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大一级压死人。
况且皇后手中还握着掌管六宫的权利。
刘福话罢,稍稍抬头,有些担忧地看了娘娘一眼,小声道:
“让娘娘受委屈了。”
给仇人请安行礼,怎一个委屈了得?
姜韵没有像刘福想得那般矫情,对于给皇后请安一事,她接受良好:
“公公言重了,本宫刚入宫,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待会公公陪本宫走一趟吧。”
素安和素楠毕竟刚入宫,对宫中规矩还有些不了解。
刘福一心觉得愧对她,听这话,自没什么不愿意的,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
姜韵这趟回宫,可没想着低调,符合品阶的宫装套在身上,步摇簪在头上,一步一摇,说不出的好看,繁琐的首饰未压住她的颜色,反而添了分贵气。
三品修容有仪仗,刘福见她打扮,就猜到她要如何作风,早就让人备好了仪仗,待姜韵收拾走出去,就看见仪仗旁恭恭敬敬站着的近十位宫人。
姜韵几不可察地轻挑眉,这一瞬间,她觉得刘福当真十分好用。
刘福弯下腰,亲自扶着姜韵乘上仪仗:
“娘娘身份贵重,再多人伺候都是当得的。”
六人抬起仪仗,剩余宫人皆跟在后方,浩浩荡荡的架势,一路上让看见的妃嫔目瞪口呆。
有妃嫔面面相觑。
这是疯了吗?刚进宫,就这么大的阵势?丝毫不懂得收敛。
姜韵请安来得不早不晚,只不过今日请安的妃嫔来得格外早,就衬得姜韵晚了些。
一声“晗修容到了”的通传,让坤宁宫顿时安静下来。
姜韵刚走进来,当即有人失态地碰翻杯盏,脱口:“这不是伶——”
话到一半,她堪堪噤声,抬头看向高位的几个娘娘,见她们脸色不变,就知道,这事她们早就知道了。
说话的妃嫔忍不住变了脸色。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进宫就是三品修容。
在场的皆是熟人,一下子坤宁宫就安静下来,没人敢在这时候插话。
只不过,她们还是觉得不真实。
伶妃娘娘不是葬身火海了吗?
怎么又活过来了?还成为了肃侯的嫡亲女儿?
最让人心惊的是,姜韵如今的作态,当初在王府时,姜韵虽受宠,却十分低调,说话间更是温温柔柔,即使位高,可一些侍妾也敢顶撞她。
哪像现在,一身装扮皆贵重,让人根本移不开眼,将皇后的风头都压下去了几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就在众人思绪纷纷时,姜韵却已经服身行礼,她跪得一点都不勉强,甚至还抿唇笑着。
偏生,她微仰着脸,直接撞上皇后的视线。
大胆又放肆。
秀琦一直知道姜韵是皇后的心病,如今她这副模样,显然不将皇后放在眼中,秀琦想都未想,直接站出来:
“放肆!皇后岂是你可直视的?”
姜韵从善如流地收回视线: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臣妾一时看失了神,还望娘娘恕罪。”
她一番好话捧着,皇后那口气只能堵在喉间,半晌,皇后才道:
“妹妹说得何话,你刚进宫,有所失礼也是正常。”
皇后刚要说上一番场面话,可姜韵却不想听,她直接打断皇后,抚着额头似一副娇弱的模样:
“臣妾这身子不中用,跪久了,总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不知皇后可否先让臣妾起来,再训话?”
皇后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晗修容对她的不敬,几乎摆在了明面上,偏生她口口声声说她是身子不中用,皇后能拿她怎么办?
难道不顾她身子,让她继续跪着?
皇后倒是想,可若传到旁人耳中,难免让人觉得她这个皇后不够大度。
皇后铁青着脸,只还是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姜韵:
“晗修容身子这么虚弱,如何能伺候好皇上?不若本宫吩咐敬事房,将你的绿头牌取下,待你养好身子,再放上去?”
皇后就直白地说,既身子不好,那也就别侍寝了。
这招对旁的妃嫔许是好使,但姜韵却不在乎。
付煜明知她和皇后的恩怨,如今又恰是对她愧疚,岂是皇后下了绿头牌,就不会来见她?
