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峰端着茶碗的手一顿,他偏头看李绸儿一眼,“不是说要杀了他吗?”
李绸儿脸上笑容僵住,“怎么可能真杀呢?他毕竟是锦衣卫所的副指挥使。”
郑峰冷笑道:“一个奴才罢了。”
怎么可能娶大金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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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被关进昭狱了?”苏枝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非常紧张。
她觉得自己跟肖楚耀也算是有一点革命友谊,便命人替肖楚耀送了一点东西过去。
虽然肖楚耀自己选了一个阳光房,但毕竟是昭狱,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东西过来了。
“肖副使,长乐郡主差人给您送东西来了。”
这句话替肖楚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阳光房被铺上柔软舒服的垫子,然后是一张躺椅,躺椅上面被铺满厚实的垫子,还有新制的棉被,外加一套茶具,几盒点子并干净衣物。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装着花的花瓶。
肖楚耀净身过后躺在柔软的躺椅上,正面就是那个插着花的花瓶。
漂亮的野春梅,跟昭狱这种地方实在是不搭配极了。
说实话,他当锦衣卫这么久了,风里来雨里去的替自家主子处理事情,从来没有一日清闲过。
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这么舒服,只是单单躺着,就能这么爽。
肖楚耀的咸鱼机制被触发,他睁着眼躺在那里,鼻息间是幽幽花香,入目是四方窗户。
阳光倾洒而下,肖楚耀突然感觉阳光是那么美好,天空是那么湛蓝,小鸟是那么可爱。
他身上长久而隐痛的那些日夜折磨他的伤口突然间就不疼了,脑中粗粝抽拔着神经的手也猛然消失不见。
沉甸甸的,积压在脑中的压力,在这一方牢中,突兀消散。
肖楚耀想起他对大金公主说的那些义正言辞的话。
他指责别人无法从局中脱身,不想自己竟也是局中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突然清净下来的肖楚耀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手。
掌心那道痕迹几乎深到骨头,要把他的手掌割开。虽然已经上过药,但这么深的伤口,他这样的血肉之躯,没有一个月怕也是不能好的。
明明是这么可怖的伤口,肖楚耀却并不觉得可怕。
因为他看惯了。
可现在,他看着这道伤口突然感觉到了害怕。
他猛地攥紧手,把自己深深埋入躺椅中。
柔软的垫子,松香的被子将他包裹起来,让肖楚耀连心脏都松软了。
或许,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一日?
第69章
肖楚耀在昭狱里待了三日,第四日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金公主。
公主黑袍加身,脸戴面纱,她过来了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看着肖楚耀。
看得肖楚耀十分不好意思的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并问她,“公主有事?”
公主一直都知道昭狱是大周地狱,她想到男人手掌上被她割出来的伤口,又想着男人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踌躇良久,拿了伤药过来。
这是公主能做到的,最高的妥协。
可肖楚耀这边早就已经处理好了,毕竟是自家地盘,好说话着呢。
公主看着他绑着绷带的手,捏着手里的药瓶,咬了咬唇,转身离开。
来去匆匆,不明所以。
肖楚耀想了想,单手拧开牢房挂着的门锁跟上去,“公主。”
公主一脸震惊地看一眼牢房,再看一眼肖楚耀。
肖楚耀道:“公主殿下,你看除了娶你和死,我还能不能有第三个选择?”
“没有。”公主气急,猛地一下甩开周湛然的手。
公主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宁愿死也不想娶她。
她可是大金第一美人!公主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践踏!
肖楚耀沉吟良久,“不如我把自己戳瞎,您看怎么样?”
肖楚耀是真的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可公主却是瞪圆了眼,更生气了。
“你瞎也不娶我?”
大金公主聪慧,自小喜欢大周文学,自学大周语言,也常常跑到与大金相邻的大周村庄活动。
大周男儿虽不似大金男儿那般强壮,但胜在读书习字,温文尔雅。
公主喜欢这样的男人,就跟郑峰一样。
可这几日,公主猛然发现一个问题,她真的喜欢那样的男子吗?
