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用脚把纸箱推到一边,清出一条缝隙,脱了西装递给林温:“用不着你,进去坐着,给我把西装拿进去。”
林温接过他西装,穿过缝隙来到客厅。
周礼的西装都很贵,林温怕弄皱,搁沙发上的时候特意铺平,还扯了一下衣角和袖口。
屋里乱七八糟,店里没客人,另外几名员工也在忙,有的理货,有的调整家具摆设的位置。林温放下包,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弄。
周礼嫌他们做事杂乱无章没半点规划,让他们先集中理货,理完再去摆弄家具。
他把两个纸箱搬进道具房后就撂开手,卷着衬衫袖子坐到沙发上,问小丁:“今天没一点生意?”
小丁道:“也不是,下午的时候还是开了一车的,今天晚上也有人预约了,八点半过来。”车是指“局”的意思,行业话术。
这几天袁雪总是吐槽肖邦抠门,林温不自觉的被袁雪带偏,刚才就在想这家店的日盈利。
听小丁一说,看来肖邦确实挺难。
小丁这时才想起来问他们:“诶瞧我这记性,你们要喝什么吗?”
“来杯苏打水。”周礼问林温,“一样?”
“嗯,一样。”林温手上拿着张宣传单,说完又低头继续看纸上的内容。
茶几上堆着厚厚一叠,大约能有十五厘米,周礼抽起一张传单看了看。
“老窝”两个字最突出,背景图黑红色打底,设计得花里胡哨。
他把纸扔回传单堆里。
林温把上面的字全看完,抬头看茶几,从传单堆里数出一小叠。
周礼见状问:“想拿去发?”
“嗯,我带去公司给同事。”林温说。
“你同事会玩这个?”
“不知道,我去问问,说不定有人感兴趣。”
周礼就坐那看着林温数出一叠,觉得不够,又去数一叠。
他嘴角扬了一下,往后靠了下来。
两个多月前这家店开张,肖邦号召各路友人广发朋友圈,念到林温这边他犯起愁。
“让林温也发一个?”肖邦自问自答,“不行。”
周礼当时正看刚摆上书架的剧本杀,闻言说:“怎么不行?”
“找她还得过二道手续啊,太麻烦。”
“你懒成这样?”
“你不懒,那你去说。”肖邦总是一副面瘫脸,这时脸上难得生出好奇表情,“你说我现在问林温加微信,林温是拒绝还是同意?”
书架上的剧本杀红红绿绿,周礼把同色系的放到一起,回他:“想知道就试试看。”
两三年前林温刚出现,那会大家不熟,肖邦和周礼两人从不是那种没事主动问陌生女性加微信的性格,林温自己也不提,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没交换联系方式。
接触几次后渐渐熟悉,林温性格文静,行事大方,那时袁雪已经是无业人员,林温大三课业不算特别重,至少时间比上班族自由,所以两人经常相约逛街吃饭,转眼成为闺蜜。
有一次大家办聚餐,林温和任再斌迟迟不到,任再斌电话打不通,袁雪联系林温,才知道他们遇到堵车,任再斌手机没电关机了。
汪臣潇以防将来再出现这种情况,跟袁雪说:“你把林温微信号推一下,我们几个都加一下,方便联系。”
谁知袁雪一口回绝:“不行!”
肖邦听她语气,转头跟汪臣潇说:“她们是姐妹情断了。”
袁雪鄙夷:“要断也先断你们几个的兄弟情。”
“那你干嘛不让我们加她微信?”汪臣潇不解。
袁雪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林温吗?”
汪臣潇故意呆怔:“你不爱我了?”
袁雪笑:“滚!”
“好好好,你说吧,别让我们猜,这谁猜得到!”
周礼也被勾起好奇心,放下手机洗耳恭听。
“其实我上次去林温寝室玩的时候就跟她提过了,让她微信都加一下,但她说我们俩是朋友了,朋友间没必要加对方男友的微信。”袁雪当时就醍醐灌顶,她道,“我可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有分寸的人。”
这显然是在避嫌,大家一听就明白,汪臣潇故意挑拨离间:“她这是内涵你吧,你可是有任再斌微信的。”
“嘁,”袁雪不吃这套,“这是两码事,我跟任再斌是同学在先,你少给我在那挑拨,我可不介意删了任再斌。”
肖邦在旁边求知若渴:“那我们跟她互加没问题吧?”
