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苒垂眸看向徐十小姐留下的第三本话本子:“若是先有了这本,再有了先前两本的话,那先前两本所做的都是为了第三本话本子而已。”
这件事她并非一开始便发现的,一开始拿到这本话本子时她只是觉得第三本话本子中的案子比起第一、第二本更为离奇,便当真起了一些兴致;而后便发现这话本子中的人似乎隐隐有一些人的影子便愈发觉得这话本子有意思,或许是天性好奇使然,她开始尝试着找到这话本子里所有人的影子;再之后,一次无意间在《大楚异虫录》中发现了仙蠹虫的模样,与书中这虫子的样子做了对比,才发现所谓的第三本其实是第一本。
这也是她有所失误之处:一开始发现这虫子,只以为是保存不当所致,没有发现这虫子除了岭南其余地方根本不会有。
如此的话,那种故事间浓浓的割裂感似乎也有了解释。
手里话本子重新翻到了最开始一处,乔苒看到了最开始那个俏厨娘之死的故事,话本子里的“张女官”现实中所指的她自一开始就被抓了。
而那个第一、第二本话本子中被不少坊间书迷以为暗恋书中“乔天师”的重要女配角俏厨娘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所以,爱慕“乔天师”的两个人,一个一开始就被抓了,一个一开始就成了死人。套到现实来看,那便是一开始,乔苒就已经被抓住了,而另一个俏厨娘,乔苒自始至终都在想着她到底指的是谁。
“俏厨娘性子活泼开朗,人又热情,除了厨艺平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这话有些嘲讽,从徐十小姐的笔触中也可以看出她并不喜欢这个俏厨娘。
一个厨艺这本职能力平平却当上了厨娘的人从一开始便是个死人。这一点乔苒直至现在都不敢肯定徐十小姐指的到底是谁。
而之后,关于死去的俏厨娘的身世则是从他人嘴里揭开的,她似乎与张女官有些关系,不是她多想,与她身世有关这一点乔苒一开始便想到了原娇娇。
可这俏厨娘又似乎与原娇娇有诸多不同之处。
她已经翻完了这本话本子,这话本子的最后对杀死俏厨娘的幕后黑手都没有交待。所以“张女官”依旧背着杀害俏厨娘的罪名,以戴罪之身查着案子,直到最后都不曾逃离,而“乔天师”也依旧独自一人怅然的看着长安城出神。
这个结局乔苒有些熟悉,第一本和第二本同这个结局是一样的,不过不同的是那时候“乔天师”和张女官是两个人一起怅然的看着长安城出神。
对书中主角、配角仍然没有摸清楚的乔苒重新将目光落到面前这个操纵了长安城一系列案子的幕后黑手身上来。
“虽然是一本没有交待了幕后黑手身份的话本子,不过这幕后黑手所图不小。”乔苒说道,“除了操纵狐狸丹书里的道士杀人之外,下一个故事叫画皮。”
“画皮!”甄仕远咀嚼着这个名字,皱眉道,“怎么又跟个妖怪的故事一般?”
“不是妖怪故事,”乔苒看着手里的话本子认真的说道,“不过也挺叫人害怕的,说是朝中两个官员大梦一场,互换身份的故事!”
“那为什么叫画皮?”谢承泽听到这里,忽地出声道,“便是换了身份,这个案子似乎也与这个名字无关。”
乔苒解释道:“因为幕后有人在操控他二人换了身份。”
“那个幕后黑手么?”徐和修说到这里,神情有些复杂,总觉得他似乎从未看明白十妹妹一般。
“不错。”乔苒点了点头,忽地合了手里的话本子,没有理会正看得专注的甄仕远,口中复述了一遍故事的经过,“说是两个很有本事的文官互相看不顺眼,有一次为一个青楼花娘争执了起来,两人大打出手,遇了意外双双昏迷。就在两人昏迷的过程中,那花娘死了,后来查出杀人的是一个闯入其中的年轻官员,两个昏迷的文官险些被当成了凶手。”
“故事的最后,两个文官依旧在朝堂为官,不过从幕后黑手口中的意思是这两人换了身份。”乔苒说道。
“这故事有些说不通啊!”徐和修听罢却十分不解,“为什么要换身份?而且这两人长相不同吧,换了身份旁人看不出来么?再者说来……”
“不知道。”乔苒默了默,看了眼一旁同样满脸都是不解之色的甄仕远又道,“这画皮案子是一桩查出的旧案,发生在所有案子之前,存在于幕后黑手的记忆里。话本子没有结束,不过从最后‘张女官’和‘乔天师’的对话来看,那幕后黑手做这一切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觉得自己是对的。”
乔苒垂眸,想着话本子最后那句关于幕后黑手心思的描述:“他觉得这世间每个位子都该由合适的人来坐,包括天子。他可以指定一个帝王,便可以指定第二个帝王坐上那个位子。”
第835章 身世
翻了一天卷宗,除却徐十小姐那话本子的“未卜先知”令人在意之外,其余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可偏偏“未卜先知”的徐十小姐已经死了,很多线索仿佛都已经陷入了死胡同。
帝王起居注记载帝王在位几十载的事,自也不是短短一两日之内能够看得完的。
从晨起翻到日暮,还是毫无所获。甄仕远招呼了一声正在翻阅卷宗的众人,道:“好了好了,明日再查吧!”
