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看见楚绍大口吃饭,韩奶奶都要说他以后肯定能长两米高。
楚绍对自己究竟能长多高,没有一个具体的期待,反正能比韩生义高就行。
……
端着盘子,楚绍刚要走出院门,就听见家里的母鸡咕咕咕的叫了起来,楚酒酒可以精准的分辨出两只母鸡谁是谁,因为这两只鸡一直都是她在喂,但楚绍分不出来,他走到鸡窝里,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粉白皮的鸡蛋,他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炫耀一般不停在他脚边走动的母鸡。
“干得好,大黄,明天也再下一个。”
母鸡:老娘叫二黄!
……
母鸡终于下蛋了,这意味着,楚家也要走向坐拥两个鸡屁股银行的幸福人生了。楚绍心情不错,从韩家把咸菜端回来,他走进卧室,叫楚酒酒:“别写了,出来吃饭。”
吃饭叫不动楚酒酒,但母鸡下蛋可以,一听说家里终于有鸡蛋了,楚酒酒立刻放下铅笔,闪电般的窜出来,彼时,楚绍已经把鸡蛋煎成了荷包蛋。
第一个鸡蛋意义很重要,所以,楚绍在锅里多放了点油,煎的底部焦黄酥脆,上面蛋白熟了,蛋黄却还是红澄澄的,楚绍无师自通太阳蛋的做法,用铲子把荷包蛋铲出来,放在楚酒酒的饭碗上,楚绍大师傅慈悲道:“吃吧,鸡都是你喂的,第一个蛋就应该给你吃。”
楚酒酒很感动:“爷爷……”
紧跟着,楚绍说道:“明天和后天的给我吃。”
楚酒酒:“……”
你就是楚扒皮!
吃完了饭,楚酒酒还要继续回去写信,她把温秀薇的事情跟鸡蛋的事情都写了进去。她没说温秀薇是谁,只说徐家湾来了一个很漂亮的知青,她很喜欢她,所以最近经常跟这个知青走动,她用大段描述温知青有多好,孩子的言语总是稚嫩的,没有那么多华丽的辞藻。楚立强收到这封信以后,细细的读着,发现楚酒酒是真的很喜欢这位温知青,他不禁笑了笑。
小女孩似乎都有这种大姐姐情结,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楚酒酒在信里都这么兴奋。
楚绍和楚酒酒一直都是联合寄信,同一个信封,两人用不同的信纸,每次楚酒酒能写三四张,有时候多了,还有五六张,而楚绍,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后面就例行的只有一张。看他的信,连楚立强都觉得干瘪无聊,没办法,谁让他儿子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无事发生的时候,总是惜字如金。
楚立强先看楚绍写的信,果然,还是以前的老样子,然后再看楚酒酒的信,他才能知道过去这半个月,两个孩子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看楚酒酒喜欢温秀薇,楚立强觉得她这是小女孩心思,不用管,但看到后面她说的,因为温秀薇过的不好,所以她送了她一些东西,想帮她度过这个难关,以及楚绍有时间的时候,就会过去帮她干活,然后,楚立强就皱起了眉。
一个刚认识没两天的知青,居然一下子把他家的两个孩子全都哄得围着她团团转,这人不会是别有用心吧。
楚立强深深的担忧起来,孩子不在身边的坏处就是这样,他看不见他们如今是什么模样,于是,一点隐患,都会被他放大成浓浓的危机感。
放下信,楚立强拿过一边的本子,他算了算,一年休假只有几天,而他如今到这个部队的时间还不足一年,现在司令部又那么忙,哪怕真的有休假,上面应该也不会让他出去。
楚立强正在算休假的日子,还有坐火车从青竹村来回的可能性,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敲,楚立强立刻把本子合上,“进来。”
门被打开,一个脑袋伸了进来,看见是聂白,楚立强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露出一个熟悉的笑,“你怎么来了。”
聂白新奇的看了看,他走进来,反手把门关上,再看向楚立强,他脸上的笑都控制不住了。
“可以啊!政委,到哪你都这么牛逼,这才多长时间,都跟我平起平坐了!”
楚立强:“你是作战部队,就算级别一样,我也算不上跟你平起平坐。”
聂白:“哪算不上呢,不都是营级,看你这个晋升速度,我估计等到明年,你就能升到团级去了,不错不错,苦尽甘来了呀!政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苟富贵,勿相忘!”
