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家还有个共同之处,引得不少人暗地里议论。那就是……子嗣不旺。
都是几代单传,到了这一代,杨家比钱家要好些。因为杨家还是单传,而钱家,只得了个女儿。
两家因为要给皇宫供货,平时常来常往,关系也不错,两家的年轻人竟然看对了眼。
杨家不太乐意娶,因为钱家人丁单薄,这姑娘娶进门,万一不能有孩子怎么办?而钱家也不太乐意嫁,自家本身子嗣不旺,再嫁一个单传的,钱家很可能因此就断了血脉。
两边不愿意,也不敢表露出来,就怕得罪了对方。而两情相悦的年轻人眼见家中不肯答应亲事,约定了开始绝食。
成亲了或许还有孩子,这不成亲……眼看着唯一的一根苗苗都要没了。
见状,杨钱两家长辈只能妥协。并约定若是只有一个孩子,长大以后便接手两家的家业,若有俩,便一家一个。
还因为钱家的女儿成亲之后需要尽孝杨家双亲膝前,所以,更是约定小夫妻俩的第一个孩子姓钱,三四岁懂事后,钱家可随时派人来接回去教导。
原身钱婵儿就是钱家女儿,如今是杨家唯一的少夫人。
“少夫人,让您跪在祠堂反省,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婆子尖利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秦秋婉霍然睁眼。
现如今已是二人成亲的第五年,就如当初两家担忧的那般,都是单传的二人,迄今为止还没有孩子。
一开始两家长辈都觉得没有子嗣总比看着孩子绝食而亡好。大不了就过继一个嘛!
可是,人都是会变的。
女儿没有孩子,钱家夫妻满心惋惜,却不会多说,就怕给女儿增加压力。可杨家不同,杨夫人始终认为,如果儿子有了别的女人,定然不会如此。
所以,她从成亲第二年起,一直没放弃给儿子纳妾想法。
每一次都被小夫妻俩挡下,一开始都是杨兴嗣主动挡,后来他渐渐地不耐烦,便想法子躲开。也是因为他发现只要是自己挡,他母亲稍后一定会想法折磨妻子。到时候他跑去求情,或者与母亲争执,那之后母亲更是会变本加厉。
后来他就不太管,由着妻子应付。如此,也烦不着他了。
于钱婵儿来说,自己应付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也好过被婆婆找麻烦。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只要是杨夫人为难儿媳,杨兴嗣都视而不见。
秦秋婉脑中闪过这些想法,缓缓站起身。
婆子皱眉:“夫人还未叫你起来。”
秦秋婉揉了揉膝盖,试探着往前走一步。只一下,痛得她腿都微微颤抖。若不是她自制力强,只怕已经呲牙咧嘴。
忍着疼痛走了几步,才感觉好了些。
婆子追出来:“少夫人,您若不跪,我可去告诉夫人了!”
秦秋婉不以为然,根本不搭理她,循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由丫鬟扶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此时是秋日的午后,阳光温暖,秦秋婉进门之后,道:“拿热水来,我要沐浴。”
丫鬟满脸担忧,另一个飞快出门去吩咐人备热水。
这边热水还没备好,杨夫人田氏就到了,板着个脸,进门后问:“你不肯让那女人进门,又不肯纳妾,也不肯喝偏方。我让你跪着给祖宗赔罪,你如今不跪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那女人,在上个月刚为杨兴嗣生下了儿子,昨天满月,那女人派人送了帖子。田氏大喜过望,找来儿子一问,得到确切的答复。愈发欢喜不已,就要张罗着把人接进门。
钱婵儿这五年来,日子并不好过。为了拦着婆婆纳妾,受了不少委屈和苦楚。如今杨兴嗣这一遭……她的那些辛苦又算什么?
弄到后来,她就是个笑话!
钱婵儿出身好,又是独女,本就得双亲宠爱,成亲之前很是任性,成亲之后才压抑住了。昨日怒气一上来,直接不管不顾,无论婆婆说什么,她都一口咬定不许那女人进门!