她崇尚大周文化,所以她对郑峰那种标准的大周男子有好感,可或许这只是她的一个幻想罢了。
公主猛地一下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那张波斯系美人脸。
昏暗的昭狱内,公主的双眸猫儿似得幽冷。
“你娶,还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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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还是毁灭,是一个问题。
肖楚耀选择生存。
老婆孩子热炕头,其实也很不错。
肖楚耀躺在昭狱里,突然觉得自己无比渴望这样的生活。
他太想要平静的活着了。
原来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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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金公主跟肖楚耀的事情突然传出来,郑峰的好算盘落空了。
他本想借助大金公主之势,弥补自己失去的暮王府势力。可现在,一切都成为了空谈。
“大哥,放弃吧。”
郑濂知道郑峰苦心经营良久,是为了还大周一个清明盛世。
“太子他,似乎跟圣人不一样,如今的大周看着也很好。”
从前被世人认为是下一代暴君的太子殿下虽依旧冷清冷性,但终于开始用脑子想事情。
本来就是个聪明人,稍微动点脑子就将被圣人搅和的一团乱的大周拨正了。
可郑峰听到郑濂的话后,面色竟扭曲起来。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郑峰才是那个疯子。
“哪里不一样?大周难道真的要交给一个疯子吗?咳咳咳……”郑峰说到激动处又咳嗽起来。
郑峰操心太多,旧疾难愈,如今高大挺拔的身体渐渐变得消瘦,从前的衣服也不大能穿了,空落落地挂在身上,透出三分苍白阴暗。
郑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哥竟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回想起郑峰所做之事,他虽一直在说自己欲拨正大周暴政,还百姓一个清明盛世,但他所做之事,桩桩件件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庞大的野心。
“我不会输的。”郑峰呢喃着咬牙,“我绝对不会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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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滚滚,预示着莺飞草长的季节正式来临。
虽然春天是个充满了希望的季节,但可惜的是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那么美好。
听说圣人受了春雷惊吓,突然一病不起。
苏枝儿是未来的太子妃,圣旨已下,作为未来预备役哭丧小队员,苏枝儿也被礼王带着进了宫。
礼王作为兄弟,不必守在圣人旁边。
太子作为唯一的儿子,必须要守在圣人身边。
苏枝儿作为太子未来唯一的太子妃,隔着一层珠帘,跪在了外面。
“其实陛下的病从去年开始便有征兆,前几日瞧着精神头似是好了许多,老奴以为……没想到……”
老太监一边叹息,一边说话,话中皆是未尽之言。
苏枝儿想起在给大金的接风宴上,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下意识明白那大概率是回光返照。
站在老太监面前的周湛然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吐出一个字,“哦。”
哦?就这样?
好吧,这确实是太子殿下的风格。
周湛然跟皇帝并不亲近,他们只是生活在同一座皇宫里的,拥有一半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感情需要维护和联系,血缘关系在苏枝儿看来就是扯淡。
没有爱的亲情就不应该成为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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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枝儿一齐跪着的还有后宫之中排不上名号的那些什么美人妃子。
美人们都跪在硬邦邦的地板上,苏枝儿也跟着跪,不过一小会儿她就觉得自己的膝盖跪得极疼。
不行了,太过娇生惯养的苏枝儿动了动自己的双腿,企图挪到一个舒服一点的位置,正在这个时候,原本跪在里头侍奉圣人的周湛然突然站起来。
他纤瘦的手指拎起自己跪的那个垫子,慢条斯理拨开珠帘。
男人身形很高,在因为跪满了人,所以显得逼仄的外殿中极其具有压迫感。
作为一台行走的造尸机,周湛然的脸上永远带着那抹冷静又疯狂的睥睨感,那是天生属于上位者的帝王气势。
苏枝儿从前不觉得,现在她跪在地上,仰头看人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以为的小男友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帝王预备役。
也或许他从来一直都是,只是自己看他的时候带上了极其浓厚的滤镜,只觉得少年乖巧又可爱,完全没看到他白惨惨的皮囊下隐藏着的霸王之气。
除了苏枝儿的目光外,那些正在哭哭啼啼的美人们也关注到了周湛然。
