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转身就要走,季扶倾却突然伸出一条胳膊挡住她的去路——跟上次在学校门口拦她一模一样。
黎晓睨他一眼,问:“你要干什么?”
季扶倾说:“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了。”
“不巧,我今天没空。”黎晓当然不理他,她想推开他的胳膊,谁知他力气大得惊人,竟纹丝不动。
“你今天不去,明天也会找新的借口推脱。”季扶倾好像很了解她的脾性,“拖久了,对你对我都不好。”
黎晓从他这话里咂摸出些意思来。
如果她在规定的时间内不把头发染回来,王主任到时候除了会骂她,兴许还会数落季扶倾一顿。
思及至此,黎晓得意地靠上瓷砖,说:“我偏不去,你能把我怎么样?该不会要打我吧?好可怕啊你,打人可是违纪的。”
语调慵懒且不正经,目光还带着几许玩味。
季扶倾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眼神渐冷。
紧接着……
“哎哎哎,季扶倾你干什么?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叫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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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理发店的霓虹在凉雾里散着氤氲的光亮,三色柱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招徕顾客。
工作日,生意冷清,门可罗雀。前台小妹一边用手机追着剧,一边和新来的学徒打情骂趣。
“呼啦——”
一阵冷风吹来,玻璃门被推开,来了一男一女——背着书包,穿着红白相间的校服,一看就是C大附中的学生。
男生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女生小步跟在他后头。
前台小妹连忙把剧暂停,只听那男生说:“帮她染个头发。”
前台小妹笑脸相迎:“您先到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帮您叫发型老师。”
说罢,又手忙脚乱地送来水果、饮料和最新的时尚杂志。
黎晓坐在皮质沙发上,和季扶倾隔开一个身位。
理发店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染发药水的味道。音响里正播放着什么歌,可惜吹风机的声音太大,听不清。
既来之,则安之。
黎晓不慌不忙地吃着西瓜,还贴心地给季扶倾叉了一块。她眨了一下眼,一双桃花眼里像是有抽不尽的情丝。
纯中带欲,有种独特的风情。
他垂下视线,冷瞥着她,看她的眼神跟看电视里给纣王喂葡萄的妲己没两样。
不屑又淡漠。
这时,来了一个自称艺术总监的托尼老师,问:“你们俩,谁要染发?”
总监不愧是总监,挑染的红发看上去是比学徒五颜六色的发型更有高级感。
黎晓举了一下手,却忘记手里还有一块西瓜,模样很逗。
她把西瓜放回水晶托盘,跟着托尼老师去她的座位。
“这发色不是挺好看的么?奶茶栗棕,今年最流行的颜色。”托尼老师松开她的马尾,柔顺的发丝滑落至肩头,泛着绸缎一般的色泽。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可是……”黎晓看着镜子里季扶倾的身影,小声说,“他不喜欢我染这个颜色。”
不知是刻意还是真情流露,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小女生的娇羞,听上去像极了甜蜜的抱怨。
托尼老师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片刻,立刻明白了——原来是学生小情侣啊。
黎晓垂眸敛睫,嗓音软软糯糯:“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啦……”
“我懂我懂。”托尼老师看破不说破。
此地无银三百两,谁不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这点儿小心思瞒得住谁呀。
托尼老师为她梳着发,然后用尖尾梳挑起一缕发丝,说:“小美女,你这头发染了没多久吧?”
“寒假刚染的。”
“这还不到一个月吧?”托尼老师教育道,“头发不能经常烫染,损坏之后很难修复。你现在年轻还看不出来,等年纪再大一些,掉发脱发的毛病就全来了。”
“你看看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正在剪头发的中年妇女,故意压低音量,“上个月刚去医院做的植发手术,听说花了好几万呢。”
黎晓一听,陡然心惊。事关美貌,确实是一个非常严肃且沉重的话题。
她正想着该如何同季扶倾讲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托尼老师又说:“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定期对头发和头皮进行护理,就能有效避免掉发和脱发。我们店就有这项服务,现在办卡有优惠,冲五千送六千,要不要考虑一下?”
