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鉴云抚了抚衣袖,笑道:“沈某人久居山野,山中行走惯有之事,殿下很不必特地为沈某绕路。”
“好,既然如此,辛苦鉴云了。”
于是赵徵就吩咐,直接翻山绕西岭外围而过,直奔谷水十里亭。
沿途所见,那个青鸾峰附近已经静悄悄的了,纪棠撇撇嘴:“那赵宸肯定给段天佑告密去了!”
饶是如此,她双眼也是亮晶晶的,显然成功请得鉴云先生出山,她相当高兴相当有成就感的。
赵徵偷偷瞄了她一眼,见她笑靥如花,他心里也高兴得很。
“累不累?”他轻声问。
“纸糊的啊?”
“以前在宁县山里那时,好几天不睡觉也没多累呢。”
说的是一开始跑路那会,说真的累没觉得多累的,现在回忆起来就一个印象,那就是刺激。
果然年轻就是资本啊!
纪棠是开玩笑的,赵徵却听进心里去了,知道她是女孩后,他本来就想起了旧事并很在意。
可惜从前的事情已经是定局了,他说:“以后必不教你再吃苦头的。”
“吃点苦头也没关系呀。”
纪棠耸耸肩,侧头瞄他:“你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这是实话,他征战沙场冲锋陷阱,比她危险性高多了好不好?
这话她说得真心,人非草木,相处了这么久了,感情早处出来了。
有点波折没什么,受点伤也无妨的,谁都行,最要紧是大家都平平安安。
赵徵不自禁笑起来,“嗯”了一声。
山路渐渐变得崎岖了起来,轻身功夫是短板的纪棠开始有点费劲儿,赵徵下意识就要带她,手伸出去刚想搂她腰,又猛缩了回来,最后飞快拉住她的手腕,还是隔着袖子的,手忙脚乱把人提上来。
谜底揭晓,得知她真是女孩子后,对赵徵影响还是很大的,他有点突然不知怎么和她相处了,想靠近又顾忌。
不过还好,有段天佑当催化剂,这段局促的时期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
纪棠猜得一点不错。
赵宸也算敏锐,丢了兰奚后,他心里立时就知自己和鉴云先生怕是失之交臂了。
兰奚和他认识也就几天,说有多深厚情谊不可能,小命捏在别人手上,妥协那是必然的事。
他不死心,跟着兰奚昨日指的大致方向急追上去,只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
折腾一宿,至次日天明,赵宸不得不放弃了。
他恨得不行,又怎肯让对方好过!赵宸也算当机立断之人,切齿后当下舍弃了最后那一丝侥幸的可能,命心腹飞马往陂州城匿名报信。
段天佑的动作也来确实来得快,他率大军确实是赶不及,但六百里加急已火速发至当地衙门。
纪棠他们出山后刚到十里坡,柴兴等人已急忙迎上来,他当然也看见多了一个身穿苍色鹤氅丰神俊朗的陌生青年,估计这人就是鉴云,但他也顾不上互相见礼,忙道:“殿下,末将等听过路百姓议论,谷县衙门不知为何突然在陆上与谷水设卡!”
“据闻附近县乡火速倾巢支援,怕是得了段天佑那厮的急令了!”
柴兴粗归粗,但不笨,一下就想明白过来了,立即带人大致打探了一下情况,刚刚回来。
“有个叫蔺明贵的小将回乡祭祖,据说是前段广威麾下心腹大将蔺闫之子,恰逢其会,已接掌此事!”
这蔺明贵虽年轻,在山南却小有名气,有些本事的,他的父亲战死在上雒一战,和赵徵也是有仇的。
普通衙门的搜寻赵徵他们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有了这个蔺明贵组织之后,怕是变得棘手一些。
不过纪棠也没有太过担心,段天佑的大军哪怕急行军,也要深夜才能抵达,只要不被拖住就行。
她眼珠一转:“那咱们化整为零,先出谷县再登船!”
纪棠给沈鉴云投以询问一眼,沈鉴云一笑,颔首:“水路离开,上善之法。”
顺水而下,可比陆路快多了,段天佑绝对追不上。
得到原书第一聪明人的肯定,纪棠心情飞扬:“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一群人这么多,太惹眼了,拆分成好些小队伍,纪棠当然是和赵徵一起的。
一行人直接弃了马,飞快赶到谷县边界哨卡附近,继续徒步的徒步,或借用其他交通工具,各自找了个队伍混进去。
纪棠把外衣一翻,露出里头陈陈旧旧带补丁的一面,把头发重新编了一下,可怜巴巴和个老乡说了两句,就跳上了对方驴板车后面坐着,板车小孩还给她分享了一块锅巴。
纪棠被驴车倒拉着走,优哉游哉啃着锅巴,笑嘻嘻冲后面的赵徵挤了挤眼睛。
看吧,谁让你们嫌麻烦难看不肯搞呢。
过这个卡还是不难的,毕竟赵徵他们没有骑马,衣着也很低调,如果按这个标准卡,估计能留下一大批的人。
他们来得早,哨卡刚刚设好,衙役还懵着,眼见后面的人越积越多怨声载道,也就加快了放行速度。
纪棠他们很顺利就过去了,只要再往前面一些到河道拐弯的偏僻点登船就大功告成了。
不过最后还是发生了点小插曲。
这蔺明贵确实有些能力,接过这事后第一时间就是悬赏,重赏之下,全面发挥群众力量。
而由于时间太仓促,赵徵他们舍弃的那些马并没藏得很深,这可是值钱又显眼的东西,很快就被人发现了。
蔺明贵火速率人急追!
