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直接下旨后,她方才得知皇上对姜韵的安排,她可有反驳拒绝的机会?
就在姜韵尚存心惊时,从承禧宫内由远而近地传来一串脚步声,姜韵堪堪回神,猜到这是承禧宫的宫人来迎她,可在看见为首的小太监时,姜韵还是没有忍住惊讶:
“刘福公公?”
刘福着一身最常见的宫人装,恭恭敬敬地弯腰,甚至脸上还带着笑:
“奴才刘福,恭迎娘娘回宫!”
姜韵愣在原地,刘福可以说是付煜身边的亲信,除了张盛,说一句刘福是付煜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
刘福如今以这种形势出现,姜韵猜到什么,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你怎么会在此?”
刘福见她错愕的模样,伸手挠了挠头,似回到一年前般尚有些青涩的模样,让那些相熟刘福的宫人看见,恐怕只会惊掉下巴。
刘福恭敬笑道:“奉皇上旨意,从今以后,奴才就伺候娘娘了!”
第116章
素安和素楠不知承禧宫的意义, 只欣喜这承禧宫的贵重精致。
姜韵贵为三品修容,伺候的人足足有十余人,除去她进宫的素安和素楠二人, 内殿伺候的还有四名宫女, 外殿伺候的宫女和小太监更是些许。
“知道娘娘喜梅, 从选秀时,中省殿就派人在承禧宫后种了一片梅林, 待寒冬时,娘娘就可见腊梅美色了。”
刘福每走一步, 都会停下来为姜韵做介绍,那态度甚至可以称为小心翼翼。
姜韵被扶进内殿坐下, 训诫过殿内的宫人,姜韵给素安一个眼神,素安不愧是卫椋特意吩咐来伺候姜韵的,当下服身:
“奴婢先去将带进宫的行礼放置好,娘娘好生休息。”
素楠向来安静,很快跟着素安退下, 须臾, 殿内只剩下姜韵和刘福二人。
刘福上前替姜韵倒了杯茶水,遂后, 恭敬地躬身站在一旁。
姜韵静了须臾,她才苦笑摇头:
“公公不必如此,当年之事怪不得你。”
姜韵哪里不知刘福为何会对她这般?一猜就可知,刘福将当年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但这事, 是付煜贬她入庄子在先, 又有皇后细心谋划, 最后也是她有意放纵而导致成的结果。
许是众人皆有错, 可当时为她不平而偷偷进长安查饭菜中是否有毒的刘福,却是一丁点都未曾对不起她。
刘福倏然顿住,他眼眶有些红,半晌,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摇头:
“当年若非奴才不够仔细,让贼人进了庄子,娘娘何至于受那份苦?”
“若不然……您如今早就是贵为妃位,也不至于选秀时被一御女欺辱。”
仗着娘娘的脸得尽了好处,还敢肆意欺辱原主,林御女进冷宫后的日子可不好过,这其中可不止淑妃一个人动了手脚。
姜韵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她当初故意支开刘福,谁知会让刘福愧疚到今日。
姜韵没有再说这事和他无关,而是轻拧起眉心:
“本宫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公为本宫解惑。”
“娘娘直接唤奴才刘福就是。”说了这句,刘福才继续道:“娘娘请问,奴才知无不言。”
“铃铛如今人在何处?”
姜韵紧攥着手帕,一动不动地看着刘福,这个问题堵在她心中已经很久了。
自她出了王府,就完全失去了铃铛的消息。
绥枝当初被她留下照顾二皇子,即使如今她又重新进宫,也未曾想过将绥枝要回来。
刘福垂了垂头,不着痕迹遮住眸底的那抹阴狠:
“铃铛无用,不配继续伺候娘娘。”
觑见姜韵轻拧眉心,似乎不满他这个回答,刘福抿了抿唇,才堪声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让众人认为娘娘害了皇后的证据,皆是从铃铛屋中搜出来?”
姜韵的情绪寡淡下去。
怎么会忘记?可谓是记忆深刻。
甚至因此,她还怀疑过,淬锦苑中的那个叛徒是否就是铃铛。
姜韵唇瓣泛白:“她是本宫亲自从前院带出去的,任何人背叛本宫,她都不该背叛本宫。”
铃铛,是姜韵进了王府后,唯一信任的人。
刘福似有些不忍心,可最后,他只是弯腰替姜韵面前的杯盏蓄满了茶水,低声说:
“娘娘,人心难测。”
许是铃铛当初真的对姜韵忠心,可这世间的变故太多了。
就如同,曾也一心尽忠于皇上,可后来,不也是对皇上生出了怨怼?
