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还未到药行报失。”
沈顾另寻了重点:“药方呢?给我看看。”
心腹递过一张纸:“那伙计记不全,纸上只写下不到一半。有数味药物大补又对冲,份量又猛,真吃下肚就成虎狼之药,治不好病,反而要命。”
真想害人可以买药制毒,何必花费重金整得这么麻烦?
沈顾皱紧的眉头半天都松不开。心腹又递上一条:“并且,那小乞丐并非独自一人前去药行。”
安抚使大人精神一振:“什么?”好极,这是同伙露面了吗?
“我们查上春晖药行时,那伙计并没将这小乞丐和通缉犯想在一起,只因昨晚他和一个漂亮的红衣女子同进药行,并且问答都由女子完成,男童全程默不吱声。”
沈顾眼中光芒闪动:“你唤他去绘像了?”能多一条线索就是好事。
“去了。但他反复说她有天人之貌,这辈子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女人。可真要他描绘鼻子眼睛什么形状,他却又说不出来。”
沈顾骂了一声:“废物!”这种小地方的药行伙计能有什么见识?随便哪一位京都的贵女露面,对他来说都是“天人”了吧?这话本身没有参考意义。
“这两人还曾入住黄宅西墙外侧、三条街外的凤来驿馆。掌柜的也证实,曾有美人带男童入住。但她话不多,交过钱又是直接上楼,掌柜也记不清她的样貌。”
他的口供,和药行伙计竟然出奇地一致。
他们都记不清、说不出她的具体模样。
美人?这天下美人何其多,要让他从何查起?沈顾犯了难,但他很快又想到,今日男孩是一人骑马离城,这个红衣美人却不见踪影。
她会不会还留在县城、来不及离去?
想到这里,他立刻传令下去:“着平谷县官署严查,务必将她找出。”
现在众人所走的还是官道。
第41章 谜团(加更2)
沈顾的宝马有日行千里之能,毒牙山又在平谷县东南方向,这也缩短了他的路程。因此,他从黟城赶到这里也才刚到午时,官道上有的是行商和车队,都能证明前不久有个男孩骑着黑马奔过。
八岁的孩子独自策马飞奔,这景象素不多见,大家印象都很深刻。
沈顾已经见怪不怪了,懒得去想小乞丐什么时候又多get到一项骑马新技能。
他赶上了最后一段官道,然后,线索就指向了小路。
那线索明显得很,就是路边的风铃木树枝上挂着一小截布条。深秋的风铃木满树黄花,枝子上却挂着明晃晃的蓝布,当真打眼。
更何况这片树林就在一家驿站边上,驿站里都有目击证人。
沈顾心头恚怒、脸色铁青:这小子是为了戏弄追兵,才故意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吗?
心腹没等来他的命令,只得提问:“大人?”
“追!”都走到这里,能不往下追?“都打起精神。”
拐进小径,林子越来越密,山路越来越难走,队伍的行进速度理所当然地慢了下来。沈顾麾下有擅于追踪的高手,这时就发现目标带着他们兜圈子,绕了好几程冤枉路。
沈顾没有放弃,只提醒众人留意四周。
山路已经崎岖得没法骑马了。沈顾带人走上一个多时辰,头顶上忽然传来飞禽拍翅的啪啪声,随后有一头迅鹰朝他们扑来。
黟城来信了。
心腹从鹰腿上取下信纸,递给沈顾,后者看了几眼,目光开始闪烁。
他的手下效率还是很高的,花了几个时辰就查明白了。这些地方豪绅么,手底多少有些不干净,但黄家本身没有大问题。只是在接受问讯时,平谷县三家最大的药行都提起,姓黄的老乡绅这几年身体欠妥,原本都缠绵病榻,一直要靠着名贵好药疗养。可是从去年开始,他不再去平谷县药行,而是从一个名作“木婆婆”的人那里买药。
并且那人提供的药材效果极好,这么两年滋养下来,他都可以正常出门了。
小乞丐昨晚接近黄宅,与这有关么?
谜团倒是越来越多了:“药行也没人知道木婆婆是何方人士?”这字条上说,药行此前从未听说过木婆婆其人,面也没见着。
这就怪了。这些铺子在平谷县经营数年到数十年不等,附近的采药人和药农都认识了八¥¥九不离十。这个圈子人数本来就少,彼此知根知底,怎会有个圈外人横空出世,一出手还都是极品好药?
平谷县尉在边上等候许久,这时终有机会进言:“沈大人,我们已经深入毒牙山,前方就核心区,近些年很少有人进去过。”
这个时候,沈顾要重视当地人的意见:“你走过这条路?”
