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二十个呼吸,他就比原先矮了半个头,人也变瘦了。
千岁有点惊讶:“你什么时候练成的缩骨功?”还练得很到位啊。
“三年前了。”燕三郎飞快穿起侍卫衣裳,嗯,正合身,“通常在你白天蒙头大睡时。”
……好吧。她老是忘了这厮多才多艺,哦不对,是精通许多旁门左道。
燕三郎换好衣裳,用帽盔挡住大半个脸,还不忘带上侍卫的令牌。
演戏就要演足全套嘛。
他也不再躲躲藏藏了,直接顺着铁府主路往北而去。
他催动真力、眼透精光,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不敢同他直视,更不用说发现他的破绽。
他随便抓住一个,粗着嗓子问:“我的马呢?”
原本宫里两个侍卫都是骑马来的,一个已经回宫秉报太妃中毒,一个留下盯紧太傅府,不许府里人进出。
他这么一问,下人自然战战兢兢,带他去牵出马匹。
“开门!”燕三郎说完这两字就弯下腰,咳嗽不止。
今回的运动量好像有点大,他都能感觉到心口一阵绞痛。
他有铁打的身体,还有一颗纸糊的心脏。
“您、您还好吧?”老门房小心翼翼问他。
“开门。”燕三郎不理他,待门一开就纵马而出,谁也不敢上前拦着。
“喂,你要不要缓一缓?”千岁都佩服他胆子大。不过燕小三今日往返奔波多时,一边着急办事,一边还要控制心跳,这会儿大概也累了。
有了马,他的速度能比原来快上不少。
“不必。”燕三郎吞了颗丹药,努力调匀呼吸,而后就穿着抢来的衣裳、骑着骗来的马,堂而皇之穿过闹市,往北而去。
一路上的平民都给他让路。
“玉太妃只能乘马车,又要防止颠簸,走不快的。”所以他撒蹄快跑,赶上的几率很大。
风也很大,他又披上一件灰鼠皮斗篷。
“倒有一点,颜焘为何亲自接送玉太妃?”燕三郎觉得这说不通,“她对颜焘来说,应该不算个重要人物。”能劳动柱国亲自护送,那地位得有多高?
玉太妃只是前朝妃子罢了。从安涞城眼下局势之混乱来看,颜焘要忙的事儿一定很多,为什么偏偏要先送玉太妃返宫?
千岁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说不定,他看上玉太妃了?”
燕三郎不置可否:“而且从时间上看,他来铁府也来得太快了;去宫里通传消息的侍卫就算一路纵马飞奔,这会儿才刚到宫门而已。”
消息还没传到王宫,为什么颜焘就先来了?
少年有些恼火,颜焘的意外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又奔行十余息,千岁忽然道:“喂,慢点慢点,颜焘的队伍就在前面!”
燕三郎刚好拐过街角,闻言放慢脚步,果然看见正前方不远处有十骑兵甲森严,护送一辆马车前行。
“赶上了。”少年下意识按了按心口,趁着马行徐徐,抓紧时间调息吐纳。
“接下来怎办?”好不容易追上了,自然要商量下一步的方案。千岁给他支招,“要不,你绕到前面去,变作铁师宁与他们偶遇?颜焘一定会让你上车看望木老太婆。”
“是个好办法。”燕三郎表示了肯定。以铁太傅的尊崇地位,颜焘让他上车探望发妻的可能性很大。
但少年接下去就摇头了:“但不可采用。”
“为什么?”千岁奇道,“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暂时没有。”燕三郎目光闪动,“但我们不能让颜焘发现,这城里有人能够变幻形貌,否则——”
他徐徐道:“——我们在西城署衙布下的那一着棋,就会失效!”
他把所有手下都留在西城署衙,不惜耗费心力来回奔走,正是要造成“卫国清乐伯一行皆未外出”的假象,自己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安涞城风暴中全身而退。
如果颜焘意识到,有人能在他眼皮底下伪装成铁太傅、掠走玉太妃,那么燕三郎留在署衙的真实性一定会大打折扣。
第1098章 现世报
既然已经付出良多,就不能在最后一两步功亏一篑。
千岁也是转念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没好气道:“那你打算怎办,动手强抢?”
颜焘本身修为了得,又有十个亲兵相护,这儿还是安涞城的闹市中心,是颜氏兄弟的地盘。更不用说燕小三进了马车还要先给玉太妃喂解药……
就算燕三郎身体倍儿棒,心脏一点问题都没有,想下手强抢还有些勉强呢,何况现在?
