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妮弗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对方这是在......在骂她吗?
“你和这个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我不知道理由,但我知道一件事——当一个人看着整个自然时,她怎么会为一两个个体的牺牲,甚至几百几千个个体的牺牲,而真心痛苦愤懑呢?有人在抢劫案中被劫匪杀死,有人在恐怖袭击中无辜受累,这些对自然而言又有什么损害呢?”
布鲁斯的话就像钢刀一样撕裂了现实的外衣。
詹妮弗在震惊之余忍不住握紧手机,嗓音紧绷:“布鲁斯,你吓到我了。”
“是你吓到我了。”布鲁斯古井不波地说,“超人站在高处,但他怀有一种古怪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类人情绪,一种同理心,显而易见地,他试图把自己放到人群之中。而你却和他恰恰相反,你站在人群之中,却只对更宏大、更不可见的东西怀有同情,你怀着一颗悬在高处的心。”
詹妮弗的手悬在红色的按钮上。
“你曾经感觉到被冒犯过吗?”布鲁斯还在继续,“过去那些报纸这样胡说八道地描写你,比赛中选手们这样肆无忌惮地挑衅你,我的‘出轨’事件接二连三,你真的感到愤怒过吗?”
詹妮弗忍不住反驳:“我当然——”
布鲁斯:“开心了吗?”
詹妮弗:“什么?”
“现在你找到一个能读懂你的人了,开心了吗?”布鲁斯静静地说,“可这又有什么用呢?玛雅会有私人化的怒火,可你却从来不会有。复仇,哈,别开玩笑了,你曾说过爱我,如果明天遭遇不测,你会为我复仇吗?你会为你的‘朋友们’复仇吗?玛哈呢?布莱恩呢?或者说,鉴于你在上一轮比赛建立起了新友谊,你会为雅各布复仇吗。”
詹妮弗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她忍不住咬紧牙关低吼道:“住口!”
“你不在意这些人。”布鲁斯的声音仍然像开场时那么平静,仿佛在诉说的只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包括那些组员,上一轮刚开始你就离他们远远的;包括我,你在我身上寻找的只是个影子,而这个影子在我身上没有,在超人身上也不会有。至于我们这些个体,你在意吗?”
“我当然在意!——”詹妮弗反驳。
“那就回到地面上来,”布鲁斯沉稳地说,“看看你周围的人,停止假装。”
“我没有在假装!”她厉声说。
“你可以欺骗自己,詹妮弗。”布鲁斯说,“但你无法欺骗我。”
这一秒钟,詹妮弗意识到,布鲁斯——蝙蝠侠已经完全在这场对话中占据了上风。
他的语气仍然是这样平静,仿佛从来也没有被激怒,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些句子甚至显得和风细雨,游刃有余,从始至终把她紧紧地拉在这根弦上,缠绕,绷紧。
但在这种平静之下,他洞察一切,若不是重生太过虚无缥缈,此时此刻或许他已经勘破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一头从原始复苏中诞生的野兽,遵循自然的道,把自己圈在人类社会的框架里,游离在社会之外,站在高处俯视着人间,孤僻地寻找着和自己相同的倒影。
詹妮弗的胸膛剧烈起伏。
她恶狠狠地把电话摔到墙上,看着这可怜的金属制品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屏幕四分五裂。
在碎裂的玻璃片上映着导演组刚刚发来的信息,催促演员入场。她面无表情地从拖车上下来,朝摄影棚里走,带起一阵夜晚的凉风。
“你还好吗,戴维斯小姐?”有工作人员问。
詹妮弗看他。那人被这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倒退三步。
摄影机重新打开,光板再次架好,导演组站在机位后,哈罗德·佩里诺踏着夜色进入,带着恰到好处的默哀神情,朝他的朋友和上司念出悼词:“抱歉,我刚刚才到这里。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詹妮弗坐在窗台上,仍然抑制不住喉头的紧缩和胸口的起伏,朝发声处扭头。
这一回,她没有咆哮,也没有怒吼。
那些蓬乱的头发在她脸颊边四散,那双眼睛里还有现实虚妄被戳破的失落,仿佛被揭开新衣秘密的皇帝;有朋友逝去的伤怀;但更多的是一种钢针般的隐怒,像一头受到挑衅的母狮,正潜伏在草丛之中,无论前方是什么都无法阻挡这种战意。
她缓缓,缓缓地说道:“我会把所有和此事相关的人都烧成灰烬。”
所有人都提着心,死死地盯着她的嘴唇,好像在等待一场审判。
片刻,詹妮弗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光。她再次启唇,语气却比先前还要平静,平静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平静得就像拔刀屠戮前静默的刀鞘。
那声音极轻,轻的好像一片羽毛,又好像一条从地面爬行过的蛇,让每个人背后都寒毛直竖。
这是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杀意,就像一片片从天空落下的澄净的雪花,在屋檐上凝结,化成冰锥,无声无色地刺入人的头颅。最柔软的东西变作最锋利的刀刃。
