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荷心头一震,惊讶地回看苏园。她没有想到一眼看穿她的人、最了解她的人居然是苏园。
“哟,这就是报假案的那位?”马汉大步流星走过来,打量一番孙荷后,立刻命属下将孙荷押至公堂,然后她对苏园道,“今日包大人不忙,听此事觉得稀奇,欲亲自审她。你说她图什么呢?”
苏园望着孙荷的背影,发现孙荷还在频频回头看自己。她回以一记微笑,才转头对马汉道:“马上就知道她图什么了。”
第10章 割肉案的真相
孙荷本以为自己理直气壮,可以口条清楚地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明白流畅。可当她跪在公堂之上,听到左右两侧的衙役齐喊威武,上首位黑脸的包拯威严肃穆地拍下一声惊堂木,她惊得一跳,顿时脑袋空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包拯的条条列罪、声声质问之下,孙荷更是磕巴,只会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是’、‘我没有’。
“孙氏,你自残于巷中,假意被袭,戏弄欺辱官差,故意行以下犯上、报假案之罪,你认不认?”包拯厉声质问。
孙荷颤着嗓音应承:“草民认这些罪,但草民这样做有缘故,草民、草民……”
孙荷又嗑巴起来,憋得满脸通红。
包拯耐心等候了片刻,孙荷依旧说不出所以然来。接着,包拯又听了押解孙荷的衙役痛斥她诬陷苏园的种种恶言。包拯开始有几分怀疑这孙荷是仗着年轻,胆大无畏,便撒谎成性,故作这等戏弄官府之事而洋洋得意。
“若有内情,你痛快如实说来。若再不说,本府便当你故意逃脱罪责,拖延时间,如此再加一条罪名!”包拯说罢,再次敲响惊堂木。
孙荷身体剧烈地哆嗦起来,哭着给包拯磕头,继续磕磕巴巴道:“我……我要见……她。”
“见谁?”包拯蹙眉。
孙荷又被包拯的模样吓了一跳,慌张地环顾公堂两侧,战战兢兢地找寻苏园的身影。
公孙策在旁观察之后,小声告知包拯,说她似乎在找苏园。
包拯挑了下眉,倒觉得有几分奇怪。这孙氏之前分明几番诋毁诬陷苏园,如今竟在最怕的时候,想要苏园给她依仗?
他倒是好奇孙荷见了苏园后会说什么,便命人将苏园叫来。
孙荷一见到苏园便像找到主心骨了一样,哇地大哭:“可吓死我了,包大人怎么这么吓人!”
“你当铁面包公的名号在外头称着玩的?”
苏园蹲在孙荷身边,小声戏谑一句,如说悄悄话一般。于是这样一句话便奇异地安慰到了孙荷,再听苏园跟她解释包大人虽然严毅,但秉公无私,只要她有让人理解的内情,说出来后绝不会对她怎么样。孙荷由此渐渐地镇定了下来,开始道明情况。
“虽然今日割肉案是草民所为,但在东京汴梁确有此事发生。这事情发生已经有一个月了。”孙荷解释道,“一月前,草民在东大街上亲眼看见一名男子割了一名女子的胳膊,犯案他就迅速逃了,因隔得远,草民没追上。草民便想拉着那受害的姑娘来开封府报官,不想那姑娘并不愿意,说是若她惹了官司,周围人都知道她被一名男子割身,必然有损名节,会毁了她的婚配。”
孙荷接着表示,这事儿她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当时只能就此作罢了。
却万没有料到,在七天之后,还是东大街那里,她又看到同样身形的男子在巷子里对女子突袭,这次他割伤的是落单的妇人。妇人已经成婚,见受伤的伤口小,自行处理即可,却也是不愿意报官,她怕家中夫君知道嫌她名节有损。
“短短七日,草民看见的就已经发生过两次了。草民想这事断然不会完,便时常在东大街附近游逛。五天后,事情果然又发生了。这一次我险些追到了那名作恶的男子,却还是被他先一步溜了。”
令孙荷更恨的是,这一次的受害者也是因为名节问题不愿意报官。
天子脚下,东京地界,有人堂而皇之地伤害女子身体,却因为没人报官一直逍遥法外。何其讽刺,令人怒恨!
孙荷是濮阳东风镖局总掌柜之女,自小就有一颗打抱不平的侠义之心。她便自己前往开封府报官,接状纸的小吏问她是否为受害者,又问她证据何在,孙荷什么都没有,便被当成的闹事地打发走了。
孙荷又气又恨,随即想到既然那些受害的女子都因怕名节有损不报官,但她不怕,她可以当受害者。
于是那天之后,孙荷每天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在东大街附近频频出没。可是整整半个月过去了,她却不见那恶徒再出现,对谁下手。
今早孙荷买菜回家的路上,忽然发现自己癸水来了,她这人异于常人,头天癸水特别多。孙荷便想到一计,她何不自己割伤自己,声称受割伤报官,这样凭开封府的众多人马一起追捕,定能将那狡猾的恶徒捉拿归案。
孙荷便用匕首刺伤自己的大腿,借着血量很大的样子引起重视,呼喊救命。
“但因为割伤自己的腿真得太疼了,草民以前从没受过这种罪。一时觉得委屈,见着开封府衙役们就想起自己当初报官被赶走的事,便心有怨忿,特别是对苏姑娘,我任性乱撒火了。”孙荷可怜巴巴地望向苏园,哽咽地道歉,“对不起。”
“割完自己之后,草民就将匕首藏进了袖兜,自以为万无一失。不想草民这些把戏,都被苏姑娘看穿了!”