两家结亲之初,杨兴嗣答应过钱婵儿此生只她一人,不再有别的女人,这是两家长辈都知道的。她捏着他的诺言,又是主母,她不答应,田氏也不好执意接人。
田氏早就盼着抱孙子,如今孙子都有了却不能抱,也生气得很,直接就道:要么让那女人进门,要么由钱婵儿自己选女人纳进门,要么钱婵儿自己喝偏方,一年之内有好消息!
三条路任选其一!
这三条路钱婵儿都不想选,前面两样想都不要想,至于偏方,里面乱七八糟什么污糟东西都有,万一孩子没吃出来,中了毒毁的还是她自己的身子。她也是倔脾气上来了,五年感情,杨兴嗣悄摸摸就背叛,着实对她打击很大。
杨夫人见她还不肯松口,恼怒之下,打发她去祠堂跪着给祖宗请罪,否则,就要请钱家夫妻过来。
钱婵儿不想打扰了双亲,毕竟五年无子,她又拦着不让纳妾,论起来是钱家理亏。双亲真来了,无端端就低了一头。
她便乖巧去了祠堂,认为自己也需要静一静。
上辈子她跪到了明天早上,秋日里早晚寒凉,一夜过去她直接就晕了,发起了高热。病情来势汹汹,险些没能救回来。
田氏吓着了,不敢再逼她。此事就和以前纳妾一般不了了之。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的。没多久,田氏就让那女人带着孩子登门。
那女人都是当日来,当日走,也没想留下,对着钱婵儿也规矩。
钱婵儿自认没有子嗣这事她也有责任,便也不好太过分,假装看不见。日子久了,也习惯了有这个人。
田氏不能天天看孙子,三天两头地折腾钱婵儿,渐渐地她身子越来越弱,孩子五岁时,她就香消玉殒。
临死之前,钱家夫妻的伤心无比,杨府中却大宴宾客,迎接那对母子进门。
……
秦秋婉坐在榻上,任由丫鬟帮着揉膝盖,淡然道:“母亲,身为杨家儿媳,没能为杨家绵延子嗣,确实是我不对。这五年来,是我耽搁了杨家,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得离谱。从今日起,你要纳妾,要接人进府,都依你。”
闻言,田氏满脸不信,实在是前面五年她为了纳妾和儿媳斗智斗勇,儿媳却始终不松口,如今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她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秦秋婉颔首:“真的。”她看向身边丫鬟:“派人去铺子里请杨兴嗣回来,我有话跟他说。”
连名带姓叫夫君,明显是生气了。
田氏不悦:“既然你已经答应,又找兴嗣回来作何?”
秦秋婉眉眼冷淡,语气漠然:“当初他答应我,此生只我一人,既然做不到,就别胡乱承诺。如今他有了别的女人,我是一定不会留下的!”
她又吩咐丫鬟:“去把我的嫁妆全部整理起来,稍后装车拉回钱家。”她侧头看向一脸惊诧的田氏:“他承诺了那些话,耽误了我五年。我们这门婚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结,所以我说,我错得离谱。”
田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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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不孕不育的的原配 2
田氏还以为儿媳口中的错得离谱指的是她这些年拦着不让纳妾。
没想到她说的是婚事不该结。
“婵儿,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怎可如此胡来?”田氏心里不安。
五年来, 儿媳从未有好消息传出,她早就想给儿子纳妾,偏偏儿媳又是个善妒的,非拦着不让。更让她难受的是亲家势大,她还不敢逼迫儿媳答应。再有,儿子对儿媳感情很深, 真纳妾进门,只要儿媳不点头,儿子应该也不会去碰……因此,田氏这些年才没有自作主张接人进来。
午夜梦回, 田氏偶尔也想过换一个儿媳, 可也只是想想而已。钱婵儿身上的利益太大, 别的不说, 若是她生下一男半女, 定然会接手钱家生意, 那孩子身上留着的可是杨家的血。
就算不能有孩子,钱家需要过继嗣子, 可那到底不是亲生, 将心比心,田氏自己就做不到把大片家业拱手全部送给嗣子, 就算要送, 也是其中一部分,大头肯定会给自己孩子。
也就是说,只要钱婵儿在此,钱家的家财至少有大半都会送到杨家手中。
秦秋婉拉高裤脚, 膝盖一片青紫,映衬在白皙的肌肤上,愈发瘆人。
田氏看在眼中,有些心虚:“婵儿,我让人给你请大夫。”
“不用。”秦秋婉随口拒绝:“等我回家,我爹娘会帮我请大夫的。”
碰了个软钉子,田氏讪讪:“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又责备:“翠萍也是,怎么没有叫你起来呢?”说着,还吩咐丫鬟:“让翠萍自己去领罚。”
丫鬟福身应是。
田氏一副邀功模样。
秦秋婉恍若未见,自己按了按,道:“母亲,我想沐浴,顺便热敷一下活血化瘀,应该能好得快些。你在此我不方便。”
直接下了逐客令。
田氏面色不太好,听着里间丫鬟收拾嫁妆的动静,再次劝道:“你若烦心,就回家去住几天,不用弄得沸沸扬扬。夫妻吵架正常,可若是闹到了外头,不丢脸吗?”
