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眉头微微蹙了蹙,想起那晚陈倏喝多,又逢着生病,整个人难受了一晚,棠钰拎着灯笼径直入了屋中。
肖妈和伺候的粗使丫鬟进进出出,等解酒汤送来的时候,正好屋外的脚步声响起。
“侯爷。”肖妈几人正好忙完。
“出去吧。”陈倏声音略微低声嘶哑,听起来有些疲惫,夫人在,肖妈等人退了出去。
屋门从外阖上,陈倏在外阁间内取下外袍挂上,撩起帘栊入内屋的时候,棠钰也正好撩起帘栊出来外阁间,两人险些撞上,棠钰下意识退后避开,陈倏却伸手揽住她的腰。
他身上都是酒气,棠钰看他时,他双目略微有些乏红,脸上也有疲惫之意,他看她的时候,眼神让棠钰觉得有些不对……
“长允?”棠钰微怔。
“我先去耳房,你今晚在外阁间。”他松手,又沉声告诫道,“别进来!”
陈倏松手,径直入了内屋,没有回头。
棠钰愣住,方才陈倏的声音,莫名让她想起了在驿馆的那个时候,他同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
棠钰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同。
陈倏早前是同魏侯和陆小将军在一处饮酒,陈倏同魏侯不怎么对付,但会护着陆小将军。陆小将军喝多了,陈倏又是这幅模样回来。
虽然不知他们早前去了何处,但宫中多年,蝇营狗苟看多了,陈倏应当是饮了不该饮的东西。陈倏不是没有碰过……他自己有察觉,所以去了耳房,让她今晚留外阁间。
解酒茶还在外阁间,棠钰知晓没有用。外阁间小榻上的被子早前又被肖妈收到了内屋里,陈倏喝多了,她不好一个人避开他去苑中,被旁人看见,生出事端。
外阁间的案几上,夜灯一直亮着,棠钰在案几一侧翻着书册,今夜仿佛过得尤其漫长。很久过后,听到内屋中声响,知晓是陈倏从耳房出来。棠钰指尖顿了顿,有些担心他,但知晓不过问的好。外阁间中,夜灯近乎一直没有熄灭,稍晚些,棠钰眼皮子略微有些打架,但没有被子,棠钰也没去屏风后的小榻入睡,只是取了一侧的披风给自己披上,头靠在手腕处,半杵着头眯了过去。
良久,棠钰被身旁的暖意警醒,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内屋中,“陈倏!”
“阿钰……”他声音有些发紧,也忍得难受,“我……我实在没办法。”
棠钰听得心惊肉跳,指尖颤颤,一颗心紧张得仿佛要跃出胸膛。
他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当如何开口,所幸缄口。
他握住她的手,棠钰整个人惊呆。
锦帐落下,棠钰觉得脑海中“嗡嗡”一片,不知当想什么……
***
翌日,陆冕诚同陈倏,棠钰一道,在洛老夫人跟前一道饮茶。
这两日棠钰都在跟着太奶奶学煮茶。
昨日刚好学了云州珀珞,今日正好现学现用。
也是早前在洛老夫人跟前待过好一阵子的小子,同太奶奶亲厚,许久不见,陆冕诚的嘴就似关不上的话匣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一口一个太奶奶得叫个不停。
陈倏则是目光落在棠钰的手上。
云州珀珞,当配盐煮。
煮茶是件颇有情调,又风雅的事,煮茶若煮得好,若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但棠钰今日的手,一直在抖……
茶和盐,方才都拿得不稳。
陈倏也一直没怎么说话,心有旁骛,陆冕诚和太奶奶的话,他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太奶奶问起,或是陆冕诚一惊一乍开口,他很快回神,脑海中都是昨晚稀里糊涂的事……
忽得,陆冕诚伸手揽住他肩膀,啧啧笑道,“三哥,你总盯着三嫂的手做什么?!都看一上午了!”
顿时,棠钰和陈倏两人都僵住。
棠钰手抖了抖,心跳声陡然加快,仿佛做了什么事被人发现了一般,又仿佛被人戳到了脊梁骨,手一抖,险些将全部的盐都给放进去,又心虚得看了老夫人和陆冕诚一眼,但老夫人和陆冕诚的注意力明显都在陈倏这里。
陈倏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根子猛得就红了,只是脸上的神色却如常,亦清贵道,“怎么,我自己夫人的手,我自己看不得吗?你有意见?”
陆冕诚当即顿住,支吾道,“看得啊……当然看得啊……没意见!没意见!”