少年却“嗯”了一声。
算了,救得来就救,救不来就走,保全自己第一。千岁想劝他放弃,却听他又道:“或许,我们可以借点力。”
“嗯?”
“这儿离西城门很近了。”燕三郎头也不回,“你的诡面巢蛛有感应么?”
他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千岁沉默两息,而后就轻轻咦了一声:“这么巧?”
诡面巢蛛提示,子蛛的位置离他们很近,自东南向西而来,还在快速靠近中。
千岁放出神念,就发现十余人刚刚走过一栋白房子前方,个个低着头,左顾右盼,步伐却很快。来来往往的行人,注意力都被前方颜焘的队伍吸引了,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端木景?”千岁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们居然敢走大路?”
“安涞城的小路虽然隐蔽,但盘曲纠结。他们若选小路要多花不少时间,还不如赌一把。”燕三郎往西城门方向呶了呶嘴,“我看端木景也是赌徒心性,他赌的就是自己能在官方抓捕之前穿过西城门。”
他顿了一顿:“看向我右手边,白楼招牌前方。”
“晓得了。”千岁顿时了然,“你做好准备,我去去就来。”
燕三郎刚下马,木铃铛中就飘出一缕红烟,找到最高的一栋民宅钻了过去。
他放慢了脚步,千岁不能离他太远。
红烟在屋顶化出人形,半趴在屋脊上。她口中嘟哝了一声:“这就叫现世报,来得快啊。”而后就弯弓、搭箭、瞄准——
放手。
空气中划过一抹箭影,紧接着端木景斜后方两丈开外的一栋楼房突然炸响!
“轰隆”,这一记爆炸声威赫赫,行人脚下的地面都为之一颤。
被炸出的木头、砖瓦和泥块飞向四面八方,平民纷纷避让。有些人直接被气浪掀翻。
现场大哗。
爆炸立刻引起不远处颜焘的注意,令他勒马回头,目光扫视过来。
端木景一行则惊得魂飞天外。
他们几乎立在爆炸最中心位置,一览无余。附近所有人齐刷刷投来注目礼。
刹那间,他们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再没有一点掩护。
便是最镇定的人,这时也惊惶失措。
“走,快走!”端木景脑海里也险些是一片空白。但他一咬牙一跺脚,干脆就全豁出去了,“冲过城门!”
他领着众人健步如飞,迳直往西城门奔去。
横竖都已经被发现,再藏再躲都没用,惟有一鼓作气冲过西城门,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端木景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撕开来大喝一声:“疾!”
顿时有一股大风从后刮来,推着这十余人飞奔向前,速度居然不比奔马慢上多少。
这便是疾行符之功。端木景平时喜欢收集宝物,逃命时趁手的家伙什儿可不少呢。
相比他们的气势如虹,燕三郎的举动就很低调。
他放开马匹,藏在人群中往前走了七八步。
少年用斗篷裹紧自己,这时再把斗篷帽子也戴上,看来就与平民无异。
前方的骚动,当然瞒不过颜焘的眼睛。
他在原野上能从三百步外望见草丛里的兔子,这时也能从闹市中看见奔跑的端木景等十余人。
颜焘冷笑一声:“自投罗网。”
他听摄政王在宫中分析过,端木景很可能就是谋害宣王的凶手。眼下端木景让他撞见,还想坦然逃跑?
合该这些家伙运气太差。
人群里站着一名卖豆花的小贩,看热闹看得扁担都忘了放下。颜焘劈手夺过扁担掰成两半,每一半的断口都很尖锐。
他在手里掂了掂,就朝端木景等人掷了过去。
射向端木景的一截被人伸剑挡住了,挡剑的人被强大的掼力带出一丈远,勉强才站稳脚跟。
另半截扁担,却扎中了奔跑中的端木景手下,从右肋穿进、肚皮穿出。
鲜血溅出三尺远,这人眼见得不活了。
周围人群尖叫声中,颜焘点了三名亲兵,仍然护送玉太妃的马车前往王宫。
“剩下的,跟我来。”
他一扬鞭,座下骏马希聿聿一声长嘶,就往端木景追去!
七匹高头大马一路横冲直撞,可不管这里是闹市,可不管这里有多拥挤。
西城门守卫自然也被爆炸声惊动,再一看六小道口的乱象,一队近二十人立刻执武器冲来,剩下两个果断拉动机关,开启了隔绝阵法。
阵法只要启动,城门下立即生成无形壁障,阻隔内外进出。
端木景离城门更近,比颜焘更早一步冲到城门底下,这时终忍不住大喝一声:“左先生!”
