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怎么会来人?”云黛不理解,许皇后与丽妃恩怨不小,许家和魏家应当也是势同水火的。
“大家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嘉宁耸耸肩,故作高深道,“而且世家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不是我们能想明白的。”
顿了顿,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了一句,“但有件事你今日应该明白了,丹阳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最爱指使她那帮狗腿子欺负人了。”
云黛眨了眨眼,并没接话,嘉宁觉着无趣,也没再搭理她,继续去玩。
稍顷,云黛站起身来,抬步要走。
嘉宁被友人提醒,扭头问了一句,“你去哪啊?”
“我去更衣。”
“那你快些回来啊,别迷路了!”
“知道了。”
……
云黛沿着长廊慢慢的走着,琥珀疑惑道,“姑娘您这是……?”
“她跑去哪了?”云黛低低咕哝着,提着裙摆四处寻了一遍,最后总算看到嶙峋假山后透出的那抹鹅黄色。
云黛放轻了脚步,缓缓走过去,只见那许姑娘撅着小嘴,双手揣袖正摸索着什么。
云黛刚想将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就见那许姑娘低低说了声“找到了”,然后从袖中拿出了一个——
乌龟壳?
云黛呆住,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还是琥珀轻轻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那许姑娘也注意到了她们主仆,一双还挂着些许泪水的圆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地看向云黛,“你……”
云黛朝她福了福身子,“许姑娘好,我是沈云黛,我方才瞧见你往这边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你。”
“啊,我知道你,你一来,我就看到你了,她们也都在聊你。”许意晴看着眼前仿若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再看她手中拿着的那块手帕,顿时明白过来,从山石上起身,客气的还了个礼,“多谢关怀,我没事的。”
“那你……要帕子么?”云黛犹豫的伸出手。
“啊,不用了。”许意晴抬袖擦了下眼睛,“这样就好了。”
云黛目瞪口呆,“好、好的吧。”
她刚想收回帕子,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将帕子递给这位许姑娘,“你还是拿帕子吧,袖子擦眼睛,对眼睛不好的。”
许意晴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心头一暖,没有拒绝这份久违的善意,“多谢你。”
“不客气。”云黛朝她笑了笑,又好奇的看向她手中的乌龟壳,“这是?”
“我在卜卦。”见她对自己手中的东西感兴趣,许意晴拿起来给她展示。
只见她左手一个老旧龟壳,右手掌心是三枚铜钱。
云黛诧异,她原以为许姑娘被欺负了,是跑去别处哭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卜卦。
许意晴也看出她的惊诧,笑呵呵道,“那些人吃饱了撑着来找我麻烦,其实我不在意的……人嘛,大都是这样的,墙倒众人推,先前我姑母还得势时,他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现下我姑母被冷落了,她们自是要去烧魏家的热灶,习惯了,习惯了。”
“那就好。”云黛很喜欢她这乐观的态度。
“不过你会来找我,我是没想到的……其实你还是离我远些好,要是被丹阳公主看到了,没准要找你麻烦。你长得比她漂亮,她心里怕是早对你有意见了。”
“我过来的时候没人看到。”云黛觉着她大概是发了太久的呆,所以这会儿找到个可以好好说话的长安贵女,话也多了起来,“我从没见过女子卜卦,这个怎么卜的呢?准么?”
“准呐,我从小开始卜卦!这可有趣了!”许意晴难得见到对卜卦感兴趣的,立刻热情介绍起来。
云黛认真的听着,末了,许意晴将乌龟壳往略微平整的山石上一放,对云黛笑道,“你我有缘,我给你占一卦吧?”
云黛一愣,觉着有趣便没拒绝,“好呀。”
许意晴就蹲在山石旁,拿着龟甲和铜钱开始摇了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的。
云黛和琥珀俩看得入迷,等那铜钱一出来,也不由弯着腰凑过去看。
“地风升,指日高升,上吉卦。”许意晴笑道,“好卦相啊,我先在这恭喜沈姑娘了,你家有人要高升,且看这最后一卦,红鸾星动,你好事将近,会遇上一桩美满的姻缘。”
云黛被她说得脸颊染红,琥珀则在一旁欢喜不已,“就借许姑娘吉言了。”
许意晴闲着也是闲着,见琥珀如此捧场,便对琥珀道,“要不我也替你卜上一卦?”
琥珀又惊又喜,“可以么?”