“我不都说了不行了。”袁雪回肖邦一句,“她还说了,男友弟兄的微信也没必要加,毕竟你们平常又不往来,难道她跟你们约逛街?”
袁雪抱着胳膊道:“她挺拎得清,蛮好的,我喜欢。”
林温岂止是拎得清,她对待异性有种格外疏远的分寸感,尤其她和这异性的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
那天最后,汪臣潇不怕死地又对袁雪说一句:“她果然是在内涵你。”
袁雪撸起袖子将他一顿狂揍,没人再提找林温加微信这事。
所以至今,他们这几个男的都没林温的联系方式,想找林温只能通过袁雪或者任再斌,而事实上,他们平时的确从不往来,没一次需要找林温的。
除了这回肖邦开店。
肖邦叹口气:“算了,我还是不为难她了。”这是回答周礼的那句“想知道就试试”。
肖邦接着说:“二道手续也太麻烦,就这样吧,反正林温知道我开店,任再斌和袁雪又都会发朋友圈,林温要是乐意,看到了总会转发一下。”
说着,他把那本移位的剧本杀放回原位置,教周礼:“不是按颜色放的,大哥!”
周礼没兴趣再对着书架,准备走时又听肖邦问了一句:“你猜林温会不会主动转发?”
此时此刻,周礼看着林温把宣传单放进包,再合上包扣。
她的包总是很大,里面能装一堆东西。
周礼看了一会,开口问:“最近一直没放假?”
“嗯,这段时间特别忙,不过明天开始我能放几天,之前我出差回来也没给我调休。”
小丁把苏打水送来,林温推开桌上的传单纸,没让纸垫杯子,“你呢,忙不忙?”她问周礼。
“还行,前几天比较忙,这几天空下来了。”周礼端起水喝一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总算等到肖邦从外面回来,身后还跟着袁雪和汪臣潇。
几人是停车碰上的。
肖邦进门,走出过道后他抬起胳膊,远远的把车钥匙抛向周礼。这种动作他们从前经常做,人懒,能少走几步路,又显得帅气。
但可能真是太久没活动筋骨,肖邦这回的准头偏得离奇,抛物线尽头对准了林温的后脑勺。
林温这时听到动静,转头往后看。
周礼眼疾手快,握住林温手臂,一把将她拽向自己,另一只手护在她脸颊一侧。
“咚”一声,颇有重量的车钥匙飞跃沙发砸落到地,林温另外半边脸,因为惯性猛地撞到周礼肩膀。
周礼没穿西装外套,单一件衬衫,布料太薄没点缓冲,偏偏林温撞到这处还是肩峰角,肩膀最硬最尖锐的部位。
简直像被人揍了一拳,林温疼得呼出声。
周礼松开她手臂,掐着她下颌骨两边,将她脸抬起。
林温眉头紧皱,左脸颊一块红,大约因为皮肤极白,这块红特别明显。
也就几秒,另外几人簇拥过来,袁雪大呼小叫:“肖邦你手贱啊!”
周礼顺势放开人。
林温捂着自己脸颊,挥挥手说:“没事没事。”
肖邦慢半拍道歉,让林温把手拿开给他看看,等看到林温脸颊,肖邦慢吞吞来一句:“还不如刚被车钥匙砸到呢。”说着,他瞥眼周礼。
周礼捡起地上的车钥匙,在手心掂两下说:“还欠是吧!”
袁雪直接上腿,给了肖邦一记。
“小丁,”肖邦挨了会训,然后叫人,“拿几块冰过来。”
“哎,马上!”小丁立刻去开冰箱。
林温觉得没必要,但冰桶和毛巾都送来了,她也就没浪费他们的好心,自己裹上冰块敷住脸。
不一会痛感渐消,林温和袁雪并肩坐,头碰头翻阅起婚纱册子。
两个女人挑婚纱,男人们不想参与,聚到吧台聊他们的天。
肖邦问汪臣潇喝不喝酒,汪臣潇道:“得开车呢,喝不了。”
“袁雪不是在朋友圈晒了驾照吗?”
“她刚拿到驾照,你敢坐她的车?”
“又不是我坐。”
“嘿……”汪臣潇指责他,“你小子黑心黑肝黑肺,还是改名叫‘黑帮’吧!”
周礼手机忙,时不时回复一条消息,听到这他开口:“你真想喝就喝吧,待会我开车送你们。”
“看到没,这才叫兄弟!”汪臣潇指着周礼,冲肖邦嚷嚷。
肖邦保持他一贯没有起伏的语气说:“代驾集体罢工了吗。”
汪臣潇顶他:“代驾钱你出?”
