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这些日子早就跟小叔混熟了,听说还有自己和妹妹们的礼物,抛却了往日的腼腆,主动凑上去扒着行李包,翻找小叔给买的糖果糕点和新衣裳。
戴母围着戴誉转悠了好一会儿,看他风尘仆仆一脸风霜的样子,赶紧张罗着给儿子做饭吃。
“妈,您先别忙活了,我帮人捎了东西回来,得先给送过去。一会儿回来吃晚饭。”
于是,简单地收拾一下,戴誉在回省城的当天,便拎着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大大方方地去了小洋房那边。
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家属院里不少人家的厨房都飘出了饭菜香。
戴誉刚跟收发室的陈大爷打了招呼,回头就见夏厂长骑着他那辆钻石牌自行车进门了。
夏启航显然也看见他了,从车上下来,推着车子边往院子里走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刚下火车。”戴誉笑着道。
“哦,怎么不在家多休息休息。”刚回来就往他们家跑,意图过于明显。
感觉他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戴誉偷偷瞄了一眼夏厂长的严肃面孔,斟酌着答道:“外婆给夏露做了一些她特别喜欢吃的蟹壳黄,让我带回来。不过已经放了两天了,我怕放坏了,就想着先给她送过来。”
夏启航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估摸着这小子在他岳家没少讨巧卖乖,连外婆都顺口叫上了。
思及此,夏启航更不想让他与女儿见面,琢磨着干脆让这小子将东西交给自己就赶紧走人吧。
他沉吟片刻,刚要开口,余光却瞟见自家那个胖小子从旁边的徐副厂长家跑了出来。
夏洵显然也注意到他们这边了,与大毛挥手作别,就噔噔噔地向着父亲的方向冲过来。
速度太快没刹住车,夏洵一头撞到父亲的腿上,浑不在意地揉揉脑袋,仰头脆生生地喊了声“爸!”
不等夏启航回答,夏洵又看向拎着大包小裹的戴誉,嘿嘿笑了两声,招呼道:“叔!”
戴誉:“……”
他怀疑这小子是在故意搞事情!
夏启航沉声呵斥:“乱喊什么!叫哥哥就行了,叫什么叔!”
夏洵乌溜溜的大眼睛在戴誉提着的包裹上扫视一圈,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有些没趣地撇撇嘴。
无视戴誉的警告眼神,夏洵大声道:“我才没乱喊呢!这个叔叔说了,我和姐姐都得管他叫叔!”
戴誉:“……”
他之前有得罪过这个小胖子吗?
第51章
戴誉深觉自己最近有些触霉头, 霉到摔个仰天跤还能摔破鼻子的程度。
听了夏洵胡乱嚷嚷的话,戴誉总觉得夏厂长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变态……
不过,也许是这几天经历的多了, 又在首都见识过了“大世面”,他表现得还算镇定。
先是看向夏洵, 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状似无意地解释道:“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你是夏露的弟弟呢。你跟我侄女玩在一起,又与她是同龄人, 不叫我叔叔叫啥?”
夏洵拍开他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哼唧道:“哼, 我都听到你让我姐也叫你叔叔了!”
“我那是跟她开玩笑呢!”戴誉从包裹里翻出一包龙须酥给他,企图堵住这小子的嘴,“你姐都没当真, 你居然当真了!”
看着夏洵接了糖,戴誉转向夏厂长咧着嘴呵呵笑:“您看这都是误会,就是开玩笑呢。”
夏启航盯着他端量半晌, 严肃的脸上忽地现出笑:“我看也不算是误会。夏洵这个年纪,叫你一声叔也是正常。至于夏露那边,你要是乐意, 我也可以代她认下你这个叔。”
将脑袋摇得起旋儿, 戴誉连声拒绝:“别别别,这不是差辈了嘛,我可不敢。”
像是犹觉不够似的, 又疾疾补充:“我可不敢叫您大哥!”
夏启航:“我看没什么是你不敢的……”
不想跟这个二百五多费口舌,他伸手道:“谢谢你帮我家里捎东西。把这些都交给我吧,你早点回去休息。”
这是不想让他跟夏露见面,打算把他直接打发回去呢?
戴誉装傻, 假装没听懂对方的送客之意:“没事,我不累,东西挺沉的,我帮您一起送回去吧!”
