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女子眸色黯淡下来,付煜稍顿,才添了一句解释:“定州灾情未定,你身子骨素来不好,这次不必跟着。”
定州再危险,难不成有府中危险?
姜韵只抬眸望着他,遂后,她似才接受付煜这个决定,勉强挤出一抹笑。
付煜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至多一月,本王就会回府。”
话音甫落,付煜忽觉手背上一阵冰凉。
他一顿,眸色倏然沉了下来,他捏住女子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就见她慌乱地擦了擦脸。
付煜不知是好气,还是无奈:
“本王为你好,你哭甚?”
姜韵立即慌乱地摇头:“是奴婢不好,只会拖累殿下。”
话音稍顿,她却咬紧唇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抽噎着:
“可奴婢舍不得殿下……”
自二人相识,付煜几乎三日皆要进一次宫给贵妃请安,两人见面次数可谓是频繁。
付煜陷入沉默。
显然也是想起这茬。
半晌,他才掀起眼皮子,话音不明道:“你这般胆子,日后进了后院,莫非还要本王日日看着你不成?”
付煜不是傻子,思绪略转一圈,就猜到女子为何要跟着他去定州。
一许是她口中的舍不得他。
二自然是害怕后院的那些人。
但女子哭着说舍不得他,他还能真将女子一人留在长安城不成?
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府中,她唯一能相信的人,也仅有他罢了。
想至此,付煜终究是松了口:
“行了,赶紧擦擦,回去后自行收拾行李。”
姜韵一怔,遂后破涕为笑,脸颊上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似初夏芙蓉般,她眸子灼亮,雀跃地和付煜确认:
“殿下说真的?”
付煜呼吸微浅,不动声色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他不想叫女子哭得那般可怜。
可他松口后,却也不想叫女子太过得意。
付煜稍冷下脸,他平静道:“你既想跟着去,到时本王可不会管你。”
姜韵笑得弯了眸眼,忙忙摇头:
“奴婢紧紧跟着殿下,定然不会出事的。”
付煜觑了她一眼,似颇有些不耐,却是任由姜韵拉着他的手。
付煜要离开长安,前往定州赈灾的消息,一回到府中就没瞒住。
付煜亲自前往正院,和王妃说了此事。
王妃年前起就开始闭门不出,对定州灾情一事并不如何知晓。
乍然得知这个消息,王妃整个人都愣住,顿时将和付煜那些闹脾气的情绪皆散,只顾着问:
“可有危险?”
付煜本只想和她说一声,坐坐就离开,可听她下意识脱口这一句,立即顿住。
两人终究是年少夫妻,付煜眸色稍软,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紧攥着他衣袖的手,低声道:
“父皇派了三名随行太医,不会有事的。”
王妃腹部高高地隆起,行动皆甚是不便,可她这时却顾不得,只摇头堪堪道:
“可妾身常听说,灾民暴动,到时殿下的安全……”
付煜打断了她:“你放心,明日会有禁军随行,灾民近不了本王的身。”
王妃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
殿下叫她放心,她怎么可能放心?
她如今尚有三月就要生产,殿下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况且,定州那可是灾情!
稍一个不注意,就会染上病疫!
但凡殿下有个万一,她和腹中的胎儿要怎么办?
她想开口,让殿下不要去。
可她一抬头,就看见付煜眉眼的平静和深思,她心中倏然一凉。
她对殿下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一见就可知,这般结果,是殿下心中所求。
既如此,她怎么可能劝阻得了?
半晌,王妃只堪堪说了一句:“殿下注意安全,妾身盼着殿下平安归来。”
付煜亲自到了正院,晗西苑只让张盛送了信过去。
若往日,他倒不必多此一举,可如今后院归李侧妃管理,收拾行囊一事,还得要李侧妃操劳。
李侧妃看见张盛时,眯眸问了句:
“殿下在何处?”
张盛讪笑着,李侧妃顿时反应过来,她干扯了下唇角。
王妃闭门不出时间长了,她险些忘了府中还有这号人。
等张盛离开后,李侧妃一边让人准备付煜离府的物件,一边冷下脸吩咐安铀:
“你打听一番,姜韵明日是否跟着殿下一起去。”
等安铀送回消息后,李侧妃直接冷哼了声:
“本妃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何时!”
