一下,感兴趣地问道,“你说详细点,等一下,小沈,去把周部长喊过来,我有点事情要跟他商量。”
小沈在隔壁办公室应了一声。
王书记起身给余思雅倒了一杯茶,笑着说:“咱们等一会儿,这个事绕不开周部长,等他过来,咱们讨论讨论。”
周部长在带民兵训练,就在公社,几分钟就过来了,进屋扯着大嗓门喊道:“王书记,找我啥事?”
王书记指了指余思雅:“是余厂长有个不错的提议,咱们一起商量商量。”
余思雅便接过话匣子:“周部长,是这样的,我提议咱们在公社开展一个法制教育讲堂,每天在广播里播出半个小时的法律法规制度,让大家清晰地了解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觉得怎么样?”
周部长觉得不怎么样:“咱们公社没人会背你说的这些啊,余厂长。”
这点余思雅早料到了:“没关系,周部长,咱们可以在公社里挑个能说会道的,咬字清楚的同志来宣传这个事。回头我让人去县里的新华书店,买两本这方面的书,等忙过这阵子,再请县公安局的同志下乡来给咱们开个讲座,由他们现身讲法,这样社员们的认识更清楚。你觉得怎么样?”
周部长还没说话,王书记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也是一桩成绩啊,做好了,回头县里汇报工作的时候,那绝对亮眼,而且是县里独一份的。遂高兴地说:“我觉得余厂长这个提议非常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周部长你说呢?”
两票对一票,周部长能说什么?他看着余思雅:“你不参加高考了?”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当然要了。”
“那你还操这么多的心?”周部长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这么多主意,一身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一出接一出,不管是不是她的责任,就没闲下来过。
余思雅收敛了笑容:“这不是不希望我的事情再在其他人身上重演吗?而且咱们清河鸭养殖场肯定会越做越大,我也需要他们都知法守法,做个规矩人。”
她这么一说,周部长顿时觉得有点内疚:“是我没管好他们。”
余思雅不置可否,周部长这就是大家长思维了,他一个人哪管得了这么多人啊?还是得用规矩,用法律去约束社员们的行为。
王书记没周部长这么多想法,兴致勃勃地说:“那周部长也是不反对了,咱们合计合计,出个章程。”
余思雅见王书记非常感兴趣,便不想多掺和了:“王书记,你跟周部长讨论吧,还有几天就考试,我得回去复习了。”
王书记正在兴头上,有点不愿放余思雅走,可高考是大事,时间紧迫,他只能让步:“行吧,那你回去复习,我跟周部长商量商量,弄个章程出来,等你考试完了,再帮我们看看。”
如果他们能再等个十来天,余思雅也不介意:“好,那王书记,周部长,我先回去了。”
她拄着拐杖出了王书记的办公室。
等在走廊上的沈跃见她出来,马上过来扶着她:“怎么不喊我?”
“就几步路。”余思雅抬头笑看了他一眼说,“这里离家里还有两三里路呢,太远了,找个车子驮我回去吧。”
不然要是被沈跃这么一路背回去,那得接受多少目光的洗礼啊,余思雅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沈跃不答应:“小路不好走,太颠簸了,再说借了车子一会儿还要还,麻烦。走吧,上来,你这身板对我来说很轻松。”
余思雅撇嘴,上了就上,别后悔就行,两三里路呢,背个百来斤的人,看他累不累。
她拿着拐杖,爬了上来。
沈跃背着她出了公社,边走边问:“我送你去知青点吧,你跟他们复习效率更高,中午我给你送饭,晚上来接你回去,你看怎么样?”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她养伤这十来天,确实耽搁了不少,去知青点临时抱抱佛脚也行。而且还有什么是比同甘共苦,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奋斗更能建立交情呢?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去知青们面前刷刷好感度,等这些知青回城了,那可都是她的人脉。
于是沈跃换了个方向,往知青点去。
走了一段路,余思雅主动问他:“你就不问问我跟王书记他们谈了什么?”
沈跃是真不好奇:“你的工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自己会告诉我。如果你没告诉,也许就不适合我知道。”
这答案真是无懈可击,可能他们部队里的人都比较有保密意识吧。不过今天谈的内容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余思雅就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起来。
沈跃听完后赞许地说:“这个活动非常有意义,如果有需要,我帮你跟罗援朝搭线,让他安排一两名公安同志下乡普法,是叫普法吧?”他记得余思雅刚才就用的这个字眼。
余思雅点头:“对,普法,最好能穿插一些他们在工作中遇到的案子,给大家警示意义。不过这个事就不麻烦你了,王书记兴致很高呢,我看他想把这做成一个有意义的活动,他以前是梅书记的秘书,认识的人不少,让他自己找人去,咱们何必给他搭人情?”
虽然余思雅现在跟王书记处得还不错,但到底比不上跟冯书记的交情,因而,余思雅也不愿意做太多。说白了,这个事真做成了,做好了,也是王书记的成绩,她能提个建议就不错了。
沈跃听沈建东说过王书记的事,知道他跟余思雅之间闹过不痛快,便没再多说:“行,听你的。”
说话间到了知青点。
正在复习的知青同志们见余思雅过来,都很高兴,赶紧放下书,问她:“余思雅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就是还要养一阵子。”余思雅从沈跃的背上滑下来,笑盈盈地说道,一点架子都没有。
知青们又问:“你现在走路不方便,还参加高考吗?”
