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十九年来我从未特别喜欢过什么,直到遇见姐姐。”
“姐姐,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可是如果我好好地喜欢你,姐姐将来会不会也可能有那么半分的喜欢我?”
他皱了眉,向来清冷的五官竟流露出几分可怜相。
尤玉玑早已被他这些直白的话弄得懵怔在那里,怔怔望着他,一时失去了言语能力,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话。
司阙忽然又垂下眼睛。在他用长长的眼睫遮住那双漆亮的眸子前一刻,尤玉玑在他的眼眸中看见了失落。
他的声音也跟着低落下去:“虽然我不能像世子那样给姐姐身份地位万贯钱财。可我绝对不会像世子那样惹姐姐烦,我只会心疼姐姐对姐姐好,将我整颗赤诚的心都捧给姐姐。”
“我想做姐姐的情郎。”他抬起明澈的漆眸深深望着尤玉玑,“姐姐就算念在我命不久矣,试一试来喜欢我好不好?”
“好。”
话一出口,尤玉玑瞬间抿了唇。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花言巧语给哄骗了。她实在很少这样冲动过。只是在这一刻,她被面前这双满眼都是她的眸子哄到了。
不忍拒绝,也不忍继续望着这双干净的眸子。她轻轻将目光挪开,望向坐在一旁的百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百岁已经不再给自己舔毛,还是歪着小脑瓜望着司阙,在听他说话。
尤玉玑轻轻闭上眼睛,司阙刚刚一句又一句的话好似还在耳畔。
“姐姐,你答应了?你不会反悔吧?”司阙问。
尤玉玑听出司阙声音里藏着的欣喜。
算了……被哄到就哄到了吧。
她轻轻舒出一口气,重新转过脸望向司阙,慢慢温柔地笑起来:“不反悔。我会试着去喜欢你。”
司阙一瞬间笑了:“姐姐真好。谢谢姐姐让我做你的情郎。”
尤玉玑再一次在心里想传言绝不可信。人人都说司国阙公主寡言不爱笑仿若冰山一座。可她自己真真接触了,才知这话多荒谬。
“姐姐,那我可以睡在这里了吗?”
尤玉玑点头。
司阙拉了拉尤玉玑的手,问:“姐姐的手真好看,我可以亲亲吗?”
“不可以!”尤玉玑说着拒绝的话,却忍不住因他的语气笑了。
司阙立刻松了手将尤玉玑的放开,他说:“好,我听姐姐的。”
尤玉玑眉眼间的笑意再多了一丝,她笑着说:“好啦,去睡吧。我还要再看一会儿书。”
“我想陪姐姐。”
尤玉玑没说什么,只是朝美人榻里侧挪了挪。见此,司阙起身去了一旁架子上的薄毯重新走回来。他将薄毯搭在尤玉玑的腿上,自己挨着她也倚靠着美人榻一侧。
尤玉玑目光落在手中的医书上,没有看他,却将盖在腿上的薄毯朝他拉去一些——他给她拿薄毯来,是不是因为他觉得冷了?他身体不好,可别着凉才是。
寝屋里的炭火烧得很足,一室温暖。
时间缓缓地流淌着,尤玉玑安静地翻看着医书,司阙挨着她陪她一起看。
百岁似乎没有热闹看了。它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挨着尤玉玑将身子团成一个球,抱着自己的小爪爪睡觉。
许久之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抱荷在门外禀话:“夫人,世子过来了。”
尤玉玑皱了下眉,道:“说我安歇了。”
显然,并不想见到陈安之。
尤玉玑刚看完这一页,伸手去翻页,指腹还没有碰到纸页,司阙先帮她翻了页。
不多时,尤玉玑听见外面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显然不是她的侍女。紧接着,陈安之直接推门进来。
“尤玉玑,你房里是不是藏了人?我都看见了,窗户映出两个人的身——”
陈安之定睛一看,愕然看见挨着尤玉玑的人是司阙。他说了一半的话生生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
尤玉玑连头都没抬,道:“夜深了,世子慢走。”
“你!”
陈安之从呆怔中回过神,听尤玉玑凉凉的语气,心里窝了一团火,刚要发脾气,到底还是在意司阙在这里。
司阙在盖在他与尤玉玑腿上的薄毯下,拉住了尤玉玑的手。
尤玉玑一怔,被他拉住的手僵了一下,刚想要收回来,却被司阙攥得更紧。尤玉玑犹豫了一下,便没有再挣脱,而是由着他了。
司阙面无表情地转头,凉薄地瞥向站在门口的陈安之,声线也低冷:“世子是把我当成与姐姐偷情的男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薄毯下轻轻抚着尤玉玑的手,从手背到纤指,再到指尖儿,反反复复地轻抚着,像对待稀世珍宝般爱不释手。
尤玉玑偷偷侧眸望向司阙,惊讶于他变脸如此之快。她简直不能将此刻冷颜清傲的阙公主和刚刚拉着她的手哄人的他联系起来……
“我……”陈安之哑然。
显然,他始终不愿意给阙公主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他绞尽脑汁般,才说:“我是担心她被野男人挟持,被欺负!”
