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下达,号角吹响,秦兵如惊涛拍岸一般,直扑城门。
就在密城城门被攻打的摇摇欲坠之时,左近的山林间突然跃出一队骑兵。
这支骑兵人数不多,但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如离弦之箭,直冲破门秦兵而来。
袁王手下将士盲目间举兵应对,虽不知这群骑兵从何而来,但仅看衣着便知是朝廷兵马!
好在袁王事先也有布置,虽有些惊讶却并未慌张,立刻号令应对。
可谁能想到,那骑兵马速不快,可蹄声甚重,在一片扬沙中飞扑而来,毫无畏惧。
袁王眼皮一跳,拿起望远筒急急看去,只见那骑兵队伍之中,一人黑衣黑马直冲而来。
那人重甲在身,甲胄被日光映出刺目光芒,头顶红缨随风扬起,手中持一玄铁重剑,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刻,重剑扬起,一声令下。
“开火!”
袁王听不见他所言,却在下一息,视野里充斥了如流火箭矢一般的亮点。
但那亮点比箭矢快上百倍,不过一瞬之功夫,已然近在眼前。
炮火冲天,战局陡转。
袁王险些从马上被气浪掀翻而下,好在骑术过人,堪堪稳住坐骑,可放眼望去,攻城秦兵已倒下一片。
他看向倒下的士兵,又看向城门,欲立即组织反击。
但身边的将领纵马奔了过来。
“王爷,定国公率火枪铁骑来了!火力过于迅猛,咱们一时无法应对!王爷快快撤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袁王能杀回马枪攻打密城,定国公詹司柏就能神兵天降,打袁王一个措手不及!
可当袁王调转马头大喊撤退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定国公詹司柏手中重剑,不知何时换成了重器,单枪匹马直冲而出。
他骑于马上,怀中火枪陡发,火弹直扑袁王。
……
三个时辰之前。
虞城。
手臂重伤的俞厉,正单臂耍刀同几个少年侍卫比试。
只听营帐外一声马嘶,一人飞身下马,直奔俞厉而来,却是卫泽言。
军师满头大汗,看得俞厉眼皮一跳。
“是不是有阿姝的消息了?难道她在京城出事了?!”
他说着,仿佛立时要提刀策马进京。
卫泽言连道不是,“和阿姝不相关!是袁王爷那边出事了!”
他直接把消息告诉了俞厉。
“王爷反扑密城,朝廷也派了兵将增援。”
俞厉皱眉,“这不是正常?朝廷又不能坐以待毙,王爷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
可卫泽言却道不是这般,“京城传了密信过来,定国公明里点将增援,实则秘密出京了!”
俞厉挑眉,“怎么?他还想神兵天降,突袭袁王?王爷可带了不少兵将。”
卫泽言摇了摇头,“若只是这样也不怕,但消息里说,詹五近来得了一种新式火器,威力十足。若是他真的来一招神兵天降,再辅佐以重型火器,王爷岂不危矣?!”
这下,俞厉忍不住惊了。
“我们不可坐以待毙!快带上火器,急速支援!!”
他说完,转身直奔虞城火器营而去。
*
定国公詹五爷一枪放出,掉马转头离开,后面铁骑纷纷扛起力枪,放出火弹。
夜幕已近四合,火弹如流星一般从天空擦过,密城城下陷入火海之中。
詹五爷单人单马立于土丘之上,看着袁王一行已陷入火海。
他出重金悬赏,凡是活捉袁王及其世子的将士,赏金千两。
袁王恐怕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亲征一场,本以为可以反攻至胜,没想到即将被就地活捉。
此时的詹五爷早已胜券在握,心中不禁想到,四王造反自袁王开始,时至今日,战乱四起民不聊生,是不是也该就此慢慢消退了?
他缓缓闭起了眼睛,听到四下炮火轰鸣、短刀相接,声音不绝于耳。
这般速战速决,他很快就可回京了。
眼睛闭起来,四野都昏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到的瞬间,他不由想起了京城家里的那个人。
男人闭着眼睛,嘴角翘了起来。
她在家里等他吧。
他就快回去了。
但眼帘突然锃亮了一片,光亮打在眼帘上,是红色血海。
男人眼皮一跳,立时睁开了来。
战场上,异变陡生,不知何时突然冲出一支火器部队。
这些人丝毫不示弱,与他率领的力枪铁骑径直交战在了一起。
原本大局已定的战场,在这一瞬,又生出了变数。
詹五爷讶然,调马俯冲下山丘欲亲自应战,而对方根本不恋战,带了火器也只是为了救援。
这支队伍及时赶到,仿佛在上一息听到袁王救命的呼喊,下一息就从地缝里钻出来一样!