这时候,纪棠他们刚刚过了哨卡没多远,忽听见沓沓急促马蹄声,纪棠赶紧回头望去,视线越过哨卡熙攘的人群,只见后方烟尘滚滚,一个身披软甲的黑衣青年率人快马往这边直奔而来。
纪棠赵徵对视一眼,她喝了一声:“快跑!”
一行人迅速绕过弯道,往停船的地方飞速奔去!
后方马蹄声停了一阵,紧接着飞速往这边追来,哒哒哒蹄铁落地的声音像鼓点一般,越逼越近!
赵徵一拉纪棠,往前急掠。
纪棠自从练出气感之后,赵徵便开始教她轻身功夫,虽然气感微弱效果也很弱,但怎么落地怎么跃起她还是知道的,配合着赵徵点地跳跃,两人速度可是比以前要快!
飞奔了两里地,便望见了他们的船。
来迎的人见势不对,火速回去通知,船火速逆流迎了上来,一见人,马上找个水深的地方靠岸!
赵徵一掠落地,人已站在岸边,沈鉴云他们已经上船了,他艺高人胆大又为照顾沈鉴云,特地吩咐陈达带好对方,因此陈达也不停滞,直接携沈鉴云一跃上船。
赵徵纪棠与高淮等人稍慢一波,这时候后面的蔺明贵已经很近了,已达到一箭射程,眼见缆绳放开对方一跃跳上,他又急又怒,当即抽出长箭,搭弓开弦!
“嗖嗖嗖!”
这人箭法相当了得,三发连珠,嗖嗖激射,闪电般直奔赵徵纪棠大露的背门!
赵徵人在半空,反手抽出长剑,“铛铛铛”三下锐鸣,精准将长箭全部打落!
格挡长箭非常漂亮,就是带纪棠这边掉了点链子。
他本来用右手拉纪棠的,佩剑在右,他抽出长剑之前先换了只手拉她。
纪棠配合非常默契,立即伸出手掌。
以往两人这时候该掌心扣掌心非常默契换手成功了,但这次不知为什么,赵徵没扣住她掌心,而是改拉她手腕,隔着衣袖那种。
纪棠骤不及防,重心变了一下,手晃了晃,然后就没被扣中,脱手了!
纪棠不疑有他,只以为他人在半空没扣准,赶紧反手去拉!
她两手并用,一手去反扣他手掌,另一手直接伸向他腰带。
腰带目标大,就在手边,肯定能中。
要是手没拉住,还有这边做替补。
想得倒挺好的,但赵徵被她一扯腰带,吓了一跳,心里一慌,反射性就往前一窜!
然后纪棠就掉水里去了。
手刚插进他腰带里,还没来得及抓住,他飞速窜走,“嘭”一声,纪棠直接栽水里去了。
“……”
水花飞起又兜头盖回脸上,冲得她脸上一道道的,头发黏在额头眼睛,她睁大眼睛瞪着赵徵,大哥你搞什么鬼?!
赵徵那完全是下意识动作,脚刚踩船舷上就反应过来了,慌忙掉转身,赶紧伸手把纪棠拽了上来。
“阿棠,你有没有事?”
缆绳早就解开了,船已驶出一段,蔺明贵追到岸边,只能眼睁睁看着船离开。
几轮飞箭过去,都不用赵徵出手,柴兴等人轻松打落。
人很齐,个个全须全尾,今天顺风,船帆一扬,在夕阳中水飞速而下,转眼岸上的蔺明贵已变成一群小点点,然后就不见了。
他们追不上的。
漂漂亮亮脱身,等出了陂州,绕点路回去就是了。
唯一不大漂亮的,就是纪棠了,柴兴哈哈大笑:“纪兄弟你瞅瞅你的脸!”
他还伸手戳了一下。
赵徵怒目而视,看到柴兴他就生气得很,要不是这家伙,他早就确定下来了,还敢戳她!
