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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世界,还有他——梦筱二

时间:2021-07-30 09:47:59  作者:梦筱二
  彭靖阳不再多言,男生之间并不擅长安慰,安慰反倒显得多余。
  秦与错过高一上学期的数学竞赛,彭靖阳是惋惜的,他跟秦与在一次国外的夏令营上认识,那时他们上初中,两人都对奥数感兴趣,比一般人有天赋。
  所以刚才秦与说对数学竞赛不感兴趣,他知道并不是。
  “你进集训队了吧?”秦与问他。
  彭靖阳耸耸肩,“只拿到国一。”
  这回换秦与惊讶,以彭靖阳的水平,进国家集训队不成问题。
  彭靖阳笑笑,说:“比赛时翻车了。”没发挥好。
  秦与从校服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让彭靖阳加他的新微信。
  学校规定不许带手机,不少学生阳奉阴违,连彭靖阳也是。
  走廊上学生来来往往,他们俩旁若无人交换联系方式。
  上课铃响,秦与回教室,桌上多了试卷,上面是蒲晨的名字,试卷上字迹工整,字体秀气,跟她人一样。
  “这是课代表拿给你的。”同桌告诉他。
  秦与点点头,拿出自己的空白卷,问同桌借了一支笔,埋头抄答案。
  他照着蒲晨原来的答案抄,被老师打叉的题目他照抄不误,根本没空多瞅一眼旁边订正的正确答案。
  几十分钟下来,秦与抄完四张试卷。
  离下课还有三分钟,他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妈妈今晚在上海回不去,公寓附近有餐厅,还有几家五星级酒店的菜品也不错,你自己叫餐。】
  随后,他收到母亲转来的钱,十万块。
  秦与没回母亲的消息,今天转学第一天,母亲没空过来,这十万大概是表达抱歉。母亲对他的关心一向用钱来表示,前天刚给他转了十万,她大概早忘记给他转过钱。
  应该说从没放心上。
  下课铃声响,今天下雪的缘故,晚自习不用上。
  秦与把他跟蒲晨的试卷折一起放包里,依旧是第一个踏出教室门。
  蒲晨背上书包,路过教室后门,后几排座位早已空无一人。
  快到校门口,她看到了秦与,他从她身后反超上来,应该没认出她,大步从她旁边经过。
  原来秦与跟她走一个大门回家。
  学校一共两个大门,东门和北门,她走东门回家,秦与也是。
  出了校门,秦与走向路对面。
  与学校一路之隔的斜对面是两栋临街高档公寓楼,一栋对外出租,他们学校不少高三学生就在公寓楼租房子,家长陪读。
  另一栋是豪华大平层,都是私人购入。
  秦与走进那栋豪华平层公寓楼。
  蒲晨收回目光,随着人流走到路对过。
  马路两旁繁华气派,高楼鳞次栉比,就像秦与家所在的那栋公寓楼,五十多层。而沿着她现在走的这条巷子,往里走不到两百米,就是充斥烟火气息的老城区。
  老城区陈旧斑驳,但胜在热闹干净。
  巷子两边各种小商铺、小吃铺一间挨着一间,到了下班的时间点,人头攒动,都是出来觅食的人。
  蒲晨家就住这里,八十年代的四层楼房,她家住三楼。
  小路上铲雪不及时,被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压成了冰块,成了天然溜冰场,每一步都得小心又小心。
  蒲晨直奔一家修车铺,爸爸正在忙着给人修电动车。
  爸爸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开了一家修车铺维持他们一家的生活,来修车的还有一部分是学校学生。
  蒲万里见女儿放学回来,用手语问女儿:【冷不冷?】
  蒲晨摇头,笑着回爸爸,【不冷,那双鞋垫很暖和。】
  怕作业多,蒲万里让女儿快点回家写作业,他到店里拿了一个保温桶出来,是他给女儿留的饭和菜。
  蒲晨没急着走,把店门口那块白板擦干净,将白板笔放边上。
  白板是爸爸跟修车的顾客用来沟通的工具,车子哪里坏了、要换什么零件,他们简单写在板子上。
  今天格外冷,蒲晨拍拍爸爸的肩膀,【爸爸你今晚早点收工回家。】
  蒲万里答应女儿。
  其实蒲晨知道,爸爸总会熬到很晚才关店门。
  天色越来越暗,路边的街灯依次亮起,还是照不亮浓重的夜色。
  老楼离修车铺不远,临街,没有物业。
  蒲晨拐进楼栋,楼梯间又黑又窄,声控灯不灵敏,有时要连着跺脚灯才亮。
  老房子两室两厅,每个卧室都不大。
  姑姑工作后把家里翻新过,爸爸将阳台跟主卧打通,在阳台上定做了转角书桌,连着一个简易书架,这是她的小天地,做作业做累了,推开窗就能看到热闹的街市。
  主卧里放了两张一米二的床,她跟姑姑各睡一张。
  姑姑在上海工作,平时很忙,只有节假日才能挤出时间回来看她和爸爸。
  蒲晨放下书包,脱下外套去吃饭。
  手机震动声不停,班级群里刷屏。
