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种方式,就如我今日所说。”千岁另抓过一把瓜子放在右边桌角。
“经营得好,你的分红就高。”她往瓜子堆里再添上十几颗。
“经营不佳,很可能就要倒亏。”说罢,刨了一大半瓜子回篮中,桌上只剩寥寥几颗。
燕三郎就对着这几颗瓜子发呆,然后问她:“这风险,比起我们卖宅子呢?”
“那当然是不能比了。你炒宅得来的钱叫作横财,时机稍纵即逝,这么操作最是凶险不过。”千岁笑道,“好了,我已经解释明白,你想选哪一种法子赚钱?”
燕三郎指了指右边桌角。
千岁嘴角笑意加深:“我就知道。”这小子血液里自有一股悍勇,并不像许多人那样稳扎稳打,瞻前顾后。
或许,这是因为他从未过上按步就班的安稳生活。
不过燕三郎随即就从这几颗瓜子里划出一大半往前推:“只能动用这些。”再指了指余下的几颗,坚决道,“剩下的,保本。”
千岁不由得笑出声来。
果然诳不到这小子呵,他头脑还清楚得很,知道有所保留。
燕三郎静静等着她笑完,突然问道:“你做过生意么,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犹记得千岁在黟城把银子称作阿堵物,一个精于生意、计算收益的人,对金钱会是这种态度吗?他在衡西商会呆过,知道商人的本性都是逐利。
千岁的笑意慢慢敛去,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像是想起某些往事。
燕三郎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正想起身,哪知她轻声道:“我曾经认得一人,精于算计、锱铢必较。”
“一百年前?”燕三郎知道千岁被封印了很久,她认得的,想来不是今人了。
“嗯,一百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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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紧张筹备,二十天后,刑家把它的金字招牌“百顺源”药行开到了春明城里,并且是遍地开花,在春明城的大街小巷一下子开了六家之多。这比它的原计划要提前至少一个月,也让涂家有些措手不及。
百顺源药行的铺面大小不一,两家大铺直接就有刑家从千食国带来的名医坐诊,看病抓药甚至煎服都是一条龙;苍蝇铺的面积就只有小几丈,但是常用药品一应俱全,并且同样出售百顺源赖以成名的秘制膏方和药丸。
这些药物,知情者从前要托人从千食国带回,还怕买到假药。现在倒好,百顺源直接开到了自己家门口,皆大欢喜。
燕三郎从东莲塘的百顺源走出来时,脸上神情难得可以用“如沐春风”来形容。这是他首次到百顺源来取药,按照他与刑家的协议,药行要按照他给出的单方配药,不仅要保证品质,还只能收取进货价。
这样一来,燕三郎购买同样的药物,成本节省了三分之二。原本每日的药材开销从三十多两银,骤降为十余两。
长此以往,他能省下多大一笔钱!燕三郎顿时觉得大街上的空气都清新起来。
最妙的是,燕三郎需求的药材都比较贵重,在有些药铺里买不全,还要多跑两家。这回么,黄鹤只要将小主人的药单送去百顺源,对方自然就会提前配药,约时取件。
并且刑家还表示,药行刚开业人手紧缺,过段时间缓过来了,可以给燕三郎送药上门,让他省心又省力。
没办法,谁让他是出钱的大股东呢?眼下百顺源里从出售的药材到装点门面的家私,有许多都是动用了燕三郎的投资买下来的。
男孩第一次体会到了金钱带来的服务有多么贴心。
现在药行开起来了,只要刑家顶得住压力,经营得好,燕三郎就可以边收租金边等来年的分红了。这比自己做买卖要舒服得多,并且手里的铺子还有人打理,都不需要他去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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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又过去两个月。
这会儿已经到十二月,春明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处处都是银装素裹。
经历前后几个月的磨合,千食国人基本融入了春明城的节奏。这个城市看起来祥和许多。
燕三郎晨起推窗,外头的寒气伺机而入,屋中气温骤然下降。他首当其冲,然而面不改色。
经过数月苦修,燕三郎已经打通三条经脉,养出了完整的三条真力小龙,每一条都是泼喇喇的活力十足,恨不得挣脱经络的束缚飞出来。
这也说明他的根基越发扎实,原先在黟城挨饿受冻落下的病根和损伤,基本已经修补完毕。筑基稳固,才有在这上头盖起万丈高楼的可能。
今晚,他就要开启全新一条经脉,即手太阳小肠经。他已经贯通了膀胱经、肾经和心经,心血、肾水运行畅通无阻,只待小肠经也打通之后,体质将得到极大提升。
如今的燕三郎个头虽在同龄人中并不显高,但面色红润,头发浓密,体态端正,反而一双眼睛越发乌沉,似乎光都透不进去,不如其他异士的精光熠熠。
第217章 出事了
按千岁的说法,这小子心眼儿太多,眼神就过于阴沉。
燕三郎已经不是黟城那个受人欺侮的小叫花了。日以继夜的内外兼修,让他气力赶上两个大人的同时,还能保持身形灵活,尤其短时爆发力更加了得,这是虎扑和轻身之术效果的叠加。
他也尝试着练习其他神通,毕竟异士和一般武夫的区别,就在于手段千变万化。
石星兰的赠书,他已经看完了,除了黄鹤从城里的书坊替他买来的杂书之外,燕三郎还在研究《青谲秘录》,这里面包含许多诡谲秘法,尤其是阴蛊、巫毒和灵蜮之术。换个正派导师,也许燕三郎看一眼这本书就要挨骂,可是千岁根本不在乎,反而催促他尽快读完。
“天下术法无正邪之分,只看你怎么运用。”她说得正气凛然,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人间正道是沧桑,那走正道干嘛?
