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仕远默了默,抬脚走了进来。
这三个都在呢,有什么可怕的?
甄仕远走到乔苒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乔苒伸手提起桌案上的茶壶为他倒了杯茶。
“发生什么事了?”甄仕远问道,
“焦、原两家的人失踪了。”徐和修看了看乔苒和谢承泽,开口道,“我等查过了,除了人什么都在。”
甄仕远:“……”
这叫人话吗?什么叫除了人,什么都在?
先前失踪个张大人的案子已经叫他查的头疼了,这如今焦、原两家一家老小都失踪了,这要怎么查?
“怎么会突然失踪?”甄仕远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有些不解,“还有,为何单独留个门房?焦、原两家的人便是捆着一个个叠起来要带走也不是一件易事,这附近街坊四邻或许都能察觉到动静。”
“焦、原两家的邻居是解之,他不在长安。”徐和修认真的回答甄仕远的疑问。
甄仕远:“……”
倒是险些忘了,这两家的邻居是张天师,这没有人证倒是情有可原了。
“那除了张天师之外可还有别的人发现和看到了?”甄仕远认真的问道。
徐和修看了眼没有一点想要开口意思的乔苒和谢承泽之后默了默叹了口气:这两人连说都懒得说,罢了,还是他来说罢!
大理寺的案子,总要遵守规章流程的,不是么?
这般想着,徐和修便认真的回道了起来:“一连多日都是雨,隔壁的回园也无人出来打马球,昨晚又下了暴雨,附近的打更人也未出来,是以把人带走没被人瞧见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如此啊!甄仕远想了想,却仍有些不死心又问:“可那焦、原两家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他们身手不凡,会武,而且还是阴阳术士,按理说自保不是问题啊!”
“关于这个么?我们有猜测的,只是没有证据。”徐和修对甄仕远说道,“他们应该是吃了药,昏迷了,否则那两个门房也不会睡得那么死了。”
“吃了药么?”甄仕远愣了一愣,记起昨日原娇娇特意回家奉茶的举动,顿时一个激灵,“难道是她?”
“或许吧,迷药用银戒子也是试不出来的。”徐和修说道,“还有,至于为什么要留那两个门房的话,想来总是要有人来官府报信的,毕竟解之不在长安,若是没个人报信什么的,指不定焦、原两家的人失踪不知多久都不会叫人发现呢!”
“什么叫或许?”回过神来的甄仕远对徐和修的解释很是不满,“大理寺办案应当讲究证据。”
“没有证据了,现场被处理干净了。”乔苒终于在此时开口了,对上甄仕远望来的目光,女孩子神情平静,“所以,一切都是推测。”
“那原娇娇……”甄仕远想了想,到底有些不想就这般放过这个明眼人瞧着就似是凶手的人。
“没有证据。”乔苒认真的说道,“你便是几乎能肯定就是她,也不能定她的罪。更何况,她只是奉了杯茶而已。”
什么叫奉了杯茶而已……甄仕远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呆的越久越能体会什么叫“世上之事,无奇不有”这句话。
“不对啊!她便是奉了茶,喝茶的只是那几个做主的老人,其余下头的除了门房之外的下人以及族中一些小辈呢?”甄仕远认真的分析着,“那茶水难道还能分给这些人吃不成?”
“关于这个么?就是我的推测了。”乔苒解释道,“有问题的是水,不是人,所以这两家上下,连同那两个没被带走特意留着报信的门房也睡的死死的,没有一点反应。”
有这水,再加上邻居张解不在、回园无人、外加昨日暴雨无打更人,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齐了,倒是有可能将人悄无声息带走的。
“可如此的话,既然水有问题,这几个年长的也总要喝水吃饭的,原娇娇又何必特意走一趟呢?”甄仕远有些不解。
对此,乔苒也有自己的解释:“当然是恨这几个人,回来亲手奉杯茶好送他们上路而已。”
送……上路?甄仕远吓的一个激灵,本能的脱口而出:“你是说这焦、原两家的人要死了?”
“或许没那么快死,”乔苒想了想,道,“不过应该是落到那个幕后黑手手中了。”
那个幕后黑手自然是指给张公子食了可以改变声音的药又给大殿下吃了短短时日内急速成长成大人药的那位。
“可他要焦、原两家的人做什么?”甄仕远反问乔苒,觉得他一个正常人要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委实有些艰难。
“这个么?也是我的猜测,做不得数的。”女孩子依旧解释着却垂下了眼睑,想到昨日同原娇娇那一声“哦”,她道:“焦、原两家的人不是寻常人,是阴阳术士,有活的阴阳术士做试验,他那些千奇百怪的药应当有了用场。”
甄仕远还是没转过弯儿来:“她恨焦、原两家的人不奇怪,报仇方法不少,为什么会选择将人交给那个人?”
