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莹眼眸转了转,朝抱荷招手,笑嘻嘻地询问:“你见过阙公主吧?”
“见过呀。”
“那你说司国双绝,到底谁更美?”
抱荷还没说话呢,翠玉“啧”了一声,道:“你问她,她当然说她主子更貌美。”
抱荷不服气地皱皱眉,急说:“这是事实!”
三个人都好奇地望向她,抱荷挠了挠头,小声说:“反正就是夫人更好看!”
抱荷可不敢说公主的不好,可她总觉得公主美则美矣,却是一种很奇怪的貌美。见了公主,只想退到十丈远,才敢仰望公主之美。看了一眼,还得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其实原来在司国,小丫鬟们私下里讨论过这个问题,人人都觉得尤玉玑更美。只身段这一点,尤玉玑就能甩阙公主十条街!没有尤玉玑那般婀娜有致的身段便罢了,公主还那样高,比许多男子都要高……
抱荷正胡思乱想着,尤玉玑回来了,她赶忙跑去服侍。尤玉玑梳洗换衣后,才见三个妾室。已过了新婚前三日,她褪下红裳,换了素些的衣裳——藏青的对襟衫和杏色的褶裥裙,行动间足边绽出一层层的花浪。
三个妾明显感觉到夫人心情很好,她们忍不住在心里猜夫人和云霄阁那位看来是相谈甚欢……
其实,是因为尤玉玑一日一日熬,明日就是第五日,她可以归家的第五日。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回家见到阿娘和弟弟,她的唇角总是忍不住勾着笑。
有人欢喜有人愁。
方清怡坐在窗下,望着窗外树枝上的一对麻雀走神。刚刚陈凌烟派侍女过来传话邀她去做女红,被她拒绝了。
做女红只是托词,其实是陈安之要见她。
——为了避讳,这两年方清怡每次与陈安之相见都在陈凌烟那里。
丫鬟红簪焦心寻问:“姑娘,您怎么不过去呢?拖不得啊……”
“过去做什么?商议如何说服王妃,又如何让尤玉玑点头,才准我入门当妾?”方清怡凄然而笑,“我方清怡,难道要去做低贱的妾?”
红簪欲言又止。她知道姑娘是个心气高的,可如今世子爷已经取了妻,还能如何呢?
“宁肯做继室,也不为妾。”方清怡慢慢笑了。
晚些时候,另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打帘进屋,禀话:“姑娘,王妃让您过去一趟。”
方清怡微微诧异,王妃犯了头疾,这个时候召唤,想来不是小事。方清怡不敢怠慢,赶忙过去。她过去时,发现陈安之也在。
“表妹。”陈安之深深望过来一眼,关切不敢外露,只藏在这一眼中,他相信她的表妹会懂。
方清怡大大方方地回了一礼,不再多看他一眼。
方清怡不想做一个温顺的妾,她要努力勾一个男人的心。
不多时,晋南王妃从里间出来,尤玉玑竟然跟在王妃身边。
方清怡愣了一下。
尤玉玑扶着王妃在软塌上坐下,刚要起身,王妃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在身边坐。
王妃盯着方清怡:“是你让你的两个兄弟故意勾着安之喝酒。不对,是故意灌酒。”
方清怡咬唇,一时没敢答话,她必须谨慎回答,不能有差错。
“母亲!那日……”陈安之往前大步迈了一步。
王妃直接打断他的话,怒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
陈安之望向尤玉玑,皱了皱眉。
王妃仍盯着方清怡,继续追问:“我问你,你让你的两个兄弟给世子灌的酒里可加了东西?”
方清怡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咬咬唇,直接跪下来:“清怡不知道姨母从哪里听来了些闲言碎语。既然姨母兴师问罪,清怡也不想再遮掩。是,表哥仪表堂堂满腹诗书,清怡心悦良久……”
陈安之望过来。
表妹当众承认了。一时间,他心里颇为复杂。因为表妹的不畏流言而感动,也为自己让她受了委屈而自责。
“只是清怡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姨母认为是我让我的兄弟故意灌醉表哥,这是冤枉。他们心情如何,是不是要喝酒,不是清怡所能控制的。我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我既心悦表哥,又怎会舍得他醉酒出丑。”方清怡抬头,眼眶里含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落泪,“姨母,表哥奉旨娶妻,我亦不是自甘下贱去作妾的人。表哥大婚之时便是我们情断之日!”
方清怡闭上眼睛,眼中忍了许久的泪终于凄然落下。
“表妹……”陈安之再也不能沉默。
“母亲,是我心情不好喝多了。这怎么能冤枉是表妹故意指使旁人灌我酒?我有自己的决断,又不是轻易听从别人哄骗的三岁孩童!”
