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在江家堆积如山的长条糖,赶在年前,去了个七七八八。
就这样,江大伯娘还不满意,特地过来跟赵桂枝说,年后再做一些,她打算正月里接着卖。
“没冬瓜了。”赵桂枝摊了摊手,“长条糖旁的都好,就是太费冬瓜了。我家的你家的,咱们全村外加相邻几个村的冬瓜都没了。再远的话,光是大冬天的运输就是个大难题。而且成本价贵了,糖块也要跟着提价,划不来啊!”
江大伯娘顿时傻眼了。
冬瓜啊!
他们家家户户都当是最寻常的蔬菜瓜果,几乎每家都会种一些,但谁家也不会特地种很多的。甚至于,农家集市上也有人会拿自家地里头出产的东西去卖,却极少有人会卖冬瓜的。
别看这玩意儿份量重又容易储存,但实际上卖不上价的。
“那、那……”江大伯娘张口结舌的好一会儿,最终不得不放弃了,“那我明年多种一点儿。”
“成啊!”赵桂枝应得格外干脆利落,反正又不用她下地去种,她干嘛不答应?因此只道,“只要有原材料,回头拿来给我做,做好了加钱卖给大伯娘,至于大伯娘你想干啥都成。”
江大伯娘得了准话,哪怕心头还略有些遗憾,但到底还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也不算是离开,她还有不少活儿要做呢。
过年啊,都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托赵桂枝的福,不光江家自个儿得了一大笔收入,就连大伯娘家也是如此。别看只是个转手价,但百八十斤的批发价,跟一块两块的零售价,那是能比的?
大伯娘特地跟儿孙叮嘱了,十斤八斤的是客人,一斤半斤的也是客人,实在是没啥钱的,一文钱也能买一块长条糖,或者拿精细粮食和鸡蛋换,咋样都成。
也因此,他们家今年注定是能过一个大肥年了。
赶在年前,大房那头杀了一头大肥猪。而江家这边,开春捉的小猪崽到这会儿虽然也可以出栏了,但总归不大划算,他们准备再养几个月,等来年春耕结束了再卖,到时候肯定有人家要嫁娶,自家留一些,剩下的都能卖掉。
当然,就算不杀猪,江家这边也不愁肉吃。
因为先前周大姑娘送给江奶奶的寿礼里,就有两头大肥猪。尽管早在做猪油糖的时候,两头大肥猪就光荣了,但剩下的肉却留下了大半。
卤的卤,熏的熏,还有做腊肉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剁了馅儿还能包饺子,横竖外头已经到了滴水成冰的时候,怎么都放不坏的。
江奶奶就很高兴,因为是她的寿礼,她还让送了一些去大房和镇上的二房。大房和二房自是不能白得,回过头又送了不少吃食过来。
大房送的是一整袋足足一百斤的精细面粉,不光是年礼,还有江奶奶的吃喝开销。毕竟,他们已经看出来了,江奶奶爱极了赵桂枝的手艺,哪怕是连哄带骗的,也不可能把人哄走了。
二房更实在,知晓乡下地头不差吃食,就送了料子和棉花,还有家里女眷做的厚棉鞋。
不过,要说家里最高兴的人,却不是江奶奶,而是虎头。
虎头太高兴了,他敢说他从出生到现在,再没有过过这么好的年。
从腊月中旬,他就跟着丰收出去卖货了,到底是读过书的娃儿,丰收卖糖,他不单是跟在旁边吃吃吃,还能边吃边念叨几句诗词。乡下地头能供孩子念书的人家到底是少数,乍一看到这么个虎头虎脑的娃儿,穿着打扮很是喜气,样貌还端正得很,一张口就是诗词文章……
反正,在他的广告效应之下,丰收卖的糖块远胜于其他兄弟。
其实大房的扁担书念得比虎头更好,但扁担属于那种坐得住的孩子,上课也认真听讲,回家还能反复学习的。但成绩好跟能叨逼真的不是一个概念,他就算会得再多,不好意思开口有什么用?
虎头就不同了,哪怕他学了一整年的光景,念来念去就只有那几段,可他们是挨个村子卖货的,就算重复了,人家又不知道的。
年前糖果吃了个够,过年了家里全是各种好吃的,不止熏肉腊肉,赵桂枝为了犒劳自己,还折腾出了炸鸡。
炸鸡烧烤,那才是永远的神。
当然,在家里吃烧烤是要被江母骂的,赵桂枝就只做了炸鸡,另外还熬了个锅底,带领全家人吃起了麻辣火锅。
大冬天的,哪怕屋里搁了炭盆,依旧还是冷飕飕的。但吃着火锅就不同了,那是浑身都直冒热气。
吃着喝着……
薛氏生了。
她生得其实都有些迟了,但因为大夫看过了,说问题不大,家里人也就只能小心再小心。好在,赶在大年三十晚间,她终于发动了。
江母提前跟江大伯娘打了招呼,毕竟这大过年的,就算想去找稳婆都难。索性,薛氏是生过一个的,大房那头又跑来在江奶奶跟前过大年。发动时,大伯娘、大堂嫂等人把嘴儿一抹,就去帮忙了。
赵桂枝和幼娘都没经历过这些,就跑去生火烧水了。
没过多久,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虎头的弟弟虎脑出生了。
第70章
虎脑这个名字,是虎头贡献出来的。
用虎头的话来说,他们是亲哥俩,最好是能从名字里就能看出来。就好比他爹和两个叔叔,这大郎二郎三郎的,一听就是亲兄弟!