莫要案子还没查完,人便已经受不住了!
说罢,甄仕远便率先走了出去。
翻了卷宗的徐和修同谢承泽理了理卷宗,乔苒也将那本徐十小姐的话本子用油纸包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塞入了怀中。
“外面雨小了些!”徐和修走到屋堂外,看着几乎察觉不到的细雨,心情突然好了不少,转头问谢承泽和乔苒道,“吃饭么?我请!”
“不了。”乔苒却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道,“裴卿卿一会儿来寻我,你们去吧!”
如此吗?徐和修有些失望:他难得请一回客呢!不过想到裴卿卿那小丫头的胃口,到底还是没有再坚持。
毕竟荷包决定了他只能请胃口小些的客人吃饭,裴卿卿明显不属于此列。
同女孩子打了个招呼之后,徐和修便同谢承泽出了衙门。
许是一连多日的下雨确实将人关的狠了,此时蒙蒙细雨的天却已经有不少百姓不撑伞出来走动了。
挨家挨户搜查真真公主的举动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紧张了,不少人都说真真公主已经不在城中,此时再搜查也是徒劳。
徐和修和谢承泽走进一家路边的酒馆,点了几个小菜喝着酒聊天说话。
几杯酒下肚之后,徐和修突然开口道:“承泽,我觉得乔大人今日说那个画皮的故事时反应有些奇怪,你觉得呢?”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顿了顿,忽道:“阿缘若是没有因绿意几人而死,之后也必会成为那个人的目标。”
正端着酒杯的徐和修手中动作一顿,这是自阿缘死后,承泽第一次主动提起阿缘。
捏紧了手里的酒杯,顿了片刻之后,徐和修点头低声道:“我知道。”顿了顿,他又道,“读懂阿缘写的那本话本子,或许这个案子便破了。”
谢承泽轻应了一声:“不错!”
“我觉得乔大人应当已经读懂了。”徐和修一杯酒下肚,又道,“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从前日晚上宫中遇到原娇娇那时候开始便有些不对劲,她对原娇娇说保重……嗝儿……”
一声酒嗝提醒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不少酒了,徐和修眼里已有些许醉意。
谢承泽依旧只是端着手里的酒杯,顿了顿,道:“因为原娇娇同那个人做了交易。你看看但凡同那个人做交易的,绿意也好,葛怀素也罢都死了。至于明镜先生,他倒是个例外,因为他没有杀张大人,若是杀了张大人,这杀害朝廷命官一罪也是要死的。与虎谋皮是一件危险的事,原娇娇虽然性子古怪,可论心机在那个人面前却是不值一提,所以她对原娇娇说保重。”
“是么?”徐和修认真的想了一会儿,而后朝谢承泽竖起了拇指:“还是承泽你厉害,我不如你!”
“你很好,不必妄自菲薄。”谢承泽看着他说道。
“我还是觉得你比我厉害些!”徐和修想了想,道,“这个案子你总能比我快一步想到,譬如那个仙蠹虫……”
“因为我见过。”谢承泽看着他,忽道,“是乔大人厉害,什么都不知道便能查到这一步,我却是亲眼见过。”
是么?徐和修有些糊涂:“你见过仙蠹虫?”
