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道:“我没发烧。”
韩生义的手掌心在她额头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把手收回去,对躺着的楚酒酒笑了笑,“我知道,只是以防万一。”
楚酒酒抿起唇,又不说话了。
楚酒酒从不生病,韩生义也是第一回 看到她这么恹恹的样子,心里不怎么舒服,但他的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还是不舒服。”
这是一个肯定句,楚酒酒嗯了一声,然后抬起眼睛:“你怎么还在家?”
韩生义垂头看着她,“我不在家,那我能去哪?”
楚酒酒撇撇嘴,“我怎么知道,薇薇天天往外跑,楚绍天天往外跑,你跟他们一样,怪只怪,这花花世界迷人眼呀~”
韩生义:“……”
“你生气了?”
韩生义一向心细,楚酒酒有一点奇怪的地方,都会被他立刻发现,这回晚了一点,是因为和痛经撞上了,韩生义一时分不清她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迁怒,还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发作。
不过,生气的人是楚酒酒,她的怒火就跟那老式的油灯一样,只有黄豆大的火苗,轻轻一按,就能把它按灭。
楚酒酒听到这个问题,张嘴想反驳,可是,她没力气,张到一半的时候,她就把嘴闭上了,眼睛看着盐津枣,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韩生义看似自言自语,其实都是说给楚酒酒听,“为什么呢,让我分析一下,你刚刚说,温秀薇和楚绍都在往外跑,然后我跟他们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总是出去,你才生气的?”
不等楚酒酒说话,韩生义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种说法,“不会的,酒酒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如果原因不在前面的这几句话里,那就在后面的那一句上了,花花世界迷人眼,你觉得谁的眼睛被迷住了?”
楚酒酒眼睛动了几下,原本自然放在枕边的指尖也不自觉的颤了颤,她还是不说话,不过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韩生义望着她,轻轻一笑,“是我吗?”
抓了两下枕套边缘的布料,楚酒酒欲盖弥彰的回答道:“我可没说是你。”
好不容易,楚酒酒开口了,然后,韩生义又沉默了下来,楚酒酒不看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话,她不禁扭过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韩生义望着水盆,看起来正在思考,过了一秒,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微微偏过视线。
和韩生义的目光对上,楚酒酒心里愣了一下,韩生义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大多数时候都是非常温和的,所以她喜欢待在韩生义身边,这让她觉得很舒服。可现在,他目光中的温和少了一些,倒是多了几分认真。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楚酒酒看了,就是觉得怪,因为韩生义总是出去玩不带她而感到失落的人是她,可被察觉之后,看见韩生义如此认真,感到他的态度有些过分的人,还是她。
楚酒酒一看韩生义这样,顿时就想开口,说她只是开个玩笑,但在她说话之前,韩生义先快了一步。
“我没有被花花世界迷住眼睛。”韩生义为自己解释道。
他淡淡的勾起唇角,楚酒酒知道,他不是想笑,他是笑习惯了,所以跟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的笑一下,就跟韩爷爷一样。
只是,韩爷爷的笑让人如沐春风,韩生义的笑,就没有这种效果。
垂下眼睛,他继续说道:“等这个年过去,我就十六岁了。”
楚酒酒望着他,听他说起年龄的问题,她心里动了动。
“我爷爷十六岁的时候,已经入党了,我爸爸十六岁的时候,在苏联求学,在青竹村待了那么多年,我已经荒废了很多时间,现在也该捡起来了。”
楚酒酒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问:“你要捡什么?”
