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得了殿下的不喜。
然而如今,不过三年光景。
殿下就将他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要小厨房,便是越了规矩。
那姜韵呢?
她不过一个婢女爬上来的东西,凭甚得殿下这般优待?
许良娣闭紧了眼,她紧攥住手帕,手背上青筋隐隐显现。
花颜看得心惊胆颤,忙忙安慰:
“主子息怒,姜良娣如今有孕,许是为此,殿下才格外破例的……”
可这句话,花颜却说得颇有些干巴巴。
她们这些在府中待久了的人皆知晓,殿下不是爱破规矩的人。
第74章
付煜离开的前一日, 还未至傍晚,就被正院的人请去了。
消息传到淬锦苑时,姜韵并不惊讶。
眼看着明日付煜就要离开长安城, 一去就是至少三月不归, 不论如何, 今日殿下都该是要去正院留宿的。
当夜,正院中叫了水。
守在门口的张盛低了低头, 掩住眸子底的惊讶。
自王妃有孕后,这正院就再未叫过水, 许是王妃赌气,又或是殿下厌了王妃, 张盛一直在心中猜测着。
谁知晓,今日就叫了水。
张盛心中摇了摇头,这后院形势变化莫测的,他还是甭乱猜了。
不止张盛,连付煜也不着痕迹地轻拧眉梢。
王妃自生产后,许是心中一直有隔阂, 待他比往日甚是疏离。
付煜素来不是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王妃待他客套,他也不会上赶着。
他按规矩留宿正院, 却并未过碰过王妃。
而今日的王妃,却是比往日热情些,事后,王妃贴在付煜怀中, 轻声呢喃:
“殿下此行南巡, 妾身会想殿下的。”
付煜心中的狐疑渐渐散去。
他平静地“嗯”了声, 再无旁话。
王妃倏然掐紧手心。
今日是试探, 可许久未有过的亲密,似打破她心中的寒意,让她浑身皆轻颤,可付煜冷淡平静的态度顿时让她清醒过来。
翌日,付煜离府时,姜韵早早起了身,到了正院,和王妃等人一同到府外给付煜送行。
付煜和王妃交待了适宜后,遂顿,他偏头看向一直垂着头的女子。
他动作似有一顿,又似没有,他低声道:
“你怀着身子,本王不在,听王妃的话,仔细照顾好自己。”
女子没有抬头,只嗡嗡地说:“妾身记得的。”
话中的不舍和难过近乎快透出来。
付煜从未和姜韵分开过甚久的时间,他也从未见过姜韵这般模样。
她素来能忍,在众人面前,再多不舍和欢喜,她顾着女子家的矜持都会尽数藏好。
从未如此过,只分开一段时间,她就顾不得那些所谓矜持。
付煜倏然抿紧唇瓣。
他没再说话,转身堪似平静地上了马,和王妃交代了一声,就驾马离开,在他身后,还有两辆马车随行。
和定州行不同,这次留在府中的人皆羡慕地看向那两辆马车。
苏良娣是付煜指明带着的,王妃遂后又拨了余贵妾跟着。
王妃对苏良娣恨进骨子里,留着苏良娣就是为了折磨她,哪看得她有一丝得意。
付煜本就对余贵妾有几分恩宠,余贵妾跟着南巡,苏良娣未必有机会得宠。
王妃心有算计,只当没看见付煜最后对姜韵的关心。
尤其是那句“听王妃的话”,与其是说给姜韵听,不如是说给她听。
王妃不着痕迹地轻碰了下小腹,遂顿,她收了手,垂下眸眼,遮敛住那抹一闪而过的轻讽。
姜韵被王妃叮嘱着早些回去休息,不到辰时,就回到了淬锦苑。
府中总以付煜为中心,后院女子皆围着他转,如今付煜一走,整个王府就顿时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不仅旁人,连同姜韵都有些这种感觉。
她趴伏在软榻上,有些百无聊赖地手指绕着串珠子,铃铛见此,眸色稍闪,她轻声揶揄:
“殿下刚走,主子就开始想念殿下了?”
姜韵顿时脸颊染红,她嗔睨了铃铛一眼:“胡说些什么呢?”
