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顿了顿,轻声道,“那就嫁……愿意在家中照料祖母的……”
老太太正欲开口,陈倏大方走了进来,温声道,“祖母。”
言罢,又好像意外,“诶,棠钰,你也在啊?我刚好想找祖母商量个事儿。”
棠钰看向他,哪那么多刚好?尤其是他这里……
但祖母面前,棠钰没有吱声。
“说吧,长允,怎么了?”老太太温和。
陈倏握拳轻咳两声,认真道,“早前刘大夫说,祖母的眼疾要两个月左右时间好,我算了算,那差不多是十一月底的事。那个时候祖母若是想折回淼城,路上要一个多两个月,年关就要在路上过了。但眼下时局刚稳,年关正是流寇多的时候,我想,万州其实离桃城倒还近些,也就大半月路程,祖母可以去我家中看看,顺道安心过个年,年后,我也要回淼城一趟,正好同路,也免了我路上担心祖母的安危。”
陈倏说完,余光瞥向棠钰,一字一句道,“若是祖母喜欢,也可以在万州多待些时日,在我那里,祖母就当在家中一样就好。我会好好照!料!好!祖!母!的!”
特意强调了后面几个字。
“……”棠钰果真无语。
她才刚说完,他就顺着杆子爬上来,一分不差的。方才,分明是早就到了,一直在屋外偷听她和祖母说话,他就是特意的。
祖母又不聋。
棠钰奈何看向他,他却朝她眨了眨眼睛。
棠钰惊呆。
若是手上有引枕,棠钰当即又想朝他扔过去。
老太太早前是眼瞎心又不瞎,眼下是眼也不瞎心更不瞎,他二人去了一趟陈倏太奶奶处,回来的时候,一个从早前的彬彬有礼,温和儒雅,到眼下会偷偷朝另一个眨眼;另一个个从之前的我不嫁,我要陪着祖母,到现在的,要嫁就嫁一个愿意照顾祖母的。
老太太慈眉笑了笑,“倒是个主意。”
棠钰看向祖母。
她不知陈倏在祖母跟前说过什么,但知晓祖母喜欢他,甚至连陈倏要带她去看太奶奶,祖母都同意了。陈倏这张嘴,太会哄老人家,还儒雅温和而不显露……
从祖母屋中出来,陈倏一直跟在棠钰一侧,都快临到屋门口了,他还在,棠钰只得驻足,礼貌道,“侯爷,你的屋在那边。”
“我就是想找你商议,去万州的事。”陈倏一本正经。
“祖母还没说要去呢,再等些时候吧。”棠钰礼貌婉拒,推开无门,陈倏又跟上。
棠钰看他,他也看她。
四目相视,棠钰轻声道,“祖母的眼疾,多谢你。”
方才陈磊说完,她其实就想说的,但是被糖糖打断了,眼下正好行至门口,道声谢,也可以当做道别问候。
陈倏明显不像,继续道,“阿钰,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关上门……”
话音刚落,对方果然关上门。
?!!
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关上门,他们虽然没成亲,都是一家人。
他不是让她“关上门”……
陈倏落了一鼻子灰,只得回屋中在狗糖糖处寻求安稳,“糖糖,你马上要和你娘一起回万州你爹爹家了,你还没去过呢,你期不期待?”
狗糖糖很久没同他一处玩,正是高兴的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有人陪着它玩就行。
“侯爷。”陈惑唤了声。
“进来。”陈倏应声,也顺手抱起糖糖。
陈惑入内,“侯爷,陈枫的信。”
陈枫?
陈倏放下糖糖,拆开手中的信,越看,眼色越渐沉重。
男丁悉数斩首,女子送去营中为奴为妓。
卢家曾是三朝老臣,是京中首屈一指的世家,旁人都等着看大哥要怎么处置卢家。他离京前,大哥就动过这个念头,卢家是废帝的亲信不假,但也是京中旁的世家眼中的泰山北斗。原本废帝不仁,京中世家就多非议,大哥不这么做,这些世家不会人人自危。
大哥是在铤而走险。
天下哪里是朝夕之间能安宁的,越这么做,越适得其反。
他离京前,大哥就生过要除卢家的念头,他劝大哥三思,大哥看了看他,说的原话是,好,卢家这处肮脏之地我留,因为,这江山有你一半。
帝王心思,容不得猜忌。
这句江山有她一半,他噤声。
……
卢家终究还是逃不过去,陈倏将纸笺在清灯前燃烬。
“还有事吗?”陈倏沉声。
陈惑又道,“侯爷早前吩咐,在淼城查查棠钰姑娘家中的被人抢占的铺子,地契和田产,方才淼城来了消息,说还查到一些东西。”
陈倏转身看他,“什么东西?”
