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想到,他一开口问得却是这个。
“来救你。”
“即便明知是死局,你也要来?”
沈菱歌咬着苍白干裂的下唇,犹豫片刻后不再逃避,直勾勾地与他对视:“是,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出事,更不要你死。”
即便明知道此路艰难,却依旧浑身风雪地赶来,哪怕希望渺茫,也要拦下他,哪怕同生共死,她也要与他在一起。
周誉蓦地笑了,“沈菱歌,没机会了,我给了你选择的权利,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这一次,便是死,你也得留在我身边,没人能让我放手。”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嚣张又恣意,一扫之前身上的阴鸷郁结,好似那个桀骜不驯的杀神又回来了。
“我也没打算要逃。”沈菱歌愣愣地看着他,低声轻喃了句。
周誉离得远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的唇瓣动了动,他没什么耐心,轻夹着马腹,策马到了黑煞身边,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等赵琮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菱歌已经从他身前,被抱到了他的马前。
周誉早就看到了,他们两亲密的同骑而来,胸中有股怒火在烧,真是可笑,他之前竟然会蠢到去给他两求圣旨,真是恨不得这就回去把那玩意给撕了。
不过不碍事,只要得了她的答复,不论她是出家还是出嫁,他都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抢回去。
沈菱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人已腾空而起还换了个地方。
周誉的动作太过突然,将她吓了一跳,她慌手慌脚地抓紧了缰绳,身子不安地往后靠去,便撞到了坚硬的盔甲,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人要做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无比庆幸的是,赵琮有先见之明让她换了男装,不然真该找处雪堆,将自己给埋进去才好。
沈菱歌只觉气恼无比,手肘用力地往后顶了顶,等撞得手肘发红才想起,他那是盔甲,她这叫以卵击石。
果然,她正捂着撞疼了的手肘轻揉,便听见他的闷笑声响起,他不仅是笑,还笑得胸膛都在震动,连带怀里的她被震得发疼。
顿时脸也跟着烧了起来,周誉真是太太太混蛋了。
“有什么好笑的,赶紧走了。”沈菱歌心虚的很,眼神不安地在赵琮以及乌泱泱的将士们身上乱飘,生怕被人发现他们两奇怪的互动。
但好在周誉带出来的兵,各个军纪严明,让停就停让走就走,绝不会东看西看,此刻一个个都目不斜视,没人敢往周誉身上乱看。
“走哪去?”
“山谷里有陷阱,自然是回去,难不成还进去送死?”
她怕周誉不信,还将他们如何设陷阱说得清清楚楚,“你们徘徊不前,他们恐已有了怀疑,一会追出来,只怕不是他们的敌手。”
“不会,周炆笃定我会进内,他也绝不会追出来,而我们,同样不必走,不仅不走,还要进。”
周炆手上到底有多少人尚不可知,但定然打不过他手中五千勇士,故而周炆也绝不会冒险追出山谷。
他们兄弟彼此了解,周炆知道他绝对会进去。为了防止埋伏被发现,周炆更不敢漏出丝毫马脚,即便他在山谷外徘徊,也只能守株待兔地等着。
沈菱歌满脸皆是不解,这岂不是去送死,她与赵琮一路商议,觉得雪山崩塌,绝不会是偶然,应该是他们在山顶埋了震天雷。
震天雷一响,才会造成山体崩塌。
人如何能与那玩意抗衡?
“你不要命了?”
周誉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周炆居然敢在此处用震天雷,他这是要闹得列祖列宗死了都不安生,他既是要闹,他便陪他闹个痛快。
“多亏了你,之前是我没想到,他敢兵行险着,如今既是知道他的计划,便可趁机将他一网打尽。”
沈菱歌听不懂这些,只知道太过危险,不想让前世的死局重演,有些气闷地挣扎了两下,“放我下去。”
“菱菱不信我?”