说到这里,孙荷委委屈屈地把头低到最深,又对开封府众人道歉。
“快起来吧,你这做法虽有些不当,”包拯叹口气,觉得无奈又有几分欣赏,“但孙姑娘割肉报官、舍己为人之举,实在令本府钦佩。”
苏园拍拍孙荷的肩膀,把她拉起来。
被拍的胳膊刚好是之前被苏园弄脱臼的那条,她瑟缩了下,后来和苏园对视之后,再看包拯、公孙策等人都对她和颜悦色,略加赞许她,孙荷才终于松口气笑了起来。
“多亏苏姐姐,不然我今日必然办蠢事。”孙荷对苏园感激不尽,行礼道谢。
“你多大?”
孙荷:“十七岁,三月生人。”
“我八月。”苏园道。
孙荷:“……”莫名觉得她就是姐姐怎么办?
因为孙荷见过那割肉恶徒的长相,加之她腿有伤,本就一个人独居,便暂且被安置在了开封府住下。
孙荷竭力要求和苏园一起住,说两个同龄女孩能做个伴。
苏园并不想跟她作伴,因为这会耽误她吃肉。试想一下,你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啃八个鸡腿,因为屋里多个人,就得分一半出去,多么让人心情不爽!
“苏姐姐,我保证我不会打扰到你!”孙荷似乎察觉到苏园的不乐意,眼睛一转,忙挽救道,“我可以请你吃烤鸡、煎羊肠、肉包子、鸡丝馄饨……”
“好。”苏园这才干脆应了,瞥一眼孙荷,似在说‘算你识时务’。
“苏姐姐会武功么?”孙荷感觉开封府的人好像并不知道苏园会武这件事。
苏园原本平和的面容骤变,阴恻恻地盯着孙荷,“我不过是力气大了点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苏姐姐放心,我到死都会烂在肚子里!”孙荷吓得马上捂住自己的嘴,贯彻执行自己识时务的人设。
苏园嗤笑一声,“就算你说了,有人信么?”
孙荷想起自己曾说苏园坏话的后果,立刻怂了,连连摇头表示没人信。
“苏姐姐,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孙荷表忠心发誓。
她可真厉害,居然认识一位高人。这种别人都不知只有她知道大事的感觉,简直太爽了!
傍晚,孙荷就带着苏园去州桥夜市吃煎羊肠。
薄薄的一层肠衣里面装满了羊肉,在锅上煎的时候,发出滋滋的响声,散发着油脂的香气,等到肠两面煎得焦黄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外焦里嫩,肠内的肉香得流油,每一口都实实在在,太让人满足了。
俩人吃得正高兴的时候,就听一记清脆的女生喊着让一让。便有一位穿着锦袍男装的少女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小厮。
苏园一看这少女,目光就定住了。
少女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立刻回看过去,发现苏园后,她立刻如老鼠见了猫一样,捂着脸就要跑。
孙荷不解:“这是?”
“嘉和县主。”苏园淡淡望着狼狈而逃的赵清荣,补充道,“洗了澡的嘉和县主。”
说好了可以为了展大哥适应江湖半个月不洗澡呢?
真爱竟如此脆弱。
第11章 缉拿割肉恶徒
苏园和孙荷等着把肚子吃得饱饱的了,就再来一碗麻腐鸡皮作为今日晚餐的收尾。
麻腐鸡皮是由鸡肉与绿豆粉一起做成的凉食,状似豆腐,表面撒满芝麻酱。舀一勺入口,有鸡肉清爽的淡香,也有凉豆粉滑嫩劲道的口感,加之外表包裹着一层香喷喷的芝麻酱,美味仿佛在嘴里炸开了花,令人幸福到极致。
今天俩人吃得十分尽兴,特别是于孙荷来说,她竟感受到了苏园如春风般温暖的态度。对比之前苏园卸她胳膊的狠厉,这态度足以让她受宠若惊了。
在回开封府的路上,孙荷挣扎犹豫了好久,才终于试探性地伸出手,去挽住苏园的胳膊。成功了!她偷偷瞄一眼苏园,见她没有嫌弃或拒绝自己的意思,孙荷笑得像个傻子,开心得无以复加。
她居然跟高人是互相挽胳膊的亲密关系了,她好厉害!等回到东风镖局,她一定要在她爹跟前吹一天一夜的牛!
