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瓢舀着水把头发上的脏污冲掉,再洗第二遍。
第二遍就快多了,只随便在头上走了一遍。
洗完冲干净,把头发的上的水拧掉,她按照她的习惯在他头发上包了一层布。之后她就出去了,薄春山想拉都没拉住。
薄春山就顶着这层布出去吃饭了。
邱氏见儿子弄得这副奇怪模样,诧异之余也知道他是洗发了,看样子这是儿媳妇弄的。
顾玉汝又开始耳根发热,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他却笑嘻嘻的,就没当成回事,嚷着说都吃饭吃饭。
饭罢,终于可以回屋了,一进门顾玉汝就把他头上的帕子给扯了。
“你可真不讲究,怎么就顶着这个出去了?”
“这不是你给我包的,我想你没让我拆,我就先顶着,又没什么。”
看她别别扭扭的样子,他凑到跟前:“咋了?你怕我娘笑话你?我娘才不会笑话你,她只会高兴。”
所以说还是当儿子的了解娘,儿媳妇还是要差点。
薄春山一凑上来,就缠人得很。
这都是老习惯了,不是要摸摸手,就是要摸摸脸摸摸腰,反正就是不消停。关键是他也不嫌腻歪,也不嫌烦,似乎这是他极大的乐趣。
而顾玉汝,也从很不习惯很烦,到慢慢也习惯了。
“你头发上的水滴到我身上了。”
“那你给我擦擦?”
他摸块干帕子塞过来。
顾玉汝能怎样,只能给他擦,顺着发梢一点点往上擦,往上挤干水。而薄春山也就借坡下驴,从开始歪着侧着头将就她,到最后直接歪到她腿上去。
他躺得可舒服了,顾玉汝忍了忍没去推他。
因为薄春山叹了口气。
“怎么了?可是事情进展得不太顺利?”
他点了点头:“确实不太顺利。”
她顿时忘了他太过沉重的事,忙道:“怎么不顺利了?”
薄春山就把原委讲了讲。
原来普通百姓对于官府下派的徭役是极为抗拒的,徭役又分好几种,好点的就是帮官府干干杂活,修城墙修路修河堤,有时候就在县内修,远一点可能被征调到别处,那就辛苦了。
差一点的就是当民壮,因为民壮干的活一般都挺危险。
最差的就是兵役,那是要打仗,十去九不回。
一般逢着征兵役的时候,到处都是哭声。
民兵虽不是兵役,却是属重役之一,关键是没人愿意干,你想想当民壮多危险,押送税银指不定哪会儿丢命,在县里负责巡夜防火防盗,指不定碰上什么土匪火灾啥的,更不用说去当民兵,指不定哪会儿就跟倭寇打上了。
普通老百姓都怕事,所以别看壮班人多,其实里面有一大半都是花了钱,请那些不怕危险的人来替差。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官府一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官府只管征够人数,不管你什么朋充法,亲充法。
可想而知,薄春山去下面征民兵会有多难。
尤其今年的役各地也都完成了,突然征民兵这是属于额外的役,当地百姓可干可不干的事。也是薄春山第一次干这种活,还没学会置若罔顾不管百姓死活,所以进展极度缓慢。
他连着跑了好几天,也就征来了几个,还都是当地里正怕惹事,抓人头抓出来的。
“以前有没有类似的例子,都是怎么办的?”
薄春山苦笑:“定波县好多年都没征民兵了。”
这事他不是没查过,无旧例可循。
“衙门没派人协助你?你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差事,应该会派人指点你一二。”
还真没有,按理说应该是有,可兵房属郑主簿所管,如今这个局面,薄春山猜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穿小鞋。
人也不搭理你,反正这差事你干着,干不好到时候就有人说话了。
“其实这事也不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人干那是因为能拿到的银子不足以他们去冒险。你想,官府只管征役,一文钱不花,来充役的人要么是轮到自己,家里又实在穷,拿不出银子请人充,要么就是觉得一份银子太少,犯不着冒这个险。”
顾玉汝缓缓与他分析:“虽然目前定波县平静,但明州府下不平静的地方太多,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倭寇闹到定波来,等到那时候,定波附近没有卫所,只能指望县衙或者民兵,考虑到这个,如果不是利益足够,是没人愿意冒这个风险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得银子。”薄春山给她画下总结。
顾玉汝点点头,又道:“其实你征民兵,并不一定要局限在乡下。乡下的百姓见的市面少,抓个贼还得叫人一起充胆子,这种人反而不易训练,你既然打算动纂风镇来给自己博个头彩,就该找那些能迅速出成效的人,最好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之辈。”
说着,她顿了顿,笑着看着他:“薄春山,你是不是捕快当久了,忘了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了?”