别人修行,都是从丹田蓄能开始,往经脉延伸;燕三郎反其道而行之,既有好处,也有剑走偏锋的坏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几条小龙越发好斗,一到晚上尤其活泼。幸亏他在睡前可以将这些不体贴主人的东西都扔进木铃铛里去,否则休想有一晚好眠。
不过他也没有一味贪图省事,但凡自己清醒,一定将真力小龙再迎回自己经脉温养。只有在这里,它们才能茁壮成长。并且由于无时不刻都要分神照看和安抚它们,燕三郎的心神在这种折磨中,从一开始的无所适从慢慢向习以为常转变,甚至开始可以一心多用了。
个中的痛苦和艰辛,只有他自己清楚,连千岁都无从体会。
但燕三郎从来不提,于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的感受,就好像他还是哑巴时,在黟城里渡过的那几千个日夜。
无人注意,但是始终存在。
他的性格本就沉稳,所剩无几的、属于孩童的那一点浮躁和不耐,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照养中被慢慢洗褪。
这点转变很不起眼。
他刚推开窗,玉兰树被积雪压得沉甸甸的树杈上就有一团白雪动了,随后迈着小碎步往这里奔来,轻盈跃进窗口。
“咚”,它跳在坚固的檀木案上,发出厚实的一声。
听起来:“你又重了。”
白猫也不反驳,撑开全身毛发,扑噜噜地高频率快速抖起。
燕三郎想拦,来不及了。
附在白毛上的浮雪飞向四面八方,至少有十几点溅在他身上。有一枚雪花顽皮地从襟口钻进去,拍在他胸膛温热的肌肤上,一阵冰凉入骨。
“哼哼。”白猫斜睨着他,“再嘴欠试试?”
别惹雪地里回来的猫!
燕三郎也不生气,将它抱过来,不顾它的挣扎用力揉了揉脑袋。白猫在深秋就换上一身更密实的里绒,帮助自己抵御严寒,此时撸起来细软柔顺丰泽,手感无敌好。
他也忍不住多抚了几下,然后转移去抓它的下颌,于是猫咪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尾巴一翘一翘打着弯勾。
燕三郎抱着白猫下楼,正逢黄大从外头快步进来,见状乐呵呵道:“您二位感情真好!”
男孩手一顿,白猫从他怀里跳开,顺便照他心窝子狠狠踹上一脚。“什么感情?”
“没、没什么。”黄大一窒,觉察到一阵杀气,立刻切换话题,“刚接到消息,靳大少被找到了!”
靳大少神秘失踪有一段时间了。
在偌大的春明城里,这么个人真不起眼,只有燕三郎始终留意他的动态,才知这个人至少有半个多月没露面了。
他正想开口,就听黄大补了一句:
“死的。”
白猫瞪了黄大一眼:“有话一次性说完,能不能别大喘气!”
黄大最怕她,赶紧道:“能,能!”
他这几个月来化作人形游走市井,阅历大涨,虽然仍然不及妹妹灵活,但口齿越发流利,也懂得分主次、挑重点了。
燕三郎和白猫互视一眼,眼里均有讶色:“时间,地点?”
“他四天前就消失了,家人找不见,以为他又输多了出去逃债,没太当回事。结果昨天浚河船工从水里捞出一具浮尸,身体仍然肿胀,面目依稀可辨。官署通知靳家老太太去认尸,听说老太太哭晕过去,被人搀回家里。”
看来真是靳大少了。燕三郎问:“请仵作验尸没?”