棠钰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老夫人笑了笑,权当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日常拌嘴,没有多问,又朝棠钰温和笑道,“你今日的手是抖了些……”
陈倏和棠钰都不由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探究的目光下,棠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硬着头皮道,“昨晚……”
陈倏莫名看她。
棠钰咬唇,低声道,“昨晚有山鼠,打了一晚的山鼠……”
陈倏整个人僵住,表情僵滞而微妙。
老夫人倒不意外,叹道,“这里确实有山鼠,也让人隔三差五清理过,但是总不绝,倒不伤人,就是扰人清净。”
陈倏和棠钰脸色都微舒,蒙混过关了。
棠钰早前是看见过,所以胡乱想到的。
陆冕诚却好奇,“什么山鼠怎么这么大胆子?三嫂你有没有打到啊?”
陈倏脸都黑了,“就你事儿多!”
第030章 艹,是一种植物 入V9更……
因为陆冕诚来了小院,所以回桃城的时间延后两日。
方才同太奶奶一道煮茶后,几人开始陪着太奶奶一道打马吊。因为有陆冕诚在, 佟媪不好再上桌。
棠钰是昨日才刚学会的半吊子,今日就要上场‘单独独斗’,陈倏看了看他, 温声道,“让佟嬷嬷来替我, 我陪你?”
他对打马吊没有兴趣, 他是想同她一处……
陈倏凑近, 棠钰忽然想起昨晚, 仿佛还有数不清的尴尬在。要是他继续教她, 就同前日一样,其实两人之间仍然有亲近在。棠钰想了想, 轻声婉拒,“……我想自己试试。”
陈倏微怔, 知晓她心中还介意。
昨晚的事,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一侧, 陆冕诚多事, “就是啊,三哥, 你就让三嫂自己打吧!我不赢三嫂的银子就是了!是不是呀三嫂?”
陈倏一面齐牌,一面恼火瞪他。
陆冕诚朝洛老夫人道, “太奶奶,你看,三哥今天总凶我~像吃了火药似的!”
洛老夫人也看向陈倏。
陈倏淡声,“我没吃过, 你吃过吗,这么懂?”
陆冕诚笑得呲牙咧嘴。
一上午了,棠钰难得露了笑意。
陈倏收回余光。
因为有陆冕诚的加入,整个打马吊的过程比昨日要欢快了不知多少倍,但又聒噪了不止多少倍,因为陆冕诚的嘴一直都没有停过。
“三嫂,你别打桌上有的牌,三哥和太奶奶都上听了,他们就要胡你手上的牌!”
“三嫂,你慢慢打,不急!”
“三嫂,给我一张东风呗~”
“你用嘴打马吊吗?”陈倏忍不住道。
陆冕诚却不气,嘻嘻笑道,“真要用嘴打,你们都打不赢我!”
陈倏瞪他。
陆冕诚哈哈大笑。
棠钰也忍不住笑。
不知为何,她有些喜欢同陆冕诚在一处。因为同陆冕诚在一处的时候,心情似乎会很好,太奶奶应当也是。尤其是陈倏同陆冕诚在一道拌嘴的时候,其实很欢乐,两人谁也不能一直占上风,但是谁都不让谁……
马吊一圈圈过去,太奶奶脸上的笑容一直在。
棠钰看得出,今日太奶奶很高兴。
陆冕诚正打赢了嘴炮,得意忘形的时候,随手丢了一张牌出去,陈倏当即就胡了。
陆冕诚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三哥!你都连胡我多少把了?怎么不见你胡太奶奶和三嫂啊!”
陈倏平静道,“因为你用嘴,别人用手……”
一瞬间,牌桌上都捧腹。
老夫人尤其乐得都要喘不上气,棠钰也没忍住笑意,老夫人没留神,笑的时候,用胳膊肘将一张牌撞到了地上,正好落在棠钰和陈倏中间的地方。
两人都俯身下去拾,正好指尖碰到一处……
两人都微微顿了顿。
陈倏轻声道,“阿钰,我来吧。”
呵气幽兰就在近处,棠钰松手,两人都抬头,额头又碰到一处。莫名的,陈倏心中蛊惑,又凑上前,偷偷亲了亲她脸颊,淡声道,“是我不好。”
陈倏起身。
棠钰楞在原处。
幸好太奶奶和陆冕诚都没看见,棠钰眸间复杂,起身时,却见佟媪在一侧笑了笑。
方才佟媪看见了,棠钰心中窝火。
……
老夫人不能久坐,再打了两圈便结束了。
最后算筹码,竟然是棠钰赢得最多,太奶奶第二,然后是陆冕诚,陈倏是输得最多的那个。
陈倏的筹码近乎都输到棠钰那里去了。
棠钰并未发现自己赢了那么多,老夫人笑道,“新手手气旺,挡都挡不住,也打得好,还有人一个劲儿点炮。”
棠钰全然没发现,老夫人这么一提,棠钰看向陈倏。
陈倏握拳轻咳。
陆冕诚啧啧叹道,“我看是银子嗅得到主人的方向,知道是三嫂管账,三哥的家底儿都在三嫂这里,所以银子都听话到三嫂那里去了。”
陈倏和棠钰两人都看他。
陆冕诚哈哈哈笑道,“三哥,输了这么多,你还是卖身还债吧!”
