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忖着要不要等沈沅睡下后,再回歧松馆的西厢睡,耳畔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即,沈沅那只纤软的小手也往他的方向探了过来。
陆之昀一开始还在装睡,及至沈沅蓦地抓住了他的大手时,方才睁眼问道:“你又怎么了?”
男人的语气透着无奈的纵容。
沈沅在夜色中看了下陆之昀的侧颜轮廓,随即便侧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软声央求道:“官人,妾身的小腹有些痛…您今夜还是帮妾身焐一焐吧。”
听着她温软的小动静,陆之昀未发一言,却依着沈沅的言语,将她拢在怀中,并将大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动作熟稔地帮她焐了焐那处。
沈沅大病初愈,又因着月事初至,身子也格外的疲乏,等小腹被男人焐暖后,也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陆之昀冷峻的眉眼愈发泛沉,待他坐起身后,又看了眼沈沅柔弱无依的睡姿,竟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真是想不到,他也会沦落到今日这种地步。
等他躺回了原处,想要为自己解决一下时,沈沅的柔唇却蓦地溢出了唔哝的哼音。
陆之昀瞥了她一眼,轮廓锋锐的眉宇又蹙了几分,指骨分明的大手也顿住了动作。
再在这儿待下去,沈沅和他就都别想睡了。
陆之昀刚要趿履下地,回歧松馆独宿时,沈沅竟在这时醒了过来,嗓音温软地问道:“官人,您怎么了?”
“你睡你的。”
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夜深人静时,听上去极富有磁性。
沈沅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莫名的隐忍,甚至是压抑。
“那您……”
陆之昀的声音情绪莫辨,又道:“我得解决一下……”
这话一落,沈沅腾地一下,便坐起了身子。
巴掌大的小脸儿,也蓦地变烫了几分。
这她怎么还能睡得下呢?
沈沅咬了咬唇瓣,便乘着夜色,蹑手蹑脚地下了地,待她半蹲了身子后,亦掀开了眼帘,柔怯地看向了陆之昀。
陆之昀那双深邃威冷的凤目,竟在这时显露几丝错愕。
随即便听沈沅用那副音腔绵绵的嗓子,讷讷地道:“妾身…妾身帮帮官人。”
*
不知过了多久后,陆之昀终于沉哑着声线,命丫鬟进室将烛台上的蜡烛俱都点燃。
沈沅柔顺的乌发微有凌乱,眼圈略有些泛红,待漱完口后,便被男人抱回了拔步床的里侧。
待她再度躺定后,也没那个心思再去入睡了,却因着羞赧阖上了眼眸,佯装睡下了。
陆之昀却用指捏住了她的耳垂,淡声命道:“转过身子来,同我说说话。”
沈沅道了声嗯后,还是被男人用大掌拨弄着翻了个个儿,小脸儿冲着他,浓长的羽睫也赧然地垂了下来。
陆之昀问道:“嗓子伤到没有?”
沈沅摇了摇首后,却听陆之昀的语气重了些,又问:“你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
“画册子里…看到过。”
听着妻子瓮声瓮气的小动静,陆之昀的眼眸微微觑起,又沉声问道:“你从前在扬州,都看了些什么玩意?”
沈沅没从陆之昀的话语中听出什么盛怒来,也清楚他这是在吓唬她,便转了下眸子,将话题绕到了他的身上:“那…官人早些年,都是怎么解决的。”
这话沈沅憋在心里很久了。
从前的她,对陆之昀之前到底有过多少的女人,并不是很在意。
可自打为他生下了朔哥儿后,沈沅再一想起这事,心中不免就会生出些难言的涩意来。
也很想知道,能陪在年轻的陆之昀身旁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女人。
陆之昀自是没想到沈沅竟是还盘问起他来了,还问的这么直白。
他蹙眉时显得整个人的气场很凌厉冷峻,正当沈沅觉得陆之昀就要做怒的时候,却听他语气淡淡地回道:“就那么解决的……”
沈沅的水眸费解地阔了起来,看在男人的眼中,这眼神却尽显着柔媚小意。
陆之昀受不住沈沅用这种眼神看他,便用手覆住了她的双眼。
沈沅却不肯放弃地又问了他一遍:“妾身不明白。”
陆之昀将手从她的双眼移下后,转而又捏住了她精致秀美的鼻尖,沉着声音道:“那你就无需明白了。”
沈沅被他捏着鼻子,心头涌动的酸涩却是更甚。
这种情绪,是她从来都未曾体会过的,与单纯的嫉妒是不同的。
比嫉妒要强烈,也比嫉妒要更令人难以忍受。
她咬了下唇,声线竟也因着这阵异样的情绪,变得有些发颤:“那有别的女人帮您吗?”
