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荷表这下才算彻底明白了,苏园之前为何会跟她发那么大的脾气。若没有上次发脾气的事,她这次还真容易不长记性,忍不住好奇心要逞强闯一闯,轻敌的后果自然是要丧命的。
孙荷:“那老大觉得他们到底在密谋什么?我猜肯定没好事,一定是在算计老大。”
“该来的总不来,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苏园平淡的眼眸里忽闪出一丝精光。
隔日,苏园和孙荷逛首饰铺子的时候,铺子掌柜忽然把她们看过的首饰都包起来,欲送给二人。
“这是为何?”孙荷不解。
“这是我们老爷的吩咐。”掌柜的说完就看向二楼。
苏园也跟着看了一眼,就见二楼账房走出一名中年男子,满身富贵,却不失儒雅之气。
苏园早前潜入苏府时就已经暗中见过他了,苏府的当家苏进敬。
“近来一直想着,我们会以怎样的情形相见,每每思及,我便愧疚紧张地落得一手冷汗,是又想见却又怕见,拖了一日又一日,仍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曾想今日会在这遇见你 ,意外之喜,也意外地慌张,不过这应该就是天意了。”苏进敬用自来熟的语气和苏园说道。
“你是该慌张。”苏园应和一声,便拉着孙荷往外走。
“苏姑娘不肯赏脸和我多聊几句?这些首饰你若嫌少的话,这间铺子我可以送给你!”
苏进敬见苏园止了步,嘴角得意扬起,继续以利益诱惑苏园。
“我知道因我和你娘的疏忽,令你这十几年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我们都想补偿你,只要你肯回苏家,金银首饰田产铺子,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我都给你。”
“是么?要什么都给?”苏园踱步道苏进敬跟前,低声跟苏进敬道,“那我要你的命,你可给?”
“你——”苏进敬顿时变了脸色,没想到苏园一开口话语这么冲,如此不可理喻!她竟不是爱财么?
“如今到这份儿上,我们就不需要装什么了。若我真如你们所言,是你们的亲生女儿,那肯定没被当成宝贝。否则偌大苏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丢失一名刚出生的婴孩?”
苏进敬嘴唇嗫嚅,似有话要说。
“想跟我提薛氏?人都已经死了,子女还被你们安排得妥妥当当,提她又有什么意思。”苏园的意有所指,以苏进敬自然能听明白。
苏进敬紧盯着苏园,脸色越发不善。
“说实话,苏家的事儿我查了很久,但你们扫得很干净,就像是抓不到手的泥鳅,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证据能证明什么。但近来我仔细想过了,就算查到证据又如何?父杀女并不犯法啊。”
苏园说到这里,见苏进敬一脸震惊,便知自己一直以来推测的方向并没有错。
“让我来猜猜你的目的。一起出生的两个女儿,论长相,我甚至比苏喜好看些,这总不至于成为你们抛弃我的理由吧?那就只有一点区别了,我比苏喜晚半个时辰出身。
你信道,家中建造的道观花费颇为奢靡,选宅是风水宝地,搬家亦选了最好的黄道吉日……瞧你这么舍得花钱信道的样子,我猜当时怕是有哪个狗道士跟你说,此女不详该弄死之类的话,你便听信了。
之后倒是不知出了什么差池,总之十七年后,你的管家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情况,你当年本该死掉的女儿居然还活着。
你便忍不住了,想将这个本该死掉的不详孽种认回来,只要认回来了,父母大过天,再杀一次又何妨?反正不犯法啊。”
在苏园讲述这些猜测的时候,苏进敬一直盯着苏园,眼底有未知的情绪在暗涌,但很快他就整理好了自己失态的表情,作出一脸心痛状。
“你到底在胡乱说些什么!这些年可是受得苦太多?害你的人太多?才令你这般恶意地揣测我们?”
第35章 三更合一
“谁心里苦谁心里清楚。”
对比于苏进敬的情绪激动, 苏园显得很淡然 。
当事者或许不自知,被戳了痛脚表现出心虚的那个人,其实很容易就被外人一眼看出来。
尽管这铺子里没什么外人, 苏进敬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铺子掌柜和账房偷瞄自己的眼神。这令他很窝火,但他又必须控制自己的脾气, 否则无异于坐实苏园的话了。
孙荷本还不太明白苏家人的目的, 有时觉得苏家人好像还好,有时又觉得他们的表现很可疑。但从刚才听了苏园的那番话后,她终于解惑了之前疑惑的地方,恍然大悟。
怪不得从一开始, 老大就十分抗拒苏家那边,原来苏家人竟存着这样的算计, 如此歹毒!虎毒不食子,他们竟连禽兽都不如, 打算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
可恨没有证据, 更可恨即便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们。
孙荷撸起袖子, 想把苏进敬狠揍一通,被苏园及时拉住了。
孙荷晓得光天化日之下, 还在苏进敬的地盘, 她贸然揍人好像是不太合适。等回头有机会,她一定要把苏进敬揍得满地找牙。
“苏姐姐, 我们走, 人和禽兽有什么好聊!”孙荷气道。
“嗯。”
苏园应声后,伸手拿走铺子掌柜之前欲送给她的那盒首饰。
掌柜愣住了, 不解苏园此举何故。之前给的时候她不要, 现在她跟苏进敬吵翻了脸, 反而却敢拿?
