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姜韵的眼神就彻底冷了下来!
“谁不知二皇子是你的亲生孩子!你根本容不下后宫有其他子嗣!晗妃,你这个恶毒的贱人!你还我孩子的命!啊!放开我!”
姜韵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任由她拉着自己摇晃。
刘福脸色格外阴沉,大声喊道:“快来人,把她拉开!”
可容贵人什么都顾不得,命都不要了,拳打脚踢什么都用上了,似笃定了是姜韵害得她,想让姜韵给她偿命般,刘福脸上都被抓了一道痕迹。
姜韵身子晃了晃,身下一股钻心的疼传来,让姜韵刹那间有些昏昏沉沉的。
付煜回宫的路上听说姜韵身子不适,闹到传太医,立刻原路返回。
刚下銮杖,一进邱月轩就见到这副混乱的场景。
姜韵今日传得格外素淡,月白色的宫装在夜间灯火中美得不似凡人,尤其衬得她身后那片殷红格外刺眼,她脸上惨白得没有血色,身子摇晃地朝后栽去。
轰然——
付煜只觉得大脑一阵空白:
“韵儿!”
他疯狂赶上前,却也只堪堪接住姜韵的身子,女子额头冷汗涔涔地倒在他怀中,呼吸浅弱得近乎虚无,有刹那间,付煜只觉得他的心跳似都停了。
他紧紧抱住女子,从未有一刻如此震怒:
“太医!”
谁都没想到这番变故,所有人都捂住嘴巴惊呆。
容贵人也愣住,终于恢复清醒,她跌坐在地上,脸上皆是害怕和后悔。
倏然,她对上皇上的视线,冷冰冰地让她生了一股子寒意,她听见往日那个搂她在怀的男人用一种格外冷漠和痛恨的语气说:
“将她拖下去,乱棍杖毙!”
容贵人疯狂拉扯姜韵的场面印在付煜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若非如此,姜韵何至于躺在这里!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直压在付煜心底,直到此刻,才彻彻底底得爆发出来。
他有些失了理智。
谁都看得出来。
付煜眼底那丝的殷红和狠意。
众人相信,这个时候,任何人为容贵人求情,恐怕都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姜韵昏昏沉沉地感觉自己被人拦腰抱住,哪怕意识不清,她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身子的不对劲,那瞬间的腹部传来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
她不敢去想发生了什么。
她宁愿她此刻彻底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
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角流出,不消多时,女子就泪流满面,可她仅存一丝意识,却连眼睛都睁不开。
付煜抱着她,手都在颤抖,心底一阵刺疼,他眼中皆是女子泪流满面的模样,手上黏糊糊的,愣愣地呆滞在哪里,连太医和后妃说话的声音头听不见。
终于赶来的太后看见这副场景,一眼就看出了什么,差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立刻回神,厉声道:
“把皇上拉开,把晗妃送进殿内,太医呢!立刻替晗妃诊治,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给哀家保护好她腹中的皇嗣!”
付煜颓废地被拉开,姜韵被送进殿内。
太后走近,看见付煜这副模样,她心痛地无可附加,生平第一次觉得她当初是不是做错了?
她抓住付煜的肩膀,咬声一字一句,厉声道:
“皇上!你振作起来!”
太后想不通,连中了断子散,他都冷静地处理一切事情,怎么姜韵出一点事,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太后退了一步,珠儿连忙扶住她,太后止不住地后悔,她泄气黯然地说:
“若哀家知道你会如此,当初,哀家就不会把她赐给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年夏日,她和皇后赌气,非要将姜韵赐给他,闹出来的事端。
这些日子,太后一直在想,若当初,她体谅有孕的皇后一些,是否,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她是不满意皇后,可她更看不得她的孩子如今这副模样!
付煜被这一句话,惊出了几分理智,他扯了扯唇角:
“母后觉得,朕是何人?”
太后怔愣了一瞬。
遂顿,待她看清了付煜的模样,恍然大悟,她的孩子何时受过旁人摆布?