许意晴道,“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
琥珀便答应下来。
许意晴又如法炮制的卜了一卦,卦象出来,不由笑道,“虽是中吉,不过你们主仆俩真是有意思,都是红鸾星动,好事将近。”
“许姑娘算得准,她明年开春便要成婚了。”云黛笑道。
“原来如此,那我就提前道一声恭喜了。”许意晴将龟壳收好,又与云黛闲聊起来,“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许意晴,今年十五,三月生辰。”
“那我要唤你一声姐姐,我下月及笄。”
“别那么客气,你唤我意晴便是,我唤你……云黛?”
“好呀。”
秋光正好,枫叶明红,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友情不经意间萌芽。
“说起来我们家还要感谢你家世子爷,若不是他向陛下谏言,我玄表兄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表兄能回长安,我姑母知道了也能振作些。”许意晴一脸感激,两条小腿在廊下荡啊荡,“今日世子爷来了么?”
“来了,他在前头呢。”云黛轻声道,“我大哥哥说过,三皇子在北庭过得还不错。”
“唉,那种地方……”许意晴垂下眼睫。
云黛眉心微动,也不再说这沉重话题,与许意晴聊起她家先祖那位女商来,“我祖母可佩服她,一直视她为榜样呢。也是因着这份缘故,才促成她与老国公的姻缘。”
“还有这事?你快与我讲讲?”
云黛这边与她讲着,可还没等故事讲完,嘉宁就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你被人拐了!你怎么跟她在一块儿?”
“我……”
“先不管了。”嘉宁急急打断云黛的解释,拉起她就往回走,嘴里难掩兴奋道,“快随我去前头,儿郎们在比射箭,可精彩了!”
第45章 这个崔仪觊觎着他们的妹妹……
绮春阁旁的马厩旁, 四处障碍都被清除,留下一大片平整的空地,魏府的仆人们忙忙碌碌, 调整着射靶的距离。
为了调动射箭的氛围,魏国舅还拿出三件珍宝当彩头——
第一样是座三尺高的泥金红珊瑚,第二样是丹青圣手神道子的《寒潭秋鸭图》, 第三样则是一枚南珠手串,所谓“西珠不如东珠, 东珠不如南珠”, 只见那串南珠颗颗都胜拇指大, 滚圆剔透, 耀眼夺目。
这三样彩头一摆上高台, 原本只想随便玩玩的世家儿郎们一个个都来了兴致,摩拳擦掌准备上场夺宝。
“啧, 魏国舅这回出手可真大方!”小郡王伸着脖子看了会儿场上的比试情况,又转向桌边淡然喝茶的男人, “恒之表兄,你不上场玩玩?”
“不了。”谢伯缙缓缓放下手中的莲花白玉杯, 见小郡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唇角微勾,“你想玩就去吧。”
小郡王有些不好意思, 摆摆手道,“就我那点三脚猫的箭术, 还是算了吧。”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依旧在那株红珊瑚上来回流连,心头遗憾不已。
射场上儿郎们弯弓满弦,雄姿英发的模样也引来一片小娘子们的围观, 就连丹阳公主也款款而来,在绮春阁二楼寻了个好位置,饶有兴致的观看比赛。
小娘子们一来,儿郎们越发的卖力——总不好当着女娘们的面丢脸不是!
嘉宁这边也拽着云黛找了过来,一见到在廊下悠闲喝茶的谢伯缙和小郡王,就忍不住埋怨道,“你们怎么坐在这啊!害我在下头找了一大圈,还以为你们也上场比箭了!”
“你们也来看热闹了。”小郡王笑道,又指着一旁的空位,“坐下吧。”
嘉宁忙不迭松开了云黛的手,将她往谢伯缙那边一推,甩掉烫手山芋般,“喏,大表兄,我完璧归赵了。我可没欺负你的好妹妹,也没让她被人欺负,不信你问她。”
见谢伯缙看向自己,云黛配合的点头道,“大哥哥放心,没人欺负我。中午席面上我还吃了许多好吃的。”
谢伯缙观她神色无异,心思略定,“坐吧。”
云黛这边才坐下,他又冷不丁问道,“你的手腕怎么了?”
