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铎当时摁下休书,一来是不相信楼玉蓉真会弃他而去。二来,他笃定楼父也会帮着撮合。三来,那些铺子他管了多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若是粗粗接手会有多忙乱。一个弄不好, 所有的铺子都得关张。
他们夫妻日子优渥,正是因为铺子里的盈利。若是铺子关张, 家里的开支都供不上。
为了儿女, 楼玉蓉一定会妥协, 请他回来。
他想得好,可一切都不如预料那般发展。
秦秋婉这一日在玲珑轩算账时 ,有管事来禀告:“外头有一位是自称姓褚的公子上门,说有生意要谈。”
玲珑轩卖的是脂粉,平时也会和各花楼做生意,有人上门来谈,兴许是花楼管事。
“快请进来。”秦秋婉收好账本, 挺直了脊背,脸上带上恰当的笑容。
走进门来的人二十多岁,应该不到而立,一身墨色衣衫,不像是生意人,反而像是剑客。秦秋婉有些意外,更让她意外的是,面前的人气质和眼神分明就是她那冤家,她愣了一下,笑容真切起来,伸手一引:“公子请坐。”
来人一礼,坐下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罐:“这是你们铺子里的养肤膏,若是买得多,价钱能便宜多少?”
养肤膏是秦秋婉给的方子,昨天才摆上柜台,卖五钱银子一盒,这两天都卖得不错。
秦秋婉含笑,亲手倒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公子贵姓?”
“姓褚。”来人看着她眉眼,眼中渐渐地浮出一抹疑惑:“我们以前见过?”
秦秋婉扬眉,浅笑道:“兴许上辈子见过呢。”
这话怎么都不该是男女初见该说的话,褚修羿心里却奇异地不觉得反感。做生意嘛,就得慢慢谈,他说出了早就想好的价钱:“一钱一盒。”
秦秋婉一口应下:“好。”白送都成。
闻言,褚修羿满脸诧异:“一钱?”
“对啊。”秦秋婉笑意盈盈:“公子要多少?”
褚修羿打开那只白瓷瓶,仔细闻了闻,迟疑着问:“你不亏本吗?”
秦秋婉笑容温柔:“我认为不亏就行。”
认为不亏?
那还是亏的嘛。
褚修羿很是不解:“我们俩认识?”
不知怎的,他从面前这女子眼中竟然看到了一丝对自己的宠溺。
褚修羿长得好,不是没有胆大的女子,对他表明心迹。若是纠缠得狠了,他会觉得厌烦。
可是面前女子如此……他好像并不讨厌。
恰在此时,敲门声又,秦秋婉垂眸:“进。”
等到门口的管事进来,她脸上温柔的笑容不在,仿佛换了一个人般,漠然问:“何事?”
褚修羿看在眼中,恍惚间有种错觉,并且女子的温柔似乎只对着自己一人。
管事欲言又止:“ 林老爷来了。”
秦秋婉挥挥手:“不见!”
林元铎今儿打定主意,一定要见着人,要看管事要去禀告,他立刻就跟了上去。
两人已经分开好几日,楼玉蓉不见软化的迹象,连楼父都劝不回,他哪还坐得住?
“玉蓉,我有话要跟你说。”
玲珑轩外头是铺子,里面是账房。真的吵闹起来,很影响铺子里的生意,秦秋婉皱眉:“有话快说。”
管事本来要拦着,听到她这话,立刻知机地退开了去。临走之前,还对着褚修羿招了招手。
褚修羿在来之前,也打听过玲珑轩东家的事,知己知彼,才能更好谈生意嘛。所以,也大概猜到了面前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得出来,面前女子对林元铎很是厌烦。而林元铎又非要纠缠……这男女之间吵闹,想来都是女子吃亏。
他以后还要和楼东家做生意呢,这么便宜的价钱拿货,能赚不少银子,他可不能让她受了伤。所以,装作没看见管事的动作,稳坐在椅子上,慢慢喝茶。
林元铎进门后正想说话,余光瞥见椅子上的人,发现根本不认识,立刻开口赶人:“这位公子,我和内人有事要谈。”
秦秋婉随即出声:“我们俩没关系,如今是外人。褚公子是我的客人,你没资格赶他走。”
林元铎:“……”
他倒不觉得妻子和这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只是认为妻子故意留下外人,就是为了不和自己独处。
他叹息一声:“玉蓉,我们之间误会重重,夫妻之间如此会渐行渐远。有些话,我想给你解释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秦秋婉简单粗暴。
林元铎无奈:“我和秋意之间真的是清白的。”
“这话我信。”秦秋婉颔首:“否则你也做不出来把她女儿和你儿子送做堆的事。”
言下之意,林右琅和龚莹莹不是亲生兄妹。
林元铎恼怒:“若是我没有想和秋意结姻亲,你竟然会认为莹莹是我女儿?你就这么想我的?”