“——然后我会杀了本·拉登。”
毕格罗打了个寒战。
第42章
顺利拍完了情感转折, 凯瑟琳·毕格罗一反之前的暴君作风,对每个演员都和和气气,还抽空批了假期。
今年的Met Gala正好赶上出外景, 按照詹妮弗一贯的作风是准备不去参加的, 但没想到事情出现了转机。
编剧鲍尔在相关行业很说得上话,不仅认识许多反恐小组成员,连时任CIA局长莱昂·帕内塔都多次向他透露本·拉登事件的相关情报。当这样一个大牌人物进行暗示后,整个剧组在四月底被毕格罗连放了三天假。
詹妮弗早已学会不听不问, 当即让经纪人安排了回程的机票。
从大碉堡飞到纽约需要耗费近30个小时,途中经停两站, 就算订的是头等舱也让人难以消受。以前出远门时布鲁斯常常会把私人飞机派过来, 但自从那天不欢而散的通话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想到这事詹妮弗心里就憋着一口气,在飞机上也没怎么休息好。
抵达纽约下榻的酒店后,她把手提包丢下就扑到床上,睡了昏天暗地的一觉。醒来时总统套房的客厅灯火通明,不仅玛哈和小助理在, 连布莱恩也在。酒店的电视开着, 里面正在播放时任总统发表演说的画面。
詹妮弗迷迷糊糊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打眼一看画面下方的新闻横栏,顿时睡意全无,惊得倒抽一口冷气。
2011年5月1日夜晚23时36分, 基地组织首领本·拉登被确认击毙。
这一天,全世界都在为恐怖分子招致恶果而欢呼;这一天,美股接下来的走势被空前看好;这一天, 《猎杀本拉登》剧组沉浸在诡异的大仇得报的情绪之中。
但在这些快意之外,导演和编剧团队正加班加点,忙碌不已。
按照原来的剧本, 整部影片要表达的核心情绪都基于十年追捕未果这个前提条件,可现在这个条件不存在了,作为一部较写实的电影,后期的大纲就需要全部改变。
鲍尔和毕格罗都是有野心的人,之前磨剧本就磨了好几年,现在要动半部片的结构,当然要殚精竭虑、精益求精。不止是他们两个,摄影师需要琢磨如何拍摄行动当晚的场景,演员们需要再次理解和酝酿角色情绪,没有一个人能得闲。
换句话说,拍完的拍完了,没拍的都要重新开始。
詹妮弗和工作团队彼此交换了几个眼神,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电视上字正腔圆难掩喜色的总统。这对他来说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政绩,任何事一旦牵扯上政治就变了味道。
片刻之后,女经纪人玛哈开口说道:“这是好事。这部电影的后期至少需要一年,到那时所有观众都会期待看到一个完整的追捕故事。剧组拍摄进度还没过半,要修改结局也快得很,现在爆出来总比进入后期再爆出来要好。”
“同意。”布莱恩附和道,“有了结局会使整部电影变得更加圆满。9·11已经过去十年了,现在本·拉登死了,电影的热度会更高,复仇雪恨的心态也更利于冲奥。珍妮,我始终相信你的实力,你的每一部片子,只要剧情和制作撑得起来,我都愿意全力去谋划。”
这话说出来就让人听着很舒服,不同于某些经纪人的木讷,布莱恩总是能抓住人心,让手下的演员和歌手觉得他不仅仅是个合作伙伴,还是个忠诚的朋友,明智的伯乐,全力以赴的推手。
不过詹妮弗了解他。“你这次来应该还有别的话要交代我吧?”
“当然。”布莱恩说。他从公文包里取出行程表和几页资料,拿马克笔在其中几个地方画圈。“我这次来主要是为Met Gala的事,倒也不全是关于活动本身......奥黛丽·塔图的代言合同快到期了。”
詹妮弗有一瞬间的愣怔:“你是说——”
“我是说,你在接下来几轮不仅要表现女性力量,还要稍微注意一下形象,不要弄得‘太’脏了。”布莱恩老神在在,脸上带笑,“去年麦昆逝世,Met Gala和几大高奢春夏秀的新元素都透露出时尚界新的年度题材。《荒野挑战》持续放送,年底《梦露》也会上映,玛丽莲几乎是香奈儿五号的最有名的一个代言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詹妮弗立刻明白了。
今年Met Gala的主题是《亚历山大·麦昆:野性之美》。
这个主题是去年年底定下的,本意是为了纪念在2010年2月于家中自缢身亡的设计师亚历山大·麦昆,正巧也和当年筹办次年开播的全球真人秀《荒野挑战》相互呼应。
亚历山大·麦昆是时尚界公认的鬼才概念设计师,曾为纪梵希带来过无数经典之作,自己创立的品牌也屡屡有刮起时尚旋风的新潮作品。他的风格妖异而狂野,设计的秀场也颇为大胆出格,被誉为英国的时尚教父。
麦昆最后的遗世之作是同名品牌的2010年春夏系列,主题为《柏拉图的亚特兰蒂斯》,这些设计大胆启用各种动物皮质纹理,以色彩冲击构建出扑面而来的野性气息,仿佛远古爬行动物和超现实科技的强烈碰撞。有评论员玩笑地说,“连海王看了都会为之鼓掌”。
他是如此的才华横溢,也难怪整个时尚圈都在经受地震余波。据说在他不幸逝世的当天,正在观看大秀的“女魔头”安娜·温图尔失态地冲出了秀场。这位纽约的无冕之王随后在刊登的悼文中表示,这是时尚界“黑暗的一天”,是“无可估量的损失”。
詹妮弗自己穿过麦昆设计的两件礼服,原本这次也准备去借礼服,但布莱恩和香奈儿达成了共识,“老佛爷”卡尔·拉格斐将亲自为她设计一件战袍。
试问有哪个女明星能拒绝老佛爷的诱惑呢?
