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锤定音。
陈良娣顿时了然。
这些日子的吵闹,不过是王妃故意纵容罢了,甚至许良娣忽然提起去淬锦苑,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谁也不知晓。
一行人刚到淬锦苑,就听见内室传来的动静,迎面撞上匆匆跑出来的铃铛。
铃铛脸上泪痕未干,一出来见到王妃等人,就愣住,砰一声跪地:
“给各位主子请安。”
王妃拧眉:“你急急忙忙地做什么?”
铃铛抽噎着:“奴婢刚要去请太医。”
跟在王妃身后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一来就撞上这般场面。
珠帘刚掀开,一股子异味就传来,王妃步子顿了顿,她有些不适地拧起眉心。
其余人也不禁抵了抵鼻尖。
余光往室内一瞥,就看见姜韵虚弱无力地倒在绥枝身上,顿时一惊。
其实,她们这些日子吵闹不休,不过是觉得姜韵在装病,可如今见了姜韵本人,谁都不敢说她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
殿下一走三月,姜韵有孕也六月余,小腹高高隆起,越显她单薄,一眼看去,竟有些骇人。
王妃脸色狠狠一变,直接快走两步,连扶着她的秀琦都被甩开:
“怎么回事!”
“才几日功夫?姜良娣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你们怎么伺候的?”
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下来,王妃脸色十分难堪。
太医被请来时,王妃甚至比淬锦苑的人还着急,不等太医请安,就立刻拧眉道:
“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姜良娣请脉?”
姜韵倒在绥枝身上,一股异样却情不自禁地从她心底升起。
她不着痕迹地扫过王妃,这一眼,不仅没消去姜韵心中的怪异,反而越发强烈。
王妃脸上的担忧和怒意丝毫不似作伪。
太医刚松手,王妃就立即道:“姜良娣腹中胎儿可有事?”
太医拧眉半晌,才摇头回答:
“姜良娣腹中胎儿如今并无大碍,只姜良娣孕期反应太大,这般下去,迟早……”
听说姜韵腹中胎儿无事时,王妃就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也显然听出了太医的言外之意。
她狠狠拧起眉心,看向姜韵身边的绥枝和铃铛:
“怎么不早将你们主子情况报上来?”
铃铛抹着眼泪说:“太医说这时孕期正常反应,主子怕惹娘娘烦心,不让奴婢等人和娘娘说。”
姜韵被扶到了床榻上躺着,她虚弱地看向王妃,抿唇挤出一抹干涩的似哭似笑:
“妾身身子不争气,让王妃担忧了。”
这下子,她所有越过王妃而直接找张盛的行为,皆被一句“惹娘娘烦心”带过。
王妃也没心思和她掰扯这些,她扫了眼姜韵的状态,在姜韵腹部似停顿了下,她叹了口气,担忧道:
“殿下离府前,特意交代本妃照顾好你,若殿下回来看见你这模样,你让本妃如何殿下交代?”
说着,她拍了拍姜韵的手,叮嘱道:
“日后有所不适,必要及时报上来,你腹中的胎儿才是重中之重。”
姜韵堪堪抿唇,低头应是,锦被下,她的指尖几欲要刺破手心。
陈良娣和王妃走出淬锦苑后,又半路折回来。
两人对视许久,还是陈良娣率先开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苦笑着摇头:“我也不知娘娘想做甚了。”
姜韵一直未说话,陈良娣顿了顿,才低声道:“算着时间,离殿下回府也不过还有几日,能拖一日就是一日罢。”
待所有人皆离开,房间中陷入安静,姜韵依旧一言不发。
她低垂着眸子,脑海中不住闪过王妃一见她脸色,甚至不顾自己身子,甩开秀琦走近她的情景。
姜韵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可不等她想清楚,府中就又突发变故——
第80章
淬锦苑后的井中被发现一具淹死的尸体。
在淬锦苑去往后花园的那条路上, 淬锦苑离得前院很近,离后院则稍许偏些,那口井既属于淬锦苑, 又偏生恰好淬锦苑外间。
尸体是在王妃一行人回去的路上发现的。
姜韵听说后, 脸上顿时褪了些血色, 她捂住唇,连番作呕出声。
铃铛和绥枝也是闻言变色。
要知晓, 淬锦苑小厨房所用的水都是来自院子后方的那处井。
今日小厨房还送来绿豆汤甚的,皆是要用水。
姜韵只要一想到, 自己今日所食所用的水皆是泡过尸体的,她心中就一阵反胃, 根本不受控制。
听闻是何侍妾与旁人起争执时,低头啐了一声,恰好觑见井中漂浮的人脸,人当场险些吓疯。
王妃一行人,已经退了回来。
半路脱离的陈良娣也不得不跟着一道回来。
嘈嘈杂杂的声音响起,姜韵在宫中待了那么久, 哪里不懂这后院根本没有“巧合”的道理。
她一把拉住铃铛, 在还无人进内室时,压低声吩咐:
“去寻张公公!”