楚立强无奈:“我是因为有之前的底子在,再加上司令部现在太缺人了,才会这么快就把我顶上来,往后就没那么容易了。”
楚立强是在谦虚,实际上,他的野心比聂白说的还大,聂白这人虎头虎脑,他觉得楚立强只要能回到之前的团级,就算是可以了,然而楚立强根本没把团级放在眼里,他要爬的更高才行。
四年了,他被打落到尘埃里,那些人却一直平步青云,他当然要加倍的努力啊。
楚立强神色平淡,聂白挠了挠头,又看了一圈这个独立的办公室,突然想起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聂白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对了,政委,你之前不是让我帮你打听打听,弟弟他们在首都怎么样了吗?我问了一个老战友,他正好还在首都里。”
如果是好消息,聂白早就咧着大嘴跟他说了,现在这种吞吞吐吐的样,他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楚立强替他宽心:“我母亲早就去世了,现在我父亲的妻子,是他再娶的,我那两个弟弟,都跟我同父异母,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近,你有话直说就行了,我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虽然他这么说了,但聂白还是不怎么放心,毕竟上回一听说张凤娟过世,他反应那么大,直接在病床上躺了几天。都是家人,就算不是一个妈生的,听说了这些消息以后,他应该也是会难过的吧。
聂白叹了一声,“那我就说了,我跟老战友说这事以后,他都没出去打听,因为这事他早就知道,不止他,首都部队,甚至整个首都都知道了。你被关起来没多久,他们把你爸,老楚首长也带走了,本来应该把你们全家都抓起来,但你爸前脚刚出门,后脚,你妈……咳,你继母,就抄着擀面杖追出来,把你爸打了出去,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你爸有问题,她早就想跟你爸划清界限了。”
说到这,聂白喘了口气,他偷看了一眼楚立强的脸色,却发现他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他只好继续说下去,“她反应特别激烈,而且她还说自己要举报,别人应该是信了,所以一直没抓她。后来你继母,还有你弟弟一起联合登报,说是跟你爸断绝关系,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再之后,你爸就被下放了,剩下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第62章
楚立强一直以为,人再无耻、再缺德,终归都是有底线的,然而事实告诉他,他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现在楚立强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寄出的那封信就跟石沉大海一样,始终都听不到回信,他的好弟弟,怕不是刚拿到那封信,就吓得立刻烧掉了,生怕自己再跟他们这些罪人牵扯上关系。
楚立强不难过,他就是觉得自己太天真。
他竟然还想把楚绍和楚酒酒送到这样的亲人手上去,要是真的送过去了,这俩孩子怕是会被他们啃的骨头都不剩。
聂白走了,楚立强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看着桌子上的信纸,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楚绍。
有一点他一直觉得奇怪,那就是楚绍跟他互通信件这么久,他从没问过爷爷奶奶、二叔三叔等人的情况,就算彼此之间的关系淡薄,但只要没有撕破脸,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都要问候一句的。然而楚绍就跟不认识这些人一样,一句提到他们的话都没有。
楚立强不禁开始回忆,难道是之前在首都的时候,楚立地他们欺负过楚绍?
不应该吧,那时候一大家人都在,楚绍是他们的独生子,也是楚兴华的长孙,楚兴华一直很重视他,楚立地等人应该不敢把自己的态度摆到明面上来。
奇怪,那楚绍为什么这么讨厌楚立地他们?
任楚立强怎么想,他都想不到,是楚酒酒过来以后,提前剧透了楚绍的结局,以前楚绍确实对三叔他们无感,对那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也无感,但自从知道自己以后会被他们无情的赶出去,甚至连他是楚家人都不认了以后,他就彻底讨厌上这些亲戚了。
纠结片刻,最终,楚立强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楚绍。他们是一家人,楚绍今年也十三岁了,他算是半个成年人,理应知道家族中的情况,至于怎么应对,就等他们重聚的时候再说吧。
写完了,楚立强拿过信封,把信纸封了进去,上个月他寄了不少票据过去,这个月本来不用寄了,但想想,他还是顺手往里塞了几张商品券。
孩子独自生活不容易,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把信封粘好,想了想,楚立强又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
这封信就不是给楚绍他们的了,而是给西北军区的一个老熟人。
在得知自己父亲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以后,他觉得,他应该去试着找找他,就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也能让他知道,他没有被自己所有的亲人抛弃。
——
楚立强的这封回信,解开了楚酒酒心中最想知道的秘密。
原来是继奶奶呀!就说嘛,每个奶奶都是慈祥的,看韩奶奶,还有她自己的奶奶,都是世上最好的奶奶,没道理到了楚绍这里,他的奶奶却跟电视剧里的王母娘娘一样,恶毒且无情,对自己的孙子也能下狠手。
得知没有血缘以后,楚酒酒就释然了。
她都算不上是楚立强的妈妈,自然更算不上是楚绍的奶奶,称她一声奶奶,不过是辈分的原因,真的按关系算,她也就是自家的一个亲戚而已。就跟二姨的三舅妈差不多。
读完信,楚酒酒把信纸夹到楚绍的笔记本里面,最近初春时节,雨下的很少,风倒是挺大的,开着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的东西就被吹飞了。
楚绍又去上工了,他跟韩生义,两个人轮流的帮温秀薇干活,楚绍干得多,韩生义干得少,再加上楚酒酒,她现在也不是农活上的小废物了,帮着浇点水,拔点杂草,这都是没问题的。
而且温秀薇不是别人帮她干,她就心安理得的一点都不动弹了,她也跟着一起干活,她自己干的,再加上别人帮她干的,现在她一天能拿到九个或者十个工分,比徐家湾大部分村民都强。
但村民们也不能说她什么,谁让人家有外村人帮忙呢,两个男孩、一个小女孩,加一起不就相当于一个成年壮汉了么。
有些长舌妇看见温秀薇每天得的工分那么多,还想编排她,但帮她干活的都是小孩啊,这些小孩还都是孤儿、或半个孤儿,家里连一个中年家长都没有,她们怎么编排,到最后,只能恨恨的说一句,温知青多半是个妖怪,不然怎么连小孩都使唤得动呢!
