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大了,根本不可能。
所以, 绣房近乎隔几日就要往正院跑一趟。
这些事,难免要张嬷嬷亲自上手, 可她终究年龄大了,所以也将些许事情交代到身边的人手中。
即使彩月性子跳脱, 但不得不承认,这绣房中除了张嬷嬷外,还当真是彩月的手最巧。
往日王妃娘娘的衣裳,除了张嬷嬷外,大半也是彩月接手。
甚至王妃还亲自赞过彩月。
这也是为何彩月在绣房中这般吃得开的原因。
只不过,张嬷嬷和明枝说着话, 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朝绣房门口处看一眼。
明枝看在眼中,迟疑地问:
“嬷嬷可是在担心彩月姐姐?”
张嬷嬷摇了摇头, 却没有说话。
彩月去给姜韵量尺寸,却去了半日有余,至今未归。
不用猜,就知彩月被旁事绊住了脚步。
明枝不敢再多问, 过了半晌, 才听张嬷嬷低叹了一句:“也怪我往日太纵着她, 叫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张嬷嬷惜才, 对彩月的一些小毛病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若能因此事长些记性,倒也不能全算坏事。”
而被张嬷嬷记挂着的彩月如今还在正院中,她赶在红烛将灭时,匆匆忙忙将衣袖补好。
彩月觑了眼还未燃完的红烛,顿时松了口气。
姜韵和铃铛一直不见人影,天色刚暗下来,她就注意到这只红烛燃不了多久,不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目不转睛地盯了半日的针线活,彩月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这双眼酸疼得厉害。
她拿起那衣袖仔细看了眼,倒的确瞧不出和往日有何不同,搁不知道的人眼中,根本看不出这衣裳破损过。
姜韵的这件衣裳,以梅花为主调花纹,她在衣袖边细细地缝了些梅花瓣,和衣裳整体倒也算相得益彰。
彩月刚放下针线,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消失了半日的姜韵和铃铛终于相伴回来,隐隐有未尽的话音:“……糟糕。”
彩月抬头,就见姜韵一脸歉意:
“我在殿下跟前伺候,这一时竟将彩月姑娘忘了去,让彩月姑娘久等了。”
忘了?
彩月勉强挤出一抹笑:“伺候殿下要紧。”
她不想和姜韵缠事,忙将缝补好的衣裳拿起,递给姜韵:
“奴婢将衣裳补好了,姜韵姑娘瞧瞧可满意?”
别的彩月不敢说,但这女红,彩月却素来自信。
“补好了?”姜韵有些惊讶地衣裳,她细看了眼,顿生几分意外。
即使姜韵在宫中待久了,在尚衣阁也见惯了手艺好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彩月的确称的上心灵手巧。
好在姜韵本就不打算为难她,顿时弯眸浅笑,一副惊喜的模样:
“彩月姑娘手巧,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说:“只是麻烦彩月姑娘了。”
彩月立即摇头,她如今只想给姜韵量好尺寸就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这半日,她待得心惊胆颤,却得细心替姜韵缝补衣裳,生怕姜韵到时又寻旁的借口生事。
待彩月回到绣房时,玄月早就高高挂在半空中,浅淡的月色印在枝头。
她进绣房,就见张嬷嬷房间的灯还未暗,彩月稍顿,就反应过来张嬷嬷是在等她。
彩月犹豫了下,走过去敲了敲门,就听张嬷嬷的声音:
“彩月?”
在前院担忧害怕了半日,骤然听见这声,彩月倏然有些红了眼,她哽咽着:“嬷嬷,是我。”
似听出她哭腔,房门顿时从里面被打开,张嬷嬷拧眉走出来,见她身上皆好好的,脸上担忧褪去,冷声道:
“进来!”
彩月跟着她一进房间,眼眶就红得彻底,忍不住哭了出来。
将在前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嬷嬷本想骂她两句,见她如此,倒是怎么也骂不出来,她没好气道:
“现在知道怕了!你没事招惹她作甚?”
若让彩月说,她为何无故地下了铃铛的脸,她也说不出。
彩月倒是还知晓张嬷嬷是为了她好,摇着头,委委屈屈地说:
“奴婢只是厌恶她的作态,明明同是奴才,怎就她和主子一般。”
张嬷嬷一阵头疼,忍不住伸手拍打了彩月两下: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你在府中待了几年,还看不明白?这后院的主子,不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彩月想反驳,却又哑声,最终只能哭着道:“嬷嬷快别打了,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不敢了。”
张嬷嬷根本也打不下去。
彩月刚进府,不过十一二岁,几乎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这么大。
她往日皆护着疼着,哪舍得真的罚她?
