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郎回来了,黄鹤跟在他身后,背着书箱子。
“两位主人,老爹。”黄大点头哈腰挨个打招呼,“回来啦?”是哦,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小主人只离开三天,算算时间,今儿回家。
方才见他急吼吼往外走,黄鹤皱眉:“你上哪儿去?”
“去湖对岸,买浆子和豆腐。”黄大没来由心虚,话到嘴边就变了。
燕三郎不发一语,忽然从领口掏出木铃铛,仔细端详。
这时黄鹤冲着儿子挥手:“行了,去吧。”
黄大哎了一声,转身要往外走,燕三郎突然出声:“慢着,站住。”
黄大闻声转身,却见白猫已经跳出书箱,盘在燕三郎脖子上。
一人一猫,都盯着木铃铛看个不停。
出了什么事?黄大茫然。
这里风不吹,树不摇,鸟儿也不叫,一切正常得很哪。
可他不知道,在燕三郎和千岁眼中,这里却多了一样别人都看不见的异常:
沉寂两月有余的木铃铛,突然又发光发热了。
铃铛表面有蓝光闪烁,而后字符聚合起来,形成了新的任务:
黄大。
第271章 捅了大篓子(加更)
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一人一猫同时抬眸,盯住了黄大,目光灼灼。
小主人也就罢了,女主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盯着新上桌的小鱼干,黄大毛骨悚然。
十五息后,庭院里。
燕三郎站在假山边,白猫蹲立在石桌上,毛茸茸的尾巴有规律地扫过桌面。
男孩知道,这是她情绪高昂的表现。
“这两天来,你都做什么了?”三天,他们只离开三天,黄大就做出什么大事,连木铃铛也惊动了?
“没,没什么啊。”黄大低着头,“采购家用,打扫春深堂。”
“还有呢?”
“再就没、没什么大事啊。”日子风平浪静,黄大也是一头雾水。
“不对罢?”白猫眯着眼,踏前两步。她身材虽然娇小,但长久以来累积的威严依旧给黄大带来沉重的压迫感。“你最近总换灯笼,为什么?”
黄大换掉大门口两盏灯笼也就罢了,现在还热衷于往沿湖长廊上挂灯笼,真当她和小三发现不了猫腻?
黄大还未张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黄二已经抢先道:“他要报恩。”
全场鸦雀无声。
嘴巴漏风的妹妹真是要不得!黄大狠狠瞪她一眼,知道自己实是瞒不过了,才将这段因缘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下子可好,全春深堂都知道了他的糗事!
千岁在大树上滋啦滋啦磨爪子,磨得黄大心惊肉跳:“你要给自己报恩,就可劲儿花我的钱,嗯?”
“女主人,家里本来也需要灯笼啊!我就是把这活儿交给赵丰承包了。”黄大绞尽脑汁辩解,又连给妹妹使眼色,让她替自己解围。
黄二翻了个白眼,不理他。她这个哥哥,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蠢死,在此之前先被女主人打死可好?
“这不是重点。”燕三郎开声了。黄大怎么触动天机,这才是他和千岁关注的重点,“这三天里,你都做过什么。寻常的,不寻常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他们得先找到题,然后才能解题啊。
小主人的脸色出奇地凝重,那张小脸板起来,居然已经有了一点威严。黄大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来,千岁已经给他上眼药了:“以你的智商,大概也分辨不出寻常与不寻常的区别。你把做过的每件事都说清楚,但凡有一丝遗漏,我活剥了你的皮!”
黄大顿时一抖。
好可怕,并且两位主人好有默契!
黄鹤也板着脸站在一边:“快想,好好想想!”他才离开三天,儿子就捅了什么大篓子吗?虽然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两位主人的脸色,那一定不简单。
众人往那里一站,仿佛提审官。黄大只觉压力山大,脑子里空白了半天,才开始报流水账。
这三天来,他从早到晚都做了什么,看见什么,跟谁打过交道,果然是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甚至包括了他蹲坑的时间……
白猫先抵不住了,挥了挥爪子:“行了,这个不用汇报。”
其他人却犯了愁。光从黄大的表述来看,他的确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除了长堤上放出笑气,弄晕那几个地痞。
千岁森然道:“这件事,回头再跟你算!”家养的黄鼠狼突然变野了啊,不仅吃里扒外,还偷东西!
不行,必须好好整治了。
燕三郎却在沉吟:“莫不是这件事扰动了后面的因果,然要如何纠正?”