云黛微怔,低头一看,只见腕间红了一圈,刚要解释,就听嘉宁那边急急的嚷了起来,“我可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拉着她过来,可没使劲儿!嘁,谁知道她这么娇气,碰一下就红……”
“不关二表姐的事,是我皮肤比较敏感。”云黛也开口道。
谢伯缙便也没多说。
这时射场上参与比试的儿郎们也淘汰了一半,嘉宁兴致盎然的看去,当见到高台上的三样宝物时,眼睛登时亮了,扭头就催着小郡王,“哥哥,这回的彩头不错啊,你怎么不上场?母亲最爱红珊瑚了,若是能将这座红珊瑚送给她,她定然欢喜。还有那串南珠,那么大那么闪,定是宫里赏来的珍品!那副什么图……唔,那个图嘛就一般……”
云黛也看过去,一见到那副图,难掩惊喜,“竟是神道子的《寒潭秋鸭图》。”
嘉宁瞥向她,“这什么秋鸭图很稀奇么?等等,这个神道子怎么有些耳熟,你是不是跟我提起过?”
云黛浅浅一笑,“神道子画技无双,二哥哥最爱他的书画了。”
“对对对,怪不得我说耳熟呢。”嘉宁这才想起前几天跟云黛打听谢仲宣的爱好时,有提到这么一号人物,说是他的书画千金难求,存世不多。
现下见着国舅府上有这么一副,嘉宁越发欢喜,立刻将红珊瑚和南珠串抛到了脑后,满心只想着如若自己将这幅《寒潭秋鸭图》送给二表兄,他定然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哥哥,你也上场吧!我想要那彩头!”嘉宁眼巴巴看向小郡王。
小郡王战术性喝水,“还是算了吧。”
嘉宁不依不饶,缠着自家兄长,一声又一声哥哥软磨硬泡着。
最后小郡王实在架不住她的请求,只好起身,“行吧,我去试试……”
嘉宁欢呼雀跃,“去吧去吧!”
此时场上的靶子已经摆在五十步外,小郡王硬着头皮下去,立刻有仆人递上弓箭。
云黛抬眼看去,不曾想还在场上瞧见个熟人——
那一袭竹青色锦袍的男子正是大理寺卿崔家的崔仪。
谢伯缙注意到她忽然直起腰来,于是顺着目光看去,“瞧见了什么?”
云黛扭头看他,轻笑道,“是崔仪表兄,没想到他今日也在。”说着,她还贴心的指给他看。
谢伯缙看去,说来也巧,那崔仪正好朝着他们这边看来,见着云黛时,他似也有些诧异,旋即抬起手来,遥遥朝着他们这边行了个礼,斯文儒雅。
云黛见状,朝他微笑点了下头,算作回礼。
谢伯缙见他们这一来一往,再想到谢叔南那日说的话,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
“没想到崔仪表兄箭术竟然这般好,我还当他只通文墨。”云黛漫不经心夸道,全然没察觉到身边男人的神色变化。
嘉宁那边懒懒的搭了句话,“这个崔仪算是长安城里不错的才俊,可惜他是个克妻命,嗐,邪门的很。”
纵然知道嘉宁向来言语刻薄,但听她这般说,云黛还是忍不住辩了一句,“人生无常,生老病死谁也说不准,怎么能说是他克的呢……”
“嘁,你不信拉倒,三年前跟他说亲的那家娘子没了,之后他家又说了几门亲,可说亲的每一家都会出现倒霉之事,不是家里长辈病了,就是在朝堂上受贬谪……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至今尚未娶妻?”嘉宁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云黛哑然,竟然还有这事?
没过多久,小郡王就回来了,垂头丧气的看向嘉宁,“都说了不成了,还非得叫我上去,丢人了吧。”
嘉宁又气又遗憾,“哥哥你也太差了!”
小郡王和嘉宁两兄妹互相埋怨着,一时间,廊下的气氛变得低靡。
云黛悻悻的挪着月牙凳,小心翼翼远离战场,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无辜池鱼。
她这小动作落在谢伯缙眼中,他不自觉扯了下嘴角,忽而出声问她,“你觉着那南珠手串如何?”
云黛惊诧抬眸,见他认真等她的回答,便又看了看那南珠串,如实答道,“浑圆明净,色泽莹润,是很好看。”
谢伯缙问她,“想要么?”
这下云黛更惊了,呆呆地看向他。
然后她就见他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我下去试试”,大步流星的走开了。
小郡王和嘉宁两兄妹也不吵了,纷纷朝着射场看去。小郡王颇为激动道,“听说表兄箭术高超,能百步穿杨,今日可以开眼了。”
嘉宁撇了撇嘴,“场上可有威远侯府少将军,他的箭术皇伯父可亲口夸过的,大表兄不一定能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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