“当然要,我这不过来跟你们一起复习吗?你们欢迎我吗?”余思雅拿起自己的书,扬了扬。
知青们自然说:“欢迎,非常欢迎余厂长,走,你的位置咱们还给你留着呢。”
两个女同志上来扶着余思雅。
沈跃见他们这么热情,对余思雅又抱着善意,便松开了手,笑着说:“那麻烦你们照顾思雅了,我回去收拾一下,中午给她送饭过来。”
“不麻烦,不麻烦,让余厂长跟咱们一起吃吧,你不用送了。”知青们连忙说道。
现在粮食金贵,知青们的境况也不是很好,沈跃哪能同意:“多谢大家的好意,不过思雅的伤还没好,要吃清淡点,还是我单独给她做吧,思雅就交给你们了。”
叮嘱完,他才回家。
推门开,沈红英抬起了头,惊讶地望着他:“大哥,嫂子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沈跃看到她也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红英撇嘴:“我们这几天放假,今天一大早我就跟香香收拾好了东西,去医院找你们,结果却听说嫂子出院了,然后我们没赶上客车,搭了一辆过路车回来。还以为你们比我先到呢,结果家里没人。”
抱怨完,她拉着余香香介绍:“哥,这是嫂子的妹妹,香香,她跟我一个宿舍。”
余香香是第二次见沈跃,有点紧张,手背擦了擦衣服,小声喊道:“姐夫。”
沈跃点头:“嗯,就当是自个儿家。”
“哥,你还没说我嫂子去哪儿了呢?不会是又去养殖场里忙工作了吧?”沈红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沈跃这才回答:“没有,去知青点复习了。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你别去打扰你嫂子,让她专心复习,你先把饭做上,再弄点菜,我去看看有没有肉和鱼卖。”
这天中午的饭是沈红英做的,有鱼有肉有菜。沈跃去得比较晚,只买到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沈红英便用这条鱼做了奶白奶白的鲫鱼汤给余思雅送过去。
余思雅打开两个饭盒,看到饭菜就猜出来了:“红英回来了?”
沈跃沉默了两秒:“这么明显?就不能是我做的?”
余思雅掩嘴偷笑:“你跟建东的手艺可没这么好,红英什么时候回来的?”
“比咱们晚一点点,咱们刚走,她跟香香就去了医院。”沈跃简单地说。
余思雅听到妹妹的名字,停顿片刻:“你回去帮我拿两块钱给香香……算了,暂时不要给,等回学校的时候让红英捎给她。”免得带回去背余家人发现了,又弄出一堆破事。
沈跃已经知道余家父母是什么德行了,说好不算好,说坏不算坏,让人如噎在喉,很不舒服。
“你要不放心,就让香香留在咱们家,跟红英作伴。”反正他们俩工资都不低,养得起两个女孩子。
余思雅瞥了他一眼:“不用,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反正她一年也没几天在乡下,都回了公社,不回家,以后让人怎么说香香。”
沈跃没跟她争:“那听你的,吃饭吧,不然一会儿凉了。”
为了不打扰余思雅复习,等她吃完,沈跃便带着空饭盒走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余思雅完全沉浸在了复习中,饭菜家务活都被沈家兄妹给包了,日子格外惬意。
一晃五天过去了,在高考的前两天,县里终于传来了消息,周家兴因为逃跑袭击公安,被改判无期徒刑,周母因为帮助儿子逃跑,判了六年有期徒刑。
当天,周部长就在喇叭里宣布了这件事,一下子在公社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走到哪儿都有人议论这件事。
不过沉浸在紧张复习中的知青们完全不受影响。
等到傍晚,余思雅被沈跃扶着出了知青点,就看到吴翠花带着两个瘦弱的孩子站在路边,看到她,吴翠花拉着孩子跑过来,激动地跪下:“余厂长,谢谢你!”
余思雅第一回 遇到这种事,简直是无语:“你快起来,有话起来说,跪着像什么样?”
沈跃也板起脸,伸出一只手,拽着吴翠花的胳膊,强制把她拉了起来:“不想给思雅惹麻烦,就不要做出这种不知所谓的行为。”
吴翠花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余厂长,我……我没这个意思的,我是真心感谢你,要不是你,我们母女三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余思雅知道吴翠花没有恶意的,含笑说:“不用谢,我也没帮过你什么,是你自己反抗了不公的命运,迎来了新生活,带着孩子回去好好过日子吧,要是不想以后惹麻烦,这红云公社就别回了。”
吴翠花错愕:“我,我还想把自留地种上呢,空着多可惜!”
周家的自留地不少,加起来有一亩多,这些地种的东西都是不纳粮的,种多少都是自己的。她可以种一些玉米、红薯之类的,再种点能放的蔬菜,这样能节省不少生活费。
“你想以后跟周家兴他妈扯皮你就种吧。”余思雅没多说。
吴翠花想起了难缠的婆婆,打了个寒颤:“算了,不种了,荒着吧。”
“嗯,回去吧,收拾收拾早点去工作。”余思雅跟吴翠花没什么交情,帮她只是看她可怜,顺手拉一把,也没指望她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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