所以,姜韵只是歪了歪头,轻笑了声:
“若娘娘高兴,臣妾并无异议。”
第118章
坤宁宫内一片寂静。
些许妃嫔目瞪口呆, 咽了咽口水,没想到姜韵会直接和皇后对上。
这时,贤妃轻抬帕掩了掩唇角, 她转头看向皇后:
“娘娘素来宽和大度, 快别吓唬晗修容妹妹了, 她刚进宫,又胆子小, 万一将娘娘的玩笑话当真,可不得了。”
贤妃捂嘴轻笑, 愣是睁眼说瞎话地将这份对峙说成了玩笑。
皇后脸色稍僵硬,却只能勉强笑道:
“道是你机灵。”
权利被瓜分, 又不得圣上宠爱,皇后自然底气不足,贤妃给了她台阶,皇后自然是顺着下来。
她也不想再去看姜韵,朝秀琦觑了眼:
“愣着作甚,将晗修容扶起来。”
在秀琦上前时, 皇后终是没忍住, 泄了分情绪:“晗修容身子娇贵,你可仔细些。”
这话中的阴阳怪气, 姜韵只作没听见,她稳稳当当地被秀琦扶起来,丝毫不曾客气,末了还垂眸似羞涩地笑了笑:
“臣妾谢过娘娘体恤。”
这人只要脸皮一厚, 对旁人的些酸话讽刺自然没甚感觉。
姜韵初当宫女时, 比这难听百倍的话都曾听过, 皇后这话对她来说, 不过尔尔。
倏地,皇后掐紧手心。
她猜到了姜韵这次回宫,不可能似从前那般老实,但也没想到她会如此难缠。
仿佛无所顾忌般。
无所顾忌?
皇后顿了下,遂后,眸子中闪过一丝冷笑。
姜韵虽是新妃,却在宫中位份甚高,她坐在贤妃下首,稍偏头就能看见贤妃眼中的促狭。
她刚坐下,就见皇后扶了扶额,似有些疲累,却透着笑,她对淑妃说:
“昨儿个泽儿来宫中,哭闹着要本宫抱,跟个小皮猴似的,他现在重了,本宫只抱了他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阿铭幼时可也是这般粘人?”
姜韵倏地抬头,她捏着杯盏的指尖甚用力而泛着白。
因她动作,杯盏不稳,里面茶水溅了几滴出来。
这番变故落入旁人眼中,皇后轻挑眉,似不解:“晗修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身子虚弱得连杯子都拿不动了?”
皇后脸上挂着深深的笑。
重新入宫又如何?
得皇上宠爱又如何?
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亲子喊她母后!
姜韵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后脸上的笑,她抿了口茶水,舌尖轻碰到唇瓣,茶叶的余涩顿时溢满口腔,她被涩得厉害。
皇后脸上的得意,直勾勾地戳在她心窝的伤疤上,刺疼得厉害。
淑妃不是傻的,皇后和晗修容之间的龃龉,她才懒得掺和。
殿内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姜韵才轻轻垂眸,温温柔柔地呵笑了声:
“娘娘说得对,臣妾也不知怎得,刚竟觉得有些头晕,许是跪得久了,有些后遗症罢。”
皇后一噎,扯了扯唇角,愣是对这厚脸皮说不出话来。
先前刺激皇后的所有快感在听见泽儿二字时荡然无存,姜韵索然无味地放下杯盏。
请安散罢,姜韵刚欲回宫,就听前方一声轻唤,姜韵抬头,就见贤妃婷婷立在前方,明显是在等她。
姜韵眸色微闪。
她和贤妃在王府时的确堪称有所交情,甚至她离府前,还拜托了贤妃替她查清真相。
贤妃也说到做到,论来,她还欠了贤妃一个人情。
但一别经年,早就物是人非。
人情她可还,但若说和贤妃交心,一年前,姜韵都做不到,况且是如今呢?
素楠被姜韵留在了宫中,带在身边的是素安和刘福二人,她被素安扶着快走两步,对贤妃轻服了下身子,不解:
“娘娘在等臣妾?”
往日在王府,姜韵素来称贤妃为姐姐,贤妃不是没听出她称呼的变化,贤妃不着痕迹地觑了她一眼,现如今倒还谨慎了不少。
贤妃并不在意,谨慎些,总比当初院子被钻成筛子得好。
“如今六月,正是御花园景色娇艳的时候,妹妹刚进宫,许是还未见过,本宫对妹妹一见如故,倒想和妹妹说几句话,妹妹可赏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贤妃态度亲昵,姜韵自也带着笑:
“承蒙娘娘厚爱,臣妾当然愿意陪娘娘走一程。”
说是逛御花园,但御花园一共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的,贤妃早就看腻了,姜韵也不例外,二人不约而同地走进御花园中间的凉亭,阴影一遮,二人才缓缓松了口气。
早就有宫人捧上了两杯凉茶,素安忙忙上前:
“我家娘娘用不得冰。”
贤妃一顿,稍拧眉看向姜韵,女子脸色透着三分病态的娇白,柔弱惹怜,贤妃摇了摇头:“我原当你这是故意的。”
身子当真差到这般地步吗?