“自然是要他们上路了。”徐和修说道。
一个上午的功夫,他同承泽已经听乔大人解释过了。
“当年她恨原二爷选择了直接动手,如今她选择了借刀杀人,毕竟,人是会进步的嘛!”徐和修说道,“不用她动手,直接将焦、原两家的人送给那幕后黑手做个交易,岂不是更能泄愤?”
人是会进步的?于这种事上进步?甄仕远倒吸了一口凉气。
“哦,对了,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徐和修解释着不忘看了眼乔苒,说道,“只是乔大人的推测而已。”
没有证据就抓不了人……甄仕远揉着有些头疼的眉心问乔苒:“那你能再推测推测她同那幕后黑手做了什么交易吗?”
这个么?就猜不到了。乔苒摇头,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交易既然成了,自然就是两人双方都认可的事了。”
“那如此,这焦、原两家族人的失踪案如何立案追查?”甄仕远翻着眼皮,头疼的厉害,“说到底还是要找到那个幕后黑手。我等也别指望原娇娇会配合,还有,待找到焦、原两家族人时,他们人还能活着么?”
“听天由命吧!”徐和修想了想,道,“想想先前那个被折磨的半死的那位从张夫人宅子下找到的活口,若不是原大神医赐了药,那人几乎也快死了。”
甄仕远:“……”他忽然有些理解当年他进京时上一任大理寺卿狄方形为什么还不到古稀之年便急着致仕了。
“大人,还是要从头查起。”沉默了良久之后乔苒再次开口了,“从百年前锦城县令苏凉领的那密令开始查起,只有破了这个悬案,才能找到那个人。”
第834章 重提话本
悬案若是好破也不会成悬案了。更何况,这所谓的悬案可是曾被两位天子遮掩过的,便是手头的卷宗尚不可信,这要如何查?
“卷宗记录的事情不可信,那便从人开始查起。”甄仕远将从宫中借调来的《帝王起居录》摆在了众人的桌案上,拍了拍厚厚的两沓起居注道:“好好查!”
徐和修“哦”了一声,当即便从桌案上抽了一卷起居注翻了起来,谢承泽也跟着抽了一卷,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甄仕远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乔苒,却见女孩子摆了摆手,扬了扬手里的书道:“我先看看这个便是了!”
是么?甄仕远扫了眼乔苒手里的书,只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这不正是姓乔的丫头时常拿在手里看的徐十小姐写的那本还未在坊间上市的话本子么?
“你还没看完?”甄仕远有些不解,以他对女孩子的了解来看,她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将一本话本子翻来覆去的看还真是头一回。
乔苒摇了摇头,没有多言,继续翻着手里的话本子。
甄仕远想了想曾经看过的两册徐十小姐的话本子,那与其说是大理寺女官探案故事倒不如说是《大理寺女官与阴阳司天师二三事》来得好,着实叫他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不过在同徐和修、谢承泽一样翻帝王起居注与同她一道看话本子间略一踌躇,甄仕远还是选择了后者,干脆的搬了个凳子走到她旁边跟着一起看了起来。
还要自己搬凳子的大理寺卿……甄仕远觉得自己委实有些“没官威”,不过细想了想,却又自豪了起来。
这世间也只清明的官员才能如此没官威啊!
话本子上翻的那一页正是一个新案子,这新案子有个同鬼怪话本子一样的名字,叫做“狐狸丹书”,甄仕远只看一眼便生出了几分兴致,立时同乔苒道:“似这个名字的,定然就是有人借着狐狸丹书的名字装神弄鬼,到最后发现都是人为的,只是为了杀人而已。”
乔苒看了眼在一旁啰嗦的甄仕远,倒是没有嫌弃这等“旁人看话本子时在一旁神神叨叨”的看客,转而认真道:“确实是人为的,这狐狸丹书是发生在一座道观里的案子。”
“那就是道观里的道士干的!”甄仕远猛地一拍大腿,可到底拍的是自己的大腿,这一巴掌可叫他疼的龇牙咧嘴,痛的不行。
乔苒点头,目光没有移开眼前的话本子,认真道:“倒确实是道士做的,不过这道士是受人指使。”
“那这道士便不是主谋啊!”甄仕远想了想,道,“按大楚律法,这道士并不是主犯,只是从旁协助的旁犯。”
“不,是主犯。”乔苒听了,却纠正了他的措辞,若有所思道,“道士杀的人同道士有仇,那人只是将谋害道士一家的凶手告诉他而已。”
甄仕远理了理其中的因果,顿时咬牙:“那这人也忒坏了。”
“坏的还不止这一个案子,还有之后好几个案子都是如此!”乔苒翻了翻话本子说道,“那人就在幕后操控,却自己不动手,助那些人报了仇。当然,那些报了仇的人自己下场也不好,毕竟杀了人,杀人偿命,这是大楚律法,可那人却能借律法游离于大楚律法之外。”
“那也太坏了……”甄仕远感慨了一句,“我大理寺官员为找凶手,这头发掉了多少?嗯?不对?你说什么?”