别看这倒霉孩子书念得不咋样,说话却是一套又一套的,愣是说服了他爹娘。当然,这也是因为大郎和薛氏就没念过书,虎脑听着是有些别扭,可名儿嘛,多念念自然会顺口的。
等家里其他人知晓后,皆一脸懵圈。
还是江二郎开口帮着解了围:“左右不过是个小名儿,大哥大嫂爱叫啥就叫啥。虎脑……总比煤球和黑炭好听。”
这话一出,就算是持不同意见的人,也被说服了。只有赵桂枝疑惑的问道:“煤球和黑炭又是谁?”
于是,江家人在短时间内第二次露出了无言以对的表情。
赵桂枝一看他们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肯定是不知不觉间犯蠢了。可她一寻思,大郎二郎三郎这本来就是小名儿啊,其他两人暂且不提,她是知道的,二郎的大名叫江仲义,估计大郎和三郎也是类似的画风。至于幼娘,以及跟家里许久没联系的大姑姐孟娘,这年头的女孩儿少有取大名的,多半小名就是大名。
再不然……
江父也不可能啊,江父的小名儿是就叫老三,江奶奶老喊的。江母和薛氏的小名儿叫啥尚且不清楚,但煤球和黑炭听着就不衬她们。
“煤球和黑炭到底是谁啊?”赵桂枝忍不住再一次追问道。
二郎忍着笑告诉她:“是大堂嫂家的孩子。”
大堂嫂?!
赵桂枝一脸“你是不是逗我玩”的表情,丰收和满仓啊,这哥俩她可熟悉了。最早是跟她一起出摊,帮着推车搬东西生炉子,后来则是给她送来了冬瓜花生等等东西,再等做猪油糖前,杀猪熬油时,还过来帮衬了一把。
“大堂嫂生了四个儿子。”二郎见她这副表情就知道她在想啥,索性解开谜底,“分明叫做,丰收、满仓、煤球和黑炭。”
啊这……
这爹娘取名的方式确实是有些任性的。
三郎还嘴欠的跟了一句:“这就不错了,起码比村口老李家的驴粪蛋要好。”
呃,那确实。
有了这么个小插曲之后,赵桂枝意外的觉得,江虎脑这个名字竟然还行?
行不行的也就那样,横竖只要娃儿们长大以后要念书,先生一般都会帮着起个名儿的。哪怕大名起了,这不还有字吗?
想到这一茬,赵桂枝就分外的淡定,瞅着幼娘已经将吃剩下的饭菜和脏碗碟都收拾了,她转身先去了自己那屋,从嫁妆箱子里取了一个小布包袱,进去薛氏那屋。
大冬天的,家里又个随时待产的孕妇,早在两个月前,江母就弹了几床新棉被,全都是极厚的十斤棉花被。别家那最多也就是被子厚实,褥子还是凑合的,或者干脆垫干稻草,再铺点儿破旧的衣裳啥的。可江家这边,却是连褥子都是极为厚实的。
别说被褥了,甚至连门帘都重新做了一套。这样就算进出门会带风,也好叫厚厚的门帘挡一下。
也因此,薛氏这屋里舒坦得很,只是因为通风不大好,空气中隐约有些血腥味儿,旁的倒是都挺好的。
薛氏人躺在土炕上,身上盖着厚被子,背后还靠着一个叠起来的小被褥,炕旁边是一个竹编的小摇篮,虽然一看就是旧的,但却是大郎早早寻出来仔细清洗干净又晒好的。
见赵桂枝过来,薛氏抬起头冲着她笑了笑:“倒是没想到这娃儿会赶在这天生出来。他倒是能耐,一出生就两岁了。”
旧时的说法,孩子一生下来就唤作一岁,待过了年则算两岁。
江虎脑这娃儿,赶在了大年三十晚间生出来,又还没过子时,等子时一过到了正月初一,可不就是两岁了吗?
这么一下,好家伙,出生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这娃儿就两岁了?!
赵桂枝明显懵了一下,心说这要是摊在自个儿身上,该有多亏呢,平白多长了一岁呢!甚至她上辈子都不爱说虚岁,周岁都妥当呢,不到过生日咋就不算长大一岁!
