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是你新买的?”
“嗯。”
她一时语塞,过了会儿才小声问:“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喜欢这份礼物的表达方式吗?”
“可以。”他挑眉笑笑。
就因为一块二十万的腕表,特意买了辆价格翻四五十倍、颜色相似的车?
姜嘉弥哑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走到副驾旁边将门打开,回头看着她,“还没有人坐过副驾,你是第一个。”
含笑的字句猝不及防地钻入耳中,心尖被拨弄得轻颤。
又是“第一个”。
在他口中,她已经拥有了太多的“例外”与独一无二,让她无法克制地有了幻想。
姜嘉弥呼吸软了软,咬着唇慢慢走到他身侧。就像明知前路是流沙是沼泽,还是抵挡不住诱惑走了过去。
她抬眼看了看他。
周叙深端详着她精心描绘过的眉眼,目光微顿,猜测她这么用心的装扮究竟是为谁。
或许就是她和自己吃完饭后要见的那个人?
“上车吧。”他眸光微沉,抬了抬下颌,示意她坐进去。
姜嘉弥点了点头,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屏住呼吸坐进了车里。等到车门被关上时她才回过神,搭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交握,力道软绵绵的。
急促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
她闭了闭眼,突然有些懊恼。
还是高估自己了。
……
两人开车去吃了某家圈子里很有名的私房菜,特意挑了个包厢,这样就没人打扰,也避免了被熟人撞见的尴尬。
饭后上甜品时,周叙深提前问了会用到哪些原材料,最后让厨师撤掉了那份以核桃作为佐料的餐点。
姜嘉弥就坐在旁边,听见他这话时有些意外。
几个月前他来姜家时,姜言东曾提起过她对核桃过敏的事,没想到从那之后他就记住了。
她忍不住为这种小事雀跃,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
单恋时最危险的一点,就是无限放大对方的每一个举动,以此去揣摩对方的心意。
饭后,周叙深把她送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姜嘉弥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腕表,装出一副急着和朋友碰头的模样,解开安全带后便自己推开门下了车。
“谢谢你送我,我走啦。”
说完,她后退半步,打算关上车门。
“小弥。”
沉缓磁性的男声从车里传了出来。
她动作顿了顿,攥紧手指,慢吞吞地弯下腰,目光有些躲闪,“怎么啦?”
昏暗光线中,男人静静地看着她。
“这两周,你在躲我?”
姜嘉弥一怔,心慌裹挟着一点委屈,如气泡似地从心底涌现,滋生出不知名的期待来。
“没有啊。”她干巴巴地笑了笑,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视片刻,周叙深微微勾唇,眉眼被阴影覆盖,看不清里面是否含着笑意。
“没有就好。”他淡淡道。
细碎的气泡接连崩裂,她成了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强扯出一抹笑容,朝他挥了挥手,“拜拜。”
不等他回应,她便起身关上车门。
姜嘉弥往远处走。
身后一直没有响起车发动开走的动静,她步子迈得心不在焉,最后还是纠结地回头望了一眼。
车默然停驻在夜色中,沉默内敛得如同车里的那个人。
她咬紧下唇,憋住满心的不舍与酸涩,转身快步往前。
要是没喜欢上他多好,这样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她也能愉快地继续维持这种关系。
姜嘉弥恹恹地长叹一口气,右转拐进商场。
今晚她并没有别的约会,这只是个借口而已。她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就只能在想清楚并且下定决心以前,尽量减少和他见面的次数与时间。
她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会儿,最后走进一家手工定制的男装店,给姜言东订了几对袖扣作为礼物。
哪怕姜言东对那块腕表的真相并不知情,她也想用心地弥补一下。
“这些全部包起来吧。”
“好的,您稍等。”
看着那几个整整齐齐排开的精致盒子,姜嘉弥的心情总算勉强好了一点。
……
临近期末,不少科目纷纷结课,没课的日子越来越多。
姜嘉弥却反倒变得忙碌起来。期末复习、小组作业、晚会排练和彩排,样样都要挤占她的时间。
只不过最近也正好临近年终,周叙深也变得更忙了。
她用了不少借口推脱,所以那顿饭之后两人只见过两次,一次补习一次吃饭,每回见面的时间都没超过半个下午,其他时候都靠微信维持联系。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在微信上时不时和周叙深分享日常了。之前还浑然未觉,现在才发现假如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他的消息,好心情可以维持一整天。
而现在,她却只能努力克制着主动找他说话的冲动,也忍住不在收到消息后立刻回复。
微信聊天的频率与次数肉眼可见地开始减少,周叙深却没再问她是不是在躲着自己。
姜嘉弥本来是不想表现得太殷切让他发现端倪,后来才发现自己似乎“用力过猛”,表现出了一副日益冷淡的模样。
她有点后悔。
