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怡却只是语气淡淡地问:“世子又纳了个妾?”
“是。听说是从别人手里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也是位司国的公主。”
方清怡欣赏着自己新染的漂亮指甲,冷笑了一声。
她现在盼着日子早点过,再过半个多月,她才可以对外声称有了身孕,这样就算是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名分——在孩子爹死了之前。
·
晚上,尤玉玑读了一会儿医书,很晚才去沐浴歇息。她跪坐在床榻外边,伸手去解钩子上的床幔。
司阙躺在床里侧,望着她纤细的腰身。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衣衫紧贴着她婀娜的腰线。
两扇床幔缓缓落下来,遮了外面的余光,床榻内顿时晦暗下来。
司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适应床榻内的光线。待尤玉玑在床外侧躺下来,他探手勾住她的腰身,将脸埋在她颈侧,轻唤一声:“姐姐。”
“嗯。”尤玉玑软声应着,手上正在整理着两个人身上的被子。
锦被很快整理好,昏暗的床榻内安静下来。
一片宁静中,司阙缓缓开口:“姐姐今晚不坐我了吗?”
今天可不是画了红圈的日子。
尤玉玑抿着唇,没有立刻接话。
“我知道了。”司阙的声音低落下去,“不是红笔圈的日子,姐姐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他将搭在尤玉玑纤腰上的手收回来。
尤玉玑最受不了他这样低落的语气,心窝软成一汪春水。她侧转过身面朝着司阙,温柔开口:“太……太频繁的话,对你身体真的不好。”
她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小指轻勾着他的小指,轻轻摇了摇。
哦,在担心他。
他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原是身侧的尤玉玑坐起了身。她的手抚过来,探入他的裙带,轻覆又攥紧。
司阙的身体瞬间紧绷。他在一片漆黑里望向尤玉玑的轮廓,晦暗的光影里,她微微偏着头,长长的云鬓微蜷的发尾云波般缱绻。她用她的酥手帮他纾去他的贪。
他越来越怕,怕她知道他这层乖顺干净人皮下的阴暗与歹毒。
·
翌日,尤玉玑醒来时后腰有些酸痛。她蹙眉坐起身来,瞧见身侧的司阙还在睡着。她拢了拢散乱的衣襟,起身下床去梳洗,反反复复多次洗了手。
用早膳时,下腹的坠痛感,让尤玉玑心中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她的月事到了。
尤玉玑一个人在净室里整理完,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失落地坐在凳子上。
又没怀。
失落堆在心里,压得心头又酸又涩。每一个期待孩子到来的女子在这个时候心里总是酸涩失落的。于尤玉玑而言,这种失落更浓更重。
她一个人在净室里坐了许久,才勉强安慰了自己。
——也好,前几日在毒楼染了毒,若有了身孕兴许会对孩子不好。若真是那般,没怀上也算幸事一桩。
只是一想到如此还需司阙继续断药,又想到缠绵病榻的母亲,她心情总是低落的。
尤玉玑将心事藏好,出去面对司阙时又是一张温柔含笑的眉眼。她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带给司阙,不能惹得他也不欢喜。
“今天陪姐姐去花厅吗?”尤玉玑含笑问。
“姐姐去哪里都想陪着。”
尤玉玑飞快瞥了一眼一旁的枕絮和抱荷,才轻轻瞪了司阙一眼。司阙只是对她笑,浑然不在意她带着嗔意的警告。
今晨耽搁了些,尤玉玑亲自推着司阙去到花厅时,几个小妾早就到了。不仅春杏、翠玉和林莹莹在,红簪和司菡也来了。
“姐姐,好些日子不见你,我好想姐姐!”林莹莹立刻弯着眼睛,甜甜笑起来。
听了她甜甜的声音,尤玉玑也忍不住眉眼间勾出几分笑,立刻让她们几个人入座。
还没说几句话呢,谷嬷嬷过来了。
“夫人,东太后的喜寿马上到了。上头传话下来,今年与往年不同,想要多热闹热闹,命各府都出个节目。原话是若能带来些地方的歌舞,做好各方文化的交流,更善。”
尤玉玑点点头,请谷嬷嬷坐。谷嬷嬷却是传话之后就离开了。显然,晋南王妃身体不适,将这件事推给了尤玉玑处理。
林莹莹笑着说:“姐姐,歌舞谁能比得上姐姐?我听说奖励可丰盛了哩!”