安铀知晓主子对姜韵不满,可她却想到另一件事,她压低声说:
“主子,姜韵跟着殿下走了,可王妃却还在府中啊。”
话音甫落,李侧妃眸色顿时一闪。
付煜在府中时,即使王妃不管后院之事,也无人敢伸手进正院。
可付煜不在府中呢?
李侧妃渐渐捏紧帕子,须臾,她轻勾起眸子,道:
“你说的对,本妃的确不该只顾着姜韵。”
终究是王妃更重要些。
对于姜韵,何时皆行。
可王妃?若等她真的诞下嫡子,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若这般说来,殿下这一趟定州之行,该是好事才对。
王妃安全一事,不止李侧妃想得到,付煜自然也不会疏忽。
他这次前往定州,并不打算带张盛。
当晚,付煜叫进张盛,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一字一句地叮嘱:
“本王离开长安这段时间,务必看顾好正院,哪怕是先斩后奏,也必要保证王妃安康。”
张盛意识到他话中深意,顿时骇得垂下头。
第40章
夜暗月浅, 今日付煜难得没让姜韵贴身伺候。
前院,姜韵房间中,一盏烛灯静静亮着。
铃铛正在帮姜韵收拾明日去定州的行囊, 她时不时看一眼姜韵, 脸上挂着抹犹豫, 似是有话要说。
姜韵将手边的衣裳叠好,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她:
“怎么了?”
她若不问尚好, 一问,铃铛再也憋不住, 她四处看了眼,压低声道:
“定州那么危险, 姐姐为何要跟着去?”
回来后,殿下待姐姐的态度,不冷不热,似有些闷气般。
她询问后,才知晓,原来殿下思虑定州危险, 想叫姐姐留在府中, 姐姐却一顾想要跟着殿下。
铃铛心有不解。
这次殿下去定州,不是往年南巡, 只游山玩水,而是去赈灾。
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染上疫情。
留在府中不好吗?
姐姐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韵心有讶然,铃铛虽然被派来跟着她, 但姜韵却知晓, 两人之间情谊算不得多少。
如今铃铛一番话, 却是推心置腹。
姜韵抿出抹笑, 她低敛下眸,轻声细语道:
“你也说了,定州危险。”
铃铛一脸茫然地看向她。
只觉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似看出她的疑惑,姜韵却只是弯眸浅笑,她低声,脸颊稍红,话音却坚定:
“殿下都去得,我自也去得。”
铃铛堪堪憋出一句:“殿下身边许多人照顾,和姐姐不同。”
不管是跟着殿下去的刘福公公,还是随行的太医们,哪个敢让殿下出事?
这些道理,姜韵皆知,她似怔了下,遂后,她轻轻摇头,只细语不紧不慢几字:
“可我不放心……”
她轻咬稍涩的唇,没再往下说,烧红从脖颈染上脸颊。
铃铛倏然噤声。
半晌,她才泄气地说出一句:
“姐姐忧心殿下,也请照顾好自己,奴婢等姐姐回来。”
青木石遮掩的朱栏游廊上,张盛提着灯笼,默默跟在殿下身后不语。
他偷偷瞧了殿下的背影,心中摇了摇头。
他们这是从姜韵姑娘房间的方向回来。
想起适才在姜韵门前听见的话。
若不是他知晓殿下这次根本就是忽然起意,他恐都要以为是谁给姜韵透的信,才叫她那般会说话。
字字句句都说在旁人心上。
即使是张盛听着,都觉得甚是贴慰,若有人这般对自己,只怕想将什么好东西皆给她。
哪怕只是作戏,能做到这种私底下也滴水不漏的程度,张盛也难免道一声佩服。
付煜一路无话,脸色平静地进了内室。
将要洗漱,张盛上前时,他下意识轻拧了下眉。
张盛动作顿在那里,试探地询问:“殿下,可要奴才去请姜韵姑娘?”
话音甫落,付煜就掀起眼皮子,颇为不耐地扫向他:
“什么都要她做,本王养你作甚?”
张盛噤声,心中呵呵两声。
若不是看您浑身皆透着想要姜韵姑娘过来伺候着的意思,他哪会提这句?