黎晓:“……”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对托尼老师露出一个招牌微笑,说:“谢谢,暂时不需要。能让我先看看颜色么?”
托尼老师拿来一本色卡小册子,仍旧不死心地安利着理发店的护发养发套餐。
黎晓就当没听见,专心浏览着小册子。翻到某一页,青葱似的食指在其中一个色卡上点了点,说:“就这个颜色吧。”
托尼老师俯下身一瞧,有些犹豫:“你确定?这个颜色……”
黎晓天真地问:“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托尼老师“啧”了一声,郑重其事道:“要不还是让他看一下吧。万一他还是不喜欢,你不是又得重新染吗?”
他指的是季扶倾。
黎晓看向镜子里的季扶倾,他在沙发上坐了有一阵子了。
前台送来的时尚杂志原封不动地躺在茶几上,而他手边是一本摊开的英语听力练习册。
季扶倾低垂着头,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在挺拔的鼻梁一侧落下清晰可见的阴影。
他戴着无线降噪耳机,隔绝理发店的噪音。指间夹了一支黑色水笔,在做听力——还真是勤奋好学。
黎晓嘴边漾开一丝笑意,说:“那你帮我去问问他。”
托尼老师得令,拿着小册子走过去,手指敲了敲茶几。
季扶倾摘下左侧的无线耳机,问:“什么事?”
“她想染这个颜色……”托尼老师指给他看。
季扶倾偏过头,扫了一眼。
不出所料,眉头拧了起来。
托尼老师可太懂男人了,他说:“这个发色叫亚麻茶青。好看是好看,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毕竟,希望女朋友把头发染成绿色的男生可不多见。
季扶倾的目光顺势移到黎晓身上。
她侧对他坐着,明晃晃的灯光照射下,她的皮肤白到近乎不真实。披散的长发遮住半边脸,依稀能瞧见精致的鼻尖。
这时,黎晓扭过头,冲他笑了一下。
浅浅的酒窝浮现,眼睛里像是有一汪清悠悠的水在晃动。
她在捉弄他。
季扶倾把小册子合上,站起身,走过去。
黎晓抬起眼睫,直勾勾地瞧着他。
他用异常淡定的口吻陈述道:“根据规定,学生不得将头发染成黑色以外的其他颜色,不得烫发,不得——”
黎晓打断他的话:“不得留奇异发型,违者扣三分。”
老天爷,拜他所赐,她都能把这条校规倒背如流了。
季扶倾冷嘲道:“你知道就好。”
黎晓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句:“……无聊。”
托尼老师上前打圆场:“我刚刚就想说,学生不适合染这种颜色,还是自然一些的发色比较好。”
季扶倾说:“染成黑色就行。”
托尼老师:“黑色分好多种,你想要哪种?”
季扶倾:“什么?”
托尼老师把小册子打开,指给他看:“你看,有黑茶色、黑蓝色、黑紫色、黑灰色……”
季扶倾:“……”
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五彩斑斓的黑。
季扶倾问:“没有纯黑色吗?”
托尼老师:“有啊,但是现在染纯黑色的人很少。这个颜色太死板,显老气,染了之后看起来像老了十岁。你确定要让你女朋友染成纯黑色?”
话音未落,季扶倾眸光一沉,一字一顿道:“女朋友?”
第8章 Ⅶ 算什么男人。
Chapter Ⅶ
隔壁位置上呼啦作响的吹风机突然停了,耳边只剩下理发店循环播放的情歌。
深情的男嗓唱着歌词:“原来路窄/又相爱/又说散/原来相爱相杀真存在……”
季扶倾看向黎晓,她眨巴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她小声埋怨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他女朋友了?”
语气无辜至极,好像当他女朋友是一件很委屈的事。
托尼老师看了看黎晓,又看了看季扶倾,后知后觉地有所领悟。
于是拍了拍季扶倾的肩膀,给他加油打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季扶倾:“……”
季扶倾:“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托尼老师露出历经沧桑的高深表情,说:“你们俩还挺有默契。”
连对外的话术都一模一样,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谁见了不说一句好配!