美人们地位低微,没见过太子殿下,就算是见过也不敢对他行注目礼,毕竟太子殿下在宫里头的传言太过凶残暴戾,美人们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被挖眼珠子。
可现在,借着苏枝儿的光,大家都忍不住的开始打量起这位未来的天子。
男人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他的容貌偏女相,可气质却一点都不母。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天然贵气,如灼灼而耀的明珠,虽亮,但冷。可即使如此,依旧因为其昂贵的气质和价格,让人忍不住的想臣服,想依靠。
周湛然弯腰,掐着苏枝儿的腋下把人拎起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垫子往苏枝儿膝盖下一塞。
垫子厚软,还带着被男人跪出来的温度。
苏.木偶娃娃.枝儿左右看看,大家都单薄地跪着,只有她获得了反派的一枚垫子。嗯……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这实在也是太舒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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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在里面躺着,也不知道能熬到什么时候。
苏枝儿跪在垫子上打瞌睡,小脑袋一磕一磕的。
大家都没吃没喝没睡地跪在这里近十二个小时了,除了被扶出去上个厕所外,什么事情也不能干。
苏枝儿透过珠帘,看到了小花冷淡的面孔。
是真的冷淡。
苏枝儿不太懂小花跟圣人的关系,可她能读懂小花的情绪。
这样平静,真的是很平静了。
皇后几乎哭瞎了眼,手里的帕子都湿惨了。并且哭一阵晕一阵,显得非常可怜。
只是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便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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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春雷又起,原本晕晕沉沉的圣人突然睁开了眼,他张开嘴,轻轻说着什么。
老太监赶紧凑上去听,听完后点头,拨开珠帘出来,朝跪在外头的美人们道:“圣人有令,从二品以下皆要陪葬。”
此话一出,跪在后头的那些美人们率先晕倒。
跟苏枝儿一齐跪在前面的那些美人们露出庆幸的笑来,不过她们很快意识到在这种场合下不能笑,因此只能努力憋住并再次露出悲伤至极的表情来。
“陛下,陛下,臣妾不想死啊……”有美人跪爬着进去,被皇后示意让小太监堵着嘴拉了出去。
这位美人几乎哭晕过去,可就算她哭死过去也不会有人管她了。
因为她本来就是要死的。
苏枝儿的心情跟着沉重了一下,接着释然,因为她也没有办法。
跪在她身侧的美人一边擦拭眼泪,一边朝她看来。
苏枝儿只觉得这位美人的脸有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那边,温柔端庄的皇后娘娘处理完了那位哭叫不停的美人后,便顺路走到了苏枝儿身旁的美人身边道:“贵妃妹妹,陛下想看看你。”
哦豁,原来她身边跪的竟是贵妃?
按照小说设定,贵妃一般都是艳压后宫的存在。
这位贵妃娘娘确实生得好看,只是苏枝儿总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贵妃踉跄着站起来,走到圣人床边跪下。她身边就跪着周湛然,苏枝儿看上一眼就陡然明白了怪异的点在哪里了。
纵观殿内所有的美人并贵妃,这些女子门都有一个共同点,她们的五官跟周湛然在某些地方有很多相似点。
如果苏枝儿没猜错的话,这些贵妃并以下的美人妃子们,都是圣人按照周湛然的母亲窦美人的样子,收集的仿窦美人手办娃娃。
尤其是这位贵妃娘娘,眉宇之间简直像极了。
苏枝儿看着这一后宫除皇后外的窦美人手办加周边,短暂的陷入了思维沉默。
听说皇后每天早上都会召开小晨会,跟大家商量一下后宫事宜。
嗯,这得要多强大的心脏才能对着这些拼拼凑凑的美人们摆出一副正常和谐的样子呀。
想想就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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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圣人吃力地抬起手,然后猛地一把攥住贵妃的手腕。
贵妃不必陪葬,心中暗喜,哭得更卖力了。
圣人盯着她的脸,目光涣散,似是陷入了某些美好的回忆之中。
濒死之人,力气却大的吓人,贵妃的手腕都要被捏肿了。
“陛下,吃口药吧。”皇后端了药来。
圣人微微摇头,又闭上了眼。
皇帝平稳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寝殿内缓慢响起,众人明白,皇帝是睡过去了,不是死过去了。
准备好的哀嚎声被咽回肚子里,现在大家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到底什么时候死。
这位皇帝的一生走到现在,油尽灯枯,百姓骂他是个暴君,儿子跟他也不亲近,他也没有得到过所爱之人。
孤独的来,孤独的活,孤独的死。
最后只能握着一只手办的手,企图透过这位贵妃手办的脸看到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苏枝儿忍不住再次看向小花。
她从圣人的身上看到了小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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