这时,俩人过了州桥,往西大街走。街道宽敞干净,无一矮墙,因为距离夜市较近的缘故,即便是在夜里,整条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熙来攘往。
俩人走到西大街中段的时候,苏园突然反手抓住了孙荷的手腕。
孙荷受宠若惊地看向苏园,然后就嘿嘿地笑起来了。看来和高人一起吃肉真能促进感情,才这么一会儿,高人不仅不拒绝自己碰她,如今还主动上手拉她了。
苏园遵从她对危险的直觉,低声对孙荷道:“看看四周这些人,有没有你眼熟的身影。”
孙荷愣了下,起先不明白怎么回事,然后她懵懵懂懂地环顾四周的时候,眼睛瞪圆,果然看到了一抹眼熟的背影,便就是那个她一直想抓的割肉恶徒!
绝对是他没错,孙荷见过他三次,几乎把他的背影和侧脸都刻在了骨子里。此恶徒一天不除,她就一天肉疼,毕竟她可是为了这厮把自己的腿都给割了。
此时割肉恶徒正远远地跟在一名独行的女子身后,他时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合适的下手机会。
很快,他就趁着周围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抄出了袖子里的匕首——
苏园弯腰从地上捡两块石子的工夫,孙荷已经大喝一声,朝那恶徒冲了过去。
苏园终于明白为何孙荷见过这恶徒三次都没抓到,抓人之前大喊一嗓子是几个意思?在特意提醒恶徒早做逃跑的准备么?
割肉恶徒本来就正处在作案后就会被发现的警惕中,忽然听到孙荷的一声呵斥,他立刻就往旁边的巷子飞块地逃跑。
“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孙荷紧追过去。
割肉恶徒和孙荷的速度不相上下,但是割肉恶徒起跑的时候和孙荷相隔了一段距离。男人在体力上本来就比女人好,所以孙荷此刻要想追上他还真有些困难。
割肉恶徒在逃跑的途中已然隐约认出孙荷就是半个月前追他的那名女子,他可真是倒霉,换在西大街作案了,居然还能碰见她。不过没关系,他熟悉这里的地形,拐个弯儿,再跑一条巷子,他就能将这多管闲事的女人甩掉。
割肉恶徒正有几分得意,突然觉得右腿后侧一痛,好像是什么东西打中了。他的腿就如中箭了一般,瞬间的疼痛令他立刻倒在了地上,抱腿冷吸气地打滚儿。
孙荷随后赶了过来,她气喘吁吁地停在割肉恶徒的身边,用脚狠狠踹了他几下。
“我叫你跑,叫你跑!你不是能耐,挺能跑的吗,怎么不跑了?跟老娘斗,你还差了点。”孙荷气得又踹了他几脚。
割肉恶徒嗷嗷喊疼,心里却一阵腹诽,若非他无缘无故被什么东西打中伤了腿,哪轮得上这疯女人追上他。
“追上了。”苏园随后而至,看着已然狼狈倒地的割肉恶徒,赞美孙荷厉害。
“想不到今天运气这么好,居然在这碰到他了。”孙荷美滋滋地挺胸抬首,为自己终于抓到恶徒的壮义之举感到骄傲。
“快,她们在这边!”
嘉和县主带着人随后赶来,当她看到苏园和孙荷都完好无损,而那个恶徒已经被制服了,松了口气。
她有些恼地训斥二人道:“天这么黑,在这种无人的巷子,你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这样贸然追人进来有多危险?还好我刚才看见了,赶紧跟过来看看。”
“不用担心,这恶徒已经被我制服了。我有功夫,厉害着呢。”孙荷拍胸脯道。
“是你把他打趴下的?”赵清荣稀奇地打量一番孙荷,见她身材高挑,看起来浑身很有力量,点头赞许道,“那你功夫可真不错。不过,这人犯了什么事?”
在得知割肉恶徒的罪恶行径之后,赵清荣气得也补上两脚。
“无能!懦夫!居然只挑女人欺负!”赵清荣连骂人都听起来有几分文雅,毕竟是皇族出身,修养好,找不出更脏的词来骂。
之后就在赵清荣随身侍卫的押送下,将割肉恶徒押送至开封府。
因为被当场抓了现行,割肉恶徒无法抵赖,对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
此案最令大家好奇的便是:他不图财,也不劫色,却专割女人的身体到底是为什么?
割肉恶徒名叫李良义,是码头的搬运工,居无定所,每月赚不了几个钱,只能勉强温饱,自然是没有钱娶妻。女人于他而言,是求而不得的美好。
李良义由于身份卑微,自觉不如人,就觉得美好始终不会属于自己,原本的倾慕之心便渐渐转化为妒嫉,时间久了,无法纾解,又渐渐生恨,进而产生了欲将自己无法得到的美好干脆破坏掉的心思。于是,他便由此开始犯案。所幸他胆子小,最多只敢浅浅划上一刀,否则怕是会酿出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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