中了笑气的人那么多,要一个个找过去么?这绝不可能办到。
“这几天当真没有发生什么怪事么?哪怕再不起眼,哪怕跟你一点关联都没有!”千岁不死心,“你给我好好想想,否则我就得对你施术,帮你好好儿地洗洗脑!”
女主人的术法好生诡异,被她洗一次脑会不会变得更笨啊?黄大打了个寒噤,脑筋飞快转动起来。
不起眼,或者跟他自己一点关联都没有……
黄大眼神突然闪烁一下,就被千岁逮住了:“想起什么了?”
黄大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么一件事还奇怪些:
“我在灯笼铺子,撕了一张纸擤鼻涕,但被撕的页根不见了。”他回忆道,“然后书上的图案很怪。赵丰看了一会儿,就说书页上有他的名字。”
“书名呢?”
黄大低了低头,满脸赧然:“我、我不识字。”
千岁:“……”这头不学无术的黄鼠狼!
黄大小声道:“我又没上过塾。”他是野生的黄鼠狼啊,纯野生的!修行都靠天赋,哪可能去人类的塾堂里学文断字,不识字再正常不过了好吗?
罢了,有线索就好,白猫的耳朵竖了起来:“书里的图案呢?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儿的。”
她正要吩咐黄二去取纸笔,黄大已经苦笑道:“我、我记不住。那线条太复杂了。”
千岁盯着他,目光凉凉:“除了吃里扒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她声音幽冷,黄大打了个寒噤,感觉自己快要被冻伤。黄鹤赶紧出来打圆场:“臭小子,还不赶紧把书弄回来!”
“好,好。”黄大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燕三郎已经抱起白猫迈开腿,“我们随你同去。”
两位主人都这么重视吗?黄大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看来事情大条了。
……
到得春深堂众人进城已是午后,找见的却不是灯笼铺子,而是一片灰烬。
善和楼对面这一排铺子半夜走水,烧成了废墟,幸好在里头值夜的人都跑了出来,无人死亡,只有两个看店的伙计受了轻伤。
燕三郎抵达时,这条街依旧传出焦臭十里,众多店主坐在外头,如丧考妣。店铺的营生对许多人来说,就是唯一的收入来源。铺子没了,今后怎么办?
千岁轻轻咝一口气:“这下可麻烦了。”
这排铺子都被烧了,那么他们想找的书……
官署已经围起现场,树起闲人莫入的牌子准备勘察。黄大在五丈外的米粥铺子里找到了赵丰。
少年浑身上下黑一道白一道,衣衫也被烧出几个破洞,看着很是落魄。
第272章 付之一炬
这个时候店里没有别人,他面色疲惫,正坐在桌边喝粥,配一碟花生米,一份咸菜。他一抬腕,众人就见到他右手被烧出几个大水泡,皮肤红彤彤地。
他就住在铺子里,看来救火没少下功夫。
黄大靠近前去,关切道:“你、你没事吧?”
赵丰看见他还能一笑:“还好。”抬头望见黄大身后几人,不由得问,“这几位是?”
“这便是我家主人。”赵大赶紧给双方引荐。
赵丰听说眼前的男孩即是春深堂的主人,立刻站起来行了一礼:“石少爷,多谢。”若无眼前这位小少爷首肯,黄大也无法从他这里订走数十只灯笼,那么他恐怕开店初期都熬不过去。
燕三郎摆了摆手,自行坐下:“铺子怎么会着火?”
“方才官爷问讯,我也如实说了。我在亥时就寝,睡梦中忽然被热醒,下楼一看,铺子里面已经着了火。”说到这里,赵丰苦笑,“我叫了人,也尽力灭火,可是火势实在迅猛。”
他开的是灯笼铺,店里头全是易燃品,真烧起来可就一发不可收拾。
黄大热心问道:“附近见过可疑人物么?”
赵丰摇了摇头:“一直忙着救火,周围全是人,也未留意到。”
“火是从你铺子或者附近烧起来的。”燕三郎抓住重点,“你最近得罪人了?”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受灾地点以赵丰的灯笼铺子为中心,虽说还要考虑到风力风向等因素,但大体上可以确认,火起的地方至少离他的铺子很近。
“我一直本分经营,也不与人冲突。”这问题方才官方已经问过一回了,他再答起来也流利,“若说得罪,前些日子来过的三个地痞,昨日又上门勒索。风家九小姐刚好在我店里买东西,仗义援手,将他们都赶了出去。或许……”
燕三郎的耳边响起了千岁的揶揄:“喂,风灵昭又来他店里买东西呢,真有意思,她和黄鼠狼一样喜欢灯笼么?”