谢承泽看了他一眼,为他倒了杯酒,手里拿了许久也未入口的酒杯与他碰了碰,一饮而尽。
“干!”徐和修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一口喝了下去。
入口的酒有些辛辣醉人,眼前逐渐模糊,耳畔是谢承泽淡淡的声音,似是有些遥远,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你和解之都很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此生能认识你和解之是承泽之幸。”
“我亲眼见过的不止仙蠹虫,还有一个一个的孩子。你见过封仵作拿兔子一对一对的对比钻研么?那个地方也有人在做同样的事,不同的是那是活生生的人。”
“我在很早以前就见过乔小姐了。那时候她还小,尚在襁褓之中,一声啼哭救了我的性命,若没有她,那时候我或许就死了。”
不知不觉间“乔大人”又变成了“乔小姐”,谢承泽似乎很习惯唤“乔小姐”,同唐中元等人一样。
“阿缘已经死了,她今日的反应当是已经读懂了阿缘的书,若是……或许很快也会死。所以,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说到这里,是淡淡的一声苦笑。
“我还想去见一个人,再不去见她,她便要做同原娇娇一样的事情了,我必须阻止她。”
……
“嘭——”一声,眼前醉酒的人倒在了桌上,发出阵阵鼾声。
又是一个醉酒的,醉的厉害了!
角落里有喝的半醉的往这里看了一眼,继续举杯醉饮。
“小二。”谢承泽叫来酒馆的伙计,将一枚银子塞入他手中,道:“某大理寺谢承泽。”
伙计吓了一跳,神情肃然,虽说认得大理寺的官袍,可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是那位小有名气的小谢大人。
“徐和修。”指了指桌上醉的厉害的徐和修,谢承泽又道,“便让他在这里呆上一晚,待到明日醒来再告诉他我已经将账结了。”
伙计听的连连点头忙道“不敢有负所托”。开玩笑,大理寺的大人们,尤其还是谢家、徐家的人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酒馆所能得罪的!
谢承泽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酒馆。伙计目送他出了门,却见他并没有朝着谢家的方向行去。
挠了挠头,伙计有些不解:那方向有好多衙门呢!是回衙门吗?还是……哦,对了,除了衙门还有学生读书的国子监什么的……看了片刻,伙计收回了目光:管他呢!贵人的事总与他无关,只消照顾好了这边醉酒的徐大人,莫让人打扰到他便是了。
这般想着,伙计将角落里的屏风搬了过来,挡了挡门口吹来的风,继续招待客人了。
酒馆嘛!一夜营业至天明是常事,稍稍照看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得了的。
……
……
临近戌时,国子监的课业早就结束了,却还是有不少勤奋的学生正在学堂里奋笔疾书。
这世间天赋过人的终究少有,多的是要勤能补拙的,乔书也是其中之一。
“乔书!”有小书童走到他身边推了推他,指向门口,道:“有人找!”
有人找他?乔书听的不由一愣,放下手里的书跟着小童走到了国子监门口。
有人背对他而立站在门边,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做什么,背影不算太熟悉,不过那一身大理寺的官袍倒是很熟悉。
小童将人带到便走了。
乔书走过去,开口:“请问……”
话未说完,那身影动了动转了过来,入目的那张脸见过,却并不算熟悉,是张天师那个好友,谢家那位……
“乔书!”那人朝他点了点头,唤了他一声。
虽然不清楚这个并不算熟悉的谢大人何以突然会来找自己,乔书还是唤了声:“谢大人。”
“近些时日长安城里有些乱,”他没有废话,开口便直道,“你回家去,跟在乔小姐身边,没事不要出门!”
可是……乔书有些犹豫:“最近课业有些紧……”
京城里发生的事虽然一时半刻影响不到正在读书的国子监学生,可到底也有风声传了进来。
有人说“陛下昏迷”了,有人说“不少大人们被大天师留在宫中”了,还有人说“真真公主逃了”,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却皆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先回家去,你年纪还小,也不急着科考。”谢承泽说道,“复习更充分些,往后自也能发挥的更好。”
这样吗?沉默了一刻,乔书道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之后,谢承泽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盯着谢承泽的背影看了片刻之后,乔书转过了身,走到长廊上时,正遇上了迎面而来的书童。
“乔书!”小书童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问道,“谢大人寻你何事?”
乔书没有瞒他,认真的回道:“叫我回家复习去!”
“回家复习也可以,你若是想读书,在哪里读书都是一样的。”小书童认真的说道。
没有取笑这个才七八岁的小书童认真劝人读书的样子,乔书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
小书童这才没有再问他,转而嘀咕了一声:“我先时还以为谢大人是来找王妃的呢!他先问了镇南王妃可在家中,又问了你,却原来是来找你的。我便说嘛!这大晚上的,便是隔了辈分,可到底是一男一女,又不是亲眷,过来找王妃总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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