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应了,他转身就要回去找资料,旁边,楚酒酒从书本上抬起眼睛,她小小声的说:“公元564,南朝是天嘉五年,陈文帝在位,北周是武帝宇文邕在位,年号保定。”
说到这,她悄悄停顿一下,在心里算了算,然后继续说道:“应该是保定四年。”
说完以后,她对这几个人笑笑,然后就重新低下了头。
那几个查资料的,却是愣在了原地。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年纪最大的走过来,问她,“这位同志,你对南北朝也有研究?”
楚酒酒茫然抬头,“啊?不是的,我只知道几个年号。”
随便一想,就能把年号、皇帝、还有哪一年对上,这可不像是没研究过的样子。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觉得她过于年轻,看着跟未成年似的。
他当然不会真的认为楚酒酒未成年,能进档案馆,而且能知道这些,她最起码也得二十出头了。
他对楚酒酒伸出一只手:“同志说笑,我是古代历史研究所第一所秦汉研究室的室长,我姓梁,同志贵姓,在哪里高就?”
楚酒酒看他说的这么正式,眨了眨眼,她也伸出自己的手,跟对方握了一下,“梁同志您好,我姓楚,是XX区XX中学高二年级三班的副班长,兼任周一红旗手。”
梁室长:“……”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还在上高中?”
楚酒酒嗯了一声。
“那你是从哪知道这些东西的?!”
他问的有点不客气,好像楚酒酒能知道这些,有多不可思议一样,楚酒酒觉得他把自己看扁了,便回答的不怎么高兴,“书上不就有吗,每本字典后面都印了。”
这么一想,梁室长脸上的疑惑就消失了,对,他忘了还有字典。
“原来如此,楚同学年纪这么小,竟然能背字典,也是很厉害了。”
楚酒酒瞥了他一眼,本来她不想提的,但这个梁室长太不会说话,“我没有背,我只是看了一遍。”
旁边有人说话,“看一遍就能记到现在,楚同学,小小年纪可不要说谎,努力是好的,说谎就不对了。”
……这帮人好烦。
“我才没有说谎,我看一遍就能记住,不信的话,你们考我呀!”
说完,楚酒酒把那本俚语大词典啪的放到梁室长手上,梁室长忙着弄资料,哪有功夫考她这些,不过,看着楚酒酒这个不似作伪的模样,他还真起了一点兴趣。
……
马所长在二楼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坐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他就带着书往下走,一楼比较空旷,马所长找了半天,才看见楚酒酒的身影。她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抱着一本书,眉头紧紧皱起。
马所长吓一跳,这可是楚立强的女儿,要是她出了什么闪失,自己也别活了。
马所长快步走过去,呵斥他们:“干什么呢!”
听到这个声音,梁室长转过头,发现是马所长过来了,梁室长的脸上竟然有一瞬间的戒备,他转过身,笑呵呵的挡住身后的楚酒酒:“马所长,您怎么来了,没事,我们就在这边说话呢。”
“说话就说话,你把酒酒挡后面干什么?”马所长不客气的问他。
说着,他把这几个男人都赶走,来到楚酒酒面前,他连忙问:“酒酒,你没事吧?”
楚酒酒摇了摇头:“没事,您误会了,这几位叔叔没把我怎么样,他们就是想让我给他们干活。”
马所长一听,更加愤怒:“让人家一个小孩给你们干活,你们哪来的脸!”
梁室长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认识,他赶紧跟马所长解释:“马所长,你不知道,这孩子她能过目不忘!有了她,我们以后连资料都不用翻了,这对我们研究室来说,那是多大的一个助力啊!”
马所长吃惊的睁大双眼,他转过头,问楚酒酒:“你真能过目不忘?”
楚酒酒没点头,也没摇头,她把怀里的书交给马所长,如法炮制的让马所长考了考自己。
马所长随意抽了三页,他刚说出前几个字,楚酒酒就能精确的把后面的文字复述出来,啪的一下合上词典,马所长神色不明。
旁边,梁室长还在对他说:“现在您信了吧,那楚同学……”
马所长转过身,更加不客气的对梁室长说道:“滚滚滚!这是楚政委的女儿,我跟她爸爸可是故交!就是要帮忙,人家也是来我们世界历史研究所,别挡着了,几个大老爷们,堵一个小姑娘,真不嫌害臊!”
说完,他带着楚酒酒离开了。
梁室长及其他人:“……”
你这是监守自盗!