男孩不理会她的胡说八道,正要说话,黄大却勃然作色:“是上回到你店里讹诈的那几个混混?”
那几个地痞抢钱砸店,他看不过去,用笑粉小小教训了他们一下,顺便把他们的不义之财给没收了。没料到,这几人又找上赵丰!
黄大心中杀气腾腾,恨不得将这几人就地正法。
“是……”赵丰愕然,“你怎么知道?”他与黄大相识,在这之后。
“额。”黄大卡壳,但很快反应过来,“当时我路过这里,看见了。”
赵丰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地痞来他这里敲走了竹杠,再过不久黄大来了,给了一袋子的零钱和碎银,用五倍的价格买走了两盏灯笼。
当时他还觉奇怪,现在明白了:是黄大替他把钱又抢了回来。
他向着黄大长揖到底,比方才对燕三郎还要客气:“多谢!”
好像他这两天向人道谢的次数特别多。
黄大还未反应,白猫从书箱里跳出来,在桌上走了两圈,不耐烦道:“你们能不能先谈正事?”
当然,她的话语只有燕郎和黄鼠狼能懂,对面的赵丰只见一只欺霜赛雪的猫儿忽然登场,然后冲着燕三郎喵个不停。
燕三郎摸了下猫脑袋以示安抚,紧接着就问赵丰:“我为你店里一本书而来。听说很厚,撕掉的页码会消失不见。”
“啊,恐怕你们要失望了。”赵丰苦笑,“那书摆在铺子里,我并未特意抢救它。多半是……”火势那么猛,这种易燃物多半是付之一炬了。
燕三郎冲着铺子一指:“火灭后,你进去找过没有?”
“官署救援到来前,我就进去了。”赵丰黯然,“连桌子都烧没了。”放在桌上的书,还能幸免吗?
众人面面相觑。灯笼铺的确是被烧得最惨的铺子了,灰烬里只余两、三根黑乎乎的焦木,其他的直接成灰。这样的火场的确是一目了然,反正烧得一无所有了。
燕三郎轻轻拍了拍猫背:“芊芊,你去找找。”那里面焦砾一片,如果有宝物,千岁的琉璃灯会提示的。
叫这么亲热干嘛?白猫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轻盈跳下饭桌,一路小跑出去。
火灾现场确实被官家拦住,可他们只规定了闲人不得入内,她现在是猫不是人,谁管得了?
趁着千岁探索遗迹的功夫,燕三郎问赵丰:“可还记得书名?”
“记得,《鸳鸯谱》。”
燕三郎自书箱里取出纸笔递给了过去:“你说,那书上的图案里,出现你的名字?”
“是的,只是很像。”赵丰提笔就画。似赵丰这样的巧匠,在气力、灵巧之外,还要懂字画、擅工笔,否则灯笼画屏上的绘画与题字怎么办?
当然,那线条过于繁杂,他没有办法如数复刻,只勾出一个简单的外形。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几人都看清楚了:
书的左右两页各是个半圆,拼在一起就合成了整圆。并且赵丰虽然笔力无法穷尽,却清晰标明自己的名字在左页上。
燕三郎指了指右页:“这上面的名字呢,你看见了么?”
赵丰犹豫道:“倒是依稀见到一个名字,但不确定。”那书也是古怪,只有他看花眼的时候才能发现名字。
但那种时候,谁敢言之凿凿自己一定没看错?
那就是木铃铛任务的关键了,“请写出来。”
赵丰提笔写下三个字,黄大凑在边上看。他不识字,只能小声问道:“这是谁的名字?”
燕三郎不错眼地瞧着,赵丰每写出一字,他眉头就挑高一点:
“风立晚?”
赵丰放下笔,苦笑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眼花时识错的人名。”
“不,确有其人。”燕三郎收起这张纸,心中的讶异难以言述,“从前你听过这个人么?”
赵丰摇头:“当天之前不曾,后来我与周围店主闲聊,才知道这位风立晚风将军如今已经进了春明城。”
“不错。风立晚在梁国带兵打仗立功,如今官拜左将军。”
第273章 哪本书?
燕三郎一脸肃然,“若你看得无误,这本书将你与他并列在同圆的左右两半,想来是暗示你们二者之间有些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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