若是其他时候,她定然信他战无不胜,唯独此刻,她不敢赌。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
“放心,如今有你在,我绝不会让自己出事。”
沈菱歌感受着身后有力的心跳声,终是什么也没说,她只能将事情如何告诉他,却没办法替他下决定,结果如何,也都要他自己来承担。
“周誉,话我只说一遍,你若是死了,我立即便回京还俗,我不嫁人,但陛下已经说了,会赐我无数美男,准许我生养孩子。你也不必担心,你死了我至多难过几日,便会潇洒快活,如你所愿。”
沈菱歌说得风轻云淡,周誉却听得牙痒痒,尤其是听见赐她无数美男那里,眼睛都红了,真是恨不得咬她几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反正到时你也不在了,谁能管得了我。”
“几日不见,菱菱倒是出息了,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周誉不可能带她进山谷,她也很清楚,自己只能来报信,真的兵戎相见时她只能拖后腿。
他给她选了个可以暂时躲避的山洞,点着火把可以取暖也可以避险,临走时还给她点了一队人保护,却被沈菱歌拒绝了。
“你若是输了,留再多人给我都没用,反之,你若是赢了,我便可毫发无损。”
周誉很喜欢她这样的傲气,和他有些相像,但即便她这么说,依旧留下了十个人,其中还有个军师,交代他们,若听见巨响,不管如何就算打晕她也要带着她下山离开。
至于赵琮,他则是带着一块走了。
沈菱歌看着周誉排兵布阵,重整兵马,竟生起了些许安心踏实之感。或许是她知道,此战不论输赢,只要与他在一块,生死无惧。
片刻之后,天空中又飘起了点点细雪,周誉翻身上马,抬手一挥,带着五千将士浩浩荡荡地朝着山谷进发。
沈菱歌就站在原地,亲眼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即便飞雪落在她的头顶,浸湿她的衣襟,也不曾移动分毫。
“小公子,风雪有些大了,您已经站了许久,还是先躲一躲吧,山里的风不比别处,您穿得单薄,小心再病了。”
劝她的便是周誉的那个军师,方才她与周誉说话,他们虽没听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周誉对她非同一般。
甚至关系都好到,能准许他直呼大名,且真的因她而改了主意。
要知道王爷这人尤为固执,一旦下了决定便轻易难改,能令他如此的,定不是普通人。
沈菱歌身上还披着周誉方才脱下的大氅,雪花落在她的脖颈,融化成了雪水,顺着她的耳后根往衣服里面流,冷得她几乎失去了知觉。
“他进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的声音被冻得都有些哑了。
“没声音才是好消息,说明逆贼的埋伏还未奏效。”
沈菱歌讷讷地点了点头,觉得军师说的有道理,且她若是病了,谁来看着周誉,这才跟着他往山洞里躲。
刚烤着火手脚有了些温度,就听见山谷的方向传来了声巨响,而后是震天的嘶吼声,以及兵刃相交的声音,在这漫天飞雪的绞岭上空盘旋不断。
沈菱歌哪还坐得住,立即站起,疯狂地往那个方向冲,就被军师等人给拦了下来。
“小公子且慢,您便是去了也于事无补,不妨再等等,您要相信王爷。”
她就是知道自己只能添乱,这才不敢乱跑,急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冷汗直冒,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淋雪吹风真的冻着了,只觉身体越来越冷。
直到从另外一个方向,又传来了马蹄声,她凝重的脸上才露出了些许喜色,是肖伯言的援兵来了。
不管军师怎么劝,她都不肯再待在山洞里,她站在一块巨石上,翘首盼着山谷的方向,听着此起彼伏地嘶吼声。
就这般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她的意识都要模糊的时候,她隐约看见,有人身穿盔甲骑着马儿从风雪中冲了出来,犹如神话中的战神那般耀眼勇武。
她像是有所感应般的朝着那人冲了出去,眼看着两方就要相撞之时,马上那人拉紧了缰绳。
两人隔着雪幕遥遥相望,他冲着她咧齿笑。
只见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可声音还未出口,便见他的身影在风中微微晃动,而后从马上坠了下来,直直往路边的积雪跌去。
沈菱歌疯了般地向他扑去,被他的重量一带,两人一同跌进了厚厚的积雪内。
冰冷的雪水将两人深埋,她双手紧紧地圈着他染血的盔甲,脑袋就埋在他的脖颈间,两人之间毫无缝隙,她冰凉的唇瓣搭在他露出的半截脖颈上,泪水顷刻间涌出。
“周誉,你不是答应过我,不会死的,你要敢说话不算数,我这就去嫁人,让你死了都不安生。”
“骗子大骗子。”
沈菱歌这些日子来的担心和害怕,全都在这一刻有了发泄之处,她不再憋着,压抑又嘶哑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脑袋嗡嗡作响,直到有只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脑处揉了揉。
耳边响起他熟悉又虚弱的声音,沙哑隐忍地道:“哭什么?我还没死,除了我,这世上还有谁配娶你。”
沈菱歌猛地抬头,隔着泪帘看到他睁开了眼,蓦地又笑了。
“想娶我的人多了,你且一边候着去。”
“那不管,我便是抢也将你抢回去。沈菱歌,碧落黄泉天上地下,你哪都逃不了,此生此世,都只能是我周誉的妻。”
“恰好,我也没打算要逃。”
此生此世,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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