司阙敷衍似地点了下头。
陈安之尴尬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今日在宴席上饮了酒,他有了几分意动,很想找一个女人来纾解。方清怡身子不适,向来乖顺的春杏也将他劝走。他思来想去,便来了昙香映月,他记得父王嘱咐的话,想着先把嫡子弄出来才是。
可是没有想到,他刚刚站在外面看见两个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户上,以为是尤玉玑本性难移,气冲冲进来,竟发现是自己误会了,根本没有什么野男人,而是阙公主……
司阙冷眼瞥着门口的陈安之,慢悠悠地开口:“世子深夜造访,是想我和姐姐两个人一起伺候你?”
“不不不!”陈安之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安之怎么敢如此想!”
他义正言辞,发誓似的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可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了些场景。
陈安之的视线从司阙身上移开,望向尤玉玑。
司阙忽地冷了脸,侧了侧身将尤玉玑挡住。他微眯了眼,盯着陈安之。
陈安之晃了下神,立刻陪着笑脸说道:“已经很晚了,看书太多会累了眼睛。你们早些歇息,我不再打扰你们了。”
他笑了笑,转身走出去,甚至不忘将房门关好。他立在门外再道一遍:“你们好好歇息,我不打扰你们。”
房内,司阙已转身,冷着脸去拽拢尤玉玑的衣襟。
尤玉玑将他的手拍开。
司阙望着尤玉玑瞬间笑起来,没了半分刚刚的冰冷,他乖乖地说:“领子开得太大,我怕姐姐冷。”
尤玉玑也不接话,而是转了话题:“很晚了,睡吧。”
她转眸望向床榻。
她已好些日子夜里睡在美人榻上,今晚若让司阙过去睡,自己留在这里,怕他多想。
司阙没对尤玉玑做什么,只是安静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尤玉玑闭上眼睛前,眼前是司阙对她乖顺地笑。
尤玉玑睡着了。
司阙瞥着尤玉玑,挑起一缕她的柔发绕在修长的指上把玩,意味不明地笑了:“等你喜欢上我,我躺在你怀里死去,是不是很有趣,狐狸精?”
第36章
司阙刚说完,尤玉玑翻了个身,被司阙缠在指上的发缕滑走,另一只被司阙握在掌中的手也抽离了。司阙一怔,仔细去瞧尤玉玑的神色,见她仍睡得正酣,显然对司阙刚刚的低语一无所觉。
司阙漆眸中浮现一抹恹戾,责备:“我准你把手抽走了?”
他握着尤玉玑的肩,将人扳过来,面朝着她侧躺着。尤玉玑睡梦中蹙了下眉,但仍未醒来。
司阙看了她一会儿,用指腹轻轻抚过尤玉玑蹙起的眉心。
尤玉玑的寝衣宽松,交领衣襟松松垮垮,总有些旖色遮不住。
司阙拉高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一直覆到肩头,又在被子里摸索到尤玉玑的手,将她的手手重新握在掌中,才阖目去睡。
·
尤玉玑醒来时,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药味儿。她睁开眼睛,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色的衣襟。
她缓过来些,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发怔了好一会儿。
尤玉玑轻轻向后挪了些,望向睡在身侧的司阙。他安静睡着,还未醒。
尤玉玑刚要起身,惊觉自己的手被司阙握在掌中。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手抽离,才小臂撑着支起上半身,她没立刻下床,而是端详着司阙。
他睡着完全不同于对她笑时的乖顺模样,颇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弱,他的肌肤很是皙白,比许多娇养的姑娘家还要冷白一些。尤玉玑的目光在他五官上览过,不得不承认司阙的确生了一张清雅冷傲的容貌。
尤玉玑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小心翼翼地凑近司阙闻了闻,仍然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儿,原来刚刚不是她的错觉。
尤玉玑不由皱了眉。他最近分明已经断了药,身上却仍萦着淡淡的药味儿。可想而知,他这些年当真是日日以药养着的。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将被子拢好,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尽量不出发声响来吵醒司阙。
尤玉玑走到外间,侍女早就准备好了一干梳洗物件。尤玉玑在外间梳洗过后,才重新回到里间。她望一眼床榻上的司阙,他仍旧安静地躺在床榻上睡着。
尤玉玑这才朝一侧的小间走去,去换下寝衣。
小间挨着净室,是单独辟出来的衣饰间。
她在衣橱里翻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才慵懒地靠坐着桌角,褪下寝衣,去拿裹胸绸布,一手将裹胸绸布的一端压在胸口,慢慢缠裹在浅紫色的心衣外面。
“姐姐?”
