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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秀木成林

时间:2021-09-08 09:20:59  作者:秀木成林
  童子俯了俯身,道:“贵客请进,先生已时多抚琴,请贵客稍候。”
  一行人便缓步上了鉴云台。
  纪棠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疏疏精舍,雅致隐逸,屋前屋后几株老梅,还有松柏和其余花卉,有疏有密,点缀恰到好处。
  这平台很大,再后面还有郁郁葱葱的绿树。
  而展眼望去,远处青山叠嶂,平台外淡淡云雾缭绕,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山风吹来,衣袂翻飞,云卷云舒,果然好一派的飘逸隐居好地方。
  太仙了。
  纪棠眼睛锃亮锃亮的,这鉴云先生真的好会选地方啊,这会儿她忍不住想,要是能在这地儿隐居也超级不错的!
  赵徵回头看她一眼,她的心思他一看就懂了,这会儿不好窃窃私语,两人对视一眼,纪棠冲他露齿一笑,嘿嘿。
  赵徵微弯了弯唇角,须臾收敛,不疾不徐,很快行至琴台。
  纪棠眼尖,远远就见到一个苍色身影正端坐亭中,面对亭外背对他们,盘腿坐在草垫上,一架古琴正放置在他的膝上,双手拂动,琴音铮錝。
  还未上到鉴云台时,他们就听见悠扬古琴声音,不紧不慢,清越韵动,似乘风欲去。
  不管这鉴云先生如何,这琴音却是一等一的了,纪棠不会古琴,这会儿却也真有几分体会到琴意。
  她瞄了一眼,对方头发是全黑的,看来年纪没有很大。
  其实岂止不大,应该算是甚年轻。
  赵徵一行人到,对方双手一停,轻按住轻颤的琴弦上,琴音便停下了。
  童子上前抱过古琴,鉴云先生站起转身:“贵客远道而来,在下有失远迎。”
  三旬年纪,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乌黑长发半披,身披苍色鹤氅,山风吹拂猎猎而飞,样貌气质,好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声音清朗稳厚,非常悦耳。
  纪棠不禁眼前一亮,这才是她想想中的鉴云先生啊!
  她双眼委实亮了一点,哪怕神色不变,但熟知她各种小动作的赵徵还是一眼就看明白了,心下登时泛起一阵不虞,但他并没有表露,而是微微一笑,抱拳还了一礼:“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鉴云先生沈鉴云,闻言一笑:“靖王其人,在下也算闻名久矣,今日一见,果有不凡。”
  客人既到,他遂请赵徵进亭用茶。
  石亭之下,还有一小方几,童子又捧来一个草垫,赵徵和沈鉴云相对而坐。
  高淮等人留在亭下,陈达则跟上去,还有纪棠,这种场合,她很自觉站在赵徵身后。
  这个角度,能更清晰看鉴云先生,嗯,就很帅,和赵徵不一样的帅。
  她心里偷偷评价,表情眼神却正经得很,只纪棠和陈达等人到底不一样的,她虽站在靖王身后,眼神和微动作却丝毫不带陈达的那种恭敬。
  沈鉴云不禁看了她一眼。
  纪棠化了妆,五官皮肤显得很普通,但一双眼睛却与之相反,清亮,熠熠生辉。
  沈鉴云视线在她脸上微微一顿,微挑了挑眉。
  对于纪棠的自觉,赵徵心里是不大高兴的,他特地给沈鉴云介绍:“这是纪棠,乃我……义弟。”
  他稍稍停顿,如此介绍。
  沈鉴云有些诧异,不过并未表露出来,他再取一盏,又满上一盏清茶。
  纪棠无奈,只好坐下,抱拳微笑:“沈先生。”
  刚才对方自我介绍姓沈,名玠,字鉴云。
  她不着痕迹给了赵徵一个眼神,赶紧搞正经事,必须把鉴云先生拿下知道不知道?!
  赵徵接收到了,喝了半盏茶,他缓声道:“昔日松鹤先生与皇兄相谈与濛水之边,曾向皇兄举荐先生,说先生有经世治国之才,文韬武略俱重。”
  “今皇兄不幸薨逝,徵不才,仰慕已久,特来拜访,恳先生指点一二!”
  沈鉴云闻言惊讶,是他恩师举荐的吗?他立时郑重了许多:“敢问殿下,可有信物。”
  “皇兄变故,信物丢失。”
  松鹤先生确实给了信物,但皇太子去世太突然,信物已丢失了,但赵徵见过,大致描叙了一下其形状。
  “竟是这般?”
  沈鉴云心内沉吟,面上却不显,继续刚才的话题,赵徵说的请教一二。
  赵徵现在的处境,明眼人没人不知道的,沈鉴云自也不例外,他缓声道:“自怀宗登位,梁朝愈发暴政强敛,百姓苦不堪言,天下义旗纷举,至今已有二十年。
  “如今大魏立国日久,皇帝其位稳固,殿下身负先帝血脉,与皇帝不可相融也,两者相争,必有一死。”
  沈鉴云一语正中要害,他道:“殿下就藩,乃上善之策,然皇帝亦能人也,三两年之后,其势必愈盛。他日大战再起之日,殿下将避无可避。
  “殿下肖父,上雒一战声名远扬,然欲就此反杀皇帝,谈何容易?”