她语重心长地说教:“家丑不可外扬,你这孩子,若是有不满可以跟我说,或者跟兴嗣说,也别动不动闹着回娘家啊!你这么跑回去,岂不是让你爹娘担忧?”
秦秋婉放下裤脚,随口道:“我爹娘巴不得我归家尽孝膝前,怎么会担忧?”她语气讥讽:“说起来,我从小到大,最让他们担忧的日子,就是嫁进来的这五年。”
这话实在不好听。田氏不悦:“你的意思是我亏待你了?”
“难道没有?”秦秋婉反问。她一本正经:“且不说你动不动罚我的那些事,若你对我足够尊重,知道我要沐浴,便该主动离开!”
这话是越说越直接,越说越难听。
以前的钱婵儿哪怕任性,对她却足够尊重。田氏觉得儿媳兴许是受打击过大,都有些疯癫了。
她身为长辈,并不想看晚辈的冷脸嘲讽,霍然起身:“依你便是!”
走出房门,田氏一刻也不耽搁,急忙吩咐:“去找少东家回来!”
*
秦秋婉沐浴过后,又擦了药膏,腿上的疼痛轻了许多。她靠在榻上,等着丫鬟擦头发,正觉得闲适,门“砰”一声被人推开,杨兴嗣大踏步走了进来。
杨兴嗣今年二十有三,很是年轻,容貌俊秀,肌肤如玉一般。此时的他大概是赶回来的,累得有些喘气,却顾不得喘,问:“婵儿,娘说你在收拾嫁妆?”
秦秋婉没有回头,冷淡地“嗯”了一声。
杨兴嗣得到消息回来时,本以为妻子会哭,可她脸上没有丝毫伤心迹象,收拾嫁妆回娘家仿佛只是和普通回娘家一般。
他急切地上前两步:“你回娘家我可以送你,可为何要收拾嫁妆?”
秦秋婉终于抬头,冷笑着问:“装什么傻?”
看到她脸上的冷意,听着她话语中的讥嘲,杨兴嗣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她这是……真有了去意吧?
他伸手想要扶住她的肩。
秦秋婉端着茶杯一挡:“别碰我!”
杨兴嗣心下更急:“你是不是因为郝婉君?”
“对!”秦秋婉直接点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杨兴嗣很有些不习惯,加上此事是他理亏……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婵儿,那是意外,我喝醉了。我不是有心要和她……”
“那孩子呢?”秦秋婉打断他,质问道:“十月怀胎,你是去年冬日里和她来往的,这都快一年了。看着她肚子一天天长大,你竟然没想过要告知于我,你将我置于何地?你曾经说的那些话,难道是放屁吗?”
杨兴嗣摸了摸鼻子:“婵儿,你是大家闺秀,不应该说那么粗俗的话。”
秦秋婉斥道:“我本来也温柔贤淑,现如今的粗俗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她寸步不让,示意丫鬟别停,继续道:“你既然做不到,便不该承诺。我是因为你那句“此生只我一人”才嫁给你,现在你出尔反尔,我便也不会再留下。咱们俩好聚好散,等我回去之后,会奉上和离书,从今往后,各自珍重吧!”
杨兴嗣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急忙解释:“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敢说。那个孩子……其实我想让她落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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