外面传来司阙的声音。
尤玉玑“嗯”了一声,“醒了?”
司阙朝小间走来。
“别进……”尤玉玑话还没有说完,司阙已经推开了门。他站在门口,解释:“姐姐,我不知道你在换衣。”
尤玉玑保持着靠坐在桌角的姿势,一手压着裹胸布在胸口,另一只手捏着腰侧的绸布,浅紫色的裹胸绸布已经在她的心衣外裹缠了一层。
司阙望着尤玉玑,没有打算出去的意思。
尤玉玑没接司阙的话,而是继续将腰侧的裹胸绸布拉高,覆在胸前,被手心压住,再绕到身后。
司阙的目光追随着尤玉玑手中的浅紫色绸布。
再裹缠了一层后,尤玉玑动作停顿,望向司阙:“过来帮忙?”
司阙朝尤玉玑走过去。他接过被尤玉玑捏着的绸布一端,绕过尤玉玑的前胸轻轻裹缠。
司阙本是垂着眼,目光落在手中的绸布上。缠裹一层后,他忽然抬起眼睛望向尤玉玑,低声:“紧吗?”
尤玉玑遥遥头,将目光移开,然后侧转过身背对着司阙。
司阙规规矩矩地将上下两端的暗扣系好,便向后退了一步,规矩地说:“姐姐,那我回去梳洗了。”
尤玉玑背对着他点了点头,她一直听着司阙的脚步声远离不见,才摸了摸自己的脸。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小间走出去。她站在檐下,望着枕絮将下元日的三盏灯笼高高挂起。
灯笼在初冬的寒风里微微晃动着。
·
半下午,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出了王府。只有司阙一个人带着帷帽遮了脸。他不喜欢男人望向他的目光,令他觉得恶心。
“可叮嘱卓闻了?”尤玉玑侧首,低声询问一旁的枕絮。
“夫人放心,都叮嘱过了。”枕絮禀话。
尤玉玑之前出府的时候遇到了伏杀,她不得不更加警惕。不过今日要去的地方人来人往很热闹,她觉得倒是会安全些。
尤玉玑带着几个妾室先去了些商铺,采买东西。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翠玉和林莹莹两个都难得出来玩乐,不知不觉买了好些东西,身边跟着的丫鬟手里都要拎不下了。幸好尤玉玑早有准备,让卓闻找两个小厮先将几位妾室采买的东西放回马车里。
翠玉和林莹莹一路欢笑着,很是开心。春杏一如既往的安静,完全可以忽略掉她这个人。
至于司阙,更是自出了门,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一直安静跟在尤玉玑身边。
尤玉玑想了想,马上要过年了,打算买些小玩意儿送她们。是以,她带着她们去了清雅居。
“那地方我知道,都是些显赫世家的有钱人才逛的地方。我们真的要去那儿?”翠玉惊讶地问。
尤玉玑含笑点头。
清雅居的东西的确贵,不过东西也是的确不错,尤其是玉石。刚刚在路上她琢磨着送她们什么东西,想到司阙,尤玉玑想了好一会儿,想送玉石。又或者运气好,兴许清雅居可以淘到古琴。
一行人到了清雅居,尤玉玑先去了乐器坊。可惜并没有寻到好的古琴,然后她带着几个人去看玉饰。
“都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吧,当姐姐送你们的。”尤玉玑温声。
“谢谢姐姐!姐姐真好!”
林莹莹和翠玉赶忙仔细挑选起来。她们觉得哪个都好看,也不仔细挑自己更喜欢哪个,反而想要更贵的——倘若将来穷苦了,还能换了银子。就连春杏也认真看起来。
“呦,这不是尤玉玑吗?”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尖尖的女音。
司阙抬了抬眼瞥向尤玉玑,清楚地看见尤玉玑皱了下眉。
伊玉环带着婢女从后面走过来,笑了一声,道:“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出来闲逛,难道不是该守在家里想着怎么让自己的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吗?”
伊玉环声音不小,许多人循声望过来,就连楼上也有人望下来。
二楼的一处雅间里,陈琪听见尤玉玑的名字。他推开小窗,望向楼下。今日清雅居人不少,一时之间,他并没有能寻见尤玉玑的身影。
“什么事?”一道男子苍劲有力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下元日微服私访体察京中百姓生活的陈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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