铃铛掩唇笑了下,才小声地说:
“殿下疼主子,小厨房已经收拾妥当了,很快就能步入正轨。”
奴才最会看眼色,知晓姜韵受宠,收拾小厨房的动作十分麻利。
短短三日功夫,就一切准备妥当。
姜韵轻眨了眨眸子,她抿唇说:“殿下有心了。”
正院中,王妃正抱着小郡主,眸光柔和得不可思议,听了淬锦苑的消息。
秀琦拧眉:“只是良娣位,就设了小厨房,有些张扬了。”
王妃轻拍了拍小郡主的后背,听言,连眉眼都没抬:
“她怀着身孕,作甚都不过分。”
府中一连失了两个孩子,不怪殿下待姜韵这胎儿看得十分重。
秀琦抿唇。
其实在她看来,姜韵的身份即使怀了身孕,也不该一跃成为良娣。
过高了。
可宫中的贵妃娘娘为了给姜韵抬脸,竟哄得圣上亲赐圣旨。
无需多想,都可知晓贵妃娘娘待她们娘娘有多不满。
付煜离府后,姜韵照常还是去正院请安,不过她知晓和陈良娣顺路后,就几次在请安的路上巧遇到陈良娣。
几次之后,姜韵就心知肚明,这是陈良娣在刻意等她。
付煜走后,府中就陷入了平静。
可这抹平静,在一个月后却被倏然打破。
——王妃有孕了。
这道消息传来,姜韵手中捏着的绣帕,顿时不慎落地。
被轻风吹着,打着圈一转一转地飘落在地。
她怔愣在原地。
传消息的铃铛脸色也不好看。
这时候王妃娘娘传来有孕的消息,对她们家主子太过不利了。
铃铛小心翼翼地看向姜韵,小声喊了句:“主子?”
姜韵顿时回神,她抬眸问向铃铛:
“从哪儿传来的消息?”
“正院中。”
铃铛说:“近两日娘娘免了请安,听闻今日秀琦姐姐去请了太医,才知晓娘娘原是怀孕了。”
姜韵将惊讶和狐疑敛在心中。
王妃进府三年,迟迟未曾怀孕,好不容易怀上一胎,还落得那般。
可如今,刚生产短短数月,就又怀上了?
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可偏生就是发生了。
姜韵弯腰,将地上的手帕捡起来,吓得铃铛一跳:“主子您慢些,这还是奴婢来吧。”
姜韵如今显了怀,小腹微微凸起些许。
这般弯腰的动作,铃铛可一点也不敢让她坐。
姜韵勉强抿起唇,她接过铃铛递过来的帕子,攥在手心中捏紧。
王妃有孕,对她来说是好事吗?
绝对不是。
王妃有孕,看似吸引了火力,将旁人注意皆引了过去。
可同样的,那是王妃,腹中的是嫡子。
即使是付煜,对王妃腹中的胎儿也必会重视过她这一胎。
可不管姜韵心中想再多,王妃有孕,她都要赶去正院道喜。
路上碰见陈良娣,姜韵早已习惯了,她抿唇浅笑,没有透露一丝心思:“陈姐姐也是去正院的吗?”
陈良娣对她点头,两人结伴而行。
只是在快到正院时,陈良娣忽然说了句:
“王妃有孕,是喜事。”
姜韵眸色倏然一缩。
陈良娣说,王妃有孕是喜事,却并未说王妃有孕是好事。
一字之差,可意思却天差地别。
姜韵朝她看去,却见陈良娣在对她温柔地笑,句句轻柔,低敛眉眼:“只是在这时有孕,有些过巧了些。”
不止她一人觉得巧。
这后院藏不住事,王妃生产后,正院中只叫了一次水的事情,众人皆知。
可就这一次,王妃就有了身孕。
怎么能说不巧?
姜韵只当没听见陈良娣后面一句话,她抿唇,轻声柔和:
“陈姐姐说得对。”
陈良娣多看了她一眼,她难得觉得姜韵是个妙人。
瞧这个回答,似打太极般,谁也不知她在回答哪句话,可偏生却说不得她的不对。
这段时间,她待姜韵也算尽心,可即使如此,她也看得出来,姜韵对她根本没有一丝信任。
姜韵的防备心太重了。
重到让陈良娣都开始怀疑,这般的一个人,当真会不顾一切地欢喜上殿下?
陈良娣不着痕迹觑了眼姜韵,又很快地收回视线。
终归到底,姜韵对殿下是否真心,和她又有甚关系?