尤玉玑也只比陈安之他们早过来一会儿,事先并不知晓王妃要说什么。她安静旁观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子情意绵长,自己像个坏人姻缘的恶人。
王妃是在帮她找脸面、帮她出气,帮她解开大婚那日的心结。可是她坐在这里,心里很平静。她试着去探知自己的心情,企图寻找些愤怒或委屈的情绪,结果只是徒劳。
她与陈安之大婚的那天晚上,婚前所有对这桩婚姻的期待几乎消失殆尽。只是那时候她还想见一见这个男人醒酒后的模样。
后来她见到了,最后那一丁点的期待也没了。
她没有心结。
世间事,理顺或抛却,何必将打了结的东西放在心上惹人烦。
“你不会不容她吧?”陈安之望过来。
尤玉玑对上他的目光,慢慢弯唇,说:“是你安排住处,还是我安排?”
陈安之怔怔望着尤玉玑眉眼间的笑,一阵恍惚。这句话,她前日也曾对他说过。
她嫁过来第一日,他纵酒招妓,洞房花烛夜,留她独守。
第二日,他白日将两个妓子抬了妾,傍晚又将司阙带回府。
今天是第四日,他问她你不会不容我的表妹吧?
王妃头疼难忍。今日之事,陈安之与方清怡或一刀两道,她将方清怡送出去。或将方清怡抬了妾,认真向主母行妾礼日后也好受主母管制。也算,给尤玉玑一个交代。可她万万没想到陈安之竟然这般……
“世子别难为世子妃了。”方清怡站起来,“再言,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私相授受是我糊涂。可我早就跟你说过许多次,我断然不会给人当妾!”
她泪眼婆娑地望向王妃:“姨母,清怡没有脸再在王府住下去。这就回去收拾东西,立刻搬走!”
说完,她急急屈膝行了一礼,哭着跑出去。
“表妹!”陈安之一瘸一拐追出去。
王妃站起身喊了两声,也没将陈安之喊回来,不由一阵眩晕。尤玉玑赶忙扶了扶,王妃皱眉望过来,望见尤玉玑平和的眼眸,不由一愣——她竟不生气的?
方清怡跑回房令人关了门,不管陈安之怎么叫也不开门。
她必须搬走。
“东西确定都处理了?”她低声问。
红簪点头。
方清怡让两个兄弟在大婚之日给陈安之灌酒,那酒中的确加了东西,连她的两个兄弟也不知情。那是能让人易怒失态的药。
圣上赐婚,圣意不可违。
可若尤玉玑死了,她不就可以嫁给世子了?就算是继室,也是正妻,是堂堂正正世子妃。
尤玉玑国破离乡,父亲死了,母亲吊着一口气。洞房花烛夜受辱,理当一个想不开跳井上吊才对。
”
没想到这草原来的放荡女子完全不在意脸面。
方清怡擦去脸上的泪,冷笑:“好,你不肯自己去死?那我只好帮你去死。”
·
尤玉玑回到昙香映月,便早早开始收拾明日回娘家的东西,还想着明早路上要去哪几家店买东西。只是不知道阿娘还能不能吃进去……
傍晚时,流风来传话——司阙新作了曲子邀尤玉玑去品鉴。
尤玉玑很是意外。
尤玉玑到了云霄阁,司阙已坐在琴后。当她走进去,司阙开始弹琴。尤玉玑听了听,的确是新曲子。她找了角落坐下,安静地听琴。
一曲终了,司阙长指压在琴弦上,顿了顿,他抬指,直接弹了另一支曲子。
第一道琴音从他指尖流出,尤玉玑惊讶地微睁圆了眼。
是《云陵赋》。
那支闻名天下可引青鸟悲啼的《云陵赋》。
尤玉玑不知道司阙是怎么作出这样一支苍凉悲伤的曲子,她在这支琴曲中好像回到父亲棺木被送回来的那日。
甲胄寸寸皲裂,心房湿软酸痛。
曲未尽,泪满襟。
司阙走过去,递她拭泪的软帕。
尤玉玑擦了泪,身子软绵无力地朝一侧倒下。司阙探手扶了扶,顺势将她抱起来,放在木榻上,解她衣。
今日裹胸的布换成了雪色。
司阙如昨日为她解开,转身去拿抽屉里的银针。尤玉玑身子软绵绵地朝榻下栽去,司阙回手去扶,柔软撞在他的手背上。
司阙动作顿住,一动不动僵坐了半刻钟,才握着尤玉玑的肩膀,将她摁趴在木榻上。他俯身,在尤玉玑耳边低语:“狐狸精。”
还好,解毒只需三日。
再忍一忍。
司阙慢悠悠地拍了拍尤玉玑的脸,发号施令:“后天起,离我远远的。听见没,狐狸精?”