付煜不在府中, 能护着她的只有张盛。
这是付煜给她留的底牌。
可王妃被扶着进来时,姜韵却有刹那间失神。
她三个月时候,腹部已经有了些许幅度,许是因初次有孕, 她动作间皆是生疏, 不得不带了些小心翼翼。
可适才……王妃的动作就好似根本是个寻常人。
但王妃刚早产, 对她来说, 失子之痛大于天,她怎么可能短短期间就忘记了教训,这般疏忽?
王妃一身宽松的衣裳,完全看不出她腹部的痕迹。
但三月时间太短,她腹部痕迹不明显也十分有可能。
一个荒诞但又合理的念头倏然从姜韵心中升起。
她呼吸皆停了一瞬。
何氏哭哭咧咧地进来,将姜韵吵得烦不胜扰,她虚虚撑起身子,想借绥枝的力道起身,她茫然地看向大批涌进来的人,尤其视线落在狼狈的何氏身上时,脸上的茫然不解越发明显:
“娘娘,这是怎么了?”
何氏刚直面对上井中的尸体,整个人大受刺激,一时竟顾不得身份尊卑,当下哭着出声:
“姜良娣装什么无知?人死在你院子附近,你会不知道?”
姜韵心中险些被气笑了。
她脸上先是怔愣,遂后又惊又怒,害怕和惊怒的情绪混在一起,让她一张惨白的小脸顿时生了几分色彩。
她听出了何氏的言外之意,进府良久,眸子中第一次出现了厉色:
“任何事都要讲证据,虽然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何氏空口无凭的一句话就将罪名安在我身上,未免有些放肆了!”
她说放肆时,眸中厉色竟逼得何氏生生愣了一瞬间。
遂后,何氏忙回神,意识到自己被一个宫婢出身的人唬到,脸色顿时难堪。
她有些恼道:“那口井就在你院子旁,但凡有人接近那口井,你院子中的人也会发现动静,莫非妾身还冤枉了姜良娣不成!”
那口井的位置太不利于姜韵。
正如何氏所说,那口井太靠近淬锦苑,这府中除了正院和晗西苑,只有她淬锦苑有小厨房,那口井基本只有她淬锦苑在用。
因她出身,又因她有孕,旁人怕沾上关系,除了陈良娣外,也基本没有人会靠近淬锦苑附近。
回应何氏话的,是姜韵倏然煞白的脸色和连番作呕的声音。
何氏脸色难堪。
她能对上姜良娣,却不能去怼有孕的姜良娣。
但她还是冷呵了句:“姜良娣作何这般大反应,莫非是做贼心虚?”
姜韵不理会她。
倒是绥枝听不下去:
“望何主子注意身份,我们家主子怎么说,位份也高于您,三番四次顶撞我们主子,不过是我们主子大度不与您计较,望何主子自重!”
何氏惯欺软怕硬,姜韵一直不理会她,她反而认为姜韵好欺负,再加上嫉妒付煜对姜韵的特殊,又看不起姜韵身份,所以才会一直针对姜韵。
一直无人提醒两人位份差距,何氏也乐得当作不知。
如今当场被点名,还被一个奴才怼了,何氏脸上一时白一时青,煞是好看。
怼完何氏,绥枝才哭着看向王妃:
“娘娘,我家主子是因想起,今日还用了院中井水做的绿豆汤,这才觉得恶心。”
话落,顿引起一片喧哗。
再看姜韵时,眼中都带了几分同情。
那井中的尸体,她们看了一眼,都觉得不适到现在,姜韵居然还喝了那口井中的水?
王妃半倚在秀琦身上,她似也被吓到,脸色些许不好,却强作镇定,她似不耐地训斥:
“够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本妃已经让人打捞起尸体,让人去认认,死者是何人。”
王妃看了眼似要将身子吐垮的姜韵,不着痕迹地轻拧了下眉,不得不让人将刚离开不久的太医又请回来。
好半晌,姜韵才停了下来,她软着身子瘫在床上,虚虚地挤出声音问王妃:
“尸体打捞上来放在何处?”