姜韵和陈良娣一进正院,顿时察觉正院中欢天喜地的气氛,道喜声不绝于耳。
姜韵和陈良娣对视一眼,竟莫名生出一分不真切感。
姜韵进了内室后,就见到王妃躺在床榻上,她垂眸,伸手护着小腹,脸上说不出的温柔和高兴。
彻彻底底一副刚发现有孕的模样,身边的秀琦也是一脸兴奋和一丝对旁人的谨慎,瞧不出一丝破绽。
姜韵略微服了身子后,轻声道:
“妾身来晚了,恭喜娘娘。”
话落,一直未搭理旁人的王妃却抬眸看向她,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腹,抿唇轻笑着说:
“你也有孕,不必多礼,秀琦,给各位主子看座。”
许是喜事来临,让王妃心情甚是不错,一番话下来,对姜韵多有照顾。
婢女搬了凳子进来,旁人借了光,也一同皆坐了下来。
可姜韵袖子中却掐紧了手帕,适才王妃扫过她小腹的视线,让她心中莫名生了不安。
就在这时,一道众人熟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看来妾身恰好赶上一场好事。”
第75章
众人惊讶, 朝外看去,珠帘被掀开又放下,李良娣被人扶着走进来, 娆人的眉眼斜睨, 风情万种地走进来, 看不出一丝落魄,恰和往日一般。
只她眉眼冷淡, 如往日高傲间,却多了抹说不出的清冷。
越发高不可攀, 让人移不开眼。
谁都没有想到今日会在正院碰见她,所有人都愣了下, 姜韵也是眸色轻闪,才反应过来李良娣一个月的禁闭时间早就过了。
不知为何,她先前一直未出来,如今倒趁着王妃有孕的时机复出。
姜韵未进府前,这府中论容貌,无一人可攀李良娣左右, 明眸皓齿, 眉眼娆人轻轻一睨皆是风情,许久不见, 她似往日的高傲沉淀了些许,十分耀眼。
姜韵不着痕迹觑了眼王妃,果然见王妃脸上的笑淡了些许。
即使对李良娣再如何看不上眼,女子对容貌这一方面皆是重视, 常年被旁人压在低下, 王妃自不会开心, 尤其这人曾和她作对三年之久。
李良娣一句话落, 让室内寂静了片刻,直到她服下身子行礼,众人才反应过来。
王妃淡淡道:“李良娣起来吧。”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将“良娣”二字咬得极重,似在刻意提醒着李良娣什么。
姜韵拿帕子轻轻抵住鼻尖,只当自己没有察觉这其中的硝烟。
李良娣起身后,就被赐错,恰好位置被安排在陈良娣下首,李良娣从进来到现在,脸上的神色终于有稍稍的变化。
这个位子,似将李良娣和陈良娣往日的地位调了位,莫名令人难堪。
其余人面面相觑,既怕李良娣爆发,又想知晓李良娣会怎么做。
对于她们这些侍妾来说,即使李良娣位份低了下来,她依旧高高在上。
这儿位置安排得说不上妥不妥当。
说妥当,是因二者皆是良娣。
可李良娣终究早进府,而且她膝下有子,无论如何,她都该比府中除了王妃外的旁人尊贵的。
姜韵察觉到陈良娣端着杯盏的杯盏稍顿,遂后,就若无其事地抿了口茶水,依旧低敛着眸眼,似没有察觉到室内凝住的气氛。
刹那间,姜韵眸色轻闪。
陈良娣和李良娣之间的事,即使道听途说,她也知晓了个大半,几乎全心全意为她打算,结果却被推出来做了替死鬼。
任是何人都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许是要闹、要恨,要报复。
可陈良娣一直以来表现得都太过平静,仿若和李良娣素来没有干系的模样。
可姜韵却是不信,一个人当真能无欲无求到了这种地步。
她忽然想起来,那日李良娣被降位时,张盛搜出来的大量证据和李良娣脸上震惊的表情。
姜韵不着痕迹地抿唇。
她察觉自己许是猜到了什么。
这后院和后宫甚是相似,越是这种温柔看似无欲无求的人,却越是不能招惹,谁都不知晓她会何时或是如何对你下手。
甚至,她对你下手了后,你还根本不知晓背后害你的人是谁。
李良娣指尖近乎刺进了手心,才让自己保持清醒,她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陈良娣下首。
她没闹,甚至一分情绪都没漏。
让不少人觉得有些失望。
但这个动作也给了府中旁人一个信号,李良娣早就不如往日那般高不可攀了。
王妃也没想到李良娣这么能沉得住气,她眸色稍闪,平静道了句:
“许久不见李良娣,李良娣倒是气色甚好。”
只可惜殿下不在府中,这番好气色和好颜色无人欣赏。
李良娣只当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甚至什么都没做,只轻轻掀起眸子看向王妃,余下的风情,就让人将视线移到她身上,美人总引旁人目光,叫人根本看不见王妃。
王妃容貌只算得上端庄和清秀,搁外面,许是称得上美人,但这皇室美人过多,王妃能以此得殿下数年宠爱,足叫旁人大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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