陈惑抬头,“田契在一个妇人手中,妇人还有一个十岁大的孩子,应当……是棠钰姑娘舅舅的儿子。”
陈倏微怔。
第033章 你的事,我的事 一更
夜里,棠钰替祖母沐浴。
离开桃城,一连去了愗城好几日, 白日里同祖母说话的时候,陈倏又突然来了屋中,眼下, 仿佛才有祖孙二人在一处好好说话的时间。
转眼,来桃城也有段时间了, 虽然刘大夫和陈磊等人照顾周全, 但是老太太偶尔也会想家。
“等等开春就会回去了。”老太太已在盼着。
棠钰微楞, 轻声道, “祖母, 我们真要去万州吗?”
今日陈倏是提了一句,她那时听祖母的意思, 以为祖母会婉拒,但眼下祖母却提起了开春再回去。祖母当然不会留在桃城过年关, 那就是要去万州的意思。
她其实不怎么想去。
祖母叹了叹,“阿钰, 长允不好吗?”
棠钰没想过祖母会这么问。
但陈倏再好, 与她心里都有一道说不清楚的隔阂。
棠钰淡淡垂眸,“祖母, 您不知道……他是敬平侯,我们不合适……”
祖母叹道, “阿钰,其实长允同我说起过,他是敬平侯。”
棠钰意外,陈倏同祖母说起过?
老太太将当日的话重复给她, “他同我说,他是万州人士,家中是清白人家,年前加冠,未成亲,无妾氏,也无通房,苑中清净。父母过世早,他自幼得太奶奶照顾,一门心思花在家中经营上,无暇顾及旁的,直到遇见你……”
棠钰手中握住的水瓢抖了抖,他同祖母说起过驿馆的事了?
棠钰心底忐忑。
老太太却道,“他心思坦荡,未曾隐瞒,我就问,你怎么会喜欢我们钰儿的,他同我说缘分,看一眼,便觉似曾相识,好似注定。你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同你在一处,心有暖意,就像认识很久一般。我那时便问他,到底是谁,怎么认识你的,他说他是敬平侯,陈倏。”
棠钰提到嗓子眼儿,不知道陈倏如何同祖母说他们怎么认识的。
老太太又道,“到后来,他才同我说实话,说他祖父同你外祖父是故交,家中出事后,他祖父让家中的人送他去你外祖父处躲避,他在那里认识的你。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惊住,因为你外祖父的事,一直是秘密,你舅舅当年就怕节外生枝,所以箱子里的那些东西都藏起来不用。但长允不仅清楚,你外祖父姓何,还说起他祖父和你外祖父曾今书信定下过你们的婚约。当初去莞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你是他未婚妻,家中遇到变故的时候,你还同她一处过……”
老太太问她,“可有这事?”
棠钰颔首,“是,小时候在外祖父家长见过他,但是不知道他就是陈长允,也不知道他是敬平侯陈倏。”
她也看过外祖父留下的书信,陈倏说的,包括婚约,都应当是真的。
老太太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祖母眼睛是不怎么能看见,但是心不瞎,长允那孩子做这么多事情,都是为了讨好你,祖母也看得出来,你不讨厌他,你们在一处,也有你们之间的默契。既然是祖辈就定下来的婚约,如今又正好遇到一处,祖母也觉得长允这孩子不错。”
棠钰轻声道,“祖母,此事再说……”
祖母向着陈倏,觉得陈倏什么都好,连陈倏说要去太奶奶那里,祖母都同意了,棠钰知晓同祖母说不通,也不必一定忤逆老人家的意思。
老太太果真叹道,“钰儿,有时候不能任着性子,长允喜欢你的时候会一直惯着你,但这些都是相互的,时日一长,也会腻的。”
棠钰噤声,没有再说旁的。
……
晚些,棠钰替祖母擦干了头,又扶了祖母去床榻上躺下。
“明日,我陪您去刘大夫那里。”棠钰坐在床沿边同老太太说话。
老天天笑道,“知晓了,你同长允今日才回桃城,一路劳顿,也早些睡吧。”
棠钰应好,起身将周围的灯熄了,只留了一盏夜灯给祖母。
她的屋子就在祖母隔壁,也方便照料。
从祖母屋中出来,屋檐下的灯随风轻轻摇曳着,她的影子时而缩短,时而拉长,棠钰一直低着头,在想祖母先前说起的那些话。抬眸时,正好见陈倏的背影,在苑外上了马车。
棠钰意外,眼下已经亥时了。
这个时候出了苑子,不知去了何处,兴许夜里也不会回来。很快,脚下毛茸茸的一团蹭了上来,棠钰不用想也知晓是糖糖。
苑外的马车正好驶离,棠钰收回目光,俯身抱起糖糖,“糖糖,你爹爹是不是又把你扔给我了?”