“娘娘走后,皇上才查出,铃铛有一幼弟,可是其幼弟在娘娘生产前一个月忽然消失不见。”
姜韵不想再听下去了。
没有意义。
当初她就曾怀疑过铃铛,可因为这是付煜亲自指给她的人,即使有所怀疑,姜韵也生生地压了下来。
如今真相大白,仿佛在肆意嘲笑姜韵般。
姜韵姣好的脸颊稍白,她掐紧了手心,说:
“够了,别说了。”
刘福堪堪噤声。
铃铛的刑罚,是刘福亲自执行的,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铃铛哭诉着后悔,眼睁睁地看着铃铛咽气。
等过了许久,刘福朝外了看了眼天色,不着痕迹地垂首,堪堪遮住眼底的神色:
“天色转暗,敬事房那边该是时候去了御前,据奴才所知,娘娘的绿头牌昨日就已经做好。”
“娘娘现在可要沐浴更衣?”
最后一句话,刘福问得有些迟疑。
却瞬间把姜韵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明白刘福的言外之意。
她今日初入宫,不管如何,今日付煜必然会宣她侍寝。
姜韵捻着帕子的手指似一顿,片刻后恢复自然。
她对侍寝并不排斥,只是依着她曾对付煜说过的怨怼,对侍寝一事自然要表现出些抗拒。
姜韵抿唇不语,刘福似看出她的抗拒,稍稍噤声。
这一拖,就愣是拖到了御前传来消息,今日承禧宫掌灯。
掌灯即是侍寝。
这消息传进后宫,不知让多少人黯然失神。
离翊含宫不远处的一处宫殿,东偏殿巧珑轩,余贵嫔抱膝而坐,她恹恹地将下颚抵在膝盖上,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的宫女巧儿难掩担忧,忙前忙后,打发了宫人下去后,她才小声地问:
“主子这是在为晗修容侍寝而不高兴?”
余贵嫔拧眉,似乎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过了半晌,余贵嫔才艰难地扯了扯唇瓣,有些茫然地说:“巧儿,你说这皇宫是不是真的会改变一个人?”
巧儿愣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余贵嫔将自己抱紧了些:
“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们是不同的。”
看不惯后院女子话里藏刀的模样,也瞧不起这些人争风吃醋、明里暗里地耍手段,早早就将自己和旁人划清界限。
可适才承禧宫侍寝的消息传来,余贵嫔心中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刹那间,余贵嫔忽地察觉,她其实也是在意的。
以前之所以不在意,不过是觉得那些人对她产生不了威胁罢了。
余贵嫔茫然地去问巧儿:“她回来了,日后皇上的眼中还看得见旁人吗?”
作为当初事件的知情者,余贵嫔是知晓,皇上曾一度有过为了姜韵而废嫡妻的打算。
只是迫于前朝压力,才未能实现。
巧儿有些心惊余贵嫔的状态,余贵嫔性子好,她也敢和余贵嫔说些话,当即她道:
“主子,您魔怔了。”
“主子可还记得您曾对奴婢说的话?”巧儿眉心拢着担忧,一字一句道:“您说,皇上的宠爱总会被分出去,分给不同的人和分给一个人,没甚不同。”
余贵嫔脸上顿时褪了血色。
第117章
御书房中, 付煜手中的奏折已经半天没有翻开过了。
张盛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日色渐暗,天际挂着抹夕阳的余辉,映在琉璃瓦片上, 透过楹窗缝隙照进来, 在殿内落下些许光亮。
半晌, 付煜端起一旁的杯盏,情绪平静地抿了口茶水。
张盛欲言又止, 脸色讪讪。
张盛猜测圣上现在颇有些心不在焉,否则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那杯茶早就不见了热气, 搁以往,圣上顾忌早就要拧眉不虞。
寂静的殿内忽然响起付煜的声音:
“现在什么时辰了?”
张盛卡壳了下:“堪近酉时。”
付煜恹恹地耷拉着眉眼, 紧跟着问:
“掌灯的旨意可传过去了?”
张盛顿时了然他在纠结什么:“早就传过去了,许是晗修容娘娘都准备好了,皇上可是要现在起驾?”