周叙深不是不识趣的人,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可能会给他一种信号,或许他们会就这么慢慢淡了。
可理智又告诉她,这样最好。
要是这段关系真的这么简单就结束了,也就证明他对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就先这样吧。她想。
……
周末,姜嘉弥回去陪姜言东吃饭。
明明在家里不需要穿得那么正式,姜言东却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袖口上正是她送的那些袖扣里的其中一对。
“有眼光,老赵他们都夸好看。”
“那当然啦,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姜嘉弥笑盈盈地捧场,立刻将老父亲夸得心花怒放。
父女俩边吃边聊,话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四处发散。
聊着聊着,姜言东提起了周叙深。
“我还以为周家人真那么稳得住,能一直不为他的终生大事着急呢,结果最近还是跟他提了好几次。想想也能理解,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想看他成家,结果他而立之年了身边都没个女人。”
闻言,姜嘉弥不自觉地停了筷子。
“想什么呢,怎么不吃了?还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夹。”
“不用啦,刚才夹的我还没吃完呢。”她回过神来,装作不经意地问,“那……周家人催得那么厉害,他还准备不结婚吗?”
“说是要开始考虑成家的事了。”
姜嘉弥脱口而出:“他有喜欢的人了?”
姜言东诧异地抬眸,笑了,“你怎么这么好奇他的事?”
“我,我就是随口问问。”她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失言了,忙不在意似地摆了摆手,“他在我们院很出名,所以大家偶尔会八卦一下。不过爸你放心,你告诉我的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这点分寸我相信你当然是有的。至于你刚才说的,喜不喜欢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似乎有了结婚的人选。”
姜嘉弥心里一空,有点懵了。
……结婚的人选?
“这是什么意思。”她讷讷。
“有可能是家里长辈挑选的,他自己也觉得合适。”姜言东解释道,“如果女方家底实力不错,在商场上也算是强强联合。”
这短短半个多月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周叙深所说的忙,就是在忙这个吗?
姜嘉弥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最后又呆呆地合上了,闭得紧紧的。
这一刻她忽然清楚地认识到,之前周叙深说自己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一直把这些事分得很清,她只是他人生中的小插曲。
短短一秒钟,姜嘉弥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但很快又归于一片空白。
胸腔酸胀,她沉甸甸地呼吸了一下,却没能摆脱这如同塞满了浸水棉花似的难受与堵塞。
“嘉弥?”
“嗯?”她怔怔地回应道。
姜言东纳闷,“怎么光发呆不吃饭?”
“……我想去趟卫生间。”姜嘉弥尽量平静地站起身,“爸,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她转身离开餐厅。
如果继续坐在那里,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出马脚,也怕躲不开姜言东的火眼金睛。
姜嘉弥躲进卫生间,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只能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手,好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她不断告诉自己,周叙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是他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
然而她眼睛还是热热的,慢慢红了一圈。
前些天她反复揣测以前和周叙深相处时的小细节,以此来猜测他的心思,推测着跟他说开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现在看来分明只会有有一种结果。
姜嘉弥眨了眨眼,缓解眼睛的酸涩。
还好,现在她刚意识到自己喜欢他,不至于无可救药,还能够及时止损。
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整理好情绪,忽然想到什么,又悻悻地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跟陈嬗发了条消息过去,手指重重地点着屏幕,如同在发泄一般。
[其实现在想想,就算一拍两散了也没什么,我接着物色下一个比他更帅、身材更好、更懂浪漫的。一个月换一个。]
发出去以后,她紧接着又追加一条:[不对,是一周换一个!]