“走过。”县尉的脸色不太好看,“山匪老巢就建在毒牙山深处。”
“你是说,我们现在正朝着山匪的老巢走?”山路的确是越发崎岖了,前人走过的痕迹也不明显。这里鸟鸣山幽,树木密得不见天,的确已经是深山老林。
县尉抬头看天:“从方向上来说,极似。毒牙山深处时有毒瘴飘出,山匪以此为屏障。我们奉命剿过两次,均未成功,还折过、折过不少人手。”
“瘴气?”沈顾朝前一指,“就像那样?”
五十丈开外,密林中有丝丝缕缕雾气飘荡。
深山多雾,本不足为奇。然而这雾气居然色作浅粉,在当前昏暗的光线下不仅妖冶,甚至还有两分诡异。
“正是!”县尉肃容道,“前两回剿匪路上都遇着瘴气,此毒中人立晕,不及时救离即死。伤者搬回去后,缠绵病榻数日,多半最后也是全身浮肿而死,药石无效。”
“我们请来五百里内最有名的张家天师,也没能驱走这些毒瘴。”他面色凝重,“大人,前行要三思啊。”安抚使若在平谷县地界出事,这责任他担不起。
沈顾嗯了一声,转头唤了一声:“左深左先生可在?”
他带来的精锐中,就有一人越众而出。这是个长衫文士,年在四旬左右,面白无须,身材微微发福。
沈顾对待他,比对待县尉要客气得多:“请左先生去会一会那毒瘴。”
左深颌首,转身往飘飘忽忽的粉雾走去。
他一走近,粉瘴立刻围上,那份迫不及待,仿佛本身就有生命。
左深身周则立刻泛起一层浅淡的青光,将粉瘴都隔离在外。后者似是不甘,前后左右的瘴气一阵翻滚,都聚拢过来。雾气的颜色立刻变深了,并且也有丝丝缕缕往众人这里飘来,好似知道他们和左深是一伙儿的。
左深执出一只小小的黄铜钟在手,轻轻摇了两下。“叮呤”声中,身周的青光大振。
任谁都看出,他给法术加码了,可见这毒雾实是有些厉害。不过钟声响起,浓雾也像得了讯号,争先恐后朝他扑来,像是嗅着了血腥味儿的鲨群。
沈顾大感怀疑:“毒瘴如此厉害,那小子竟能平安无事过去?”县兵都能被毒倒,左先生这样的能人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豁免毒伤,那小乞丐何德何能不倒毙在这里?
负责追踪那人紧声道:“痕迹确实往这里延伸。”最重要的是,前方山涧,两侧绝壁,除非他们要抓的男孩变成鸟儿飞上去,否则就只能往这里头走。
立在沈顾身侧的县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从他这角度看去,左深被笼罩在一团猎猎红粉当中,连人影都快看不清了。他没见识过这么浓厚的毒瘴,从前飘来荡去的些许雾气,就将县兵都弄死弄残了大半。
可见,这位左先生比起官署上回请来的异士要厉害得多了。
他这里赞叹,左先生却有些麻烦了。
粉雾一团团扑在他的护身罡气上,只有他自己知道,罡气层发出嗤嗤微响——这粉雾好强烈的腐蚀性!
最糟糕的是,他手里的铜钟,原本光滑的表面也泛出了铜绿,那锈迹越发放大,仅仅十个呼吸的功夫,就扩散到整个铜钟!
第42章 前狼后虎(加更3)
它的模样,就像埋在地底数百年才被挖起,青绿斑驳。
一向那么趁手的法器,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废在名不见经传的深山里!左先生面色阴沉,暗暗肉痛。
不过他的当务之急,是想出新的办法推拒这些浓雾。毕竟他要护住的不仅是自己,还有身后的安抚使和百余官兵。
沈顾请他跟在自己身边,就是为了应付这些奇物怪事。
是以他丢下快要变成古董的铜钟,左手掐诀,中指指尖就燃起一小撮红火!
火焰只有豆大,比铜钟还不起眼,可它出现以后,原本想要挤进来的粉雾就停止了钻营。左深咬破舌尖,往火焰上再喷一口鲜血,那火苗“唿”地一声蹿高,瘴气顿时四下退避,再也不敢靠近!