随着甄仕远猛然扬高的声音,一旁正在翻帝王起居注的徐和修和谢承泽同时停了下来,脸色顿变。
从徐十小姐的死开始,再到葛怀素一案最后再到眼下明镜先生的案子,背后那幕后黑手……惊愕之下,徐和修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一番:“乔大人,这当真是十妹妹的话本子?”
已经翻了那话本子好几遍的乔苒点了点头,道:“我拿到这话本子时,葛怀素一案还未发生,这话本子……“乔苒看着面前的话本子,眼里露出一丝深思之色,“就似未卜先知一般,预言到了有人操控在长安城里不断行凶和杀人!”
“怎么可能?”徐和修惊讶之下脱口而出,“十妹妹早已经不在了,而且这话本子这般厚,这不是短短时日内能写完的!”
“可这话本子确实是徐十小姐的笔迹。”乔苒默了默,说道,“而且到我手中已一定时日了。”
“撇去徐十小姐第一案受害者的身份的话,既然能在事情发生之前便预感到了这些,甚至将其编纂成故事,她一定是早早便知道了这么个人的存在。”乔苒说着,看向众人,“她比我们知道的都早,哦,对了……我近些时日又发现了一件事。”
便知道她百般翻阅的话本子不会有这么简单,甄仕远忙问:“什么事?”
乔苒却问一旁的徐和修:“第一本话本子是徐十小姐回长安之后听徐大人说了大理寺有我这么个女官之后才开始写的,是不是?”
作为当事人的徐和修自然再清楚不过了。
“不错。”徐和修点头道,“十妹妹回长安之后知晓了你的事情,便开始缠着我说起了关于你这一些时日的旧事,而后才开始动笔写了第一卷 。”
当然,那两卷已经叫坊间书坊出的书册他都读过,确实似是一个听人口述案子,外行人写的话本子。
不过那两卷话本子受欢迎的主调也不是案子本身,而是张天师,哦,不对,里头乔大人和解之的姓换了一下,是乔天师和张大人的故事。
“这本话本子里……”乔苒轻轻一笑,忽地抬手将话本子翻到了话本子中间的一页,众人看了过去,这一看却是不由一愣。
这话本子里中间一页“夹了”一条生了多足的虫子,远远瞧着叫人有些发憷,不过此时那条虫子早风干不知多久了,干巴巴的夹在话本子中。
看着众人的脸色,乔苒解释道:“非我保存不当所制,这虫子原本便夹在书中……”
“这虫子名为仙蠹虫,出自岭南丘陵地,”谢承泽在盯着那虫子看了片刻之后,说道,“这整个大楚除了岭南,别的地方不会有。”
“哦,对了,还有,此虫存活时间极其短暂,不过两日便会死,当是无法活着走出岭南的。”谢承泽又道。
徐和修闻言立时“哦”了一声,瞥向谢承泽:“承泽,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谢承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大楚异虫录》中有,你可以去翻一翻。”
“不错。”乔苒闻言略略一顿,便开口道,“若非有人故意保存了这仙蠹虫的尸体夹在书中的话,这本书应当到过岭南。”
徐和修听到这里,脸色顿时一白:“十妹妹确实去过岭南,去洛阳守孝时,十妹妹曾离开洛阳三月有余,据说是去岭南游历来着……”
“若是之后编纂的这本话本子的话,每一张纸在书写前定然是空的,不会有虫蚁的尸体,”乔苒默了默,手落在话本子上略略一压,道,“这本书应当不是最近写的,若是以徐十小姐去岭南的日子计算的话,按照顺序,这第三本才是第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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