第183章
暮色沉沉, 皇宫在这一刻皆陷入死寂。
皇上和太后的对话传进众人耳中,让所有人都沉默噤声。
付煜站起来,他恍惚间看向殿内, 殿内没有一丝动静, 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情形。
可这一刻, 付煜连踏进殿内的勇气都没有。
太后哑声地看着他,对她的孩子实实在在地生出了心疼。
她堪声问:“是她勾引你!”
太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全然忘记了她曾对姜韵的那些满意。
可付煜却没说话, 他似陷入了回忆中。
好半晌,他闭了闭眼, 他抬起了手,大概在胸膛的位置, 他恍惚地说:
“朕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才这么点儿,就站在梅林中,背着所有人,怯生生地偷摘了一支梅花。”
他说:“朕站在假山后,看她偷了朵梅花, 就似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物件, 当真可笑。”
不知何时,头顶似飘起了雪花。
他站在宫殿中, 四周皆站着他的嫔妃,他对着他的母后,生平第一次说出,他这一生第一次心动的场景。
他用一句可笑来形容。
却让太后险些哭了出来。
人这一辈子, 最难忘不过是年少时的惊鸿一瞥。
为了这一瞥, 她进宫数十载, 承受了许多年的孤枕难眠, 她的先帝这一生都在宠爱她,可她知道,她紧紧抓住的宠爱不过虚无罢了。
她处理了这后宫多少受宠的女子,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她永远记得她的先帝深夜从她宫中匆匆离开,只为了新欢夜间害怕雷声。
那一夜,她翻来覆去,睡得如何也不踏实。
如今她的孩子,竟同她一般,被困在了年少时的一场惊艳中。
太后哑声无言。
洛瑜怔愣了一刻,倏然,她想起什么,不着痕迹地朝殿内看去。
她在想,娘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娘娘以为圣上爱梅,所以,衣裳和首饰皆印着梅花,四处讨皇上欢心。
但娘娘可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皇上以为她爱梅?
洛瑜不知该说些什么,当真都是造化罢了。
可……
洛瑜紧紧拧眉。
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帕,洛瑜咬唇,脸颊染上了几分迟疑。
贤妃站在她旁边,觑了她一眼,低声询问:
“你怎么了?”
洛瑜捏紧手帕,咬声说:“我忽然想做件事……”
贤妃一怔。
遂顿,贤妃朝殿内看了眼,又看了眼付煜,才说:“你素来洒脱,既决定了,又何必扭捏。”
洛瑜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忽然上前一步,砰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
殿外的沉寂被打破,所有人都看向洛瑜。
付煜也垂眸盯着她。
这一瞬间,洛瑜才惊觉有多大的压力。
她握紧了手,死死磕头:“嫔妾恳请您,进去陪着娘娘罢。”
付煜盯着她,不知她为何说这一句话。
洛瑜仰起头,看向付煜,她说:
“嫔妾想请皇上,亲口问一遍娘娘,是否喜欢梅花。”
话音甫落,付煜倏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呼吸顿时一紧。
他朝前走了一步,语气似乎平静:
“你说什么?”
可洛瑜却叩首,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付煜握紧手心。
他知道,姜韵和洛瑜的关系素来甚好,好到付煜都不解的地步。
所以,他才想知道洛瑜这话究竟是何意?
什么叫姜韵是否真的爱梅?
二人自相识以来,她素来爱梅,怎么会不喜梅花?
殿内忽然传出痛哭声,付煜再也忍不住,快步进了殿内,那番模样早已彻底失态。
殿外,贤妃扶起洛瑜:“你这又是作甚?”
洛瑜抿了抿唇,低声说:
“嫔妾只是心疼娘娘。”
洛瑜查过姜韵的一切事迹,她也知道,娘娘为何待她这般好。
贤妃有些惊讶洛瑜的话。
“贤妃娘娘觉得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贤妃有些摸不准洛瑜是什么意思,没有轻易搭话,不动声色地看着洛瑜。
洛瑜对她轻挑眉,话音轻得近乎出口就散了:
“在嫔妾心中,娘娘甚是自卑。”
贤妃怔住。
她从未想过,在洛瑜心中,对姜韵的评价竟是如此。
可贤妃在这一刻,却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自幼生母不喜,遭生父抛弃,生得金贵,却做着下三滥奴才才做的活计,再多的傲骨都会被折了。
这满后宫的嫔妃都有一技之长,可姜韵虽受宠,却从未听说她擅长什么。
她前半生坎坷,徒有千金虚名。
世家女子自幼培养起来的底蕴,她根本不曾有过。
处于这样的环境,品级大过天,往日低贱的身份根本摆脱不了,她凭什么不自卑?