但他一时顾不上找柴兴算账,纪棠浑身湿哒哒站在甲板上,她拨开盖在脸上的头发,气鼓鼓瞪着他。
赵徵慌忙解释:“阿棠,阿棠我……”
他也解释不出什么来,脸都憋红了。
不过纪棠哪可能真生他气,要是私下的话估计得打闹一顿,但众目睽睽,尤其沈鉴云在,她得给他留面子啊,佯怒瞪了他一眼,就被他逗笑了,“好了好了,我没事呢。”
她一巴掌拍开柴兴,“去去!”又笑着对沈鉴云说:“鉴云兄,见笑了。”
她抱了抱拳,笑容落落大方,神态一点都不见狼狈。
沈鉴云笑吟吟:“诶,纪兄弟自便。”
不管纪棠是男是女,他有没有看出来,反正都跟着大家喊她纪兄弟。
纪棠伸手一抹,一手湿哒哒的粉,脸上什么样子可以想象,她赶紧回房洗脸换衣裳了。
赵徵亦步亦趋。
他心里记挂她,转身匆匆和沈鉴云说几句,命人备水给对方梳洗并让出最好的舱房,两人推让一番,然后吩咐柴兴代他送沈鉴云去稍事休息,他赶紧追纪棠去了。
两人肩并肩,在船舱长长的通道边走边说笑,纪棠嘀咕他扔她下水,他连声道歉并保证下次绝不会了,纪棠咭咭轻笑,两人转过阶梯,上二楼去了。
二楼两间舱房,其实最好的是纪棠这间,不靠近楼梯要更安静一些。
日落黄昏,斜阳自半敞的窗扉照在屏风和舱房的地面上,映在纪棠的背后,纪棠推开门,停住脚步,半靠在门扉上,好笑睨了赵徵一眼。
赵徵也是惯性,说着就跟着她往里头走,她停下他才回过神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他连忙刹住脚步。
他神态立即显出几分局促来。
纪棠额头靠着舱门,这个坏心眼的家伙,还打趣了他一句:“你是要进来吗?”
从前他拉她抵足而眠过,还大咧咧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现在被她这么一打趣,赵徵一下就全想起来了,登时浑身血液往头脸冲,一张脸胀得通红。
幸好他现在晒黑了不少,小麦色的皮肤并不明显。
“当然不是!”
他赶紧缩脚一个箭步跳出去,慌忙摆手摇头:“……我忘了,我就想着送你上来!……”
别误会!
真没有!
知道她是女孩,哪可能啊,他哪里敢再乱进!
纪棠哈哈大笑,看赵徵面红耳赤,她笑得前仰后合,大兄弟你不行啊!
纪棠“哐当”把门关上,那笑声却仍在,哈哈清脆又快乐,还有那脚步声,又轻又快,嘶索往舱房里头去了。
渐渐变远,也变小了,赵徵放下举起的手,慢慢靠在舱门上。
他耳朵贴在门板上,静静听着,听里头大笑声渐渐歇了,变成那熟悉又模糊的轻快小调。
他侧耳听着,微微露笑。
许久,他终于松开手,却没有离开,慢慢靠在门板上,后脑勺靠着舱门,他闭上眼睛。
被她逗时很着急,过后却很欢喜。
方才一路牵手飞奔,让他渐渐找回了两人相处时那种熟悉感,因蓦然发现她是女孩的陌生和拘束就去了。
诸般情绪过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涌上心头,汩汩而出,难以用言语才描述。
他是极欢喜的。
……
抵足而眠是不敢了,欢喜却数之不尽,汩汩而生,充盈心坎,纪棠逗他,他也不恼,连往常笑骂几句也没有,抿唇微笑。
不过赵徵这表现也不算起眼。
事实上,大家都非常高兴。
顺利登船顺水而下,这一趟又成功请回沈鉴云,对方道骨仙风一看就是高人,和大家事前想象的形象是一模一样,兼相处下来也不错,陂州一行可谓完满成功,众人可以说高兴极了的。
秋日的河风褪去炎意,拂面而来舒爽至极,船上气氛一直都很高涨。
纪棠也是。
但随着出了陂州,进入芦州,在谷水转入雒水支流长青河掉头北上之后,她就难免想起一些不是那么高兴的事情来了。
——暗部那个内鬼。
纪棠用手挡了挡夕阳,心里叹了口气。
船还是那条船,看着旧但结实得很,难得偷得浮生,出了陂州之后,她就迷上了钓鱼。
她和赵徵两人正在甲板上钓鱼。
也不知是不是很久没坐船的缘故,沈鉴云有点点晕船,这两天多在屋内休息,赵徵不用怎么作陪,这两日有空就跟着兴冲冲的纪棠在甲板上折腾。
他才学了两日,已有板有眼,坐在小凳子上面,正专心帮着往纪棠的鱼钩上挂鱼饵,专心致志,眉目舒展。
见他这么高兴,还是先不给他提这个了。
过两天再说吧!
纪棠心念几转,面上笑嘻嘻的,赵徵已经给她弄好了,好大一只虾!
她提起来看了两眼:“这么大,那鱼能咬进去吗?”
“你不是要钓大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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