屋中一静,看着她的脸色,王妃似也有一瞬不忍,下一刻,王妃就公事公办地道:
“你的淬锦苑是最合适的地方。”
姜韵轻扯嘴唇,仿佛认同了王妃的话,却控制不住地脸色又白了几分。
尸体被打捞起来,送到了淬锦苑的院子中。
一群人不得再缩在姜韵这小小的内室中,只好都慢慢往外挪。
何氏的婢女正帮她整理仪容,她落在了后面,觑了眼身娇体弱的姜韵,低声啐了句:
“一个当奴才的,倒得了娇贵的病!”
姜韵倏然掐紧手心。
下一刻,刚走出内室的王妃等人,就听见内室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声。
一行人脸色突变,忙忙折返,看见室内的情景,顿时狠狠吓一跳。
姜韵身子发抖地瘫在地上,似浑身没了力气,绥枝哭着扶起她。
何氏侧脸稍红,她伸手捂着脸颊,眼睛发狠地看向姜韵,又哭又喊,众人觑她脸上隐隐的巴掌印,就知发生了什么。
这内室只剩下几个小侍妾,不敢惹事,如今皆躲进了人群中,只有一人小声说了句:
“姜、姜良娣打了何侍妾一巴掌……”
许是没想到姜韵会忽然爆发,她说的时候还结巴了下。
众人惊呆,这屋中情形,若是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打人者才是被打的那个。
何氏砰一声跪在了王妃跟前:
“娘娘替妾身作主啊!姜良娣无缘无故上来就打了妾身,就算妾身位份不如她,也容不得她这般折辱啊!”
不等王妃说话,姜韵就仰起头,一副虚弱模样,可眸子却发冷:
“原来何侍妾还知自己身份。”
她闭上眼:“再让我听见你口中有不敬之语,就绝不是一巴掌可带过的,待殿下回来,我必禀明殿下,让殿下为我作主。”
何氏哭闹声顿时戛然而止。
姜韵有孕有宠,这事若闹到殿下面前,她能讨得了好?
而且,即使王妃偏向她,姜韵有着身孕,王妃也拿姜韵没办法。
王妃眸色深了又暗。
姜韵一言不合就请付煜作主的话,叫她心中也起了一分冷意。
她情绪寡淡地垂眸:“倒是本妃做不了姜良娣的主了。”
明知王妃对她不怀好意,今日之事,不知是谁冲着她来的。
尤其猜到王妃想要作甚时,姜韵很难继续和王妃虚与委蛇,但她不得不维持面上的敬意,她稍仰头,似倔强,眼尾却红了,她说:
“妾身不敢。”
她似察觉到自己孤立无援,整个人皆有些无助,她甚至朝屋外看去,似在寻着谁的身影。
这副模样,莫说旁人,即使后院这些人看见了,都生了几分于心不忍。
先前那个小侍妾,不忍说道:“……回娘娘,是何侍妾先说姜良娣不过个奴才,还得娇贵病的话,姜良娣才会动怒的。”
明知姜韵身份,还去戳她痛处,说句不好听的,何侍妾本就活该。
何氏顿生恼恨地看向那小侍妾,小侍妾脸色稍白,有些后悔自己踏进这滩浑水。
王妃冷眼旁观姜韵的作态,心中起了一丝冷讽。
若是殿下看见她这般模样,怕是又要生了心疼,许是还会后悔将她扔在府中。
她生了厌烦,但为了计划,却不得不忍着。
王妃低头看向何氏:
“不敬上位,罚三月月奉,回去禁闭半月。”
半个月,殿下恐才回府,江州富饶,何氏也不在乎那点银钱,所以这惩罚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对何氏来说不痛不痒的。
知晓王妃还是偏向她的,何氏心中松了口气。
她对上王妃视线,咬牙忍了气,可捂住脸颊时,心中对姜韵的恨意却越深了一分。
耽误了这么久,一行人才走出去,姜韵落在最后。
绥枝压低声:“主子?”
姜韵不动声色地朝她摇了摇头,借着她的力道起身,完全没有在旁人跟前那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她的确消瘦了许多,孕期也的确有反应。
可却没有那么狠。
她每年夏日皆会消瘦,不过是苦夏罢了,她到夏日时,总食欲不佳,再加上些许的孕期反应,人越发消瘦。
难为了张盛还要陪她一起演戏。
一切不过都为了付煜信上那句“孕期难熬,照顾好你们姜主子”。
看似没问题,但张盛和姜韵对付煜皆有些了解,他的这句话前半句不过在提醒姜韵,既要称病,就得有原因,现成的理由摆在这儿,她没有道理不借用。
而后半句则是在对吩咐张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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