可这话,他只敢在心中腹诽,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翌日天际还未破晓,府中就起了动静,姜韵早早就赶到了付煜身边伺候。
张盛正在替付煜穿衣,一见她,就退到一旁,将付煜身边位置让了出来。
姜韵顿生羞赧,脸颊悄然涨红。
付煜朝外看了眼,天色尚暗,他稍拧眉看向女子:“被吵醒了?”
姜韵细心替他系着腰带,闻言,摇了摇头:
“奴婢睡不着。”
睡不着?
付煜敛眸,忽地说了句:“到定州后,跟紧本王。”
说罢,他伸手将女子凌乱散在耳边的青丝别好,仿佛忘记了昨日自己撂下的狠话。
姜韵讶然,抬眸,
她没说话,可眉眼表达的意思皆是“殿下不是说不管奴婢吗?”
付煜顿生一抹恼羞成怒。
直到出了府邸,任由姜韵眼巴巴地瞅着他,他也没再和姜韵说一句话。
王府前,李侧妃领着后院的主子站在门口,脸上皆透着些担忧之色。
“盼殿下早日回府,妾身和众位妹妹们等殿下回来。”
付煜沉着脸,没说话,视线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她身后的奴婢背着个包袱,甚至马车都多备了一辆。
李侧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
“殿下这一去,至少月余,身边不能无人伺候。”
紧跟在付煜身后的姜韵捏紧了手帕,她指尖泛着粉白,安静地垂下头。
她这番动作有些明显,李侧妃本就关注她,如何看不出她的把戏,心中冷笑,不待旁人说话,她就直接道:
“虽然姜韵姑娘跟在殿下身边,可总归身份有别,多有不便。”
刹那间,姜韵的脸上就褪尽了血色。
她紧紧低垂着头,只攥着帕子的指尖近乎溢血般的红。
李侧妃的话看似委婉,却直接指出姜韵不过一个奴才。
付煜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王府前陷入一片安静,李侧妃只作不解担忧的模样看向付煜。
李侧妃对姜韵的作态颇有些看不上眼。
奴才的身份,是她自己选的,想受殿下庇护,这时又作甚委屈?
还想将所有好处皆占着?
李侧妃自不会给姜韵和付煜单独培养感情的机会。
她也不想再见殿下带回来一个许良娣。
半晌,还是李侧妃身后的陈良娣站出来,朝付煜和姜韵柔柔抿唇,服身道:
“殿下,侧妃娘娘也是一番好意,毕竟殿下身边不跟着人伺候的确不像话。”
她看了眼姜韵,犹豫了下,才低声道:
“姜韵姑娘总有不便的时候。”
她这个不便,说得甚是委婉,和李侧妃口中的不便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付煜眼中有抹烦躁,却未发作,他直接转身上马。
安侍妾有些不安地看向李侧妃,捏紧帕子,有些臊:
“娘娘,殿下这是何意?”
李侧妃拧眉看向她,没好气:“你跟上就是。”
安侍妾噤声,带着婢女安静地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昨日夜中收到侧妃的传信,她起初也是不愿的,毕竟定州那么危险,谁想这时往定州跑?
可就如她婢女分析的那般,她恩宠不多,如今这正是和殿下亲近的好机会。
况且,她在府中依附于李侧妃,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但方才殿下的态度,就仿佛在她脸上落下无声的巴掌般,不疼,却让人臊得慌。
待付煜一行人离开后,李侧妃就让后院的人散了。
陈良娣看了她一眼,安静地跟着人群散开。
苏良娣和她同路,快到素宁苑时,忽然,苏良娣轻掩唇,似担忧地看向她:
“陈姐姐近日可是身子不适?妹妹见陈姐姐好似都不如何出来走动了。”
陈良娣步子稍顿。
与其说苏良娣在说她不如何走动,不如说,苏良娣在说她近日不如何去晗西苑了。
陈良娣温和地看向她:“苏妹妹慧眼。”
她不和苏良娣争,苏良娣说她身子不适,那她就承认身子不适。
苏良娣眸色稍凝。
陈良娣素来性子淡淡的,分明是李侧妃一党,可在李侧妃得势后,却又再默默疏远李侧妃。
真叫人看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陈良娣回了庭院后,锦绣有些不安地跟在她身后:
“主子,方才邱侍妾她们都未离开……”
陈良娣稍一顿,遂后,她若无其事地端着杯盏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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