坐在对面的布莱恩看她陷入沉思,便把马克笔放下,转手拿起咖啡杯。他又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才满脸惬意地把教导的话咬在齿间。
“如果不是向你示好,香奈儿怎么可能提出这个建议呢,你以为随便谁都能穿高奢的定制吗?”他举起杯子,好像在朝什么人致意,“安娜还是把大名单定的太早了,要是拖到今年一月二月,说不定你还能混个副主席当当。”
联合主席和副主席是Met Gala的传统。
今年的联合主席是弗朗索瓦-亨利·皮诺,Kering集团的董事长和CEO,旗下拥有古驰、巴黎世家、宝缇嘉、圣罗兰等多个品牌,被誉为奢侈品行业新的国王,他在09年和相恋许久的女友、知名影星萨尔玛·海耶克完婚,并在那之后成为了娱乐杂志的新宠。
三位副主席分别是是演员科林·费尔斯,设计师斯特拉·麦卡特尼,以及雷打不动的掌舵人,《VOGUE》美版主编,安娜·温图尔。 Met Gala就是被她接手后才慢慢发展成为时尚界的奥斯卡。
晚会的入场资格十分难得。
一部分嘉宾受邀出场,包括一线超模、A咖明星、社交名媛、音乐家和时尚风向标等,他们中的一部分受到主办方联合邀请,一部分则受到品牌、设计师邀请或媒体邀请。通俗点说,除了主办方邀请的几十名嘉宾之外,其他都是品牌或媒体先包了桌子,再邀请自己看好的名人前来参加。
当然,没有收到邀请的也可以选择购买入场资格,不过会场的单人票价高达数万美金,包下一张桌子则需要耗费数十万美金之巨。而且购买资格也不是有钱就可以,最终名单都要交给温图尔审核。
詹妮弗去年是由布莱恩联系品牌带上的,今年则是直接收到了女魔头的邀请,名气和咖位的重要性可见一斑。她现在的确是如日中天,也不会心大到觉得自己比科林·费尔斯更有资格。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才分头歇下。
趁着还没过夜,詹妮弗敷好急救面膜和眼贴,闭着眼睛准备再睡几小时。
早餐是凌晨四点半吃的,半只牛油果,一点点吐司和一杯柠檬水。这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对女明星们来说,虽然红毯环节在傍晚,但饿一天是很正常的基本操作。
尤其是需要演绎高奢高定的明星。
对知名度高的女星来说,品牌方争相将礼服图样放到她们的桌上就是为了穿出效果。咖位比较小的明星则完全相反,他们是被品牌带着飞,平时也只能选择一些二线,最多托关系去借一线的成衣。
詹妮弗是有敬业精神,也觉得高定礼服美轮美奂,能满足所有女性的幻想,可惜它们穿在身上简直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高定,尤其是特别定制,价格极其昂贵,穿的时候需要格外小心,以免最后还回去时衣服出现脏污或破损。也有的品牌会把礼服直接送给明星,但极少,而且就算送了也是为下一步做铺垫,比如说双方达成共识要签约代言人或品牌大使。
布鲁斯在“热恋期”曾经为詹妮弗买下过一件高定。
那是在出席奥斯卡颁奖礼时穿过的一件Elie Saab金色长裙,这条裙子花了45万美刀,对一些演员来说是整部戏的收入,可对韦恩少爷来说却是洒洒水,撕支票本撕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条裙子的用料还不算奢侈,今天送来的这件蓝色礼服取出来时才叫满室生辉。老佛爷设计的这条长裙前后都开着迷人的V字领,做成鳞片质感的贴片、裙摆上水滴状的宝石碎钻、边角的轻薄蕾丝、上半身的精致刺绣......整件礼服全部都由手工缝制,没有一点机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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