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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赵又锦就起床了。
伸了个懒腰,洗漱完毕,她精神奕奕地敲开客房的门。
“起床了,李煜!”
李煜痛苦地拉过被子,捂住脑袋:“懂不懂高三生的周末有多宝贵啊?让我多睡会儿!”
“不是说好要完善你的规划书吗?怎么,不想打职业了?”
“再睡半小时——不,就十分钟!”
“行吧,那我给舅妈打电话,让她接你回去准备高考了。”赵又锦佯装关门。
“F,U,C,K!”床上爆发出咬牙切齿的怒吼,“起起起,马上就起!”
“这才对嘛。走,我带你下楼吃早餐,你上次不是还夸我这的煎饼果子好吃吗?”
……
天气愈加寒冷,今天还是个大雾天,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姐弟俩裹得严严实实,从一只端午肉粽变成了两只。
步调一致朝小区旁的早餐店行进。
“你这附近吃的还挺多。”李煜四下看看,搓搓手,哈气时嘴边也雾蒙蒙一片。
“嗯,前面那家就是卖煎饼果子的。”
商业街在茫茫大雾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再走近些,铺子近在眼前了,两人才看清。
煎饼铺子前站了个男人,一身黑色大衣像利剑出鞘,要划破这浓重雾气。
姐弟俩齐刷刷停步。
但反应截然不同。
李煜:真帅!
赵又锦:真冷!
那人似乎只比他们先到一步,听见脚步声,略一回头。
浓雾里依稀可见他棱角分明的脸,有种风烟俱净、朝雾初散的况味。
他的眼睛干净明亮,令人不由自主想起早年学过的一首诗:譬如朝露。
李煜不确定地问:“昨晚上那男的?”
赵又锦顿了顿,小声嗯了下。
“果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啊……”他感叹。
赵又锦更小声地嘀咕道:“孽缘吧。”
嘴上这么说,站定在煎饼铺子前,她还是扬起笑容,友善地冲人打招呼:“早。”
陈亦行的目光从两人面上掠过,淡淡点头。
回头继续对老板说:“三只煎饼。”
老板问:“加什么?”
答:“全家福。”
姐弟俩均是一愣,交换了一个眼神。
嗯?
这是要请他们吃煎饼?
以多年的默契,两人用眼神进行了一番无声交流。
李煜:他总是这么友好吗?
赵又锦:不好说,比天气预报还难以捉摸。
李煜:可咱们昨晚不是还得罪他,他还骂你是狗呢。
赵又锦:是这样没错。
李煜用下巴朝煎饼上一努:别不是有毒吧?
赵又锦翻白眼:你网络小说看多了是吧?
可作为邻居,保持友好的关系似乎也很有必要。
姑且理解为,他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计前嫌,率先示好吧。
赵又锦的心里升腾起一阵小小的感动。
所以之前的梁子归梁子,眼下,该有的礼貌必不可少。
她有些局促地笑着,冲陈亦行道谢:“你太客气了。”
陈亦行看她一眼,没搭白。
嗯,惜字如金嘛。
尚在感动之中的赵又锦:理解理解。
不多时,老板手脚利落地递来三只煎饼果子,笑着说用餐愉快。
而陈亦行才刚伸出手,就发现一旁的姐弟俩比他还主动,一人一只,接过了老板手里的饼。
一瞬间,三只煎饼只剩下一只,孤零零装在食品袋里,挂在老板手中晃晃悠悠。
他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侧头。
年轻的姐弟俩笑得一模一样,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一起冲他点头。
赵又锦:“谢谢你的煎饼!”
李煜甚至啃了一口,烫嘴得直哈气,含含糊糊道谢:“好吃好吃,多谢多谢。”
陈亦行:“……”
他有说这是给他们买的吗?
然而姐弟俩浑然不觉哪里不对,边吃煎饼边跟他道别:“你慢慢吃啊,我们去别处看看。”
然后就撤走了。
一路还在聊天。
李煜:“你邻居人还是不错的,嘴是坏了点,心还是好的。”
赵又锦一言难尽地回忆着两人的交集,不太确定:“……是吗?”