真做了还罢,可他没做过的事却被人怀疑,越想越怒:“秋意秉性纯良,才不会做那些让人不耻的事。”
秦秋婉好奇:“这么说,你们这么多年发乎情,止乎礼。是因为她不愿意?”
林元铎:“……”
他恼怒道:“我也不是那种人。”
秦秋婉颔首:“但是你这么多年也是真心照顾她们母女的啊,你总不会说那是兄妹之情吧?”
“本来就是。”林元铎语气笃定:“我们从同一个村出来,就算只是认识,也该互相照应。我不过就是手头宽裕了多照顾了一点,你竟然把我们之间想得那么龌龊,玉蓉,你太让我失望了。”
听到这话,秦秋婉气笑了:“对我失望,你又不是我爹。你算哪根葱?”她扬声喊:“来人,送客!”
林元铎自然是不走的:“玉蓉,你就不为两个孩子考虑一二吗?他们没有父亲,婚事上只能将就……”
秦秋婉噗嗤笑了出来:“右琅没有父亲还能将就。有父亲,就只能捡那些出身不好还满心算计的女子为妻,这么一算,还是没有亲爹最好,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否则,我会让人打你!”
林元铎还是不动,还想要再说。
秦秋婉已经没了耐心,吩咐道:“让伙计来把他扔出去。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他故意打扰玲珑轩的生意。”
管事偷瞄她神情,见她不是玩笑,立刻招呼伙计进门。
眼看见就要抬人,林元铎气得七窍生烟,退后一步避开伙计的拉扯:“我自己走。”
临走之前,他又看到了椅子上的褚修羿,心下很是不甘,如果没有外人在,他还能剖白心迹说几句情话,兴许结果就不同了。
压抑下来的满腔怒火,顿时有了发泄口,怒斥:“你是谁?枉你活了二十多年,看不出我们夫妻要说私密话吗?非礼勿听懂不懂?”
褚修羿眨了眨眼:“分明是楼东家要我帮忙啊!比起我这个谈生意的客人,好像是你更不懂礼数。”
林元铎:“……”这人哪冒出来的?
伙计已经开始撵人,林元铎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褚修羿也随之告辞。
林元铎站在玲珑轩外,心里思量着对策,一抬眼,就看到了方才言语犀利的男人出了门,当下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哪个花楼中的小倌,难怪不懂礼数。”
褚修羿本就是生意人,这世上无论善的恶的事他都知道一二,听到“小倌”这个称呼,当下拳头一握,对着林元铎的下巴就是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林元铎压根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往后噔噔噔后退几步,坐倒在地,顿时狼狈不堪。
惹得街上众人一阵哄笑。
林元铎气急了:“你怎么能出手打人?”
“口中不干不净,我看你是找打。”褚修羿沉下脸:“自己哄不好妻子,别跟条疯狗一样,乱咬人。你如此,只会惹人更加厌恶。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要是楼东家,也绝不会回头。”
林元铎:“……”
他并没有这么差劲。
短短二十年,他从一无所有做到如今拥有十几间铺子的大东家,这城中谁提起他不赞一句手段高超?
说实话,林元铎的心里一直认为,自己除了家世不如人,没有哪一样比这些富家子弟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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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四个原配 7
不, 还是有点差。
林元铎面色铁青地看着面前褚修羿,下巴处疼痛无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是真想还手。不过,身上的疼痛也提醒着他, 若是真的动了手,不过是更加丢脸而已。
还手还打不赢, 可不就是丢脸么?