糖糖委屈要抱抱。
棠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糖糖舔了舔她的脸。棠钰笑了笑,一面抱起糖糖,一面推门入屋,果真,见屋中的桌子上用茶杯压了一张字条。
—— 有事外出几日,照顾好儿子,转告下祖母,陈倏。
棠钰目光微怔,他果真外出。
而且要一连几日,算是远门。
棠钰一时有些恍惚。
“糖糖,你爹真的又外出了,看样子,你又要呆在我这里了。”棠钰温声叹道。
糖糖仿佛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反正今日也在它爹爹那里呆了许久,已经玩开心了。眼下回到棠钰这里,糖糖只觉更开心。
他的狗窝还在棠钰屋里,没有动过,棠钰抱了糖糖去它的窝里躺着,“晚安,狗糖糖~”
“汪汪!”
狗糖糖的窝就在她床下,这一路从淼城到桃城,一直夜里入睡都是糖糖守着她。阖上眼睛,听着糖糖熟悉的呼吸声,棠钰慢慢入睡。
一晚上,做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梦,醒来的时候,忽然想起陈倏不在屋中。
……
棠钰陪祖母去刘大夫处。
“你是说长允这几日要外出?”老太太睡得早,陈倏并未叨扰,他同棠钰说了,便等等同于同老太太说起了。
棠钰应道,“昨日从祖母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他上马车,应当是有急事出门了。回屋的时候,看了他留了字条,让我同祖母说一声,他有事情要外出几日,也让我照看糖糖。”
糖糖同她和祖母都熟络了,这一路从淼城到桃城,一直是糖糖陪着她和祖母。
“有说什么事吗?”老太太替他担心。
“他没提。”棠钰如实应道。
老太太叹道,“长允的事情一惯多。”
祖母这么一说,棠钰也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敬平侯,有万州和平南两处封地在,不可能终日清闲,他有他自己的事,眼下许是还在新鲜劲儿里,许是隔不了多久,事情一忙,许多事情就淡了。
思绪间,又听祖母笑道,“我前些时候也有听从淼城来的病患说起淼城的事,说长允将城守那帮人收拾了,不少百姓夹道欢呼,早前就一直盼着敬平侯入城,没想到长允真的动了城守府的人,倒是替城中百姓出了口恶气,日后谁做淼城城守都好,却也不敢再欺负百姓了。”
棠钰听得出,祖母字里行间都是对陈倏的满意和喜欢。
棠钰适时提醒,“祖母,小心脚下。”
老太太思绪果然被打断。
……
这是陈倏走后的第一日,棠钰忽然有些不习惯,好像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一直转悠的人,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但又像在慢慢脱离正轨。
而后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
陈倏不在的日子,棠钰天天陪着祖母去刘大夫的医馆,祖母的眼睛确实好些不少,棠钰陪着她一道逛集市,但每日不能用眼太久,所以去的地方不多,但因为每日都会去,所以日子倒也过得很充实。
到第五日上头,棠钰有时候会托腮发呆,想着陈倏去了何处,都一连五日了?但很快,她又觉得自己魔怔了。
第六日,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上,棠钰有好些时候都在对着糖糖发神,有时候也会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在想,陈倏会不会从眼下开始就不会再出现了,永远不会再出现的那种……
虽然早前是她最巴不得的事情,但眼下,竟有些无端担心。也想起祖母说过的,有时候不能任着性子,长允喜欢你的时候会一直惯着你,但这些都是相互的,时日一长,也会腻的。
敬平侯府原本事情就多,许是,他也腻了……
棠钰如是想,那也好。
等到第十日上头,棠钰送完祖母去施针,折回苑中。这次扎针的时间很有些长,回来后,祖母也有些累,在床榻上歇息。
棠钰陪着她入睡,而后推门外出,却见陈倏在屋外的树荫环臂,不知等了许久。精致的面容犹若镌刻,熟悉的身影让人心中莫名安稳而平静。
“你……回来了?”十余日不见,棠钰仿佛觉得有些陌生和忐忑了。
陈倏抬眸看她,“阿钰,我有话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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