  沈鉴云茶盏搁下,直视赵徵:“殿下不妨先谋分裂!”
  “分裂?”
  “是。”
  沈鉴云颔首:“平阴山南,素繁华富庶之地,殿下眼下不妨大力拓之。待他日大战再起,稍避皇帝锋芒而南征建功拢军,待时机成熟之时,可将魏朝一裂为二,再与如今皇帝一决雄雌。”
  “一裂为二?”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赵徵提起将魏朝分裂,也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谈起日后与皇帝对抗的具体方针。
  皇帝势大,以后会更大,他在发展,对方也不会在原地等待,相反,双方都在加紧动作。
  赵徵身处魏朝之中,皇帝占据大义名分和种种优势,哪怕他发展茁壮,将来对方还是会比他势大。
  这个赵徵是知道的。
  会很难。
  他复仇的心固然坚决,但未来委实并不容易。
  这是第一有人对他提出一个具体的方针,并且是有阶段步骤、可行性甚高的。
  以分裂为目标,将决战放在最后!
  届时南梁既灭,也不惧卧榻之侧再有人窥视暗算,他自可放开手脚。
  赵徵注意力本来更多放在纪棠身上的,但渐渐听住了,从前尚有些模糊的复仇路线第一次前所未有地清晰了起来!
  “好!”
  赵徵细细听着,敛目思量,待对方话毕,他霍站了起身:“先生一言,使徵茅塞顿开。”
  他当然知道谋臣智囊的重要性,一个人想得再多也有力有不逮的地方。随着封地的扩张,他也急需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文智之首。
  赵徵固然有皇太子留下的班子,但他终究对这些人有着很深的怀疑和忌惮。
  来之前,赵徵虽信松鹤先生举荐,但心中难免仍存些观察之意,沈鉴云一席话精准犀利,振聋发聩,确实让赵徵刮目相看,都不用纪棠给眼色,他当即长身而起,深施一礼。
  “徵一路行来,多有不易,父兄之仇,夙夜难忘,徵虽才能鄙薄,但仍愿先生不嫌,出山相助!”
  沈鉴云抬头,眼前赵徵长身而立,身姿矫健英武,眉目峥嵘崭露。
  这位靖王,和他想象中的有点不大一样。
  赵徵的遭遇,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沈鉴云甚至与友人惋惜过这位失父失兄的靖王。
  但惋惜归惋惜,对于赵徵,他原本确实不大看好的,无他,对方以少年之躯,经历得太多。
  很难不移了性情。
  但这次真的见面,沈鉴云却发现靖王比他想象中要平和一下。
  提起父兄,眉目间虽有恨戾,却并未见失控。
  顾盼之间,观其眼神,也未彻底坠入阴暗。
  这让沈鉴云颇诧异。
  沈鉴云视线微转,落在纪棠身上,这位靖王亲自介绍的的“义弟”。
  回忆对方在靖王跟前的坦然自若和两人的微动作,玄机怕就在这位身上。
  在纪棠生机勃勃的清亮眼眸上一掠,对方也很敏感,侧头冲他笑了笑,明眸皓齿,笑容爽朗大方。
  这倒是一件好事,正如烈马,有了笼头。
  再加上恩师之荐。
  沈鉴云已沉吟良久,须臾也拿定主意,当下也不再迟疑,站起身,深施一礼:“蒙殿下不弃,沈某人愿效犬马之劳。”
  “好!”
  赵徵立即将沈鉴云扶起,笑道:“我也幸也!”
  这事儿,终是成了!
  “恭喜殿下!”
  “也恭喜先生!”
  纪棠打趣:“这叫不叫隐士遇明主啊?”
  她年纪小,说话诙谐,声音又清脆,被打趣的二人不由失笑。
  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亭下众人欢笑哈哈一片,齐齐来恭贺赵徵,还有与沈鉴云互相见礼。
  纪棠鼓掌叫好,喜形于色。
  赵徵忽略谁也不会忽略她,一听她说话就视线立马往她脸上挪去。
  山风猎猎,但见她笑靥如花。
  赵徵忽就想起一开始逃亡的那段日子,……她是女孩,沈鉴云那些话犹在耳边,他放眼展望青山旷谷、连绵不绝的起伏高山。
  一时心潮起伏澎湃。
  赵徵攒紧拳。
  他不但要复仇,还要给身边的人一个美好的未来!
  知道纪棠是女孩后,再去回忆那段艰苦的逃亡岁月,赵徵更心疼她上山下水的种种不易。
  他绝不教她日后再吃苦头的。
  所以他不能输!