好在,她及时想起自己不是那个倒霉娃儿……
暗中松了一口气后,赵桂枝拿出了手里的小布包递给薛氏。
薛氏好奇的接过来一看,顿时急了:“送这个干啥?乡下地头没这个习惯。”
“为啥啊?”赵桂枝也奇了,“就算我是忘了以前的事儿,可大嫂你也不能这么糊弄我吧?送新生儿银锁片和小银镯还能出错啊?”
搁在她上辈子,能送的东西倒是多得很。什么尿布啊奶瓶啊,婴儿床婴儿车啊,当然就算这些父母都准备好了,还可以送小衣裳小玩具啥的,咋样都成。
可这些东西,放在这年头就不大适合了,再说也没地儿买呢。
赵桂枝原先是真的不知道该送啥好,结果赶在年前收拾屋子时,整理嫁妆箱子发现了不少小孩儿用的东西。她拣了一个银锁片和一对小银镯,感觉这玩意儿男孩女孩都合适,还特地拿了块样子好看的帕子包了起来,就等着今天了。
“不是出了错,而是太贵重了。”薛氏还是执意推辞。
好巧不巧的,就在妯娌俩说话时,虎头猫着身子进来了,也不知道他在门口听了多久,把脑袋凑过来就问:“二婶,为啥我弟有这些,我没有呢?”
赵桂枝:……
这个问题就问得十分好!
她能说自己把这个倒霉娃儿给忘了吗?
略一寻思,赵桂枝果断的回答道:“你的礼物还在我屋里呢,等下你跟我去拿。”
“真的?那我可以自己选吗?”虎头高兴坏了,他就算再怎么没审美观,但银锁片和小银镯看起来闪闪发亮的,好漂亮啊!
“可以啊!不过你得答应我,一定要爱惜。”
“好!好好!”虎头想也不想的连声答应。
赵桂枝就跟薛氏打了个招呼,在薛氏完全没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就带着虎头出去了。
薛氏刚生产完,她的身子骨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她一贯体质就不错,加上孕期养得又好,生产时虽费劲儿但好歹没伤着根本。可饶是如此,她也不能刚生完孩子就立马下地呢!
好不容易盼到了大郎进屋,薛氏忙不迭的开口:“虎头那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二弟妹好心送了咱们银锁片和小银镯,正巧叫他瞧见了,他非闹着要,二弟妹就带他回屋拿去了,他还说要自己来挑!”
原本,薛氏是个温柔的性子,但搁在这会儿她是真的温柔不起来了,想着赵桂枝自打嫁进来后就对自己很不错,还有卤味药包那事儿,把祖传的秘方都教了她,如今又……
“你赶紧去把虎头喊过来!不许他拿东西,顶好揍他一顿!”薛氏都急红眼了。
大郎忙宽慰她:“别气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你放心吧,咱们今年也赚了一些钱,回头再攒攒。你要是觉得欠了二弟妹人情,回头等她生娃儿了,咱们送一套更好的,别急啊!”
至于打孩子,那就更不用着急了!
自打薛氏学会了卤味药包的事儿,大郎就从外头回来了,明年也不准备外出打零工了,有的是时间收拾孩子。
薛氏听了这话,心下倒是稍微安定了些。想想也是,一家子嘛,真想要还人情还怕找不着机会?
结果,才这么想着,就看到虎头哭唧唧的进屋了。
“二婶欺负我!”
一进屋,这倒霉孩子张嘴就告状,不等他爹娘追问,他就瘪着嘴委屈的诉起了苦:“二婶太坏了!我们村学好不容易才放了假,先生说回家只要背书就好了,不用写字的。可二婶她太坏了,她非要送给我笔墨纸砚和新书。她还让二叔回头教我新的功课,大过年的让我抄写,还说我要是不好好写功课,就不给我吃糖了……”
虎头委屈极了,他倒不至于真的哭鼻子,但这委屈他受不了!
“奶给了我压岁钱,红纸包里包了五文钱呢!二叔给了我一摞纸,二婶给了我一叠书!”
这边,虎头在屋里控诉他二叔二婶大过年不做人的行为,那边,三郎在外头大喊:“虎头你出来!三叔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是很棒的书呢!从明个儿正月初一到元宵节,三叔监督你抄写好不好?啧啧……”
学渣何必伤害学渣呢?
大过年的,虎头差点儿就被气哭了。
关键是,三郎还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就开始监督虎头大过年的开始用功了。甚至更过分的是,他还把虎头拐带到了自己屋里,美其名曰,让大哥大嫂能更好的照顾刚出生的虎脑,他就受点儿累帮着照顾虎头了。
他所谓的照顾就是,贡献出了自己的桌案和文房四宝,然后站在一旁看虎头抄写诗篇。
抄完了背,背完了就默写。
“读书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吗?你多写多练,将来考个秀才不成问题!”
虎头:……
他就想回到年前,腊月里卖糖虽然要辛苦的跑去各个村里,但起码心情是舒畅的,嘴巴更是不用停。
也因此,等大房的丰收过来给江奶奶磕头拜年时,虎头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堂哥!咱们啥时候再去卖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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