“这不昨晚闹了点不愉快,今儿还给咱们买饼了吗?”
“是吧。”
两人朝商铺深处走了走,李煜忽然想起来:“刚才买饼那隔壁,有卖豆浆的吧?干吃煎饼好噎啊。”
于是两人又掉头回去买豆浆。
没想到陈亦行还站在煎饼铺子前,因背对他们,并没有发现他们回来了。
这边李煜在买豆浆,赵又锦频频往那边瞧,余光看见陈亦行接了通电话。
似乎有人在问他出发了没。
他答:“还在买煎饼。”
于晚照很奇怪:“怎么还在买煎饼啊?不是十分钟之前就去买了吗?我和李密眼巴巴等着你呢。”
陈亦行面无表情说:“本来是做好了。突然有两个人插队,拿了我两只煎饼,还一个劲跟我说谢谢。”
于晚照惊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陈亦行换了只手拿电话,冷冷地说:“可能是新型诈骗吧。”
他从老板手里接过新做好的煎饼,加上之前那只,一共三只。
刚转身,冷不丁对上两双眼。
那兄妹俩一人捧只煎饼,啃到一半,再啃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像握着烫手山芋。
于晚照还大着嗓门儿在说:“新型诈骗?不能够吧。谁搁这儿骗煎饼呢!”
陈亦行看着那两人,平静地说:“难说。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偷拿咖啡,有人诈骗煎饼,可能看我人善可欺吧。”
说完,收回视线,拎着三只煎饼离开现场。
大雾中,唯余姐弟俩宛若被施了定身术,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手里的煎饼突然就不香了。
良久。
李煜问:“煎饼诈骗,说的是咱俩吗?”
赵又锦麻木地点头:“不太可能是别人了吧。”
原来煎饼不是给他们买的?
那他俩跟傻子似的把人煎饼拿了,还一个劲说谢谢……
李煜觉得这个误会也挺好笑的,傻乐:“听起来是挺离谱的,但是诈骗听起来还是有点头脑,跟偷拿咖啡的傻逼一比,我觉得还算可以接受。”
侧头,他很乐观地问:“你觉得呢?”
她觉得呢?
赵又锦望着远方消失在大雾里的身影,眉宇淡然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打职业了吧。”
李煜:?
“现在,放下你的煎饼,和我打打拳。”
第13章
周日傍晚,赵又锦把李煜送回了家。
知道她要回来,舅妈做了一桌子好菜。
李煜目瞪口呆:“又不是过年,这怎么满汉全席都摆上了?”
舅舅指指他:“你个混球,还有脸说话。一会儿吃了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舅妈也瞪他一眼,“你姐姐难得回来,吃顿好的怎么了?”
转头看赵又锦,心疼地摸摸下巴,又捏捏手肘,“这怎么又瘦了?”
赵又锦喜上眉梢,低头看手腕:“真瘦了?”
李煜嘀咕一句:“是啊,瘦了,从A变成负A了都。”
舅舅没听明白,困惑地反问:“什么A,什么负A?”
赵又锦赶紧把话题岔开,顺便回头用眼神警告李煜:还想不想让我帮忙了?
李煜乖乖闭嘴。
舅舅舅妈一向很听赵又锦的,毕竟姑娘从小懂事,学习、生活都从来不让人操心。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传统父母,一听李煜不参加高考,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一顿饭吃得很艰难。
赵又锦忙着跟舅舅舅妈阐述电竞行业,尽可能把这两天搜集的资料整合,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说给他们听。
可这事不能一蹴而就。
离开生活了十来年的家时,她觉得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可是不参加高考,不念书了,去打游戏就会有前途吗?”
舅妈的疑问一直在耳边盘旋。
说实在的,赵又锦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放弃一条不擅长的路看似正确,但选择擅长做的事,就能够保证一定成功吗?