  他必须赢!
  她的名字在唇齿间辗过,赵徵心道,阿棠,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会让她一直这么开心笑下去。
 
 
第45章 
  既然这么高兴,作为主人家的沈鉴云自然命童子备足酒菜,款待众人。
  沈鉴云请赵徵上座,赵徵当然不急这个的,两人退让一番,最后一左一右坐了上首。
  纪棠端杯盏里的酒水仔细欣赏一番,啧啧称奇。这是沈鉴云自酿的桃花酒,取材就在门前屋后这些老桃株,酿得十分漂亮,舒展的桃花瓣就像刚揪下来似的,酒水泛着淡淡的红色,装在白瓷杯里,漂亮得简直像一件艺术作品。
  “鉴云兄,这酒真好看,可以说色香味俱全了,怎么酿的啊?”
  她原本叫沈鉴云沈先生,沈鉴云说不必这般客气,既然是这样,纪棠也就真不客气了,直接和人称兄道弟上了。
  啧啧,沈鉴云真的很帅啊,潇洒飘逸,和赵徵是完全不一样的帅。
  多了一个大帅哥,估计以后加班也能轻快一些,毕竟帅哥赏心悦目嘛。
  纪棠心里嘿嘿两声。
  沈鉴云微微一笑:“不过闲暇兴起之事,粗陋得很,当不起这般夸奖啊。”
  他将酿造法子随口道来,却甚有讲究,连埋坛挖坑的深度居然都有要求。
  太精致了。
  纪棠把杯子放下,还是算了吧,这些都是只适合远观的东西。
  赵徵却说:“你喜欢,回府教人多酿一些。”
  反正酒不怕陈。
  “到那时再说吧,”纪棠耸耸肩,“离桃花开还早着呢。”
  “说不定到时早忘啦!”
  毕竟她也不好酒。
  她说得随意得紧,赵徵却道:“这有何难,把话吩咐下去就是了,还用你记着不成?”
  “行吧行吧。”随你吧,反正王府不缺人也不缺这点酿酒钱。
  赵徵不管神态语言和微表情都显示对纪棠的极重视,沈鉴云看在眼里,他往纪棠那边看了眼,其余人习以为常他也尽收眼底,他心里多少有些底。
  这么漂亮的桃花酒,可惜在座武汉居多,不大懂得品鉴,牛嚼牡丹吹几大坛子,让纪棠直说可惜,笑嘻嘻给打趣了一番。
  大家你来我往,气氛挺热烈的,一场小宴下来,众人和沈鉴云也初步熟悉起来,等差不多到尾声的时候,话题聊到密州,纪棠趁机就说:“我们还是尽快启程比较好。”
  别忘了还有一个赵宸啊!
  兰奚既指了方向,花点时间,还能摸过来的。
  更重要的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一旦时间落后了也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和这自私鬼抢东西赢了,对方能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带走?
  八成会给段天佑通风报信。
  我得不到,你们也甭想得要,倘若能一举解决赵徵,那是更好不过。
  “我们有个仇家,也跟着进了山。若是被段天佑知道阿徵在话,怕是会生些波折。”
  “陂州城到谷县急行军一天可至,六百里加急的话,当天就到了。”
  纪棠说:“如果可以的话,明天动身会比较好。”
  她说得委婉又含蓄,但其实他们说走就能走,要收拾行李的就沈鉴云一个,时间这么紧,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话赵徵说不合适,那就只能她开口了。
  她笑吟吟的,带些歉意,不过想来沈鉴云既应下了,肯定不会嫌这个的。
  果然,沈鉴云将酒盏放在长案上,笑道:“既然如此,今日动身便是。”
  ……
  沈鉴云大约心里有些数的,方才已叫了童子进去略作收拾,小宴结束,当天午后,一行人就下了云雾峰。
  “阿徵,咱们往哪边走呀?”
  下了山后,纪棠问赵徵。
  赵徵正与沈鉴云并行,时不时说上两句,因着山间小径宽度有限,纪棠就走到他面前去了。她踏着石头往下轻跃,背影轻盈又活泼,走到山下,在一块大石头上刹住脚步,回头问赵徵。
  笑盈盈的,那双标志性的清亮大眼一如既往弯弯的。
  赵徵心性早历练出来了,先前激昂情绪很快平息,表面最关注身畔的沈鉴云,但实际大半注意力又回到了纪棠身上。
  见她问,他忙紧走两步,回到她身边,“这……”
  他略略沉吟。
  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穿山而过直奔谷水,要么先出栗县大路然后绕一圈过去。
  他们是必要去谷水的,一来水路最快而他们有备船,二来还和柴兴他们约在十里坡呢。
  原本他们是打算走大路绕谷县的,毕竟得将就沈鉴云。但下山走得这么一段后,却发现沈鉴云看着大袖飘飘,实质却并非一点武力都无的,他微笑晏晏,山中行走自若,也不是必得特地迁就他绕大路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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