姜韵抿唇浅笑:“月中遇火,当初父亲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臣妾身子调养成如今这般。”
“没丧命火海,就是大幸了。”
贤妃将凉茶推到一旁,将果盘往她手边推近,脸上并无同情怜惜,只依旧温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妹妹不必自谦。”
这世道,可怜的人太多了,贤妃也很难去做到感同身受。
恰好,姜韵也不需她的同情,如此这般相处,才叫她舒心。
姜韵脸上虽带笑,可依旧看得出有些心不在焉,贤妃睨了她一眼:
“还在想适才娘娘的话?”
姜韵似有一顿,却没说话。
“她不过说给你罢了。”
姜韵拧眉:“何意?”
凉茶杯壁上沁着水珠,染上贤妃的手指,她在石桌点了点:“二皇子被皇上养在合颐宫,初一十五才会被嬷嬷带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二皇子如今不过周岁,能记得皇后就不错了,哪会如她所说那般亲昵?”
姜韵没听清贤妃的话,只轻轻呢喃:“合颐宫……”
姜韵未听过这个宫名,为怕她伤心,卫椋近乎从不和她提起二皇子,只告诉她二皇子一切安好,不必担忧。
贤妃反应过来:“合颐宫之前叫作泠雅宫,位于乾坤宫附近,不过皇上许是觉得这宫名不符二皇子身份,就改了去。”
泠雅宫,姜韵是知道的,她忽然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贤妃顺着她的视线,自然猜到她在看甚。
贤妃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她似若无其事地问:
“妹妹这次回来,可是想将二皇子带回身边抚养?”
生不如养。
不养在身边的皇子,可是总有隔阂的。
贤妃觉得,这次姜韵回来,家世、地位、恩宠皆有,必然是想将二皇子要回去的。
可谁知,姜韵却情绪淡淡地摇了摇头:
“不会。”
姜韵小指的护甲戳破了颗葡萄,汁水顺着护甲留下,黏黏糊糊的,让人甚不自在,可姜韵却毫不在意,脸上平静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贤妃眸孔稍暗,就听女子轻轻柔柔的细声:
“二皇子只会是皇后的孩子,当今的嫡子。”
第119章
当今的嫡子?
身在皇室, 贤妃不得不对这句话多想。
自古立储君皆是立嫡立长。
贤妃不动声色地觑了眼姜韵,看来她们这位晗修容这次回宫所图甚大。
贤妃原本有很多话想问姜韵的,但此时却觉得没必要问了。
贤妃离开前, 只对姜韵说:
“翊含宫的白银针味道一直未变, 若妹妹还喜欢, 改日来翊含宫坐坐。”
早在王府时,姜韵和贤妃相熟, 那时姜韵怀孕不得碰任何茶水,偏生贤妃一手茶艺甚香, 姜韵曾道,格外喜爱贤妃所泡的白银针, 即使喝不得,闻闻味也是好的。
贤妃这话既是在说,白银针未有变化。
也是在若隐若现地向姜韵示好。
越是听明白了贤妃的言下之意,姜韵才越有些错愕。
贤妃得皇上信任,身居二品妃位,这满后宫比贤妃尊贵的, 一只手都可数清, 这般情况下,若她是贤妃, 必然选择明哲保身,而不是掺和进她和皇后的纠纷中来。
姜韵搞不懂贤妃的心思,也说不清该不该信任贤妃。
半晌,姜韵稍垂眼睑:“姐姐宫中的茶, 妹妹也一直惦记着。”
不论什么原因, 但送上门的助力, 她没道理不要!
承禧宫离御花园很近, 但也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红色甬道,仪仗被稳稳得抬起,姜韵抬手轻抚额,既是闭目养神,也是在想贤妃的态度。
忽然仪仗轻晃,姜韵猛地抓住仪仗栏边,才稳住身子,她脸色稍冷:
“怎么回事?”
抬杖的宫人劈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娘娘恕罪!是、是二皇子突然出现,奴才怕冲突了小皇子,这才惊到了娘娘,娘娘恕罪!”
轰——
二皇子,这短短的三个字钻进姜韵耳中,倏然让姜韵浑身僵住。
红色甬道中,宫人跪伏了一地,在一群人头中冒出一个小身影,矮矮的身子恐还未到旁人膝盖处,他扯着宫人的衣袖,蹒跚地在人群中到处跑,边跑边笑,末了,还躲在宫人身后,悄悄地探出头来,露出黑溜溜的大眼睛。
刘福扶着姜韵下来的时候,察觉到姜韵的手都在抖。
姜韵几乎还未站稳,双腿处忽然被人扑上来,姜韵浑身僵住不敢乱动,那小人却十分放肆,抱着姜韵的腿,仰头去看,似是好奇,最终,他忽然冒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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