韩生义:“人脉。”
这两个字已经能解释很多事情了,韩生义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人,都是高官之子,他要把这些人脉捡起来,然后,再通过这些人,去认识更多的人。
楚酒酒听懂了,但是她仍然有不懂的地方,“找到这么多人脉,那接下来呢,接下来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韩生义也迷茫了一瞬间。
很久以前,他想回到首都,想报仇,想爬的特别高,成为一个谁都不敢惹的大人物,这样的话,他就需要很多很多朋友。可现在,他已经回到首都,仍然想报仇,但,成为一个大人物,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必要了。
他爷爷仍然位高权重,仅仅有他一个,就能解决掉很多问题,他不需要自己也爬上那个位置,更何况,等他爬上去,那要多少年啊。
就跟脸上的笑一样,去结交新朋友,也是他习惯性去做的事,至于做完以后,会收获什么样的效果,韩生义还没考虑过。
沉默一瞬,韩生义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知道,也许以后会有用吧。”
第89章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但楚酒酒接受了,知道他是去干正事,楚酒酒心里的那点小别扭顿时就消失不见了,她在床上磨蹭两下,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位置,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她看向韩生义,声音糯糯:“那……我以后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她问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是温秀薇那种性子很软的女孩子,在楚酒酒自己看来,她是个酷酷的女生,而酷酷的女生,是不可以问出这么黏人的问题的,但凡事有例外嘛,她今天不舒服,所以,她可以任性一点。
楚酒酒眼睛亮亮的,韩生义垂眸望着她,抬起手,把她身上的被子拉的更高一点,韩生义温声道:“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的家人。”
楚酒酒愣了一下,随后,不用韩生义动手,她自己就把被子拉高了,半张脸都被她藏在了下面,因为她不想让韩生义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韩生义也没管她的小动作,放下手,他又想了想:“如果非要找到一个最好朋友的话,那,我最好的朋友,可能是楚绍。”
他说的相当勉为其难,楚酒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噗的笑出声来,韩生义这话听起来是对楚绍的赞扬,实际上他是在说,在他心里,楚绍不算家人,所以,就只能让他退而求其次,当个最好朋友了。
幸亏楚绍不在这,不然,非要跟他打一架不可。
……
楚酒酒的痛经持续了三天,这三天可真是苦不堪言,除了温秀薇必须去制片厂,其他人时不时就上楼来看看她,陪她坐一会儿。
等她重新生龙活虎,楚绍就又不着家了,韩生义倒是依然稳稳的坐在家里。
腊月二十九,到处忙的韩爷爷也回来了,再次拿起毛笔,韩爷爷笑眯眯的写了十来张福字,每个门口贴一张。今年是他们过得最富裕的一个年,韩奶奶特别大方,每个孩子都给了二十块,让他们出去自己买喜欢的年货,楚酒酒除了买吃的,还买了几个漂亮的红灯笼回来。
除夕夜,家家户户必须点灯,而且这灯要亮一晚上,楚酒酒把红灯笼分给大家,楚绍举起灯笼,挂在了每个房间的窗户上,外面有大灯笼,里面有小灯笼,小洋楼顿时变得中式十足起来。
有人在街道上经过,看见这幢沉寂了许久的房子再次展露出生机,他们也有一瞬间的恍神,被寒风一吹,他们清醒过来,连忙裹紧了身上的棉衣,继续往家走去。
年夜饭是韩奶奶做的,晚上包饺子,则是全家一起上手,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楚酒酒的手法也熟练了不少,最起码,不会再变成片汤了。
今年的饺子里面有彩头,韩奶奶往其中一个饺子里面,放了一分钱的硬币,谁吃到,谁明年就能有福气,听到这话以后,楚酒酒本来有点撑,却还是执着的站起来,继续吃饺子。一锅饺子好几斤,没一会儿,就被他们全都消灭了,期间,温秀薇小口小口的吃着,突然牙齿一硬,看着露出半张脸的一分钱,大家全都笑起来。
楚酒酒还撺掇她,“许愿许愿,现在许愿,饺子大神一定会对你显灵的!”
温秀薇:“……”
饺子也有神仙,这世上的神仙可真是无处不在。
虽然她心里不信,但那么多人都看着她,她肯定不会扫大家的兴,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然后,她双手合十,对自己碗里咬了一半的饺子,像模像样的拜了拜。
旁观的楚绍:“……”
算了,大过年的,他就别说扫兴的话了。
过年了,收音机里面的节目也多了,大家都坐在客厅里,准备好好的守一次岁,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年的时候,总有人坚持不住,要么是楚酒酒,要么是韩爷爷,新年新气象,这一次,大家都握紧了拳头。
必须要守岁成功!
客厅的座钟指向十一点时,已经有三个人困的倒下去了。
……
楚酒酒趴在自己的胳膊上,耳朵里全是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收音机还开着,温秀薇坐在她身边,已经彻底睡死了,楚绍更夸张,他歪着脖子,睡得跟中枪一样,韩生义还算有精神,不过大家都睡了,他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很无聊。韩奶奶还在厨房忙活,她这人就是这样,醒着就必须干活,不让她干活,那她肯定要睡着。
韩爷爷跟个老和尚一样,盘腿坐在长椅上,看似老僧入定,实际已经偷偷的打起了呼噜。
纵观全场,韩生义陷入沉默。
看这样子,他们这辈子都没法成功守岁一回了。
十二点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其他人都睡着了,那放鞭炮的人就剩自己了,他从柜子里把韩爷爷特意买的万挂鞭炮拿出来,这东西能响一万次,特别持久,特别闹腾。
存了点坏心眼,韩生义不准备等十二点再放了,他拿着鞭炮跟火柴盒,走到院子里,看了一眼大黄和二黄,确认它们好好的待在窝里,然后刷的一下,他点燃了火柴。
等他点着了引信,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屋子里的瞌睡虫们肯定要瞬间惊醒。
韩生义勾勾唇角,刚要弯腰,黑色的铁栏杆外,走过来两个步伐稳重的人,其中一个,冲他问道:“小伙子,这是韩庭辉同志的家吗?”