这些富家子弟从小就能请武师傅练武强身, 而他那时候正到处找东西填饱肚子。
一时间, 林元铎心里又恨又妒。
秦秋婉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到了门口,怒斥道:“林元铎,褚公子是我的客人,你为难他, 便是为难我!阻挠铺子生意,可是会被入罪的!”
林元铎对上她冷淡的眉眼, 忽而转身就溜。
当街挨了一拳不敢还手,林元铎只觉得无比丢人。一瞬间也不想回家, 不知不觉, 就走到了龚家铺子里。
龚家做的是脂粉生意, 自家没有方子,所有的脂粉都从林家铺子里拿来。铺子里无论是东家还是伙计都认识他。
看到他来,伙计立刻客客气气上前:“林东家,快请进!”
林元铎回过神,负手进门。
伙计一脸为难:“我家姑奶奶今儿去城外,姑爷没空,由我东家送去的。只余夫人在家。您快坐着, 我这就去请。”
林元铎颔首,坐在了铺子里。
方秋意来得很快,似乎刚哭过,眼睛红肿,哪怕伸手挡着脸,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当即叹息一声:“莹莹如何了?”
方秋意眼泪夺眶而出:“她……她寻死,还好,我一直注意着,否则我们母女已经天人永隔……”
林元铎满脸担忧:“怎会如此?”他起身看了看后院:“玉蓉那边还气着,不过,我早晚能说服她!大不了,我让右琅跟着我,一定会负责!你好好劝劝她,人活着才有无限希望,千万不能放弃。若是你我当初没有耐心和毅力,也走不到如今!”
“道理都懂。”方秋意又开始擦泪:“林夫人实在太……如今莹莹毫无生气,哪怕被我救下,可能也还会……今儿她爹去城外,本来我应该同行,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都不敢去,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
林元铎眉心越皱越紧,起身道:“她从小就对我亲近,我去劝劝她。”
方秋意叹息一声:“但愿她能听得进去。”
两人愁眉苦脸往里走,到了厢房外,方秋意抬手敲门。
好半晌,里面都毫无声响。
方秋意想到什么,面色大变,狠狠踹门。
可她力气小,只是门板动了动。
林元铎心里也开始担忧,一把将人拉开:“我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狠狠一脚将门踹开,用得力气太大,门板都飞了出去。
两人没看门板,眼神都落到屋中悬空的纤细身影上。
方秋意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林元铎踩上凳子,将人抱了下来放在床上。
床上的龚莹莹呛咳不已,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问:“你们为何要救我?我这样丢人的女子,不应该苟活于世。”
林元铎又担忧又急切:“别这么说。”
方秋意扑到女儿身上,又捶又打,哭喊道:“莹莹,你个傻丫头,你寻死的时候有人想过我,你是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又是骂又是哭。
床上的龚莹莹不停地咳嗽。
林元铎满心后怕,方才他把人抱下来时,龚莹莹已经满脸涨红,若是晚上几息,只怕真救不回了。
这样一个温柔的女子,就要香消玉殒。后怕里,他又生出了满心愤怒来,若不是楼玉蓉,又怎会如此?
那个女人,以前是嘴硬心软,现在是嘴硬心也硬,一条人命在此,她那是铁石心肠。就如茅坑里的臭石头,当真是劝都劝不回!
“莹莹,你别寻死。你娘就指着你,你若是出事,她又该怎么办?”
龚莹莹满脸是泪:“林叔叔,我实在是……”
林元铎一字一句,认真道:“你放心,我一定劝右琅上门提亲!”
语罢,转身就走。
这一回,他不再毫无目的,而是直奔林家。
到了大门口,林元铎让人进去通禀,忽而觉得有些怪异,他抬起头,待看清楚门口的牌匾,气得面色铁青。
大门上的牌匾上,赫然是“楼府”二字。
门房不想进去通禀,因为主子早就吩咐,凡是林家人上门,一律赶走。
可林元铎积威多年,门房不敢直说,应了一声后跑了一趟,到了内院门口,又掉头回到大门处,一脸为难:“林老爷,主子不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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