“这是你误我工夫、恶心我的赔偿。你以为我之前收你三千两银票是因贪财?非也,那也是你和你的家人骚扰恶心我的赔偿。”
苏园钱财拿得理直气壮,转身就走了。
今天夫人来,明天女儿来,过两天又老爷来……这一家子属苍蝇的,不赶不走。她可没耐心耗了!
如此撕破脸了,便省得某些人自以为是地作戏装纯善,总是跟她虚与委蛇。
“这——”眼看着苏园拿走首饰走了,首饰铺掌柜不知该如何是好,求问地看向苏进敬,这主他可做不了。
苏进敬仍然忍耐着脾气。铺子的大门是敞开着,外头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若在这种时候撒火也不好看。
至于被苏园拿走的那些首饰,之前已允诺给她,若在这种时候反悔要回来,丢得只有他的脸。
原先他心甘情愿赠送的时候,她不拿。等他恼恨她的时候,她却偏要拿钱,给他火上浇油。
这丫头是铁了心了要跟他作对,而且认定他不是好人。
苏进敬闭上眼,握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桌面上。
无独有偶,又或许苍蝇本就喜欢聚堆儿。
苏园和孙荷换了条街逛,竟遇上了庞显。
这条街上有处仙人楼,是文人雅士常聚喝茶、吟诗作赋的地方。
此时,庞显的豪华马车刚好停在仙人楼前。他穿着一身翠竹纹白锦袍,手持玉扇,头戴玉冠,从马车上潇洒地走下来。
站定后,他挺拔身姿,玉扇一展开,一边扇着一边看向前方。
他没着急走,大概故意想多摆一会儿姿势,做成翩翩公子遗世独立的模样。
像他这样突兀地站在路中央,自然会引来行人的注目。仙人楼的掌柜和店小二看到庞显之后,便连忙点头哈腰地过来问候恭维。
俩人都长相一般,又卑躬屈膝,满脸谄媚之态,在他们的衬托下,庞显自然就显出容貌出挑,姿仪非凡了。
这种氛围一旦被带起来,周围就更热闹了,越来越多人称赞庞显,表达艳羡。甚至还有人提及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感慨真真是名副其实。
孙荷嫌弃地嘴都歪斜了,禁不住啧啧了两声。
“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瘸子都能称将军了!睁着眼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的人,是得多没见识?就他这颜色,连白五爷的十之一二都不及,身材也不及白五爷,气派就差更多了。
居然学白五爷一样穿白衣,他哪儿配啊,跟猴儿穿了人衣似的。瞧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儿,真以为自己有多美呢?京城第一臭美男子还差不多!呸!”
苏园几分讶异地看向孙荷,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你骂起人来这么毒辣。”
“以前也没这么厉害,自从跟了老大之后,我就学习了,长见识!”孙荷嘿嘿笑道。
苏园:“……”
咋觉得这不像是在夸她?
“苏姑娘!”
苏园挑了挑眉,越过围观的人群,循声望向那边正看过来的庞显。倒不知是不是刚尴尬她们说话声大了,才引来了庞显的注意。
苏园并不知道,其实以庞显的角度察觉到她们二人的存在其实很容易。
刚才,庞显正享受周围所有人崇拜瞻仰他的目光,那怕是街上的行人此刻都为他停下了脚步,被他浑身散发的气势所臣服。唯独街斜对面有两名女子在兀自谈笑,未受影响,这二人自然就显得比较扎眼了。
庞显本就对无视他的这俩人有些不满,结果一瞧发现其中一人竟是苏园,火气便更大了,特意大声喊了出来。
“庞二爷。”苏园行浅礼见过,便欲同孙荷离开。
“不知二位姑娘可愿意赏脸,让庞某请二位姑娘喝杯茶?”庞显温柔笑着邀请,语气听起来像很有礼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年轻男子轻浮邀请两名未婚女子去喝茶,已然对她们最大的冒犯和侮辱。如果苏园如当众应下了,必会引起外人胡乱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流言便如此,三人成虎,最后就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
这世道对男子向来宽容,对女子则过分苛刻。只要女儿家长得够漂亮有风韵,不管男子与其有过怎样不堪下流的过往,说起男子来那都是风流倜傥、洒脱不拘,说女人则是自轻自贱、□□□□。
但如果苏园直接回绝庞显,则也会惹来众怒。瞧这些人一个个恭维崇拜庞显的样子便可知,驳了庞显的面子比打他们自己的脸更会让他们不满意。
且不管这不满是真心还是假意,还是那句话,氛围一旦起来了,那就是大势所趋,她和孙荷必然会被湮没在群众的声讨声中去。
太吵了,她嫌麻烦。
庞显脸上笑得越发得意,他像是擒住了两只猎物的猎人,就等着看两只猎物如何在他的陷阱之下做困兽挣扎。
孙荷气愤瞪庞显,又想撸袖子揍人了,不过她晓得吃教训了,隐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什么茶?”苏园突然问庞显。
庞显愣了下,他有想过苏园被惹怒愤慨拒绝自己,也想过她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答应他去喝茶;却从没想过苏园会问他问题。
“这还不简单,苏姑娘想喝什么茶,便喝什么茶。”庞显无所谓道。
“茶无贫富,也无贵贱,以茶会友,论的是境界。道不同不相为谋,茶不同亦是如此。”
苏园见庞显蹙眉,似乎不懂的样子,反问他。
“莫不是庞二爷喝茶毫无讲究,只是随便喝喝而已?”