第106章
坐在粤式茶餐厅里,楚酒酒新奇的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装潢风格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看惯了千篇一律的国营饭店,突然来到充满了香港复古风的茶餐厅,楚酒酒感觉挺好玩的。
马所长去点菜了,他让楚酒酒坐在这休息一会儿,这一上午,楚酒酒除了看书,就是跟人说话,哪里需要休息,不过,她看着马所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眼睛眨了眨,没有拒绝他。
上回马所长请她和韩生义吃饭,一顿饭也就花了一块五毛钱,但在这里,一杯奶茶就是两块钱,马所长给楚酒酒点了一杯,自己则要了不花钱的白开水。
等马所长回来以后,楚酒酒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对面的望着对方。
楚酒酒啜饮一口奶茶,敌不动,我不动。
马所长:“你也看到了,我们研究所目前,是真的非常缺少人手。我知道,酒酒你对历史研究非常感兴趣,如果你来我们研究所帮忙,研究所内部的所有资料你都能接触到,既能学习,还可以充实暑假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楚酒酒轻轻思考一下,然后问他:“给钱吗?”
马所长:“……”
谈钱多俗气。
他那张长着皱眉的脸抽了抽,片刻以后,他放低声音,“这个……研究所的经费不富裕……”
他语速很慢,楚酒酒听出他的为难,不禁叹了口气,“梁室长说如果我去他们研究室,他能给我争取到一天三毛的工钱呢。”
呸!姓梁的肯定是打算伪造楚酒酒的名字或者年龄,让她变成研究室的助理!
这种违反规定制度的事,他才不会干!
心里想的义愤填膺,但看着楚酒酒那云淡风轻,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的表情,马所长咬咬牙,还是妥协了,“来我们这,我也能给你一天三毛的工钱,到时候我把你的名字写成一级助理,每个月发福利的时候,也能给你一份。”
本以为这样楚酒酒就愿意接受了,哪知道,她端起奶茶杯,慢条斯理的晃了晃,好像她喝的不是白花花的奶茶,而是高贵冷艳的红酒。
“梁室长也是这么说的,既然都一样,那我为什么要去您的研究所呢,我本来就更喜欢咱们自己国家的历史呀。”
马所长:“……咱也别兜圈子了,你还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听到这话,楚酒酒眼中精光一闪,看的马所长心脏一抽,生怕她连自己的家底都要过去。
……
经过一番谈判,楚酒酒成功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文物档案馆的长期出入证。
从一开始,她就想跟马所长要这个,至于工钱,那是锦上添花的东西,马所长给的话,她就接着,他要是不给,也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马所长哪知道这些,他只觉得自己被打劫了。
算了,看在研究所马上就要添一员猛将的份上,他就别再犯小气的毛病了。
研究所的同志是每周上六天班,楚酒酒名义上是助理,自然也要跟他们一样按时到场,他们约定的是从明天开始,吃完这里的饭,楚酒酒跟马所长道别,然后不顾高温酷暑,一路飞奔回了家。
到家以后,她推开大门,中气十足的向整栋房子宣布:“我找到工作啦!”
三秒过去,依然安静如鸡。
……大家都出去了。
楚酒酒默默收回兴高采烈的表情,然后转身去了韩家。
幸好,韩奶奶和韩生义都在,楚酒酒跟他们说了这个消息,两人均是一脸的惊讶,问清楚事情的原委,韩奶奶和韩生义对视一眼。
怎么说呢,本来是挺令人震惊的事,但发生在楚酒酒身上,似乎就很正常了。
去研究所帮忙是个体面的事情,而且放假了,也不需要上学,去研究所给自己找点事做,也省的天天在家懒到长毛。
韩奶奶还是不怎么会夸人,于是,楚酒酒的重点输出对象是韩生义,她坐到韩生义身边,一下午这嘴就没停过,说的全是跟研究所有关的事情,韩生义也不嫌烦,就面带微笑的听着,时不时的还附和两句。
韩奶奶坐在客厅缝衣服,楚酒酒叽叽喳喳的声音和电扇转动的声音混在一起,闹得她耳朵嗡嗡的,连脑子都跟着浆糊了。晃晃发蒙的脑袋,韩奶奶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楚酒酒跟韩生义。
酒酒这张嘴啊,实在是太厉害了,目前为止,她只见过韩生义能招架得住,其他人听她说上半小时,就已经受不了了。
韩奶奶觉得,这是因为韩生义小时候总听韩爷爷说废话,于是,小小年纪就产生了废话的抗体。
……
又缝了几针,韩奶奶站起身来,准备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休息休息自己的眼睛,还有耳朵。
韩奶奶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她回自己房间睡午觉了,而在她走了以后没多久,楚酒酒和韩生义都听到门外传来别人的叫喊。
来人是个男的,他叫的是韩生义的名字。