看得出贤妃怔愣,可洛瑜却没了和她继续交谈的心思。
她之所以能和贤妃说上几句话,不过是因娘娘和贤妃往日有几分交好罢了,但她也不信贤妃。
洛瑜忧心地看向殿内。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姜韵会平平安安的。
世人皆觉晗妃得宠骄纵,可洛瑜只觉得,姜韵压抑安静。
殿内,只有付煜进来了。
他闻到了严重的血腥味,在他意料之中,却依旧忍不住地踉跄了一下。
张盛惊恐地想扶住他,却被他推开。
付煜走近床榻,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虚弱,身子单薄得不可思议。
太医们皆满头大汗地跪在地上。
可付煜眼中却看不见他们,他坐到了床榻边缘,握紧了女子的手,他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净女子额头的冷汗,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半晌才低声说:
“是微臣无能,未能保住娘娘腹中胎儿,求皇上恕罪!”
话落,殿内陷入死寂。
刘福死死低着头,脸上是挥之不去的悔恨和心疼。
付煜头也未抬:“多久了?”
“近两个月。”
付煜终于有了动静,似好笑地骗过头看向太医,可眸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两个月!三日一次平安脉,你们竟未查出她有孕在身?”
太医们心中着实苦闷。
“娘娘身有暗疾,本就不易有孕,喜脉不显,是微臣无能,没有查出娘娘有孕在身!”
“况、况且……娘娘如今的身子根本、不能有孕……”
素楠捂住嘴唇,生怕自己痛哭出声。
适才就是她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传到了殿外。
付煜的呼吸有些不稳,紧紧盯住太医:
“什么叫不能有孕?”
素楠和刘福倏然跪在了地上,控制不住,眼泪砸在地上,没有让太医继续说,而是素楠痛哭出声:
“皇上!娘娘时日无多,即使有孕,也根本撑不到诞下皇嗣的那一刻啊!”
这句话砸得付煜有些懵。
他近乎目眦欲裂,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你、说、什、么?”
素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说不出第二遍。
谁不知道,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每次看见娘娘咳出血却云淡风轻,似乎根本不在意时,有多么心痛和不知所措!
素楠伺候娘娘近两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娘娘比谁都想活下去!
娘娘拼死才从那个庄子中逃出来的!
娘娘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可天不遂人意!
娘娘想要的一切,老天爷总要一点点地夺走!
半晌,太医才说了一句近乎残忍的真相:
“对于娘娘来说,这个孩子没保住,反而能让娘娘活得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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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韵醒来的时候,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了床幔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承禧宫。
她刚有动静,床幔被被人掀开,素楠一脸惊喜:
“娘娘您醒了!”
姜韵看着素楠的笑脸,有些恍惚地看了眼四周,和往常无异,楹窗外似有积雪,映得外间一片白皑皑。
姜韵只觉得喉咙甚疼,她哑着声问:
“我这是怎么了?”
素楠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娘娘也太不小心,竟任由容氏那般对您!娘娘无碍,只是来了月事,太医说您身子虚,近日最好卧床躺着。”
姜韵眨了眨眸子,虚弱地问:
“只是来月事了?”
素楠顿了下,才迟疑地看向姜韵:“娘娘,怎么了?”
她这副模样,有些不解也迷茫,似不知姜韵为何这样问,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的说辞。
姜韵紧紧掐住手心,半晌,她堪堪摇了摇头:
“没,本宫只是觉得当时太疼了。”
素楠破涕为笑:“娘娘哪次月事不疼?”
姜韵也抿唇笑:
“是啊。”
素楠心都颤了下,她赶紧说:“这水都凉了,奴婢去唤一盆。”
她匆匆地端着银盆离开,她怕再不走,就要忍不住哭出来。
刚过二重帘,素楠就看见了皇上站在那里,定定地盯着殿内的娘娘,素楠没有打扰他,她轻轻地服了一个身子,忍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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