陈倏和棠钰两人再次看他……
“你说这么多话,不会咬到舌头吗?”陈倏想用针将他的嘴缝起来。
“怎么会!”陆冕诚同他斗完嘴心情很好。
稍后同太奶奶一道在苑中散步,陆冕诚说得正欢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头,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佟媪吓倒,“四公子,怎么了?”
陆冕诚心虚看了看陈倏,口齿不清道,“我咬到舌头了……”
棠钰有些哭笑不得。
棠钰搀了太奶奶走在前面,陈倏和陆冕诚走在两人身后。渐渐的,之间拉开一些距离,陆冕诚知晓三哥是有话同他单独说。
果真,陈倏问起陆冕诚什么时候回京,陆冕诚道,“明后日吧,事情办完,还要回去给大哥复命。”
陈倏没有转头看他,淡声问道,“你在陛下面前,还唤大哥吗?”
陆冕诚颔首,“当然啦!他是我们大哥啊!”
陈倏略微迟疑,没有应声。
陆冕诚又道,“大哥还提起你呢!说想你了,又说年关前是你生辰,你又去了平南,见不到你;正月里,你也大抵不会入京,二哥也是。我们兄弟几人想要再聚,还不知什么时候?”
陈倏低眸。
两人并肩走着,一时都没有说话。
前方,棠钰不知说了什么事情,将太奶奶逗笑,远远的,陈倏和陆冕诚都不由跟着笑起来。
“太奶奶喜欢三嫂。”陆冕诚笑道,“我也喜欢。”
“说得好像我不喜欢似的……”陈倏开口,陆冕诚又忍不住朗声大小,“早前我还真以为你要尚公主,还同你置气过,原来,早就金屋藏了个三嫂,还不同我说~”
陈倏看他,“见明,找一处说话吧。”
“好啊!”陆冕诚笑。
……
后苑里,陈倏同陆冕诚一道饮茶。
许久不见,又没有太奶奶和棠钰在,两人天南海北说了许久。
晚些老夫人醒了,老夫人处有棠钰作陪,听说他们兄弟二人在单独说话,也没让他们来跟前。
一下午的时间过去的很快,陈倏和陆冕诚在苑中呆了很久,临末了,陈倏才道,“日后外人面前,要称大哥陛下,只有你和大哥在的时候,也最好称大哥陛下……”
陆冕诚驻足,轻声道,“为什么?三哥,二哥也这么说?你们为什么都……”
陆冕诚欲言又止。
年少的脸,眉头微微皱起,不像早前一脸的笑意,似藏了千斤沉重,压在心中不吐不快,“但大哥一直照顾我们,从来都没变过,我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要?”
陆冕诚心中难过,沉声道,“大哥称帝,是顺应民心,废帝做了多少丧心病狂的事,三哥,你祖父,父母,不都是死在废帝手中吗?大哥只是做了他应当做的事,他没有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疏远他?”
陈倏也驻足,“不是疏远,是君臣有距。见明,你也是。”
陆冕诚叹气,原本已经噤声,还是又忍不住开口,“是因为之前魏侯纵容手下的人,没有按照早前的约定,与民无犯,在京中杀了百姓,又在宫中做了奸.淫掳掠的事情,三哥你看不过去,杀了跟随大哥的将领,又要大哥定魏侯的罪,最后大哥没听,你才置气要的平南吗?”
陈倏原有的温和淡了几分,“谁同你这么说的?魏昭庭?”
陆冕诚顿了顿,认真道,“大哥,我知晓你不喜欢魏侯,魏侯他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有废帝的余孽藏匿在京中,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余孽跟随废帝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若是逃出去,伤及的无辜更多;宫中的事,是约束不了将士,三哥你不也动人了吗?这些人跟随大哥起事,忠心耿耿,你不知道大哥为了平复军中怨气,强压了军中多少不满下去……”
陈倏知晓陆冕诚这一路已经被魏昭庭洗脑,根本听不进去了。
陆冕诚似是也觉得话说重了些,又道,“大哥和魏侯其实都不介意这些,但三哥,你也别因为这些小事疏远大哥,这京中,原本大哥可用的人就不多,你我都不帮他,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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