夏启航斜睨他一眼,伸手接过最大的两个包,放到自行车后座上,用弹簧夹固定住。
很短很轻地哼笑了一下,又指着戴誉手上的另一个小包裹,向胖儿子交代道:“夏洵,那个由你负责。”
夏洵颠颠地跑过去,从戴誉手上抢过仅剩的一个包,抱在怀里时虽有些吃力,却还是飞给戴誉一个得意的眼神。
被气得牙痒痒,戴誉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小胖子了。今天咋突然就翻脸了呢?
夏启航扶着自行车车把,转向戴誉客气道:“时间比较晚,你又是刚下火车旅途劳累,就不请你去家里坐了。先回去歇着吧!”
戴誉看了看还大亮的天色,心知今天是见不到人了,只能无奈点头。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给何家四口人拍的相片还没冲洗呢,算是留了一手……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夏启航转头看向他:“夏露最近学习比较忙,以后有什么事,你直接到办公室来找我。”
戴誉无语半晌,他去夏厂长的办公室干啥?主动上门看人脸色吗?
留下戴誉在原地干瞪眼,夏启航点点头,推着自行车离开。
夏洵那小胖子也是瞧也不瞧他一眼,跟在夏厂长屁股后面跑远了。
出差一趟回来,夏家人对自己的防备等级好像又升高了呢……
难道在他不在的这几天,又出啥幺蛾子了?
这念头冒出来没一会儿,戴誉便在心里否决了。若是真发生什么与他相关的事,刚才回家的时候,家里人不可能没人提啊,最起码他妈就肯定憋不住话。
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头绪,戴誉干脆不管了,只等哪天找时间去问问夏露。
正准备离开小洋房这一片呢,刚转身却与扶着腰走上小径的苏小婉走了个对面。
戴誉不乐意与她多接触,点点头就想绕过她离开。
不过苏小婉却像在路上遇到老朋友似的,寒暄道:“听说你去北京出差了?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
戴誉颔首,将戴奶奶的经典说辞套用过来:“还行,托你的福,自从跟你分开以后我就否极泰来了。看来真是咱俩八字相克。”
苏小婉面上的表情明显扭曲了一下,她现在简直快恨死这种八字命理的说法了。
不知是谁在大院里传的谣言。说她命中带煞,克父克母克至亲,所以戴誉与她分手以后,就彻底浪子回头改头换面,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原来在省大上学的时候从未听到这种谣言,可是自从退学以后,她那个继母就整天在耳边念叨她命不好,企图给她洗脑。
苏小婉是坚决不信这种说辞的,可是有人却信得很。
在她与赵学军领证后,赵厂长请两家人一起吃了顿家宴,打算讨论一下举办婚礼的事情。
谁知她那个不省心的继母,在饭桌上就将有关她八字的谣言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虽然公公自称是无神论者只信仰共产主义,在饭桌上将这件事情圆了过去,但是她那个婆婆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是对命理断语半信半疑的。
这些天家里但凡发生点什么不顺心的事,婆婆势必要将根由往自己身上牵扯,总是含沙射影地说一些让人难堪的话。
苏小婉深吸一口气,将险些爆发的情绪勉强压制下去,挤出一个苦涩的笑,低声道:“你现在能变得这么好我真替你高兴!毕竟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即便做不成夫妻也是朋友吧。咱俩有一个能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戴誉被她腻歪得够呛,这是还把他当成原身那个情种呢?
看她堵在唯一的一条路上不挪地方,戴誉按奈不住地催促道:“你有啥事还是开门见山的说吧,我还得回家吃饭呢。”
附近有人来往,已经注意到他俩的动静了。
戴誉不想在夏露家门口惹上这种桃色是非,绕过她就往院外走。
苏小婉扶着腰小跑着跟在大步流星的戴誉身后,小心试探道:“戴誉,我快要办婚礼了,你能不能帮我跟芦阿姨求求情,让她以我娘家人的身份出席婚礼?”
在一个无人的小路上停下,戴誉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你这肚子已经藏不住了吧,现在办婚礼,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是奉子成婚嘛。”
“反正这院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再怎么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办个婚礼。”
其实,苏小婉也没料到消息会传的这么快。从她搬进赵厂长家的小洋房那天起,大院里就有不少人知道她怀孕了。
既然已经被人知道了,她就干脆挺着肚子办婚礼,也让那些整天觊觎赵学军的女人知道谁才是正牌夫人。
戴誉暗忖,这苏小婉可真不是一般人呐,还挺能豁得出去的,脸面都不要了。
苏小婉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再次请求:“我不想让后妈出席我的婚礼,我从小受了芦阿姨颇多照顾,想让她代替我母亲出席。”
“哦,我奶奶对你也挺照顾的,我爸对你也不错,我哥我姐我妹对你都挺好,你咋不邀请他们呢?”当然了就算邀请了,戴家这些人也是要把她臭骂一通赶出去的。
“我后妈实在是上不得台面,要不我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厚着脸皮找上芦阿姨。”苏小婉面上现出一丝愧色。
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女的已经去过他们家好几次了。
只见她懊丧道:“当初那件事确实是我不对,不该背着你跟赵学军来往,可是如今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因为我出身不好,婆婆不喜欢我,没事就要找茬挑刺,我怀孕挺着肚子还得给她洗衣服做饭。学军也因为我找上赵厂长逼婚的事,记恨上了我。我如今在赵家过得也很艰难!”