“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地痞?好啊,顾玉汝,你敢翻我旧账!”
他头一转,埋在她腿上脸就是一顿乱蹭,一边蹭一边去挠她痒。
“别闹,别闹,我在给你梳头发,而且这是在说正经事。”
“我怎么不是在跟你说正事?”不知何时,他已经把人掀翻在床上了,他把她手里的梳子拿过来,扔在一旁,居高临下地威胁着她,“你觉得我不是说正经事?”
“那我又不是嘲讽你,你恼什么?!”她红着脸,喘着气儿道。
“我恼什么?你哪儿看我恼了,我是高兴!”他确实很高兴,两眼放光,在她脸上亲了几口,“顾玉汝,我怎么才发现你挺聪明的。”
“你第一天发现我聪明?”
“不,早就知道了,只是现在又发现你更聪明了一点。”他也不闹她了,往旁边重重一躺,兴奋地说给她听。
“你还别说,我还真被他们征役给局限了,我找些胆小怕事的乡民能干什么?是杀鸡呀还是宰牛,就得找那些胆大妄为,为了银子什么都敢干的人。这种人我认识挺多,平时喝酒喝上头了,捞起刀子就敢跟人干仗,难管是难管了点,但也不是压不住他们。”
“物尽其用,先把目前的难关度过去,要抓紧点,因为我不知什么时候那事就会来。”
“你的意思是,你那梦里闯城的倭寇,并不一定是从纂风镇来的?”
“我也不知道,可眼下局势,到处都乱,谁知道会从哪里来。”
而她前世,其实是了解不到这些的事情,那时她作为一个内宅妇人,只操心自己的事,谁会关心倭寇什么的,所以她的记忆还真帮不了她什么。
之所以会重视纂风镇,是因为记忆里齐永宁和齐彦说的那几句,也是因为这地方可能会成为一个入口。
可经过这么多事,顾玉汝也算发现了,记忆里的事不一定会发生,因为局势无时不刻都在变化,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后续的发展,但当大势所趋之际,小事其实是影响不了什么的。
寇乱就是大势,谁也不敢说,堵住了这个口子,倭寇就不会从别的口子进来。
“我哥那边一时半会不一定有成效,毕竟还顾忌着纂风镇,一切都要以稳妥为前提,所以那批货近期不一定能脱手出去。你既打算找那些大户,就该把这事早日提上日程,不过大户的银子可不好割,你得提前有心理准备才是。”
“我有心理准备……”薄春山嘴里含糊道。
顾玉汝这才反应过来:“你在做什么?”
这蠢问题问的。
“我在忙,顾玉汝我们忙完再说。”
他一把将她拉了过来。
第75章
此时的薄春山正带着吕田走在去董家的路上。
薄春山接下组建民兵的第一件事, 就是把吕田要了来。
从壮班挑来的那二十个人,和好不容易征到的那几个乡民,暂时都还没到位, 毕竟人数还没凑够。
也就是说,现在的民兵团其实就薄春山一个光杆, 带着个吕田。
“山哥, 人家开门红都是要先捡软柿子捏,这样才方便接下来的后续,你怎么反倒选了个董家?这董家在定波县势力可不小, 连县太爷都不敢轻易得罪。”
这些话,其实来之前吕田就说了,可薄春山非要这么办, 他又说服不了,眼见离董家越来越近, 吕田也有些急了。
他从刚开始押宝, 到现在从快班出来跟了薄春山,等于是孤注一掷。如果薄春山这差事没办好,他的下场自然不会好, 所以他很急,来的一路上就想劝薄春山换个人选。
可薄春山会听他的吗?
自然不会,要听来之前就听了。
至于他为何选董家?
薄春山肯定不会说, 他替人记着仇,他只会说先把最难啃的骨头啃了,后面自然容易了。
没错, 他就是这么忽悠吕田的, 只是吕田非常不太看好他这么干。
.