陆之昀听到这话,才终于意识到,沈沅这是同那些莫须有的女人吃起醋来了。
这时的她,与刚刚成婚时,同他提起贵妾二字的状态完全不同。
眼前的沈沅垂着眼睫,神情也稍显低落。
故而陆之昀的耐住了唇边的笑意,低声问道:“怎么?夫人你吃醋了?”
他既是唤了她夫人,沈沅便知陆之昀这是在拿她来打趣。
沈沅即刻便转过了身子,不欲再去看他半眼,边掩饰着心中的落寞,边小声嘀咕着,说着违心的话:“妾身没有…官人这样的身份,之前怎么会没有别的女人……”
美人儿的话音软软的,也幽幽的。
陆之昀微抬锋眉,随即便无声地低笑了一下。
这回他终于能够确定,沈沅就是吃味了。
随即便正色命道:“沈沅,你转过来。”
沈沅将脸儿埋在了衾被中,小声道:“妾身要睡下了,官人请便吧。”
瞧着她这副忸怩的模样,陆之昀只得扳着美人儿纤润的肩头,让美人儿得以面对着他。
沈沅的两只纤手攥着被边,脑袋刚从里面探了出来,便被男人拽住了其中的一只手,并牵引着其往那处摸了一下,这举动自是让沈沅的双眸蓦地瞪大。
男人凉薄的唇畔亦于这时附在了她软小的耳蜗旁,嗓音低沉地同她解释道:“就是这个法子,你现在懂了吗?”
沈沅懵然地点了点头。
陆之昀没再欺负她,待将那只纤若无骨的柔荑攥入掌中后,又同她耳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这话一落,因着惊诧,沈沅的眼眸已经瞪得不能再瞪。
她一时间,自是难以相信的。
但又觉得,陆之昀确实没有必要去骗她。
他很少提起自己的往事,平日话也不多,性格就是缄默寡言,极其深沉又内敛的这么一个男人。
这般严肃的他,在微微地打开了些话匣后,便更让人想去了解他了。
沈沅回味着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女人的这句话,心也怦怦地直跳,她掩饰着自己的异样,蜷着身子缩在了他宽阔的怀里,又听陆之昀同她低语了当年在军营中的往事。
还有他母亲乔氏,在被送到教坊司后,就自尽了的事。
陆之昀将这些惨痛的回忆同她说出来时,语气很是平静,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他人之事似的的。
沈沅倍感震惊,全程下来,眼睛都很少会眨,只一直盯着男人线条冷毅的面庞去看。
夜渐深沉,更漏的迢递之音渐起。
沈沅的身子刚有好转,不能太晚睡下,陆之昀便拍了拍她的腰侧,命道:“先睡罢。”
见沈沅仍在睁眼看着他,陆之昀无奈地倾身,吻了下她的眉心,又温声嘱咐道;“不要多想,往后我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女人,你身子还没好全,要早些睡。”
沈沅终是依着男人的言语,阖上了双眸。
心跳的频率也蓦地又加快了许多。
她不断地回味着陆之昀适才说的那两句话。
他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女人。
往后,他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
胡纶刚一入狱,沈弘量就从大理寺听到了风声,也得知了钟凌竟是一早就同胡纶勾结在了一处,与他收受了无数科举考生的贿赂。
改户籍、掉卷宗这种阴司事没少做过,他弟弟开的那家林霏书院,在近几年中为朝廷输送的进士名数,也在大祈的书院中位列前茅。
现下看来,林霏书院的成功,也应是同钟凌的庇护脱不开干系。
沈弘量怕钟凌真的被大理寺的官员定罪后,身为他妻子的沈渝也会被连累,便遣人去了趟钟府,让沈渝想法子同钟凌早些和离。
其实如果钟凌不摊上这么一码子的祸事,沈渝也早就想同他和离了。
谁料当她向钟凌提出了此事后,钟凌却目眦泛红地斥向她道:“我告诉你沈渝,你既是进了我钟家的大门,就要担得住荣辱与共这四个字。我若是真的出了事,你也别去妄想与我撇开关系!”