韩生义听见,往大门口看了一眼,然后他告诉楚酒酒:“是我朋友,他姓王,以前也住在这一片,我出去问问他有什么事。”
他没有说让楚酒酒也跟他一起出去,认识认识门外的这个人,楚酒酒也没这样要求他,乖乖的点了点头,目送韩生义出去。过了两秒,楚酒酒站起来,同样来到厨房,韩家的暖壶常年都是满的,里面装着还在冒热气的开水,楚酒酒倒出一杯,等它凉的时候,她悄悄走到厨房的窗户边,顺着窗户,看向外面站着的两个人。
那个姓王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小,最起码也得二十出头了,他长得虎背熊腰,和芝兰玉树的韩生义根本就不是一个风格,他看起来挺高兴的,说到激动的时候,还用力拍了一下韩生义的背,韩生义背对窗户,楚酒酒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她只看见那个姓王的男人露出了讪讪的表情,他收回自己的手,之后就没再碰过韩生义了。
楚酒酒靠着窗户,一脸的若有所思,而就在这时候,客厅的电话响了,铃声震天,楚酒酒吓一跳,手里的热水差点被打翻。
她在偷听偷看,本来就很心虚,心里总有一根弦绷着,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她还以为跟自己有关。
发现只是电话响了,楚酒酒赶紧把水杯放下,然后跑出去接电话。
拿起听筒,楚酒酒轻快的问:“喂,是哪位?”
“你……”
啪的一声,对面挂了。
楚酒酒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向听筒,这时候,睡午觉的韩奶奶,和在外面说话的韩生义都走了进来。
韩奶奶:“有电话?”
韩生义问:“是谁打来的?”
楚酒酒懵懵的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我刚问了一句是谁,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
楚酒酒很错愕,韩半天也没好到哪去,她手里听筒突然被别人夺走,一下子扣在电话上,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秒,她抬起头,看向自己身边的中年男人。
“爸,你怎么这就挂了?”
韩继彬:“不是你爷爷奶奶接的电话,那就没必要继续说了。”
韩半天仍然不解,但她还是乖乖的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那爸,刚才接电话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楚酒酒?”
韩家和楚家关系好的事情,现在差不多整个首都圈都知道了,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两个经历过伤痛的小家,共同组成了一个大家,过去的他们共患难,如今的他们同甘甜。
可看在韩继彬眼里,那就是又来了几个鸠占鹊巢的晦气家伙。
刚才韩半天打电话的时候,韩继彬就在她旁边听着,发现对面的声音不对,韩继彬眼疾手快,立刻挂断了电话。
他让韩半天给韩家打电话,接起的人必须姓韩才行,不然的话,韩半天发挥不好,到时候不仅得不到想要的效果,还会弄巧成拙。
想起刚刚听到的清脆女声,韩继彬沉默一会儿,然后对韩半天笑了笑,“应该是,除了她,好像也没有别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了。”
韩半天皱皱眉,她平时很听韩继彬的话,只是现在,看着韩继彬脸上勉强的笑,她忍不住替自己爸爸心疼起来,“爸,你直接去找二爷不行吗?你把当年的事情都说清楚,二爷他会原谅你的!”
韩半天焦急的看着韩继彬,然而韩继彬听到她说了什么以后,表情顿时垮了下去,“你叫他什么?”
韩半天愣住。
韩继彬站起来,他俯视着自己的女儿,神色极冷:“他是你爷爷!叫爷爷,记住没有!”
韩半天瑟缩了一下,她低着头,极快的点了点。
这样的场景,韩半天不是第一次经历了,很久以前,韩家夫妻刚下放的时候,她失口叫了韩庭辉一声爷爷,然后,韩继彬就对她发火了,要她以后都喊韩庭辉二爷。
时过境迁,周围的一切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爸爸还是那个喜怒无常的性格,韩半天仰慕他,却也怕他。
只是她不明白,当初韩庭辉下放的时候,他发了好大一通火,怎么他现在回来了,韩继彬却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看着女儿胆小怕事的模样,韩继彬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把女儿吓成这个样子的是他,嫌弃女儿这样的也是他,但是,沉默片刻之后,韩继彬还是重新坐了下去,他拍拍韩半天的肩膀,安慰她道:“对不起,爸爸只是太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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