张嬷嬷泄了口气,坐回凳子上,听着彩月抽噎半晌,才平静地问她:
“你往日对后院的事也素来不多嘴,为何就对姜韵这般看不上眼?”
“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她知晓,彩月性子直,作事皆凭喜好来。
这般性子在府中算不得好事。
只不过彩月一直待在绣房中,张嬷嬷也就没去磨她的性子,谁知晓,她竟敢去招惹前院的人。
彩月愣了下。
嚼舌根?
她不过一个小奴才,谁会刻意在她面前嚼舌根?
张嬷嬷看她傻愣的模样,顿时有些头疼。
她一直未说,可她膝下无子,把彩月素来当闺女看待。
这次彩月得罪了姜韵,姜韵这次轻拿轻放给足了她面子,可若姜韵气性大,不愿放过彩月呢?
她信姜韵有法子叫彩月不好过。
若真那般,她会不心疼彩月?会对姜韵没有意见?
衣裳是贴身的物,容易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否则苏良娣又怎会对绣房念念不忘?
张嬷嬷将这些道理掰碎了,说给彩月听。
听罢,彩月浑身打了个颤,额头皆冒着冷汗。
若真如嬷嬷所说,她眼中的一件小事,其实直接牵扯到了后院的隐私?
彩月唇色都吓白了。
若说,她回来时对姜韵还有些埋怨,如今听了张嬷嬷的话,那丝埋怨顿消,皆数化成了感激和庆幸。
彩月细细回想,最后还是对着张嬷嬷苦着脸摇头:
“奴婢当真想不起来。”
她只记得那日嬷嬷腰疼得厉害,身旁有人和她低声抱怨了句:“若不是嬷嬷要替姜韵姑娘赶制衣裳,又怎会忙累成这样?”
嬷嬷素来待她好,她将这话听进了心里,自然对姜韵生了股怨恨。
觉得姜韵不过一个奴才,平白事多。
张嬷嬷听罢,顿时不知说些什么,她能怎么怪彩月?
只不过,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看来这绣房中,倒有些人心大了。”
彩月心中也恨。
那日她心烦意乱,不记得是谁,可那日能在她身边的,只可能是绣房中比较亲近的几人。
如此亲近,共处了几年,如今却挖了个坑给她跳,根本就是心思歹毒。
张嬷嬷忽然招来彩月,附耳低语了几句,彩月稍愣,却也忙点了点头。
翌日,张嬷嬷当着绣房所有人的面,道:
“今日彩月不必用膳了,在外罚跪三个时辰,以示惩戒。”
她没说原因,可绣房中的人皆心知肚明,彩月脸色一僵,似想要说些什么,但对上张嬷嬷的脸色,只能红着眼到外面跪了下来。
张嬷嬷才扫了眼众人,冷声道:
“日后再有人没规矩,还烦请自寻去处,绣房容不得这种人!”
其余人一阵心惊,忙说不敢。
绣房动静不小,很快传进了姜韵耳中,姜韵没作表示,只和铃铛说了句:“张嬷嬷是个聪明人。”
铃铛总觉得姐姐话中有话,却听得似懂非懂。
张盛犹犹豫豫地将此事禀告给了殿下,没办法,谁叫这事闹得还挺大的。
付煜动作顿了下,才掀起眼皮子看向张盛,他摩挲着扳指,却问了一件和此事毫无干系的问题:
“除了绣房,最近还有哪些关于她的闲话?”
连绣房一个小丫头都敢对她出言不逊,看来这闲言碎语传得不是一日两日了。
张盛脸色一僵,完全没想到殿下是这个反应。
他迟疑道:“姜韵姑娘至今没有名分,府中难免有些异样的眼神。”
付煜扯了扯唇角,说不上喜和怒,他问:“她也知晓?”
张盛讪笑着。
付煜顿时反应过来,姜韵日日处于她们之间,怎么可能不知晓?