尤玉玑却并不想跳舞。
在故土时,跳舞是一种情绪的表达。而在陈地,歌舞被称为俗事,跳舞是为了取悦别人。这种不自由的舞蹈,失去了跳舞的纯粹。
尤玉玑微笑着摇头:“许久不跳舞,我就不去折腾了。若你们有好的主意,倒是可以报上去。”
话音刚落,尤玉玑忽然想到府里这群小妾谁都会弹琴……
“夫人,奴先退下了。”红簪说。
尤玉玑颔首。
红簪向来每日早上点个卯就走人。
枕絮看着红簪扭着腰走远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姐姐,我累了,去里面躺一会儿。”司阙说。
尤玉玑应着。司阙也没走远,只是进了花厅一侧供人暂歇的小间。窄床床头的小桌上,放了几本尤玉玑看了一本的医书。司阙坐在床边,随手拿了一卷书,随便看看。
他并非累了想躺一会儿,而是嫌那几个小妾实在太吵。
要不是尤玉玑总夸林莹莹嘴甜,几个小妾能逗尤玉玑笑。他早就把那几个小妾毒哑了。
司菡站起来,说:“我去与姐姐说几句话。”
她好像不会笑似的,一直板着张脸。
尤玉玑犹豫了一下,大概猜到司阙并非倦了而是嫌吵闹,才点了头,让她进去。
枕絮看着司菡走进小间。默默扒拉了一下手指头,数了数世子爷现在有几个小妾了。
春杏、林莹莹、翠玉、方清怡、红簪、司国俩公主。
枕絮在心里默默抱怨着——世子爷以前还规规矩矩的,多年只一个通房。迎娶了正妻之后,反倒纳妾纳了个爽。好像有了正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纳小妾了。
枕絮望向尤玉玑。
虽然枕絮心里清楚尤玉玑并不在意世子爷纳多少个小妾,可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还是替尤玉玑不平。
她转念一想,如今夫人有了心上人。虽……虽然是不被世人所接受的不伦之恋。但夫人实在太可怜了。夫人有了心上人,即使是个女人,也是好事。她应该帮帮夫人!
·
司阙抬眼,瞥了一眼走进来的司菡,收回视线,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医书。
“你为什么不救我?”司菡红着眼睛低声质问。
司阙没理她。
司菡冲到司阙面前,痛苦地低声质问:“你明明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救我,看着我被人欺辱!”
司阙又翻了一页书。
热泪盈眶,司菡奋力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湿润,咬牙切齿:“怪不得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果然如父皇所说就是个畜生!”
尤玉玑之前听司阙说司菡欺负他。她不放心,跟去小间,刚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就隐约听见司菡的话。
“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司菡眼中迸出恨意。
司阙刚要抬手掐断她的脖子,听见了推门声。
他抬起眼睛,视线越过司菡,对尤玉玑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带着委屈。
第61章
“放肆!”
尤玉玑忽然怒颜训斥,将外面的几个姨娘都吓了一跳,顷刻间停了言谈和手中事情,歪着头朝小间望去。
这么久了,她们可从来没见过夫人这般动怒。
“污言碎语尊卑不分毫无教养!来人,拖出去掌嘴二十!”
景娘子板着脸大手一挥,立刻冲上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压着司菡往外走。
司菡给孙广亮做过一段时日的妾,早已不是昔日心气高的公主。可她仍没有想到主母会因为她对旁的小妾说的两句话下这样重的责罚。
“夫人……”她欲辩解,景娘子立刻用帕子塞进了她口中。
“夫人大概不想听姨娘说话,对不住了。”景娘子客客气气地说着不客气的话。
人很快拖到庭院。掌嘴前,才把堵嘴的帕子扯了。景娘子动作不紧不慢地挽了右袖,接过木条,亲自掌嘴。
第一下打下去,司菡的嘴立刻红肿起来。
“姨娘忍一忍。”景娘子面无表情地好心提醒,手下的力道却一点都没留情。
她等着帮夫人立威这一日可等了太久!