她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手里的购物袋重得勒手。
舅妈准备了一大堆吃的,连饺子馄饨都包好了,冻在冰箱里,等她走时拿出来打包。
“女孩子别怕胖,身体健康才最重要。”
舅舅不善言辞,只在出门时执意送她去地铁站,也不提李煜的糟心事,只拍拍她的肩,说工作上要是有什么不顺心,说给舅舅听,舅舅替你想办法的。
她走进地铁站,回身冲舅舅挥手:“我走啦,舅舅,你快回去吧!”
舅舅点头,却依然等到她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离开。
——
周一,新闻周刊出了件大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冯园园在食堂里悄悄告诉赵又锦:“今天上午不是开紧急会议了吗?听说季书姐和钱宇楠在总编面前吵起来了。”
上午的确开了个紧急会议,参与人员是各个部门的头儿,像她们这样的小喽啰是没资格参加的。
她们社会民生组,参与大会的只有季书一人。
赵又锦问:“钱宇楠是谁?”
“科技组的老大呀,响当当的人物,你不知道?”
赵又锦老老实实摇头:“没什么印象。”
扒了口饭,含含糊糊问:“他们为什么吵啊?”
“下星期要举办的网安会,你总知道吧?”
“知道。”
一年一度的中国网络安全大会,身为记者,怎么会不知道?
可惜会议过于重大,这种程度的报道向来与社会民生组无缘。
赵又锦自己就从来不敢肖想能去参加。
冯园园说:“那要是你能参加呢?”
“开什么玩笑?这是科技组的事,怎么可能轮到我们……”赵又锦顿悟了,“所以季书姐和科技组的人吵起来,是为了这事?”
神仙打架,凡人最好别掺和。
茶余饭后的谈话内容很快被抛在脑后。
然而当天下午,赵又锦埋头写那篇关于男子自杀未遂的报道时,季书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又锦,你来一下。”
进了办公室,赵又锦刚合上门,就听见季书说:“网安会,你了解多少?”
赵又锦一愣,不假思索地说:“全称中国网络安全大会,是国家相关部委指导主板的综合型行业会议,旨在洞悉交流全球信息安全最新发展趋势……”
“OK,可以停下了。”季书微微一笑,“跟我一起去趟总编办公室。”
总编付世宇的办公室里不止他本人。
一旁还站了两个男人,一个中年,一个还年轻。
这是赵又锦第一次踏进这间办公室,视线只匆匆扫过文件高摞的办公桌,一点也不敢乱瞧。
付世宇问:“都来齐了?”
中年男人和季书视线相撞,颇有种火花四溅的焦灼。
“来我们两个就算齐了,其他的只能算多余。”
他一开口,赵又锦就猜到他是谁了。
钱宇楠,科技组组长。
季书和他很快又吵起来,吵架的理由相当简单:
网安会到底该谁去。
是科技组,还是民生组。
钱宇楠说:“笑话,这会都开了七届了,哪一届不是我们科技组去报道的?”
季书反问:“所以国家把它列入法律了,将来的网安会也被你们科技组承包了?”
矛盾升级于钱宇楠口不择言的一句话:
“你们民生组本来就是管管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琐事,这种大型论坛、重要会议,你们还不够格呢!”
季书身后,赵又锦忽然开口:“钱老师,您这话说的不对。医疗,科技,金融,文艺,说到底每一件都是民生大事,没有哪一样脱离了社会生活。网安会也一样,都在民生组的射程范围内。”
“……”钱宇楠一滞,一时间没找到反驳的话,只能咄咄逼人地看着赵又锦,“你是谁,这种事有你说话的份?”
季书:“怎么,说不过就拿职位压人了?”
付世宇头疼,打断他们:“上午吵过就够了,我说了,下午只出解决方案,别把我这儿当菜市场。”
季书笑笑:“我就是来出解决方案的。”
她把赵又锦拉出来,淡定地说:“他不是说我们不够格吗?那就您出题,考考这两个年轻人,看看到底谁更有资格参加这次的会。”
钱宇楠的背后,年轻男人胸有成竹,甚至略带轻蔑地看了一眼赵又锦。
即便她做了一中午功课,也不可能比每天接触的他更了解科技相关的新闻。
他有这个自信。
可二十分钟后,走出总编办公室时,他的自信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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