“行,”肖邦点头,“那酒钱你得付。”
两人说着,真挑了一瓶好酒打开。
汪臣潇要替周礼倒,周礼手心盖住杯口:“我就不喝了。”
“干嘛呀,你待会儿还有节目?”
周礼翻出他们之前的话:“节目倒是没有,就是不想出代驾钱。”
“滚吧你!”知道周礼不想喝,两个人没多劝。
周礼等他们喝了一会,问汪臣潇:“你上回不是说想去别墅玩几天?”
“怎么,你有兴趣了?”
“这几天正好有空。”
“哎,那好啊,我刚忙完一个项目,正好有几天假。”汪臣潇放下酒杯道,“我问下袁雪。”
他转头找人,见袁雪还在和林温讲悄悄话,汪臣潇打断她们。
“老婆,老周这几天有空,上次不是商量着说要去新别墅玩玩吗,咱们明天就去怎么样?”
“好啊,当然好,林温也明天开始有假。”袁雪转头跟林温说,“你跟我们一起去。正好,这趟顺便陪我把酒店看了。”
汪臣潇的别墅买在他老家,是套二手的,位置很偏,但周边环境极佳,虽然是十八线小镇的别墅,价格也不便宜。但他运气好,碰到原房东缺资金急售,捡了个大便宜,房价在他承受范围内。
这套别墅将来用作婚房,婚庆公司是请这边的,但婚礼在老家办,所以酒店这些得去镇上挑选。
林温原本想拒绝,听袁雪说要看婚礼酒店,她才点头答应下来,问:“那里离这有多远?”
“两三个小时吧,”袁雪也只去过两次,“反正不到三个小时,你别管路上多远,不用你开车,你吃吃东西刷刷手机时间就过去了。”
这边林温答应下来,那头肖邦却坚定拒绝:“我不去。”他要誓死守店。
袁雪一个白眼,和汪臣潇齐上阵,狂轰滥炸完,摁着肖邦脑袋逼他妥协了。
外卖送到,几人边吃饭边商量度假事宜,聚餐结束已经快九点。
汪臣潇叫了代驾,不方便送林温,林温搭周礼的车回去。
周礼去取车,林温和袁雪在店门口聊天,肖邦站旁边作陪。
车到了,周礼停在路边,手臂搭着窗框,没出声催促聊天的人。
林温看见车,没再多聊,她立刻跟袁雪道了声别,走过去拉开副驾门。
周礼等她系好安全带,朝店门口招了下手:“走了。”
肖邦也挥挥手。
车尾灯由大变小,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肖邦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抱着胳膊,眉头渐渐蹙起。
第10章
两边车窗拉下半扇,春夜的风像被滴了花露,淡淡清香袭人。
路上车多,交通灯也多。又是一个超长红灯,周礼趁这会解开安全带,挺起腰扩展两下肩膀,他放松着身体,又顺手调了调收音机。
林温也觉得安全带勒人,她有时候会两手抓着带子微微向外扯,空间撑开了,束缚自然也就减轻。
这会林温就一直拉扯着带子。
突然“咔哒”一声响,林温愣了愣。
周礼直接揿开了副驾的安全带卡扣,跟她说:“等起步了再系上。”
林温坐车大多时候都循规蹈矩,这跟父母从小教育她有关。很多人坐大巴都不会系安全带,她小学春游头一次坐大巴,就自动自觉地把安全带系上了。
坐后座的情况除外,这会是她第一次在行车途中“无故”解开安全带。
林温“嗯”了声,点点头。
她左手搭在腿边,指头轻抠着卡扣,听收音机里的主持人侃侃而谈。
主持人正好说道:“人体最大的器官是皮肤,最坚硬的器官是什么?当然不是骨头了,是牙齿。这还用看书知道?我刚才晚饭就用牙齿啃了一块骨头。”
林温听着,小小的嗑了嗑自己的牙。
她动作非常小,但周礼还是注意到了,忍不住笑她:“你这是在实验?不如试试咬一口自己胳膊。”
“那也是肉先疼。”林温说。
她回答得太快,显然之前她脑瓜里已经想过这个。周礼笑容不自觉扩大,看了她一会。正好红灯即将结束,前车已经发动,他没再说什么,收回视线开口提醒:“安全带。”
林温低头,重新把安全带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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