韩生义抬起头,灯下黑,他根本看不清外面人长什么样,眯了眯眼,他把手里的火柴甩灭,然后朝他们走近了几步。
“是,请问你们是谁?”
韩生义一边问,一边走过去,等他到了栏杆附近,他就能看清外面人的长相了,两个都是陌生人,一个熟悉,一个不熟悉。
警卫员本来是要开口说明的,但韩生义走过来以后,脸色突然就变了,他愣了一下,这话就没说出来。
楚立强站在他身边,看着韩生义震惊的模样,他笑了笑,“你是生义吧,都长这么高了。”
……
楚立强没见过韩生义,但楚酒酒写信事无巨细,搞得他连韩生义三年前身高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韩生义怔了半天,然后,他才反应过来。
赶紧把大门打开,韩生义说道:“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快进来,我去叫楚绍他们。”
楚立强:“不用,我去叫。”
说着,他大步往里面走,警卫员背着包,楚立强走的太快,他只能跑着追上去,韩生义也不管外面的鞭炮了,他快步跟上来,三人前后脚走进客厅,楚酒酒睡得最不踏实,听见这么多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眼睛里有水,所以刚睁开的时候,视线有点模糊,楚酒酒看见自己面前站了三个男人,一个是韩生义,另外两个,她不认识。
眨了一下眼睛,视野变得清晰,看清楚那两个陌生人的长相,楚酒酒噌的一下坐直了身体。
她呆呆的看着楚立强,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军装、以及跟楚绍差不多的长相……
太太太太太——
这些都是楚酒酒的心理活动,楚立强看了一眼楚酒酒,发现她确实和聂白形容的一样漂亮,然后,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他此时最关注的,还是自己多年没见的儿子。
楚立强望着睡着的楚绍,眼底情绪翻涌,他不忍心叫醒楚绍,但是楚酒酒忍心。
她反应过来以后,连忙跳着站起来,晃动楚绍的胳膊,“楚绍!别睡了,快醒醒,你看谁来了!”
她没轻没重的,楚绍还是歪脖子睡的,咔嚓一声,楚绍脖子差点扭到背后去,他捂着疼的不行的脖子,莫名其妙的睁开眼,“干什么啊,谁来了……”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等看见楚立强以后,立刻戛然而止。
仰着头,楚绍怔了好长时间,然后才喊了一声:“爸。”
楚立强嗓子发紧,他扯起嘴角,对楚绍笑了笑,“嗯。”
停顿一会儿,他又补了一句,“长大了。”
一下子,整个韩家又热闹了起来,韩爷爷醒了,连忙让他坐下,楚立强跟他握手道谢,两个成年人客套的说话,韩奶奶从厨房出来,发现楚立强居然赶在春节前回来了,她赶紧把放外面冻着的饺子拿进来,又煮了一大锅。
别人家的新年接近尾声,韩家的新年却是重启了一回,最高兴的人是韩爷爷和韩奶奶,而楚绍,他沉默的坐在桌边,一声不吭,楚酒酒也差不多,她甚至坐的离楚立强最远,也不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
楚绍是近乡情更怯,楚酒酒则是担心自己过不去这一关。
韩家人太客气了,楚立强其实更想跟儿子寒暄,但见此形状,他只好跟警卫员一起拿起筷子。
在他俩吃饭的时候,韩生义把鞭炮放了。天太晚,楚立强吃完以后,说自己看一眼楚绍,然后就回招待所去住了,韩奶奶不让他走,她让韩生义和楚绍都跟自己睡,把他们的房间腾出来,给楚立强和警卫员住。韩家老夫人过于热情,楚立强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今晚都别想跟楚绍说什么话了,于是,他赶紧站起来。
“谢谢您,但我想先跟楚绍说两句话,您看行吗?”
韩奶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忘了给他们父子独处的时间,她笑起来,“当然行,没问题,楚绍,酒酒,快带你们爸爸上楼。”
听见韩奶奶的这句话,楚立强不禁看了楚绍和楚酒酒一眼,三年前,聂白从青竹村回来,确实跟他说过,楚酒酒在青竹村,一直是以楚绍亲妹妹自居的,但他没想到,到了首都,韩家人还是这么认为。
他们就不怕露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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