左深当即大步走了回来。
他所过之处,粉雾立即退散。
平谷县的官兵都识得毒瘴的恶名,眼见他有法子克之,都是大喜过望。不过左深飞快指挥他们排成方阵,将沈顾等人都护在中间,而后位于方阵四角的县兵要点燃火把。
待得火把燃起,他就往火焰上喷一口鲜血,粉雾这才不敢靠近。
“先就这样赶路吧,动作要快。我以心头血辅助本命真火,这才能暂退毒瘴,势必不能长久。”左深面色凝重对沈顾道,“瘴气这么厉害,山匪也不可能成天呆在里头。匪巢必然在通风无瘴之处,我们通过瘴区再另行设法。”
即便是他这样的异士,心头血也是有限,每一滴都金贵得很,现在却要用来护这百来号人平安。沈顾也知道他损耗极大,当下催着队伍快速前进。
自然这支队伍也没有放松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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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大队人马已经跟上来了。”白猫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精准落在男孩背着的竹篓里,“这段距离保持得很好,想赶上我们,最少要半个多时辰。”
她所经之处,粉雾依旧悠然飘荡,浑然没有对待沈顾等人的穷凶极恶。事实上,男孩在这里同样行走自如,雾气飘到他身周三尺之外,就再也没办法靠近了。
他时常会不自觉去摸胸口的木铃铛。瘴毒恶名在外,方才进山时他还有两分犹疑,千岁却指着木铃铛保他无事:“有它在,这瘴气拿你无法,只管放心就是。”
白猫舒舒服服窝在竹篓里,看着他汗如雨下。这段山路特别难爬,连他都要手脚并用。那匹大黑马更是在瘴区外就被放走了,男孩没忘了摘掉它身上的鞍辔。
木铃铛能保主人无恙,这匹马却不好说。
徒步走上这么远,对他的体力是个巨大的挑战。幸好他也要时常停下来,等着后面的官兵追上,这才有了歇息的时间。
千岁的判断很重要,他侧头,用口型无声问她:“你确定?”
“当然确定。”千岁轻哼一声,“我留下一点小玩意儿,能提醒我他们已经走入了瘴区里,并且还在前进,可见瘴气并没有难倒他们。”
“可见那位安抚使大人派出高手了。唔——”她顿了一顿,悠悠道,“说不定,他亲自赶过来了,对你可真是上心。”平谷县官兵早拿毒牙山迷瘴无计可施,现在却能长驱直入,只可能是请了足够强力的外援。
平谷县方圆二百里内最强力的官方力量,大概就是坐镇黟城的安抚使了吧?
那位安抚使上心的不是他,而是木铃铛吧?男孩抬手擦了擦汗,稍稍放心。
追兵顽强跟进,他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小半。
要是官兵没能追进毒牙山,或者没能顺利走入瘴区,他就得打道回府。否则光凭他和千岁两人,一个稚龄童子,一个法力衰微,想从山匪和来历不明的木婆婆手里抢东西,简直是痴人说梦。
还好,那位安抚使大人果然厉害。
这一段石林总算爬完了,前方又是山路,男孩松了口气。从这里就看出人为的痕迹了,因为眼前这座光秃秃的石山上本没有路,但在半山腰上硬是被开出了一条小道,居然还修得甚是平整。
深山老林里,能这么干的大概只有山匪了吧?
他正要迈开步子,千岁突然道:“慢着,往东边山峰上看,那里有人。”
东边二十余丈外的山峰也是这座石山的延伸,更高,更陡,山尖上长着几棵松树。男孩凝目看去,才发现山尖上因地制宜搭起一个瞭望站,里面似乎有人影一晃。
哨兵!
这地方易守难攻、居高临下,是设哨塔瞭望的好地点。
并且这哨塔隐藏在树影当中,若非千岁提醒,他断然不会发现。
男孩停下来,向白猫竖起一根手指,然后又竖起一根。
这意思很明确,是在问她:哨兵有几人?
千岁这样bug一样好用的存在,他怎么舍得不用?
她只能翻了个白眼:“只有一个人啦。你也知道,这里通向匪窝后山,又有毒瘴把守,山匪无必要在这里安排多人放哨。”
前两次平谷县官兵铩羽而归,给了山匪极大的信心,对后山的警戒自然也就减弱。
对男孩来说,这算是坏消息当中的好消息了。现在太阳还没下山,他一个孩子可对付不了两名成年匪徒。
千岁也自好奇:“你打算怎办?”即便哨兵只有一名,男孩也不好对付。他面前这段山路修在光秃秃的大石山上,哨兵从东边的瞭望塔上一眼就可以看见,全程无遮无拦。想从人家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绝无可能。
见男孩沉吟,千岁提醒他:“要用上障眼法么?可以逃过他的耳目,但我的力量太少,用一点就少一点,后头你若遇上危险,我未必都能帮上忙。”
他这趟进山可是冒着奇险,无论是木婆婆、山匪还是官兵,后头都可能危及他的性命。因此,他不能轻易动用千岁的力量。
易地而处,千岁都替他觉得累。眼前这场景就是骑虎难下,后面有官兵穷追不舍,走不了回头路,前方这一程山路又插翅难飞。
第43章 冒险
不过男孩看起来并不气馁。他回头定定看向来路,安静得好像在发呆;然后,他又望向东边的哨塔。
那里,偶尔有人影闪动一下,是哨兵偶尔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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