沈渝知道钟凌的情绪正处于崩溃的边缘,这么些年苦心经营的一切,眼看着就要毁于一旦,这件事搞不好,还会连累到鄂郡公府,老郡公也展露出了对这个儿子的失望。
几日前,鄂郡公将钟凌叫到府上时,还愤怒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吏部尚书高鹤洲不愧是陆之昀的爪牙,作践起人来也是有一套,明明都动了心思要将钟凌头顶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却还在出事前,故意提点了钟凌几句,让他往后好好做。
钟凌便有了错觉,觉得这番他升官的事,是稳了,还一连兴奋了数日。
哪儿成想转瞬间,他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沈渝不敢再激怒钟凌,只苦苦地央求道:“我的嫁妆…我的嫁妆不会再同你索要,求求你,求你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吧…休书、休书也行啊。”
她约莫着,钟凌被官兵缉拿到大理寺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钟凌却愤怒地猛挥了下衣袖,怒而甩了沈渝一个巴掌,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沈渝,这件事你休想!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中打的算盘,如今那陆谌被削了官职,仕途再也无望。只剩下了个闲散的爵位,还同镇国公府陆家闹掰了。你现在一定想着,你是个和离的弃妇,你那老相好陆谌如今的境遇也很落魄潦倒。等我钟凌休了你后,你还能再找他重新去做一对苦命鸳鸯。呵呵,是不是啊,贱人!”
沈渝被戳穿了心思后,只上下地启合着双唇。
钟凌瞧着她的这副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出来,随手抄起了个鸡毛掸子,亦将近来的憋闷尽数发泄,朝着沈渝的方向就不甚留情地打了过去。
幸而沈渝的丫鬟多留了个心眼,见钟凌又开始在偏厅打骂起自家小姐后,便连忙逃出了钟府,去向侯府求助。
沈弘量得知了消息后,立即便派着十余名身强体壮的侍卫奔到了钟府,待将钟凌狠狠地一顿毒打后,便逼着他在和离书上按下了手印。
钟凌自顾不暇,如今的他,也再没能力同永安侯府,及侯府大姑娘沈沅背靠的陆家势力对抗。
他也不敢将这事呈到顺天府那处,现在的他可摊不起另一桩官司,只得将侯府派人来闹事,逼他按下和离书的事忍了下来。
哪儿成想事发的当夜,大理寺的官兵便来了钟府,将还在睡梦中的钟凌羁押到了大理寺的监牢中。
钟凌本就在侯府下人的一通乱棍下,险些落得个半残,当他被官兵猛地推到牢房后,那双腿却是真残了。
就算脚腕上不戴着镣铐,他也走不了半步的路,而大理寺卿戚宪还将他和胡纶关在了同一个牢房中。
胡纶将自己做的那些事很快地就同戚宪交代了出来,因而他并没有受到过于严苛的刑罚,虽然也带着枷锁和镣铐,却比双腿受伤的钟凌要行动自如多了。
他料定了钟凌为了进内阁,在高鹤洲的面前把他给卖了,钟凌这孙子应是想不到,他也会将他给供出来。
而高鹤洲的心思也同陆之昀一样诡谲,说不定压根就没将钟凌的示好当成一回事,只是将他当做一枚棋子利用而已。
这回钟凌落在了他的手里,胡纶可不会轻易地放过他。
故而胡纶纵是戴着沉重的脚镣,还在艰涩地抬脚往钟凌腿上的伤处狠狠地踹去。
他边踹边骂着:“你这个孙子,还他娘的想进内阁?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还他娘的坑老子!背信弃义地把我供出来,我让你把我供出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钟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边耐着腿上的剧痛,边嗷嗷乱喊着,想向牢狱外的官兵求助。
及至官兵厉声赶来,将这对狗咬狗的贪官拉开时,钟凌还在忖着胡纶适才的话意。
钟凌也很他娘的费解。
胡纶怎么就一口认定了,是他钟凌把他给供出来的?
——
沈渝回到侯府后,沈弘量便命刘氏将她以前住的院子收拾了出来,他到底还是最疼爱小唐氏和他生的这个女儿,也耐心地安慰了她好几日。
沈弘量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见当他提起改嫁之事时,沈渝的眼睛微有闪烁,便同她约法三章道:“渝姐儿,你和陆谌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沈渝刚要向父亲询问缘由,沈弘量却打断她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再说,陆谌这小子已经在去往云南的路上了。”
“云南?”
沈渝不解地问道。
“对,也不知道他的哪根筋又搭错了,偏得要去那么远的云南。”
沈渝的心也蓦地沉了下来。
云南。
她只知道云南有许多的古寨和部落,那处盛行被本朝明令禁止的巫蛊压胜之术,只因那些部落隐于深林,所以当地的官府对这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陆谌他去云南做什么?
——
大理寺。
案子连审了数日,钟凌的亲弟弟钟决也被押送到了衙门里,由大理寺卿戚宪亲审。
当钟决被官兵按在了地上后,掀眸却见,头戴法冠的寺卿和少卿各在一太师椅的左右两侧位列。
而那椅子坐着的人,则穿着一袭华贵考究的坐蟒赐服,牢房乌沉的阴影使钟决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他只能看见那人将指骨分明的大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拇指上,还佩了个墨玉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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