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擎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被困难打倒的人,相反,他喜欢困难。
“希望人工岛修起的时候,沉管隧道不只是一句空谈。”
宋修竹靠在椅子上,回他:“放心。”
“除了上面这些,还有港城、珠城、澳城的三城连接桥段,这些连接桥段以海上高架桥、山体隧道……”
无论是哪一段,单独拿出来,都是一项重点工程。
而现在,它们要汇聚在一起,共同组成这只海上巨龙的一部分。
开完会,宋修竹就带着其他工程师飞了国外,去学习和参观国外的隧洞工程,并且寻找可靠的合作公司。
方斯闻负责实验相关项目,要达到一百二十年使用寿命,每一项材料都要做到极致,尤其是混凝土。
抵抗海水腐蚀,一百二十年不开裂,这需要更高性能的混凝土材料。
华国各大实验室,早就在数年前开始了运作,而此刻,他们要加快速度,为这项超级巨龙的诞生,而研制各种高性能建筑材料。
从混凝土,到阻尼材料……必须保证大桥能够抵抗八级地震、十六级台风和超强的海上风浪冲击。
十七级风力,就是风力等级的巅峰。
而在这里,经常出现的台风和巨浪,要求工程按照最高的标准进行设计——十六级的台风,几乎是台风中的死神了。
而放在谢雁面前的,是数座分段桥梁的设计工作。
所有人都争分夺秒地为工程运转起来,他们像是一台台精力旺盛的机器,但他们并不是不想休息,而是因为只有这样的拼劲,才能面对他们面前数十座大山般的难题,才能让他们看到成功的希望。
桥梁设计工作,在华国最有经验的团队分工协作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谢雁去找苏擎。
助理说他在办公室里。
现在是早上,太阳刚刚冒出头,苏擎的办公室门没锁,窗户面朝着海边,她进去的时候,窗帘拉着。
屋子里堆满了资料,随便一踩,可能都是一本书。
桌上伏着一个人,还有很多其他东西,像是模型,又像是用光的纸筒。
地上还有纸,一节节的卷在一起,扔在角落。
不是硬纸,而是软纸。
系统:是我想的太多了吗?xx,往往是在过度之后……
谢雁:闭嘴。
系统:嘤嘤嘤,你好凶。
对付嘤嘤怪,凶它就对了。
桌上的纸筒,有别的用处。
那是十几个纸筒,被用细线包围在一起,放在桌子的正中间,桌上还放着一盆沙,或许不止一盆,还有更多的沙土石块在角落的桶里。
谢雁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外套,披在桌上伏着的人身上,然后轻轻搬来旁边的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苏擎穿着一件衬衣,呼吸轻缓,头发有些乱,衬衣的袖子卷起来,虽然有些冷,但他睡得很熟。
谢雁坐在他旁边,
目光,落在桌上的纸筒上。
清晨的晓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正好落在上面。
光影照亮了一个有些粗糙的微型世界。
沙土放在纸筒里,将它们填得满满的,而纸筒的下面也是沙土,但装满了沙土的纸筒,不再是轻飘飘的一碰就倒,而成了某种沉重的柱子。
“嗯……?”
耳边传来有些迷糊的声音。
她转过头,正好对上睁开眼睛的苏擎。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半阖着,还有些迷糊,伸手摸了摸她,似乎在确认真假。
谢雁抓住他的手,“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他茫然想了想,“七点?不对,不是昨晚,那是今早……”
现在才九点过。
半晌,苏擎的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的手上。
他终于醒了,“等会,你怎么进来的?”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挠了挠杂乱的头发,不管他本意是要做什么,总之这一个动作,弄得碎发更乱了。
“你门没锁,也没关。”
谢雁说,“如果不是院子门口有门卫,你可能会被偷的干净。”
她环视桌上和地上的杂乱,“不过,你这也没什么可偷的。”
苏擎起身,“等我一会!”
他窜了出去,估计是洗脸去了,不一会,又精神抖擞地回来,“你怎么来了?”
“一会睡一觉吧,”
谢雁摆弄着他桌上剩下的纸筒,“你还要活得长长久久,替国家继续修桥修路一百年呢。”
“……一百年还是算了,”
苏擎走到桌边,向她介绍,“看这个。”
“我看到了,”
谢雁说,“所以我说,你能睡个好觉了。”
他端起盆子里的沙土,倾倒在纸筒上,而纸筒因为本身实心的重量,即便是放在泥沙上,也陷的很深,没有移动。
慢慢的,沙土堆积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座小山。
“人工岛,”
他说,“就用这个方法。”
“一百二十个圆形钢柱,以一定的规则排列起来,落入海底,然后以这些‘定海神针’为主体,就可以建出我们需要的人工岛!”
他像是个等着被表扬的孩子,“怎么样?”
谢雁说,“很棒。”
她问,“那么,我觉得很棒,但工厂的工人可能就不这样想的了。”
她拿起桌上一张计算图纸,“直径225米,高度55米,每一个圆筒,就是一个篮球场,一百二十个篮球场连接在一起,一百二十个二十层高的大楼。”
“这还是空心的,从重量上来看,是一百二十架客机。”
她说,“这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用钢量。”
苏擎一笑,“我当然想到了,沪城。”
他说,“那里,有全华国最大的钢结构生产工厂。”
他们将会收到一份订单——
一份修建百座海底钢铁大楼的钢结构订单!
“宋修竹还没回来?”