付煜脸色稍缓,他刚欲站起身,微顿,又没了动作。
他拧紧了眉心, 又将奏折重新拿在手中, 翻来覆去,愣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付煜有些心烦意乱。
可他却不知为甚。
或者说, 他是知道的,却不愿去想。
习惯了姜韵对他笑脸相待,也习惯了姜韵仰面时一双灿若点星的眸子中皆是他,如今姜韵这副冷冰冰的态度, 付煜却有些胆怯。
想通这点后, 付煜也觉颇为荒唐。
张盛眼观鼻鼻观心, 只当没有看见。
付煜忽然回头看向他, 见他和个死人似的,顿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张盛讪笑:“不然奴才请二皇子跑一趟?”
那可是娘娘的亲生孩子,见了二皇子,晗修容总会态度缓和些吧?
涉及二皇子,付煜倏地冷静下来,他情绪稍寡淡:
“不必了。”
只怕二皇子过去,会雪上加霜。
付煜锁紧了眉心,半晌,还是扔了奏折:“走吧。”
承禧宫中,姜韵可不知晓付煜是如何纠结的,素安伺候她沐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她坐在梳妆台前,透过铜镜,见素安要给她上妆,姜韵立即出声阻止:
“不用,就这般。”
浅淡的紫色纱裙,拢着浑身,只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案桌上的烛光和外间的月色映在姜韵脸上,似揽了些月华,她身子纤细,三分病容七分娇。
她无需施抹粉黛,就胜过一抹绝色。
付煜到承禧宫时,遥遥就看见了女子候在殿前,脊背挺直,裙纱拖地越显得她身姿单薄,她脸上情绪太过浅淡,让人觉得她都是有些虚幻,似一碰就散了。
付煜呼吸稍顿,倏然心中微紧。
曾午夜梦中,他也梦见过这般情景,可不等他上前,女子就消失不见了。
梦境和眼前情景似重合,付煜心中闪过一抹慌乱,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就快步上前,在姜韵欲行礼前,将她拉起来,拧眉不虞:
“你出来作甚,在殿内等着就是。”
付煜抓着姜韵的手稍用了些力,姜韵不明所以,只觉得手上传来些许疼痛。
姜韵轻蹙了下眉心,稍有些挣扎,可付煜不仅未松开她,反而越抓越紧,姜韵只好作罢,她敛眸细声:
“这是规矩。”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让付煜恢复理智。
刹那间,付煜的情绪也有些寡淡。
就在这时,姜韵忽然咬唇说:“皇上,你弄疼我了……”
她挣扎着要抽出手,只是未用敬称,让人听出话音余了些许怨气,付煜心中的那股憋闷却散了不少。
付煜可接受她怨他、恼他,却不想看见她一副冷淡的模样。
付煜松了些力道,却未放开她,顺势带着她进了内殿。
姜韵险些被他这副无赖的模样气笑。
“殿下当了皇上,这脸皮怎也跟着越来越……”
付煜忽然回头看她,姜韵那几个字愣是生生地憋了回去。
她原以为付煜会因她的不敬而不虞。
谁知晓,付煜只是掀了掀眼皮子,来了句:“朕还是习惯你喊朕殿下。”
姜韵怔愣住,她手指轻颤,堪堪别开脸颊。
可姜韵忘了,她的手被付煜抓着,稍有动作就会被付煜察觉到。
半晌,姜韵才堪堪出声:
“皇上就是皇上,臣妾若喊您殿下,岂不是不伦不类?”
她似声透些哭腔,软糯地不像话,却偏生要顶撞他一句。
付煜不仅不恼,甚至有些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死里逃生,可一回来,却早就物是人非,怪不得她心中有怨。
他没了脾气,拉住她坐下,低声道:
“除了你,谁敢和朕这般说话?”
姜韵睁着一双泛着湿意的眸子看他:“皇上这是在埋怨臣妾不懂事?”
付煜噎住。
他哪敢啊?
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都遭嫌弃。
若是埋怨她,岂不是等着看她撂脸色?
这一晚,付煜终究是没有碰她,锦被遮住身躯,女子一直背对着他,付煜将她搂进怀中时,明显察觉到女子的僵硬,他心中叹了口气。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姜韵这一夜都未睡踏实。
翌日付煜起身时,特意吩咐让人小声些,莫要吵醒姜韵,姜韵听得真切,也懒得起身伺候。
床榻旁,付煜亲眼看着女子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似未醒来般,他有些好笑。
她这爱躲懒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未变。
不论如何,姜韵明面上皆是侍寝了,新妃侍寝后,就要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这是宫中的规矩。
未到辰时,刘福就让素安喊起了姜韵。
待姜韵穿上外衫,刘福才越过三重帘进来,低声说着:
“虽说皇后如今失宠,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表面上的恭敬,娘娘还是要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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