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纱。
亚兰听见她的声音,几乎没有犹豫,一把拨开明泽的手,快步过去拉开了门。
他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乔纱,她还穿着他的风衣,黑色的长发利落的扎在脑后,脸上没有一丝丝变化,依旧温柔平静望着他笑。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和他说:“早上好。”
他快要疯了,她怎么能如此平静如常?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猛地将她拽入了会议室。
“轻点。”她被他抵在旁边的椅背上,笑着轻轻说:“我累坏了,禁不起你用力。”
累坏了。
他看见她脖子上的红色印记,看见她裙子下,膝盖上的淤青,脑子里浮现出无数不该浮现的画面。
脖子上是吻痕吗?
昨夜,她和容隐在一起,她将自己“奉献”给了容隐是不是?
她还笑着和他说,她累坏了。
他那么想那么想,扼住她细细的脖子,问她和容隐做了什么?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可她朝他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他不明白这眼色的用意。
明泽已经走过来,情绪依旧没有冷静,对乔纱说:“你先出去,有什么事等我和亚兰局长谈完再说。”
乔纱扭头看向他,笑着说:“好啊。”
她抬起手,手里的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拨”的一声轻响。
明泽忽然浑身一抖,想躲开,却已经站不稳地瞬间向后倒去,没有人扶他,他顺着墙壁滑倒在了地上,盯着乔纱,晕了过去。
“麻醉枪。”乔纱露出了手中小小的麻醉枪,她在局里搞来的。
冬青吃惊地看着她,她这是、这是干什么?
乔纱再看向亚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仰着头望着他,“你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亚兰被她问得几乎吃惊,他为什么搞成这样?她怎么还能这样问出口?她这个始作俑者不知道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我不是说了,我会疏导容隐,哄骗他自愿答应植入芯片,你什么也不要做,只要看着我做。”乔纱脸上出现一丝丝怪责,问他:“为什么你要插手?”
亚兰彻底愣在那里。
“如果不是你突然开灯,打断我的疏导,明明一切可以非常简单。”乔纱连眉头也皱了起来,用麻醉枪点在他的胸口上说:“你不该打断我的疏导,惊怒了容隐,让他又一次失控。”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在怪责他:“你更不该使用你的精神体来阻拦他,逼得我不得不对你动手。”
她看着他遮着纱布的右眼,轻轻叹了口气,手指碰了碰他的右眼:“还好,精神体受伤,很快就可以自行恢复……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着急,多无奈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温柔,仿佛她有巨大的苦衷,不得已才射伤了他。
仿佛,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们的计划。
亚兰站在她的面前,觉得荒诞又滑稽,她还要哄骗他是吗?
他抓住了她触碰右眼的手,讥笑地问她:“你救走容隐,和他一起逃逸,难道是为了我们的计划?”
“当然。”她有些怒意,“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你激怒了他,如果我不顺着他,和你一起抓住他,将他再次关回去,你以为他还会再次产生信任吗?”
她又问:“你以为我是故意和他一起逃走吗?如果我故意和他一起逃走,我为什么还要带他回来自首?让他植入芯片?”
亚兰被她一句句质问,问得无言对答。
她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恼怒地对他说:“因为你的没用,害我不得不改变计划,你现在反而在怪我?”
亚兰愣怔地僵在了她的面前,她这一刻恶劣至极,毫不隐藏怒气地指责他,他第一次听到“没用”两个字,使用在他身上。
第85章 [驯化神明需要几步] [VIP]
会议厅里安静极了, 连冬青也傻在了原地,她从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和亚兰局长说话,甚至说他没用……
她想也不敢这么想, 她忙看向亚兰局长, 竟没有看到他发怒的迹象, 他仿佛也愣怔在了那里,不可思议地看着乔纱。
只有乔纱神色如常, 对他说:“我有说错吗?你打乱了我们的计划,我好不容易将局面拉回来, 哄骗容隐回来植入芯片,你却弄出了这么一堆烂摊子。”
烂摊子, 现在监管局被调查,亚兰局长被戴上定位器,这确实……是一堆烂摊子。
她也不理会亚兰的情绪,对冬青伸出了手:“副局长的手机给我。”
冬青手中还握着明泽的手机,她看了一眼亚兰,见他没有反对, 到底是伸手将手机递给了乔纱。
乔纱接过手机, 看了一遍明泽收到的监控录像,又念了一遍那个发送录像者的名字:“宋情?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是材料组的女组员。”冬青对她说:“之前, 她曾经给以撒送过伞,还庆祝过生日。”
她了然地“哦”了一声说:“她喜欢以撒吧?”