陈嬗:[怎么了这是?]
陈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比周叙深更帅、身材更好、更懂浪漫的男人,能找到一个就很不错了,你还想一周换一个……我只能说你对优质男性的比例实在太乐观。]
姜嘉弥:[你故意气我:(]
姜嘉弥:[好姐妹这时候就应该同仇敌忾!]
陈嬗:[好好好,同仇敌忾!我现在就帮你物色,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想好了?]
姜嘉弥:[想好了,等我今晚回来再跟你说。]
陈嬗:[好]
陈嬗:[刚发现,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在句尾加标点符号了,我都有点不习惯]
姜嘉弥愣住,目光怔怔地落到句尾,心里蓦地很不是滋味。
她都没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习惯。
半晌,她勉强打起精神,回复道:[大概是最近和我爸聊天太多被影响啦,过段时间就能调整过来]
回复了陈嬗,姜嘉弥又退出来去看艺术团的群聊天消息,发现群里热热闹闹的被表情包刷了屏。
仔细一看,原来是临时宣布明天放假不排练,让大家休整一天。
看着那些可爱的卡通表情,她弯起唇角笑了笑,笑过之后,心情便又跟放平了的嘴角一样,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收起手机,出去之前脚步稍显犹豫,最后还是折返回来用冷水洗了个脸。
……
傍晚回到家时,姜嘉弥已经能平静地把这件事讲给陈嬗听了。
后者没急着出主意,而是先安慰了她一通,接着又问她自己的想法。
“等期末之后我就找机会和他表态,把话说开。”
其实就算今天没有听到这些话,她最后也会选择这么做,姜言东说的那些只不过成了让她下决心的催化剂而已。
陈嬗点点头,“好,到时候你也不忙了,不管怎样都不会耽误晚会和考试。”
“我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姜嘉弥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机会”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星期天艺术团放了一天假,天气预报又说周日当天多云转晴,于是周临问了一圈朋友,准备开着车去市郊古镇玩一玩,既能晒太阳,又能呼吸新鲜空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能开他那辆新车。这车自从买回来他还没怎么碰过,实在手痒。
姜嘉弥本来兴致缺缺,却架不住被几个决定要去的人极力劝说。
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是觉得大家一起出行更好玩更热闹。
[一起去吧,嘉弥,最近都连轴转,出去散散心也好呀]
[是啊,等到了期末月更是昏天黑地]
看见其他人这么说,她突然就有点动摇了。的确,这是个疏解情绪的好方法。
最后她没拒绝,答应和他们一起去。
周日上午,一行人分了两辆车,从市区出发。
姜嘉弥坐的是周临的车,一路上其他几个人都在聊天说笑,她笑着听他们说,最后被带动着慢慢参与进去,心情也随之明朗了不少。
一切看似都很顺利,天气却成了最大的变数。
多云并没有转晴,天色反而猝不及防地变得阴沉沉的。乌云堆积,天光渐暗,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大雨。
路面湿滑,即便周临慢慢降了车速,也总让人觉得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力不足,车像是冰面上滑动的冰壶。
姜嘉弥心里总有点不安。
“没事的,”看出她的担忧,有人安慰道,“现在原路返回也还是在大雨里开车。这个雨估计下一会就会变小,到时候我们在古镇上找个客栈,支着窗户看雨景应该也挺有意思的。”
她没扫兴,点了点头,转而叮嘱周临开车小心。
……
中式仿古风格的包厢内,几个男人正坐在一起闲谈。
窗外雨声渐渐大了,将室内的氛围冲刷得愈发散漫随意。唯有一个人神色淡淡地坐在窗边,指间夹着的那根烟一点点燃烧,留下一段越来越长的烟灰。
他垂眸沉思,良久未动。
“叙深?”有人笑着喊,“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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