苏擎忽然问。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在去荷国的路上吧。”
她说,“你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去睡觉。”
苏擎点头,
谢雁拉开窗帘,日光照进来,整个房间充满了光。
他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才觉有些困意上来,
临走前,看着她逆着光的背影,他用无声的口型说了两个词。
晚安,
早安。
此刻的宋修竹坐在前往荷国公司的车上。
他刚从韩国回来。
韩国在建的跨海大桥,连接釜城和巨城,和他们的方案有相似的地方——他们也打算将海底隧道和海上桥梁结合起来。
而且,他们用的也是沉管法。
这是韩国第一次使用海底沉管法,和华国一样,他们面临着很多的问题——尤其是安装管道。但他们找了五十多位荷国的专家,每次安装沉管时,就会有专家帮助他们进行安装,保证沉管顺利进入预定的位置,完成衔接。
而这条海底隧道,总长三千七百米。
但宋修竹要完成的隧道,是六千七百米。
几乎是对方的两倍。
别说翻一倍,沉管每加一个管道,都是有着巨大的风险。
韩国拒绝了他们的参观要求,无论是安装设备,还是施工现场,都不让靠近。
所以,他来了荷国。
沉管隧道,最大的两个问题,一是沉管的制造,二是沉管的安装。
制造方面,华国没有适合的制造模板,安装方面——因为伶仃洋特殊的海洋环境,以往的安装技术都不适合,世界上只有领域里的少数几个顶尖公司能应对这样的安装难题。
从他提沉管隧道这个方法开始,宋修竹就知道任务不简单。
到了酒店,他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公司又筛选了一次,拜访了多个相关专业的公司。
最后,选定了符合条件的,最好一家公司。
然而谈判进展的并不是很顺利。
“宋先生,你主持过多个国家的隧道修建工程,应该知道这项技术的价值,15个亿,并不贵——你们要修建的是世界上最长的海底隧道,如果没有最好的技术,没有最好的安装指导,你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对方说,“而我们公司,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你不会再有第二个合适的选择。”
就是因为他知道价值,所以才更明白,对方是因为有所依仗,才开出这样的价格。
15个亿,不是人民币,而是欧元。
换算成人民币,是15个亿。
15个亿,并不是整个沉管隧道的价格,而仅仅是在核心部分的一些技术支持。
但他们说得对,他是宋修竹,他不会退而求其次,也不会选择差的方案,他决定的方案,选择的技术,必然对工程而言,是最佳的,不是华国一流,而是世界一流的标准。
但华国和国外不一样,华国在这方面,有太多的空白。
这就是谢雁他们,在华国经常遇到的事情吗?
不是没有技术,而是付不起被坐地起价的技术价格。
当年沪城修斜拉桥,国产拉索也是这样被逼出来的。
“如果你想好了,第二天来,我们谈签约。”
对方说,“你有一整晚的时间,宋先生。”
直到深夜,宋修竹依然坐在电脑面前,看着上面的数据。
十五个亿。
天快亮的时候,他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五小时后签约。”
助理敲门进来,问他,“去吗?”
他拿起架子上的外套,“去。”
“不不不,宋先生,我向你误会了,”
对面的谈判人员双手放在腿上,背靠沙发,“你没有和我们讨价还价的筹码,之前说的价格,已经是我们能给出的最优惠价格了,只要你同意,你们最大的技术难题,我们就能给解决。”
“我没有一个多亿,只有三千万欧元。”
宋修竹说,“我们可以不要安装帮助,不要其他的附加设备,只要一个沉管模板。”
三千万欧元,是三个亿的人民币。
“三千万?你在开玩笑吗?”
对方笑了许久,“我可没见过这样谈生意的。”
宋修竹的手机响了。
只响了一下。
他看了眼,很快收起了手机。
“我们不会让步,你要清楚,技术掌握在我们手里。”
宋修竹抬头,顿了顿,才道,“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的表情和刚才不一样。
对方终于意识到,一直被他们拿捏的很死的买家,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但是,没有他们,对方去哪里找合适的技术,去找专家?
别的公司,技术没有他们高,模板没有他们精确,但是要价不会比他们低。
“打扰了,”
宋修竹起身,“我很希望我们能达成合作,但遗憾的是——”
他话没说完,但对方已经明白,宋修竹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要放弃他们了。
“这个价格——”
对方叫住了他。
宋修竹转身。
对方顿了顿,深呼一口气,才道,“我们是不会降低的,就算你用这样的态度来……怎么说呢,如果下次你再来,我们不会给你这个最便宜的价格,你明白吗?”
“我们的时间很宝贵,而你的放弃,意味着你将错过最好的价格。”
“我明白。”
宋修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回去的车上,助理问他,“宋先生,找到其他代替公司了?”
“没有,”
他低头,又点开那封短信。
助理不敢继续往下问,因为他的表情并不轻松,而助理也意识到,他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修长的手指掠过屏幕。
那封短信也很短。
“回来的时候发个信息,我们要去野炊,你来不来?”
发件人:她。
野炊的地方,在海边。
搭了四个帐篷,方斯闻和苏擎一个,宋修竹一个,谢雁一个。
系统:等等……?
好吧,其实,都是方斯闻一个人搭的,他表示这几个高智低能玩家,并不能给他在搭帐篷上提供太多帮助。
而他确信,他们不是不会,只是懒。
所以,他算了一下,只搭了四个。
五个帐篷,
可以,但是没有必要。
黄昏落日,海面平静,沙滩上还有其他来野营的的人的帐篷,虽然离他们有一定距离,但远处的欢声笑语,还是不时能传过来。
苏擎坐在沙地上,点燃了篝火。
方斯闻在收拾烤架。
谢雁带了鱼,在处理。
至于宋修竹——
在看海。
苏擎指着远处那个清冷又带着小说男主气息的背影问,“谁把他叫过来干活?”
谢雁说,“我很忙。”
方斯闻转头,“如果你想吃好的烤鱼,就不要继续指使我。”
苏擎最后亲自上场,把宋修竹拖了过来,然后一袋肉扔在他面前,“切开,串起来,摆好,懂?”
宋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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