“可能。”冬青不确定,或许是喜欢以撒吧。
“不喜欢怎么会宁愿毁掉监管局,毁掉自己也要救以撒?”乔纱拿着明泽的手机, 飞快地给宋情发了什么, 然后又递给了冬青说:“我用副局长的身份约宋情去办公室谈一下, 你去副局长的办公室。”她将自己的麻醉枪也递给了冬青, “无论是让她昏过去,还是死过去,让她暂时从监管局消失。”
冬青惊呆地看着她手里的手机和麻醉枪,她、她想救亚兰局长?
“快去,迟了让宋情生疑,可就救不了你的亚兰局长了。”乔纱看着冬青,冬青有多爱慕亚兰?冬青会为了亚兰杀人吗?
她猜不会,冬青从来没有杀过人,她会在亚兰差点吞噬以撒时阻拦。
她爱慕亚兰局长,像动物追逐着太阳,为了光明和温暖,可现在太阳变成了深渊,她是不是也在崩塌?
冬青犹疑地看向亚兰,直到亚兰说:“按照她说的去做。”
冬青的眼神里闪过难以言表的震颤,但很快垂下眼,接过乔纱手里的手机和麻醉枪说:“是,局长。”
乔纱看着快步要走出会议厅的冬青,对亚兰又说:“有必要的时候就杀了以撒。”
冬青果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下一瞬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何止是冬青震惊,101也震惊,宿主刚刚说,杀了以撒?她是认真地在这么想吗?
会议室的门重新锁上。
乔纱平静地对上亚兰吃惊的眼神,“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在替你收拾烂摊子?”
亚兰不止是吃惊,他看不懂乔纱,或许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懂过她。
以撒是为了放走她和容隐,她说杀了以撒,没有一点犹疑。
“现在能挽回局面的,只有让那些知道你失控差点吞噬以撒的人闭嘴。”乔纱平静地对他说:“宋情、明泽、以撒,还有谁知道?”
亚兰不由自主顺着她的思路去想,还有谁?明泽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人,只是先来和他确认,以撒暂时没有将实情说出来,宋情想必也不敢说给其他人听,怕暴露她自己。
应该暂时没有其他人。
“如果没有其他人,那还好办些。”乔纱手指扶在椅背上,看着昏迷的明泽说:“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将这些人杀了灭口,也不用担心善后的事,反正很快监管局就会变成地狱,只要撑到结局,将这些人的死推给容隐就好。你照样出现拯救这座城市,没人会再去追究什么。”
亚兰凝视着她,她在认真地挽回局面,帮他破局。
“另外一条。”她扭过头来看向了他,“立刻结局。”
立刻结局?
亚兰不懂。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对他说:“在半个小时内结局——植入芯片、刺激容隐黑化,让他毁了监管局,杀了该杀的所有人,说不定还可以替你杀了李常务。”
她笑了一下,“李常务遗憾地死在非人类的暴动里,你出现拯救这座城市,你照样是拯救监管局的神,我也照样可以完成本世界的任务。”
“只是这两条,无论哪一条你都要先植入芯片。”她又说:“因为太多人已经怀疑你是非人类了,你终将以非人类的身份出现吞噬容隐,拯救这座城市,所以你现在不但不能否认,还要先偷偷植入芯片,到时候你就可以公然承认你的身份,告诉公众,你在成立监管局初始就第一个植入芯片,正因为你是非人类,所以你以身试法创立了监管局。”
她又补了一句:“反正所有非人类的芯片数据由你掌管,你要替自己造假植入信息应该不难。”
是不难,轻而易举。
亚兰听着她说的每句话,都觉得心惊可怕,她什么时候考虑好了这些?