  这会儿大家到家了,肆无忌惮地玩手机。
  【班长,你把新同学拉进群啊。】
  【班长应该没秦与的微信号。】
  【不知道秦与在北京有没有女朋友,唉...】
  【你想干嘛?(坏笑)】
  【我花痴一下,不行啊!】
  【就算秦与没有女朋友,人家也看不上你,要不你追我吧,我很好追的。】
  【滚!】
  他们七嘴八舌,笑闹开来。
  蒲晨从不在群里冒泡,默默爬楼,上百条消息,内容全跟秦与有关。
  今天的作业是四张试卷,蒲晨走神半刻,埋头写作业。
  家里从来都是安静的,偶尔隔壁邻居两口子的打骂声会传过来。
  十一点半,蒲晨完成所有作业。
  她有睡前趴床上写日记的习惯,今天的日记很短,最后一句话是:
  【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叫秦与。】
  --
  次日早上六点钟,闹铃准时响。
  学校规定七点之前必须进教室,蒲晨挣扎着从被窝坐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
  桌上,热腾腾的早饭端上来。
  蒲晨食量小,吃不了多少,可爸爸还是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早餐。正吃着饭,她听到卫生间传来电吹风声音,以为爸爸一早洗头发了。
  等出门时,蒲晨换上雪地靴,脚下暖烘烘的,她才后知后觉,爸爸刚才在洗手间是给她吹热鞋垫。
  鞋垫毛茸茸的,比之前那双更暖,应该是爸爸昨天刚给她买的。
  其实就是去学校的路上冷,到了教室有空调,但爸爸说路上冷也不行,每到冬天,爸爸给她想着法子保暖。
  蒲万里换上厚外套,送女儿去楼下。
  六点半刚过,巷子里行人稀少,早点铺子冒着热气。
  蒲晨走了不远回头,发现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还站在楼栋口正目送她。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总说爸爸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帅气的男人。爸爸踏实认真,又心灵手巧,本不该是这样的人生。
  明明可以鹏程万里,然而折了翼。
  爸爸小时候是个正常孩子,因为生病误用了药物导致聋哑。
  祸不单行,她上小学时,爸爸和妈妈遭遇车祸,当时开车的是妈妈,她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坐在副驾的爸爸,妈妈当场就走了,爸爸伤了一条腿。
  这些年复健下来,爸爸走路还是能看出来一瘸一拐,好在不需拐杖能正常行走。
  蒲晨跟爸爸挥挥手,示意他快点回家去,走路当心点。
  到了教室,蒲晨看一眼后几排,一个人没来。
  他们总是走得最早,来得最晚,如今又加一个秦与。
  早读课下课,蒲晨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路过后门,正巧碰到拿着英语试卷出来的秦与。
  秦与喊她:“课代表。”
  蒲晨脚下一顿,转头看他。
  秦与问:“班主任办公室在几楼?”
  看来他还不知道她不会说话。
  蒲晨手机没带,放在了课桌上,她正想用手势告诉他,后门正好有个女同学出来。
  女同学见蒲晨没拿手机,替她回道:“陆老师办公室在三楼,第二间,靠前门那张桌子。”
  秦与跟女同学说了声:“谢谢。”他抬步去办公室。
  蒲晨一直目送秦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回自己位子,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划了划屏幕,以后手机不能再离身,她把手机揣兜里。
 
 
第3章 
  秦与靠在班主任的办公桌沿,校服依旧没拉上拉链,他两条长腿自然交叠,手里把玩着陆柏声的一支红笔。
  陆柏声在看他的试卷,眉头微皱,一共两张试卷,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
  他抬头,问:“就带来两张?”
  “嗯。”秦与不傻,就算熬个通宵也不一定能完成八张英语试卷,他昨天抄试卷时瞅了一眼题目,这些练习卷还是有些难度,所以这次只带了两张交给陆柏声。
  “哗啦”,陆柏声折上试卷丢在桌上,往后一靠,他抬脚踢了一下秦与,命令道:“站好了,有点学生样。”
  秦与置若罔闻,动也不动,还是一副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陆柏声把水杯递给他,下巴对着饮水机那个方向扬了扬。
  秦与站直,不情不愿地去倒了一杯水回来。
  水烫,陆柏声拿起水杯吹了吹,问他:“你抄了蒲晨的试卷?”