第7章
司阙慢慢直起身,松开压着尤玉玑的手,如昨夜那般拿了黑色的银针一根根刺进她后背的穴位中。银针颜色褪去,再取出。这一次,他将尤玉玑的衣服重新穿好后,让她伏在怀里靠着。
他取了一把小刀,在掌中轻轻一划,鲜血一滴滴落进一盏通体雪白的小小瓷盏里。
她误食的毒,却是他治病的药。
她解毒最好的药,是他。
司阙捏着尤玉玑的鼻子,将小半盏他的血灌进她的口中。鲜血从尤玉玑的唇边流出来一点,缓缓滑过她的脸颊。
“知不知道我的血多珍贵,一滴都不准浪费。”司阙慢悠悠地用指腹将那点血沾了,再反反复复用力蹭在她娇嫩的唇上。
他割破的手放在膝上,伤口还在流血,渐染他的雪衣。他自小便如此,伤口痊愈得比常人慢许多。
他本不必用自己的血喂她,大可继续用昨日的法子。
可他更不想在这狭窄的木榻上拥她而眠。
很烦。
司阙将尤玉玑放下,拿了湿帕子仔细将唇边的血迹擦干净。他一边裹缠伤手,一边往里间去。
·
翌日,尤玉玑睁开眼睛,再次发现昨晚没有睡在自己的房中。她撑着坐起身,转首望向里间的方向。她努力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眉心轻蹙,眸中染上几缕困惑。
她并非爱哭的人,怎么会接连两日在别人住处哭得睡着?
尤玉玑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垂眸,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倒也完好。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可是疑惑的种子已悄悄在她心里埋下。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尤玉玑的思绪,她起身,诧异地循声朝里间走去。里间的门竟是半开着的,她看见司阙坐在床边,一阵阵咳嗽。
“你怎么了?”尤玉玑犹豫了一下,将门轻轻推开,快步朝里走去。
屋内药味很浓,比昨日还要浓。
尤玉玑疾步走过去,在司阙面前蹲下来,仰起脸望向她,蹙眉询问:“是觉得不舒服吗?昨天早上便觉得你脸色不太好。让流风去请大夫,可请了?”
司阙意味不明地望过来。
这个眼神,尤玉玑没有看懂。
不过尤玉玑看出来司阙的脸色很差,比昨日还差。
“是不是前晚的暴雨发烧了?”尤玉玑抬手,温软的手心贴在司阙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一会儿还是得请个大夫过来。”
司阙刚想开口说不用,喉间又是一阵酥痒,他侧过脸,抑制不住地一阵咳嗦。点点血迹落在雪白的帕子上。
尤玉玑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这一幕。
“去叫流风。”
“好。”尤玉玑急忙往外小跑。她刚跑到外面,正好遇见上楼的流风。
“殿下唤你。她脸色很差,刚刚还咳了血。”尤玉玑急声解释。
流风一愣,快步走到墙角的柜子前,在抽屉里取出一瓶药,连忙走到里间交给司阙。尤玉玑站在门口,焦虑地望着司阙,不由想起传闻来。看来传闻不假,公主不仅仅是体弱。
不多时,司阙不再咳。流风快步走出去,她要下楼去煎药。
尤玉玑走到床边,柔声关切:“要不要躺一会儿?”
司阙垂着眼,尤玉玑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想了想,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流风刚刚提上来的温水,递给司阙。
“喝一些?”
司阙接了。
尤玉玑这才注意到司阙的左手缠着纱布。她记得昨天晚上听公主抚琴的时候,公主的手还好好的呀。
“你的手怎么了?”
司阙喝了一小口温水,才开口:“换弦的时候割伤的。”
今天是尤玉玑心心念念归家的日子,她不能再在这里耽搁,柔声说:“我得走了,你若还是不舒服记得叫个大夫。这两天晚上都稀里糊涂睡在你这里,实在是打扰了你。”
尤玉玑蹙眉,带着点歉意:“我也不知道怎会睡着……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叨扰连累你病了……”
司阙瞥了她一眼,说:“我夜里睡不好。博山炉里的熏香一直有助眠的东西。”
尤玉玑恍然。她温柔地笑笑,弯下腰来,将手搭在司阙的肩上,近距离地含笑望着他,说:“他乡重逢是一种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司阙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尤玉玑搭在他肩上的手,垂眸温声:“好。”
“那你好好歇着。”尤玉玑温柔笑笑,收了手直起腰转身往外走。
5/120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