嫁进厂长家,被她说的好像嫁进了渣滓洞。
能在小洋房住着,总比她娘家那间漏雨的偏厦强吧。
戴誉忍了忍,还是嘴欠地吐槽道:“他们都对你这样了,还能同意给你办婚礼也实在是难得。”
苏小婉一噎。
戴誉直言道:“你想请我妈去参加婚礼,我是不反对的。不过这事,你得自己去跟她说。以咱们从前的关系,由我来提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呢?芦阿姨最宝贝你了,你说一句她肯定听!”
“我说十句也没用!因为退婚这事,我家老太太被你弄得挺伤心。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去给她解开心结吧。”戴誉离开前提醒道,“咱俩以后最好还是少碰面,我们家你也少去,这样对彼此都好。既然你在赵家的日子已经过得很艰难了,再加上一个与前未婚夫家牵扯不清的罪名,恐怕日子会更不好过。”
不待苏小婉将以后必定回报他的话说完,戴誉摆摆手就跑了。
苏小婉这女人沾上就是个麻烦,他可不敢要她的回报。
第二天是工作日,戴誉虽然才回来,却也不能休息,需要照常上班。
甫一进了宣传科的办公室,戴誉就受到了热烈欢迎,颇有些受宠若惊。
徐晓慧起哄道:“小戴干事,你不在的这几天,让我们突然感觉办公室里好像少了十个人!”
戴誉一头黑线:“咱办公室里一共才四个人。再说,我平时也不吵闹啊。”
徐晓慧哈哈笑:“我是形容那种氛围,你不在我们几个都觉得可没意思了!”
不跟她耍贫嘴,戴誉将在北京买的一点特产分给他们,虽然不多,但也算是个心意。
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盒子递给徐科长,笑道:“科长,幸不辱命!咱宣传科的装备终于配齐了!”
徐科长一脸惊喜,忙接到手里来回摆弄:“居然真买到照相机了!果然是首都啊!就是不一样!”
“也是跑了好几个百货商店买到的,这玩意儿到哪儿都是紧俏货。还是跟糖酒会上的一个报社记者打听过,才找到了货源。”
与几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北京的见闻,不多时,戴誉就察觉出了沈常胜的异样。
这小子又咋啦?大家都聊天呢,就他在一旁拉着脸,闷不吭声的。
递了个隐晦的询问眼神给徐晓慧。
徐晓慧秒懂,翻了个白眼,对着他做了个“生气啦”的口型。
戴誉没想到沈常胜的气性这么大,当初听说他被选中担任临时秘书,跟随厂长去北京出差,沈常胜就已经生过一次气了。
生一次气能持续一个礼拜,他也真是服了……
将买来的点心往他桌上推一推,劝道:“我说老沈,你就别气啦!下次咱们科里要是有出差的任务,我直接让给你行了吧?去北京的事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那是厂长秘书选我代班的!”
沈常胜倒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有些憋闷,心里不痛快。
可是听了戴誉的话,他心里更不痛快了。
上次去扫盲班上课就是走的许厂长妹妹的关系,直接内定了。
这次又是这样!全厂那么多人,人家李秘书谁也不选,就独独选了他这个才上班几个月的新人,凭啥?
要不是有许厂长的关系在,厂长秘书哪能选他!
沈常胜深觉拼关系自己是拼不过戴誉的,两人在同一科室里,每每有这种露脸的好事都要落在戴誉的头上,那他沈常胜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不过,他这也只是见到戴誉本人的应激反应,回过神来以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我没生气。还没恭喜你呢,李秘书去学习了。估摸着你以后就是厂长大秘了!”
戴誉秒懂。
原来这位仁兄看中的不是去北京出差的机会,而是看上李叙空出来的那个秘书位置了。
估摸着是从工会主席那边听到啥风声了,所以才这么重视这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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