虽然打着县衙的名头, 但两人还是没能见到董家当家人。
只有一个管家出来见了他们。
看得出这管家大概应付过无数次类似这种上门打秋风的人, 所以经验极其老道。
他先问明了薄春山二人的来意,在听闻薄春山说县衙准备组建民兵,维护县中治安,抗击倭寇,无奈县衙财力有限,实在购不起民兵们的兵器。
薄春山并没有明说让董家出多少钱,他只是表明了自己的困难,可管家是什么人,自然心知肚明。
他先阐述了一番董老爷如何忙碌不在府里,又表示对县衙的想法十分支持,可无奈他就是个管家,实在做不了主,最后他以管家身份仅能动用的数额,支援了十两纹银。
十两银子,其实也没多重,落在薄春山手里轻飘飘的。
吕田在一旁看着,窘迫至极。
这管家话虽说得好听,但事却办得不太好看,要么你就当不了家做不主,把人打发走也就算了,偏偏又拿出十两银子,估计是也怕他们下趟又来,就想拿这点银子打发了。
这是把他们当成上门讹银子的了?
好吧,他们确实是,但两者意义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薄春山来之前就与他说了——
我们是干什么?是为了县里上上下下几十万百姓!
倭寇凶残吗?
凶残!
没有兵器和倭寇搏斗是个什么下场?
难道我们是为了自己才会去找大户募银两?
不是!
我们其实是为了这些大户们的安全着想,若有一日县里闹起倭寇,倭寇会去抢掠平民百姓吗?
不会!他们只会找大户,所以这些大户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
吕田虽有些滑头,到底还是个老实人。
他也会觉得羞耻,觉得窘迫,他以为作为事主——毕竟一直开口和管家交谈的是薄春山。他觉得薄春山肯定会羞怒,这管家明显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
他偷偷朝薄春山看去——
却看到对方脸上的笑。
笑?
薄春山笑得极为灿烂,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银子少,反而觉得很多,他很感激。所以他笑得很真心实意,甚至握住了管家的手,感慨道:“还是您老体谅我们,定波抗倭大事有您老出的一份力。”
这笑、这话、这举动,管家还以为自己给的不是十两,而是一百两?还有什么叫出的一份力?
管家有些不能理解话里意思,不过他也知道这事算是解决了。
没想到这人这么好打发!等薄春山走后,管家还在心里想着。
要知道董家在定波县屹立多年,前前后后不知迎来送走了多少地方主官,有些官员吃相好看,有些人吃相难看,碰到那种吃相难看的官员,上行下效,十两能打发那就是笑话!
时间久了,董家和那些官员也有默契,真若是地方主官手头紧了,需要周转周转,董家也不会无动于衷,也会视情况论定。
可如今主官没露面,也没打招呼,一个小小的官差就想扛着大鼎充大头,真当他们董家是那些土鸡瓦狗?
管家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以为薄春山就是那种拿着名头来钻漏子讹银子的小鬼儿,打发了也就打发了。
……
连吕田都恍惚觉得这十两很多。
好吧,对于他个人来说,十两银子不少了,也够一家子滋滋润润过上一年。
可要知道,他们是来替民兵团来筹集银两买兵器的,最大的大户董家才给十两,后面的大户又能拿出多少来?
所以这十两真的少,太少了。
吕田甚至觉得照这样下去,说不定他们辛辛苦苦跑下来,能凑到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对某个人来说是不少,可若是拿去买兵器能买到什么?
可这些担忧他都不敢说,因为薄春山一直在笑,笑得让他都以为薄春山是真的觉得这十两银子很多。
接下来,果然如吕田所料,他们进行的并不顺利。
人家也不给你脸色,都是好说好商量,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不在,只有管家或是管事的出来见一见你。
也不知是不是都知道董家那边的状况,他们一天跑了六家,中午连饭都没回去吃,每一家都给的十两,加起来一共六十两。
看似这些银子不少了,再多跑几天总能凑个几百两上千两。
可一个定波县总共才多少大户?头一天跑的都是名声在外的,往后面都是那种普通的富裕人家,能比前面这些大户多?
吕田满心忧虑,头发都快愁白了,今天出门之前他被薄春山鼓动得雄心壮志,如今真是满心颓丧。
可薄春山不以为然,和吕田分开后,喜滋滋地揣着那些银子就回家去了。
若不是吕田知道他不可能干出卷财逃跑这种事,还真要以为薄春山打算拿着这些银子跑路了。
.
吃罢晚饭,薄春山叫顾玉汝一同去顾家。
到了顾家,顾家一家三口也才刚吃完饭。
如今顾家人少了,也比以往安静了许多,顾于成吃罢饭就回屋读书去了,顾明看出女婿找自己有事,便去泡了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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