杀人灭口,她说得轻松。
植入芯片,把他塑造成“第一个植入芯片,以身作则”的伟大非人类,她也计划得完美妥当。
她伸手理了理他乱掉的浅金色鬓发,轻轻叹了口气,“神明的形象不能坍塌,不然我怎么完成这个任务?请你信任我,不要再打乱我的计划,好吗亚兰?”
她用那么温柔的语气,来又一次怪责他,仿佛很无奈。
她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像拂在他心头一般。
亚兰禁不住在想,是不是他错了?
如果他在特殊病房里,没有打断她对容隐的疏导,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确实是他打断了疏导,刺激到了容隐。
逃逸是偶发现象,她怎么可能实现和特殊病房里的容隐沟通、布置?
以撒的阻拦,也是偶尔现象,她从杀了乔丝丝之后,一直都和他在一起,而以撒一直待在监管下,她也根本不可能和以撒计划好。
包括白鹰的失控,明泽的举报,李常务的出现,这些全部不是她安排好的。
她皱着眉轻轻问他:“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信任我?亚兰,我们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
亚兰仔仔细细看着她,她有做错了什么吗?
他仔仔细细地想,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甚至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按照他们说好的计划,去对容隐进行疏导……
如果要说错误,那就是她没有和他说明,她对容隐的疏导是那样的。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全是她说的、她做的、她展现给他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打断了她的疏导,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不,她并非没有错误。
他伸手抓住了她抚摸在他眉心和右眼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手指抚摸着她细细脖颈上的吻痕,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还是和他发生了关系,对吗?”
他近乎喃喃:“你不觉得这有错吗?”
“错?”乔纱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难道是因为我对容隐的性疏导,才故意打乱我的计划?”
他被她问得一呆,她难道不知道?不明白吗?
“性疏导,你怎么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亚兰问他。
“不然呢?容隐和其他非人类不同,你觉得我能够驯化他,让他乖乖地听我的话,靠的是什么?”乔纱一脸滑稽地问他:“是性吸引,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的呀。只有满足他,他才会乖乖跟我回来,心甘情愿地植入芯片啊。”
所以,她满足了他,对吗?
亚兰的喉头又涩又腥,心口里又堵又酸,他说不清这股情绪,他只是觉得恶心。
是,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乔纱靠着引诱容隐,训导了容隐。
是,他很清楚,她有一套驯化容隐的方式,满足他,令他言听计从。
她也确实做到了,可他无法忍受看着她在眼皮子底下,对容隐进行“性疏导”。
她摆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浮夸地惊叹道:“天啊。亚兰,你该不会认为我背叛了你吧?”
亚兰抓着她的手指无法抑制地收紧,“你不觉得吗?”
“当然。”她回答得果决干脆,“我什么时候属于过你吗?”
亚兰被她堵得呼吸闭塞,是啊,她什么时候属于过他吗?
没有,她只是引诱他,给他暗号,让他以为她属于了他。
他的洗发水,他的风衣,他的床单,她坦白地在他怀里哭……那么多的暗室。
“你。”她看着他,声音戏谑地问他,“该不会是爱上了我吧?神明也有爱和欲望吗?那和人有什么分别。”
神明也会有爱和欲望吗?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他只觉得被她在掌心里揉成团,又轻蔑地丢掉。
她的脸上那么戏谑,那么洋洋得意。
玩弄神明她很开心,是不是?
是,她开心极了。
乔纱开心得无法掩饰住自己的笑,在他的面前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撒娇一般对他笑着说:“我真开心,高高在上的神能爱上我,为我吃醋,为我失去理智,虽然我并不爱你,但亚兰我开心极了。”
她用说情话的姿态和语气,和他说,她很开心神为她失去理智,虽然她并不爱他。
亚兰垂眼望着她,已没有一丝丝愤怒,是泄气,是明知道她不爱他,却还跟自己说,至少她坦诚地告诉了他,至少她没有说出“她也爱他”这样的假话,来摆布他。
他没有办法,爱意已经长成水草,他拔不掉,烧不死。
“谢谢你,亚兰。”她笑着对他说,语气温柔地裹着绵绵爱意:“能被你爱上我很开心。等这个任务结束,我了了和容伽之间的纠葛,或许我会和你,重新开始。”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他右眼的纱布,“毕竟他替我生了一个女儿,我不能看着他连人也不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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