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温秀薇这辈子别的习惯不了,就被人打量这种事,都习惯到骨子里去了,只要那些人不来影响她的生活,那她就跟没听见一样,任它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上午在农田里跟几个孩子一起待着,下午则回到宿舍里安安静静的坐着,第一个月的知青补贴下来了,钱没多少,但是粮食、日用品等票据非常多。
知青千辛万苦的来下乡,国家自然要多贴补他们一些,别的不说,就说粮食,他们什么都不干,每年都有两百斤粮食,难怪徐家湾的知青爱偷懒,反正饿不死,那多干少干,不都是一样的嘛。
整个青石镇的知青补贴都是一样的,青竹村知青也有这么多粮食,这也是马文娟一天就三四个工分,竟然还能好好活下来的原因。
但跟徐家湾这几个知青不一样,马文娟她没有偷懒,她很认真的干了,但她体力实在太差,就算认真的干,一天也只能得这么几个工分。
除了粮食,就是油票肉票糖票布票等等东西,这些也有限额,罗淑阳他们几个是老知青,每个月一人一两油票,二两肉票,一两糖票,一尺三寸布票。
新知青第一个月翻倍,还有鞋票、工业券等稀有票据。
因为是吃大锅饭,拿到票以后,罗淑阳把做饭需要的票据都收走了,每人收的一样,肉票则留在大家手里,知青点一年就杀猪的时候能吃上一回肉,如果平时想开荤,还是只能去镇上的国营饭店。
至于从供销社买了带回来自己做,想都不要想,有人大方有人抠,说吃肉大家都愿意,但一说收票收钱,有些人就捂紧了钱包,死活不愿意掏。假如不跟其他人分摊,自己去买,那拿回来以后,结果还是大家一起吃。
罗淑阳就这么干过,任胜利和卢万花倒是没找她要,但她好面子,再加上那俩人总是控制不住的看向锅里,没办法,她只好主动请他们过来一起吃。
孙玉芹原本对吃大锅饭这件事是没有意见的,别人做什么,她就吃什么,除了挑刺厨艺的问题,她没再说过其他的。但自从她的票据和粮食被收走,孙玉芹顿时意识过来,这些饭不是免费的,而是本来就属于她。从这一天开始,孙玉芹化身铁公鸡,别人做饭她必须盯着,多放一点油,她要嚷嚷,不小心炒出去两块白菜,她也要嚷嚷,上个厕所的工夫,回来看见锅盖盖上了,她还是要嚷嚷,怀疑做饭的人偷吃了大家的粮食。
总共就五个知青,孙玉芹居然还这么多事,大家不堪其扰,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了,再反观温秀薇,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从不跟别人吵闹,如果有事去找她帮忙,她能帮就帮了,实在不能帮,也会客客气气的拒绝,让人生不起气来。
整个徐家湾知青点,她是最省心的一个人,虽然她总是跟青竹村的小孩待在一起,这让别人觉得有点奇怪,可她又没影响到别人,那别人也没有说她的资格。
渐渐地,大家都喜欢跟温秀薇结伴,去镇上买东西或者打牙祭,也会叫上她,不叫孙玉芹。
温秀薇在宿舍里很少说话,罗淑阳又是他们的班长,大小事情都由她管着,孙玉芹免不了的认为是罗淑阳带头排挤她,她针对罗淑阳,罗淑阳不好惹,就反击回去,这俩人活生生的把知青宿舍变成了储秀宫,各种明争暗斗、风起云涌,那叫一个热闹。
这些温秀薇都不关心,别人爱怎么斗就怎么斗,别把她扯进去就行。
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布料剪开,温秀薇纫上针,她垂着眼睛,手指灵活翻动,一下一下的把裁好的布料缝了起来。
春天到了,凡是干农活的人们,如今都已经脱掉了棉衣,楚酒酒还穿着,不过要不了多久,她也该换上单衣了。
农村的衣服样式都差不多,镇上卖的童装也是大同小异,楚酒酒喜欢跟别人穿戴不一样的东西,温秀薇就准备给她做一件如今上海很流行的无袖方格连衣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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