一直护在他身侧的长须文士一抬手,突然打出四道蓝针。
这几道针并不射向对面的城门守卫,而是扎进了自己人的脖子后方。
被扎中那四位蓦地大吼一声,身形急速膨胀,变作了高达三丈的巨人!
他们长得格外雄壮,外表与人无异,只是更粗犷些,头发却是浅绿色的,光一条腿都有门柱粗细,奔跑起来连地面都在震颤。
他们身高腿长,一步就跨越同伴,再来一记冲刺,就和对向的城门守卫打在了一处。
说是打,其实无非是伸手将城门守卫都拍打出去,像拍皮球一样。
就算七尺男儿,在三丈高的怪物面前也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飞驰中的颜焘看得怒不可遏,自储物戒中取出自己宝弓,微一瞄准,就射了出去。
他能骑奔马射中天上大雕,射中这么大的目标当然更不在话下。
一个巨人突然捂住眼睛,哀嚎着倒下了。
颜焘不仅射瞎了他的眼睛,箭尖还刺破颅骨,直接扎进脑部。
第1099章 解毒
但是另外三个巨人已经赶到城门底下,抡起比水缸还大的拳头就砸。
砰砰砰,城墙震天响。
“蠢货,停下!”左先生也护着端木景冲向城门,就要扑去抓内墙上的机关。
阵法由机关打开,自然也由机关闭合。
这是战阵,原就是为了对付千军万马的,几个巨人打砸的力道虽大,却还在战阵的防御范围内。
左先生不认为自己这几个人就能比攻城棰还凶猛。
又是两支羽箭射至,硬生生将他迫离机关。
就这么一耽搁,颜焘赶到了,丈八蛇矛闪着寒光,就往端木景身上招呼。
这要是捅实了,非把端木景捅成肥串不可。
旁边一个巨人横跨半步,伸手去挡。
蛇矛却在颜焘手里化成了长蛇一般,矛尖突然暴长二尺,直接扎穿了巨人的肱动脉!
他怒吼着缩手,颜焘又借马力再度冲前一丈!
这位柱国善战悍勇,果非浪得虚名。
眼看他连伤三人,左先生交代端木景一句“拉开机关”,反身就去拦截颜焘了。
颜焘今次还未领兵,没有士气加成,对他这样的异士也就未能形成压制作用。
……
后方的平民被冲撞得七倒八歪,谁也没注意到燕三郎悄然前行,又有一缕红烟从人群中飘进他颈上的木铃铛里。
他快步接近马车,而后脱掉斗篷,露出侍卫衣饰。
端木景的亲兵就算知道后头有人靠近,转头一看是宫中侍卫,也不在意。
眨眼间,燕三郎就走到马车侧畔。
后头的爆炸和骚乱显然也吸引了车内人的注意,窗帘掀起,有个女子趴在窗边向西城门方向眺望。
是忍冬。
她眼睛红肿,面带忧色,还有几乎掩不住的焦急。
燕三郎默默走进她的视野中,然后解开脸上的棉布围挡,对她笑了一笑。
蜃砂的效力已经消失,他是原貌出镜。
忍冬的视力很好,只是因为心事重重而显得有些无神。她的目光甚至在燕三郎身上停留了几息,才从呆滞渐渐聚焦,而后就爆出异彩。
他、是他!
燕公子来了!
这俊秀少年虽然与她们仅有一面之缘,却给玉太妃主仆都留下深刻印象。原本让得胜王都倚为心腹的霍东进,对他都好生恭敬呢。
这一瞬间,忍冬潸然泪下。
玉太妃突然中毒,生死未卜;柱国又将她们带离铁府,逃生无望。忍冬一颗心都凉透了,又怕自家小姐就那么没了——方才章御医已经说得明白,她受不住颠簸,恐怕毒性侵入内里。
偏就在万念俱灰时,他来了。
燕三郎就站在颜焘的亲兵身后,伸手向马车指了指。
两人从无默契,但忍冬福至心灵,竟然一下子就看懂了:
他要进车。
那是必须的。忍冬擦了擦眼泪,看见燕三郎再度戴上脸罩,把下半脸挡得严实,然后横跨两步。
“李侍卫,李侍卫!”她想出来的办法粗暴简单,就是冲着燕三郎伸手一指,“你快上来搭把手!”
其他亲兵一呆,还没反应过来,燕三郎已经大步上前,也不须马车停下,一个箭步就跳了上去,掀帘而入。
忍冬大小也是玉太妃的贴身侍女,她还唤出了侍卫姓李,其余人只道这的确就是宫里的人,否则忍冬怎会认得,还一副熟识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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