托尼老师没有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做生意才是首要的。
他问季扶倾:“怎么样?颜色挑好了没有?选哪个?”
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黑色,不仅让人怀疑自己患有色弱症,还让人犯了选择困难症。
叫一个男生做这种选择,真是为难他。
黎晓招了招手:“还是我来选吧。”
她把小册子拿过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可算相中了一个不错的颜色。
黎晓指着色卡,“喏,就这个。”
她拉长语调,读出它的名字:“黑—茶—棕—灰—色。”
花一份钱占四种颜色的便宜,不亏。
托尼老师投来赞赏的目光,说:“这个颜色好,自然,还显白,不会被学校老师说。”
他把小册子拿过去问季扶倾:“你看看这个颜色怎么样?满不满意?”
季扶倾扫了一眼。
名字花里胡哨的,颜色倒是正经颜色,乍一看和黑色没两样。
他点头默许。
发色问题解决后,季扶倾回到沙发坐下,戴上无线耳机继续练习英语听力。
后面的事,与他无关。
对于托尼老师而言,选完颜色,后面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他拿来一份名目繁多的染发价目表,对黎晓说:“你看看要用什么套餐?办卡的话,套餐能打五到八折,相当于是折上折,这次用不完下次还能继续用。”
黎晓非常佩服托尼老师的敬业精神,三句话不离办卡,他的老板应该很感动吧。
托尼老师给黎晓介绍各种药水和染色剂的作用,理发店喜欢把某些收费项目吹得神乎其神,但有时候你不得不信它的邪。
黎晓向来不吝于花钱维护美貌,头发这么重要的地方,她要的规格和待遇必然得是最好的。
托尼老师把她点的项目加总,粗粗一算,需要三千多元。他见黎晓还是学生,向她再三确认:“小美女,这个价格没问题吧?”
黎晓扶着软椅,自信点头,说:“没问题。”
“得咧,”托尼老师伸手招来一个学徒,吩咐道,“你带她先去那边洗头。”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天渐渐黑了。
洗头,剪发,吹发,上染色剂……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季扶倾瞥着手表,神色稍显不耐烦。他问:“还需要多久?”
“等女孩子要有耐心,这才刚上完颜色,还得一两个小时呢。”托尼老师反问,“你今天作业都写完了吗?”
季扶倾:“……”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可偏偏他真是一个要写作业的高中生,所以无法反驳。
黎晓顶着一头泡沫,慢悠悠地说:“要不你就回去吧。反正颜色也染上了,我总不可能再出搞什么奇异发型吧?”
在她说这句话之前,季扶倾是真有打算先走的。可她这么一说,他又坐住了——眼神里写满了对她的不信任。
黎晓无所谓地哼笑一声,低头刷手机。
今晚作业肯定是来不及写了,该找哪个冤大头借来参考参考呢?一想到今天刚被全校通报批评,她又有点儿拉不下脸开口管别人借作业。
都怪季扶倾,害她这般惨。
黎晓正腹诽着,有手机铃声响了。
她循声望去,季扶倾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在振动。
他放下笔,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蹙——貌似不是很想接这个电话。
迟疑几秒,还是接通了:“喂,妈。”
黎晓想到上次在C大附中校门口遇见的那辆黑色汽车,里面坐着一个中年女人。
她应该就是季扶倾的妈妈。
“忙完了。”
“学生会临时开会。”
“我知道。”
“不用来接,我等会儿自己回家。”
“嗯,先挂了。”
颇为敷衍的口吻。
季扶倾挂了电话,把手机搁回原处。
黎晓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原来你也会对家长撒谎啊。”
明明人在理发店,却骗他妈妈说在学生会开会。
季扶倾摘下一只耳机,不以为意地说:“根据心理学研究,人类每天平均说谎二十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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