只眨眼的工夫,他便看见那群人冲进大军劫上了袁王,一面让人断后,一面狂奔离去。
詹五爷岂能让他们在此时抢走袁王,当下策马追击而上。
可对面的也跃出一人应对而来。
只消一眼,他便知对面何人。
是俞厉!
而俞厉仿佛也知他要来追赶,怀中散弹枪直直射了过来。
五爷堪堪避开一击,迂回向前。
但俞厉也毫不示弱,一连放出三枪。
视野被火弹亮点与烟雾充斥,詹五爷一时竟看不见前方。
他暗道不好,侧身要调马奔向另一边。
但此时,火光中一箭矢突然从烟雾中飞射而出。
詹五爷来不及躲避,急急侧身,仍被那箭擦到了肩头。
一瞬间,血肉横飞。
俞厉的人马携袁王飞驰而去,俞厉也毫不恋战,转瞬没入火光之中。
朝廷的兵将不必他发号施令便追了过去,但穆行州赶了过来。
“五爷受伤了?!属下这便去叫军医!”
男人摇了头,扯下衣带缚住了擦破大片血肉的手臂,“带上人手,随我去追。”
……
只可惜俞厉兵马早有应对,詹五爷晚了一步,到底让袁王被劫走了,只留下了身死的袁世子。
男人攥着马鞭的手下,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穆行州一脸难看,“五爷,俞厉怎么会来?!”
穆行州当时看到救援兵旗上“俞”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俞厉在虞城,距此地少说也得三个时辰的快马。
袁王若是从此地发出救援,一来一回也要半日,俞厉是怎么做到从天而降的?!
他禁不住问五爷,“五爷,俞厉还是带着火器来的,与咱们的力枪相克,难道他能猜出咱们携火枪突袭?!”
詹五爷神情极冷,在火光漫天的城外,那神情几乎能灭掉所有的火与热。
“俞厉怎么可能猜出来?唯一的可能是,俞厉在京城有他自己安插的细作。”
“传令林骁——”他从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来。
“严查!”
*
京城。
灰鸽扑棱着翅膀,飞进了冷武阁。
林骁得令,已是两日之后的事情了。
他看着严查细作的密信,陷入一阵思索之中。
他将自己的手下叫来,吩咐了下去。
冷武阁整夜未眠,翌日一早,手下带回来一个人。
詹淑慧被吓坏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被“请”进冷武阁来的一天。
林骁的手下说,这位慧姑娘这几天都在寻国公府的人说话,形迹可疑。
林骁让人给詹淑慧上了茶,“慧姑娘不要见怪,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姑娘这些日在国公府外找了不少人,听说同韩姨娘有关,不知所为何事?”
这话问得詹淑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下意识想遮掩自己的企图——她就是因为韩姨娘屡屡坏她好事,这才想找人问一问韩姨娘的事情,看能不能问出来什么。
之前问苗萍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再问旁人了,谁想到竟被抓进了冷武阁。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谁,她哥詹兴武说过,说这位林统领可是执掌冷武阁上下事宜的人,谁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詹淑慧天人交战一番,最后选择把话直说了。
老老实实总比颜面扫地强。
“……我与韩姨娘不对付,这才问了许多。之前还问过那苗萍的,但苗萍非但没同韩姨娘有罅隙,反而死忠于她,我没办法了才找了旁人又问。”
她说完,忍不住抹了眼泪。
和那韩姨娘相关的事,就没什么好事,早知道进京之后,就不同她走那么近了……
但林骁听着,问了一句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回,“统领,苗萍最近隔两三日便进府一回,是来送炭的。”
他问了个日子,就是五爷刚走的那两日,“那两日她也来了?”
下面的人记不清了,要去查,詹淑慧在这时说不必查了。
“我那两日见到苗萍了,就在海生御膳房。”
林骁在那御膳房的名字里,着实顿了一顿,而后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么巧吗?”