如今文人雅士、官贵子弟们的饮茶风气很盛,士人品茶皆讲究理趣,亦很流行斗茶。庞显出身高门,又常混仙人楼这等风雅之地,倘若他现在当众承认自己喝茶如牛饮水,那必然会受到众多文人和贵族子弟们的笑话。
他若当众出这等大丑,即便他出身高贵,也照样会被这些清高的文人骂纨绔粗俗,如此他苦心经营的东京第一美男子称号如何还如何能立得住?
“我喝茶自有讲究,最喜龙团凤饼、京铤、石乳、白茶……”庞显随口说出了许多名茶,特别是龙团凤饼,那可是宫中贡茶,一般人可没资格喝到。
众文人闻言后纷纷赞叹庞显见多识广,很会品茗。
“那我们喝不到一块去,我与姐妹只喜喝奶茶,便不好扫庞二爷的雅兴了。”苏园礼貌告辞后,拉着孙荷就飞快地走。
奶茶是哪种茶?
因为苏园之前有一番铿锵言论,说喝茶论的是境界,所以庞显没有旁处想。只想着苏园大概是跟她师父公孙策混久了,也很懂品茗。故而他好一番极力回想,奶茶到底是哪里出的名茶,或是哪一处寺庙出的佛茶,他未曾了解到。
“苏姑娘这话我们不赞同,茶不同怎就不能同饮了?正因不同,才有说头,有了共饮乐趣。再有,你这奶茶是何来历?我都很好奇。”
有平日里跟庞显一起厮混的官贵子弟,忙追了上去,拦住苏园的去路,他们欲帮着庞显一起刁难苏园。
苏园见他们送上门来,立刻使了一个眼色给孙荷。
“诸位,做甚?”
苏园立刻变了脸色,连退了两步,一脸委屈害怕抱紧孙荷胳膊,十分防备地看着那三名子弟。她这副模样,瞧起来完全像是被纨绔子弟调戏的良家女子。
“我们——”
子弟忽然觉得氛围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他们只是想帮忙理论,问一问这姑娘罢了,怎么感觉她好像
误会他们了?
“京畿之地,皇城脚下,想不到竟还有当街拦路,欺辱女子的纨绔之流!”
苏园哽噎痛哭一声,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掩面呜呜哭。
孙荷立马将苏园护在身后,怒骂那几名子弟无耻。她挥舞着未出鞘的剑,朝那三名子弟比划。子弟的随从们见状,哪里会坐视不管,忙跑来帮忙,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孙荷两下子就打倒了扑上来的小厮,随后就踹了其中一名子弟的后腰,那人‘哎呦’一声就扶腰倒地。
苏园则一直呜呜哭着,一手用帕子掩面,竟一手依旧抓着孙荷的胳膊,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孙荷的护翼之下。
实则每每有家仆们举棍棒扑上前来,都是苏园帮着孙荷调整角度,令她可以顺利地以一敌十二,并且顺便把另外两名拦路子弟的屁股给踹了。
本来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孙荷,因在苏园的辅助下,瞬间化身成了高手,打起人来特别带劲儿,一扫一踹,精准打击敌方最痛的穴位,令其他们趴在地上疼得打滚,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孙荷打得痛快了,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
有不明情况的好事者打听询问缘故,旁边人便嘲笑其眼睛不好使。
“这不明摆着么,还看不懂?众多官贵子弟的家仆围攻两名弱女子,其中有一位哭得那么伤心。这摆明了就是调戏良家妇女!得亏有一位姑娘会武,否则不知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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