  秦与抬头看陆柏声,他眼神疑惑,仿佛在问陆柏声:你怎么知道?
  他很确定,陆柏声只看了前面选择题部分,没看他的作文。
  听说陆柏声教两个班的英语,批改过的试卷加起来至少上千张,而且这些试卷都是近两个月的,他不至于还记得前段时间蒲晨哪张试卷错了哪些题。
  秦与不承认:“你这是欲加之罪。”
  陆柏声冷嗤:“还欲加之罪,一点没冤枉你。”
  “那证据呢?”
  “你跟蒲晨错的题一模一样。”
  秦与狐疑:“你还记得蒲晨的试卷?”
  陆柏声说:“记得。”
  因为她是课代表的缘故?
  除此之外,秦与实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陆柏声问:“八张都抄完了吧?”
  秦与:“......应该吧。”
  陆柏声抿了一口水,训斥道:“秦与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像不像话?”
  秦与反驳:“你为难我在先,还怪我抄?谁能在那么短时间里做完八张试卷?又不是只有你这一门英语有作业。”
  陆柏声看着他,说:“以前,你能。”
  秦与突然沉默。
  陆柏声说的是以前,而不是现在如此消极又敷衍一切的他。
  秦与转脸望窗外,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低,他跟窗户之间又隔着一张桌子,目光所及,什么景色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
  “秦与,我现在是你的班主任,不是你的陆叔叔,自暴自弃在我这里行不通。”
  “我要早知道你在这当老师,打死我也不转过来。”
  从北京转到江南的苏城,谁能想到还能遇到老乡。陆柏声已经不是老乡那么简单,他是正儿八经地看着他长大。
  他姥爷家跟陆柏声家是大院里的邻居,两栋别墅相隔十来米,他小时候在学校惹了什么祸都是找陆柏声给收拾烂摊子。
  他一直以为陆柏声在国外,陆柏声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秦与问他:“陆爷爷知道你在这当老师吗?”
  爷爷并不知道,家里没人知道。陆柏声这么回:“我三十岁的人了,选择什么职业,那是我的自由,别人管不着。”
  秦与听得出言外之意,那就是陆家人还不知道这事。
  也对。
  陆家要是知道陆柏声跑到苏城来当个高中老师,不得有一大半人被活活气死。
  秦与好奇问了句:“你前妻的老家是苏城?”不然他没道理到苏城来教书。
  陆柏声喝水的动作微顿,没吭声。
  秦与了然,没否认就是默认。
  陆柏声跟他初恋在大学认识,两人大学毕业就偷偷领了证,奈何陆家知道后根本不同意,领证又怎样,必须得离。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陆家的门槛高,一般人根本踏不进去,而陆柏声的前妻家庭很普通。
  陆秦与好心道:“前师母应该不知道你在这当老师吧?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陆柏声放下水杯站起来,抽过教科书对着秦与脑袋敲下去,“小孩少管大人的事。”
  秦与:“没想多管你闲事,难得你跟我爸不是一类人,我还是盼着你好的。”
  秦与的父母在秦与四岁时离婚,离婚后各自又结婚,加上第一段婚姻,他的父亲一共三结三离,而他的母亲两结两离,本来他母亲今年打算跟第三任领证,没想到秦与发生了意外。
  后来婚事不了了之。
  陆柏声不想多聊自己的事,他接着说那两张英语试卷:“你这个态度,是跟你自己过不去。秦与,你才十六,以后要经历的比你想的复杂的多,怎么着,你还不活了?”
  秦与把那两张被陆柏声嫌弃的英语试卷拿过来,怎么说也是他花了时间抄的,弄丢可惜。
  他把试卷叠好装外套口袋,回怼:“你还知道我十六啊,那就别用你三十岁的所谓人生经验来说教一个十六岁的学生。毒鸡汤我懂,喝了不少,差点没被毒死。”
  陆柏声无奈地笑了声,无言以对。
  现在这些小屁孩,年纪不大脾气不小。
  陆柏声拧上水杯的盖子,下节课是九班的英语课,他跟秦与一道下楼去。
  两人不再聊沉重的话题。
  秦与双手插兜,跟陆柏声并肩走,他说了句:“其实你当老师还不错,听说我们班这次月考,英语平均分仅次于两个强化班。”
  陆柏声瞥他,“谢谢肯定。”
  秦与听得出他话里的揶揄,但也难得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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