*
浅雨汀。
这日醒来之后,俞姝眼皮一直在跳,姜蒲拿热帕子替她敷了敷眼睛,可眼皮还是跳个不停。
不仅如此,连早饭都吃不下去,总有反胃的感觉在喉头游走。
俞姝干脆放下筷子,刚要起身,外面突然一阵响动。
接着不同寻常的脚步声近到了廊下。
俞姝眼皮跳的飞快,又在打开门的一瞬,停了下来。
她听见了林骁的声音。
“韩姨娘,得罪了。在下也是奉命行事。请姨娘即日起,禁足房中。”
……
千里之外,秦兵军营。
袁王世子在炮火中身死,尸身被官兵掠走,悬于密城城门之上。
密城一战,秦兵败退,袁王重伤昏迷了两日,等醒来听到自己的王世子已死,一口血自胸口吐了出来。
俞厉就在床前。
“王爷不可大恸,身体要紧!”
大夫皆上前要替袁王扎针诊治,袁王摆了手。
“不必了,我这身体,我自己有数,当时在城外中了散弹,我就知道天命了……”
他没说下去,看向了身边的人,不少随他亲征的将领此时都已不在了。
他的目光最后落到了俞厉身上。
“你怎么来了?若不是你,我已被詹五的人捉去。”
俞厉跪在他床前,“属下是得了密报赶来的,可惜还是……王爷不要说气馁的话,咱们撤退及时,不少兵马还在,詹五一时间也打不过来了,王爷好好养病,还能重来……”
可话还没说完,袁王身形一颤,又是一口血吐了出去。
连着吐了两口血,人便出气多进气少了。
下面的将领不免难过了起来,袁王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拉了俞厉的手半晌才道。
“你们……不要再折损……率兵回秦……回秦……”
话没说完,拉着俞厉的手僵住了,下一息,滑落下去。
营帐内哭声四起,俞厉泪洒床前。
“王爷!王爷……”
*
消息传进密城,欢呼声如同雷鸣滚动。
定国公詹五爷悬在心头的这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
虽然没有活捉袁王歼灭秦兵,但袁王和袁王世子,都在这一战中没了。
密城守城的将领纷纷称赞,“国公爷这一招天降神兵,可真是出神入化!眼下袁王兵马,只剩下残兵败将了!”
立时就有人问,“可要乘胜追击?!直取袁王老巢,收复秦地?!”
不过密城兵力有限,袁王虽然身死,但秦兵大多还在,密城兵力并不够。
詹五爷定了定心神,他说不必着急。
“袁王还剩下两个庶子,接下来谁来领兵称王,另一个都不会心甘情愿,再有袁王麾下大将各自为营,秦地必然大乱。无需我等损兵耗将,他们自会瓦解。”
他说完,便重新分配了密城兵将,不急不缓地追着秦兵慢慢开始收复失地。
前有急驰千里突袭袁王,后有缓兵慢行收复失地。
不乏有老将称赞,“一急一缓之间,尽显詹氏大将本色。”
“五爷,已有当年老国公爷之风范!”
被称赞的詹五爷只是神情和缓地笑了笑。
然后,收拾兵马,转身回京。
……
从离京到突袭再到点将后回京。
五爷不累,穆行州也累了。
不过五爷中了俞厉一箭,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但左半边大臂血肉模糊,失血不少。
伤势一时半会难以愈合,穆行州生拉硬拽,才拖着他不必这么快赶回京,免得伤情更重。
但五爷精神还算不错,在进京城之前,还在城门口的花圃,买了两株香气悠远的白梅。
“你说,阿姝定会喜欢这花吧?好闻得紧。”
穆行州顿了顿。确实好闻,但五爷这都不忘记挂着韩姨娘吗?
因是秘密出京,虽然袁王已死,但五爷回京也没有大张旗鼓。
他先行回了冷武阁,文泽见五爷回来了,连忙道。
“五爷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吗?老夫人同夫人在庵堂念经。”
府里有个庵堂,老夫人隔三差五就会带着宴夫人过去,一念就得半日。
五爷说不急,换了件崭新的银色锦袍,让文泽把自己刚买回来的白梅装瓶,亲自带上。
“去浅雨汀。”
文泽一听,不禁抬头看了五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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