昙香映月的奴仆和各位姨娘带着的侍婢都偷偷望过去,人人大气不敢喘,十分默契。
二十板子打完,司菡的脸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她衣衫的前襟也染了一大片血污。
春杏早就从椅子里站起身,缩着肩害怕地望着这一幕。那种对主母的畏惧,再次爬上心头。这段时日尤玉玑对她们太和善,和善得让胆怯的她也敢用寒暄的语气与主母说话。今日打在司菡脸上的二十板子也打醒了春杏——主母是主母,妾是妾。主母再如何和善,仍是捏着她们的性命。
翠玉和林莹莹也噤了声。她们不知道司菡为什么挨打,只是这一刻与春杏生出同样的感慨来——她们是低贱的妾。
若有选择,谁愿作妾。
两个人偷偷望向立在门口的尤玉玑。尤玉玑端庄立在门口,亲眼观看司菡行刑。
景娘子将板子递给身边的嬷嬷,转身望向尤玉玑,恭敬禀告刑罚已毕。
尤玉玑心口的那股气闷仍未完全消却。她开口:“即日起闭门思过,直至醒悟。”
这是打了人还不够,还将人软禁起来,连个期限都没有。
司菡如今的侍婢还是来了王府后分下来的,小丫鬟年纪不大,被这一幕吓白了脸,瑟瑟发抖地过去扶司菡离开。
尤玉玑冷漠地看着司菡被扶着艰难走出庭院,才转身。三个小妾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纵使向来能说会道的林莹莹,也一时哑言。
尤玉玑并没有在意她们三个现在的心思,她直接走进花厅一侧的小间。
小间的门一直开着,司阙刚刚看见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尤玉玑迈进小间的门槛,也没关上房门。
她望向司阙,神色冷淡的眉眼这才逐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她并不压低音量,甚至微微提高了音量:“只要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外面的几个姨娘和满院子的奴仆这才确定了司菡是惹了阙公主,才被夫人责罚。
外面各异打量的目光望过来,司阙全然没有看见。他坐在窄床边,安静地望着尤玉玑,看着她含愠的眉眼慢慢展颜,对她温柔地笑着。
这就是有人撑腰的滋味?
司阙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当阙公主的时候,没人给他撑腰过。他当毒楼楼主的时候,不需要别人给他撑腰。
新奇的感觉丝丝缕缕地爬在心头,心上像是落了一场六月淅沥的绵绵雨丝。
见他没什么反应,尤玉玑朝窄床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去拉他的手。
“她在说胡话,不要往心里去。”她轻轻摇一摇司阙的手,声音越发柔软下去,“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枕絮眼皮跳了跳,生怕接下来的场景不适合为外人所观瞻。她赶忙快步走过去将小间的门关上,板着脸训斥庭院里的奴仆:“各做各的事情去,别聚在这里了。”
奴仆不敢再看热闹,赶忙散开。
春杏怯生生地开口:“帮我与夫人说一声,我还有事先走了。”
翠玉和林莹莹也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外人都退下了,景娘子才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她望向紧闭的小间房门,心里生出一丝唏嘘来——
她好不容易盼来给夫人立威的机会,却没想到是为了另外一个女人……
小间里,司阙垂着眼睛,良久凝望着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对这个女人从最初的欲,逐渐又多了许多贪与痴。
尤玉玑没想到司阙仍旧沉默着,只当他想起旧事心里难受,她凑过去,用眉心轻轻碰一碰他的额头,低语:“别不开心了,好吗?”
“姐姐……”司阙长长的眼睫缓慢颤抬,他澄澈的眸子望过来,如水的眸子里浮着一层委屈和讨好,“你能不能……”
“什么?”尤玉玑微微用力握住他的手。她不知他想要什么,可瞧着眼前他脆弱的模样,他不管要什么,她总愿尽力满足。
“亲我一下?”
尤玉玑讶然。
司阙望着她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涟漪,那层涟漪逐渐转为一抹可以溺人的温柔浅笑。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静坐等待着,感受着她逐渐凑近的气息。
她本就离得很近,很快凑近他的唇角,将柔软的唇贴了贴他的唇边。
酥柔的触觉从唇角开始,一圈一圈漾开,逐渐涤过他的身体,最终聚在他湿淋淋的心窝,一下子温柔炸开。
可他还来不及回味,她已经离开了他。
她怎这样小气,碰碰唇角就退开。
司阙的眼中还未染上恹戾,下一刻整个人被巨大的柔软包裹。她轻轻拥过来,手心安抚似地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她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窝,玉质细腻的脸侧温柔蹭蹭他的脸颊,她柔声细语:“她说的不对。怎会所有人都不喜欢你?我就很喜欢阿阙。”
她又嫣然弯眸,含笑接一句:“百岁也很喜欢阿阙。”
司阙却笑不出来。
幸好,她现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他不需要笑。他垂着眼睛,感受着周身溢满的她身上特有的雅香。
她喜欢的阿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那个戴着面具的阿阙,不是真实的他。
这世上会有隐瞒一生的谎言吗?
若尤玉玑知道真实的他的确是个畜生,她会如何对他?恐怕再也不会对他笑,再也不会给予他一丝一毫的温柔。会厌他,更会再也不理会他。
幸好,他的一生很短。兴许瞒起来并不是很难。
46/120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