“请了,还不知结果如何。”
白猫懒洋洋地嫌弃:“这死法好无趣啊。”
燕三郎想知道的却是:“靳家人有什么反应?”
“报官。靳家老太被送出署衙时还在连哭带嚎,周围人都亲眼所见。她说,凶手一定是涂家。”从千食人抵达春明城至今,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终于有好事者挖出了涂家与刑家的夙怨,并且这两家对付彼此的态度,无疑也坐实了这个传言。于是乎,靳家老太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老太太还没糊涂,她这样控诉,自有她的道理。连黄大都道:“或许真是涂家吧?毕竟他们暗中对付了靳大少。”
靳大少解决了刑家的住房难问题,重新修葺过后的莲汀墅非常气派,向整个春明城彰显主人的身份与实力,这也深深扎痛了死对头的眼,让他们迁怒于靳氏。
燕三郎一直暗中观察靳家,再说靳大少是个逮住一切机会高调的人,获知他的情报都用不上鸿雁飞书。
卖宅之前,靳大少原本的确打算悔过自新,他在靳家老太面前赌咒发誓,自己再去烂赌就不得好死。
不过赌瘾可不是那么好戒的,尤其祖宅卖掉之后手里银钱充裕,涂家再使人暗中勾他。靳大少心里的瘾虫痒得慌啊,一天不去,两天不去,第三天就抵不住了,到赌场里小小试水了几把。
原本他还抱定主意,要是输光手里那十两银子就拍拍p股走人,再也不进。
哪知道,轻而易举就赢了。
靳大少待了几个下午,赢多输少,手里的本钱很快就从十两变成了一百两。
第218章 失踪
赌徒赢钱都是洋洋得意,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靳家老太喊他去训了几次话,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再没放到心上,反而吹牛自己时来运转。靳家老太明白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训到自己胸口发堵也干脆不管了,只把卖宅的钱悄悄藏好。
好景不长,靳大少的好运气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月,后面起起落落,这两个月来又不得意了,一直是输多赢少。
赌坊的人得了涂家的示意,让他小赢多亏,狠狠削他一笔钱就要接着给点甜头尝尝,让靳大少以为还能翻本。
这么一来二去,原先赚的千余两银子早都亏进去不算,他又不知不觉砸进去一千多两。
十来天前,靳大少还因为欠债太多,被赌坊扣住,着靳家老太拿钱来赎。这事情闹得满城皆知,靳家老太脸面尽失。
现在靳大少死了,靳家老太认定是涂家想害儿子不成,派人下了毒手。
可她没有证据。
千岁听到这里就问:“城里各家都是什么看法?”
“我们听见街头巷尾热议,什么古怪论调都有。”至于大家族是怎么议论的,他又走不进人家,听不到。
燕三郎摇头:“九成不是涂家所为。”
黄大微愣:“为何?”他倒觉得涂家下手的可能性很大啊,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动机充分!
“涂家如要杀他,早就下手,何必花上几个月时间钓他回赌坊赔钱?”千岁笑道,“这种大家族习惯了软刀子杀人,哪有你想象的简单粗暴?何况靳家没落,就剩个败家子和老娘相依为命,涂家杀之何益?弄他们个倾家荡产也就算出气了。”
涂家在春明城有身份,要脸面,犯不着杀这种人惹麻烦。
白猫伸了个懒腰:“靳家还未没落之前,靳大少也干过欺男霸女的混帐事儿,说不定那时候的仇人找上门来。”
燕三郎轻轻嗯了一声。
……
燕三郎对靳大少的命案抱以高度关注,甚至去找了鸿雁传书打探消息。
过了几天,案情终于被一点一点拼凑出来。靳大少的死因就是溺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
因为他从水里被捞起,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落水。
鸿雁飞书收集到的情报,也只有这么多了。燕三郎按了按脑门儿,千岁在一边道:“线索太少,根本查不出来。”
燕三郎何尝不知?可他也不知为何,心里隐约觉得惴惴,好似有什么事要落到自己头上。
若是用算命的说法,那就叫不祥。
他将这种异感说与千岁听。
她破天荒地没有嘲笑他,而是一脸严肃道:“既如此,我们接下来小心行事。修行之人偶有心血来潮,都很灵验,你要学会利用。”
过了几天,又有一个消息传来。
这不是官府查证到的,而是鸿雁飞书采集来的。燕三郎一听就明白,为何官署没有采信了:
靳大少毙命当晚,有个邻居说他听见隐约歌声从河边传来,就在靳大少被捞起不远的地方。
那声音很悠扬,很悦耳,可惜太飘渺,若有若无,但他还来不及凑上前去,歌声就消失了。他以为自己幻听,也没多想就回家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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