第35章
付煜陷入沉默。
张盛小心偷觑了眼殿下的神色, 顿时心中有些咂舌。
昨日姜韵一番行为,他总觉得若说出来,恐是对姜韵些许不好, 但绣房那边动静的确有些大, 他犹豫了半晌, 才将此事上报给殿下。
可谁知晓,殿下根本不在乎姜韵是如何对绣房的。
只抓了府中对姜韵姑娘说闲话的重点。
付煜手指若有似无地敲点在桌面上, 他平静地问了句:“近日府中很清闲?”
他只道姜韵懂事,倒一时忽视了府中会发生的闲言碎语。
他这句话问得不算错, 若不清闲,怎会有时间说三道四?
张盛讪笑着低头, 根本不知如何回答这话。
话说起来,这事细论,许是还能怪到他身上,谁叫他是府中的主管。
但如今后院在李侧妃手下管着,这般流言蜚语,谁知晓是不是旁人纵容?
付煜扫了眼张盛, 冷哼一声, 颇有些不耐:
“出去。”
姜韵今日进来伺候,就觉得殿下有些异常的沉默。
她有些好奇, 朝付煜不解地看过去:“殿下今日不忙?”
不怪她问这话,往日付煜总伏案垂忙,今日却什么都没做,自她进来后, 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
姜韵垂眸, 无措地上下打量了下自己, 甚至抬手摸了摸脸, 她有些茫然地问:
“殿下怎么一直在看奴婢,可是奴婢哪里不对劲?”
她今日刚换的降纱裙,挽个蓬松的发髻,戴的还是她刚入府时殿下第一次赏她的玉簪,她出门前细细对着铜镜,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付煜见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忽地有些无奈。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似随意地问:
“这段时间怎么样?”
似怕她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话落后,付煜又拧眉添了一句:“在府中待的可还适应?”
女子怔愣愣的,似是不知他为何问出这种话,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奴婢觉得一切都好。”
昨日都有人欺负到她头上了,她还说一切都好?
付煜一时有些无语气结,甚至都想懒得再管她。
他难得自己想体谅一个人,谁知晓旁人还不领情,他话音顿时冷淡下来:
“适应就好。”
姜韵眸色不着痕迹稍闪。
从付煜刚问出话时,她就猜到了付煜想问甚。
但她总不能直言在府中待的不好。
亏得殿下生而是皇室子弟,素来只有人捧着他的份,若他落的和她们一般身份,也不知他可还有脸说旁人性子不好。
这话,姜韵只敢在心中腹诽。
明面上,她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似不知为甚殿下态度就冷了下来,她咬唇,轻手轻脚地上前一步。
付煜耷拉着眉眼,没理会她。
姜韵抿了抿唇,大着胆子拉住他衣袖,小声地试探:
“殿下不高兴了?”
见他还不说话,女子眉眼染上焦急,攥着他衣袖的手稍紧,她蹙着细眉,自责:“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付煜心中那股子情绪顿消。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明知她是受了委屈,竟然还在这里和她生气?
付煜些许不自然,他堪堪平静道:“没有。”
一句双答。
既没有不高兴,她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抹情绪只存在了一瞬,付煜就恢复了自然,他转过头轻睨向姜韵:
“昨日绣房闹了一通?”
话说到这份上,姜韵再装傻自是说不过去。
她微怔,遂后脸色稍白,堪堪垂下头,唇瓣紧咬:
“殿下知晓了?”
付煜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知晓你昨日借着本王吩咐公报私仇?”
一句公报私仇,直接将女子脸色吓得煞白。
付煜倏然轻拧了拧眉。
近些时日,女子胆大了些,待他亲近不少,倒叫他一时间忘了,她素来对他的话敏感。
他收了玩笑的心:“本王并未怪你,你在怕什么?”
女子憋了泪站在那里,听言,才堪堪抬眸,她说:
“奴婢怕殿下觉得奴婢气性小。”
付煜颇有些无奈。
他有时觉得女子太过在意他的感受。
莫非被旁人欺负到头上,还要忍气吞声,才叫气性大?
他冷哼一声,平静道:“一个奴才还不至于。”
他只觉得她手段太软了些。
想到这里,付煜紧拧眉:
“你从宫中出来,倒是将菩萨心肠也带出来了?”
她在宫中替母妃做的那些事,瞒不过他,他自是知晓她手段骇人。
两人相识多年,深知彼此性情。
姜韵抬眸看了他一眼,紧绞着手帕,堪堪道:“这如何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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