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谁也没想到, 阿月不仅没感觉到棘手, 反而显得十分得心应手。
就连李年都不由地感慨, 阿月在处理这些内宅之事时, 熟练得好似做过无数遍一样。
这样的话李年没再阿月跟前说过,却无意中跟魏王提起过。
原本只是他无心提的一句。
结果魏王听后, 却将这些话记在了心上。
之后的日子里,他在和阿月相处时, 便用了些心思去观察。
结果发现,如今的阿月和先前有了些分别。
如果说原先的阿月是单纯的活泼天真, 那现在的阿月则多了几分沉稳。
虽不是时刻都是那样的, 但……
每当阿月面上露出沉静的神情时,魏王总是会恍惚。
这日, 魏王照例去找阿月,结果在进门时, 恰好碰见从房内出来的紫苑。
“奴婢见过王爷!”紫苑脚下步子匆匆,却在见着魏王后忙停下见礼。
魏王听出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便多问了句。
紫苑却没说自己究竟怎么了,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魏王见她不愿说, 便也没再追问,只是略一点头,便让她出去了。
接着自己入了房内。
阿月刚把紫苑劝好,正想着回内室午睡,结果便听得门外又有脚步声,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魏王来了。
“阿晔。”眼见魏王在自己身边坐下,阿月道,“我还想着午睡过后去找你,不想你倒先来了。”
魏王便问道:“有事告诉我?”说着他想到方才紫苑的神情,便多说了句,“才刚我进来时碰见紫苑,见她那样似乎有些难过。”
“我正要跟你说这事。”阿月道,“紫苑这两日和卫三之间闹了些不开心的事,刚找我哭诉来着。”
“他俩不是挺好的,怎么忽然闹起来了?”
阿月便道:“紫苑心中一直有卫三,他们两个近些日子关系也愈发亲近,虽然卫三还没提成亲的事,但总归也不会拖多长时间了。谁知前些日子紫苑忽然收到家信,说是父亲病重,十分想她,希望她能回去看自己父亲最后一面。”
听到这儿,魏王便明白了个大概。
“想来是紫苑舍不下自己父亲,还是决定要回去,结果卫三不同意,两人便因着这事才起了争执?”
阿月便点头。
“卫三觉得,这封家信必定是假的,是故意写了来想引紫苑回去,可紫苑却觉得血浓于水,自己的父亲不会用病重来骗她。且那是她生父,于她有养育之恩,她应当回去看看。”
“他二人因着此事争执好几日,始终没个结果。你知道的,卫三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紫苑说自己要回去,他不让,却又说不过紫苑,只是一味地阻拦,紫苑便觉着他是故意的,是对他父亲有意见,两人便有了隔阂。”
“所以紫苑便来找你说了?”
“嗯。”阿月道,“紫苑在我这儿,把卫三骂的狗血淋头。”
魏王闻言有些好笑。
“我刚听着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想来是很激动了。”他于是问阿月都跟紫苑说了什么。
阿月便道:“紫苑毕竟是跟着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我自然不能随便敷衍她。我告诉她,让她不要意气用事,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卫三说的究竟对是不对,之后再做决定。卫三虽沉默了些,面冷了些,但对她的心是真的,自然事事为她考虑,不会害了她的。”
“那紫苑听进去了?”
“不知道。”阿月道,“她走时眼中还带着泪,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估计这会儿她自己一个人找地方待着去了,这样也好,她冷静下来好好想,总比和卫三因着此事斗气要好。”
魏王听着阿月徐徐将说着这些话,看着她面上沉静的神情,忽然说了句。
“阿月,你怎么会想到让紫苑自己去静下心想这事?”
“嗯?”听得他这么问,阿月一怔,接着道,“此事最终还是要紫苑决定是不是回去,她和卫三争执得再厉害,若是她坚持要回去,你也准许的话,卫三应当还是会选择妥协。”
“但那样一来,显然是紫苑在和卫三斗气的过程中冲动之下做的决定,究竟是不是紫苑经过深思熟虑却不好说。如此一来,还容易影响她和卫三之间的感情,倒不让她自己想清楚,如果她在冷静之下还是决定要回去,那卫三也肯定会同意。卫三眼下阻拦,不过是因为他知道,紫苑这会儿所做的决定并不是很理智罢了。”
“我看得出,紫苑还是很在意卫三的想法的,她现在生气不过是因为卫三拒绝得太坚决,让她觉得卫三对她父亲有意见。”
“让她好好想想,她自然会想清楚,届时她和卫三能静下心来好好沟通,一切的争执也就迎刃而解了。”
说到这儿,阿月笑了笑。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阿晔你忙下令。”
魏王便问要他做什么?
“派几个人去紫苑的家乡,看看她父亲是不是真的病重,不就知道了。”
她说的其实很对。
这件事对紫苑来说或许还有难度,但对魏王来说并不难。
只要派了人去紫苑家中看看,就能得到真相。
但阿月却没有将这告知紫苑,反而是劝紫苑自己想清楚。
因为这次的事,暴露出的恰好是紫苑和卫三之间相处模式的问题。以往卫三十分迁就紫苑,以至于紫苑认为无论什么事他都会听自己的,可这次却让紫苑发现,卫三还有如此强硬的一面,紫苑自然接受不了,两人也是因着这样而闹起来。但实际上卫□□对她回去,还是为了她着想,只是紫苑在气头上,并不能明白这一层,她只有自己静下来认真想清楚,才会知道为什么卫三会反对。
也只有弄清楚卫三实际不管做什么都是为她着想,他二人之后才不会再因着类似的事情产生争执。
所以阿月才会在劝紫苑之后,让魏王下令派人去紫苑的家中看看情况。
魏王听了后,罕见地沉默了半晌,以至于阿月还以为他不会同意了。正待要开口问时,却见他忽然看向自己。
“阿月,你最近变得和先前有些不太一样。”
阿月愣了愣。
“什么?”
“如果是先前的你,应该会和紫苑一起去找卫三,然后当着两人的面让他们把话说清楚吧。”
魏王不能说哪种方法更好,可于阿月而言,两种不一样的解决方式,却明显体现了她前后性格的不同。
阿月似乎也没想到魏王竟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和以前一样了。
恢复记忆后,她所有的经历都融在了一起,自然性格也是一样。
只是她没想到,魏王会如此敏锐。
想到自己以前的身份,阿月于是开口道:“阿晔,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以前的我……就是这样的性子?”
魏王自然想过,正是因为想过,所以他很怕,真相就是自己之前所猜想的那样。
因为同样的长相,相似的性子,阿月被救下的时间又那样巧合。
可世上又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魏王一直在拒绝往那方面想,原本他刚才只是想试一试,不想阿月却反而把他问住了。
他于是看着阿月,半晌才开口。
“阿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是,我想起了……”阿月原是想说自己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可话到了嘴边,她却忽然犹豫了。
因为她无法确定,眼前的人究竟能不能接受她真正的身份。
所以她最终把自己要说出来的话改了。
“我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是……什么?”魏王的指尖都不自觉地开始收紧,显然很怕阿月说出他不想听的那几个字,可阿月却没有直接说,反而拉过他另一只手,接着在他的掌心之中,一笔一划地写出三个字。
尽管魏王心中麻痹了自己无数遍,可当那三个字写完后,他还是如遭雷击。
猛然收回了自己的手。
“阿晔……?”因为他猛地抽回手,阿月的指尖都还停在半空中,有些惊愕地看着他。
可魏王却连掩饰自己心思的心情都没了,他只是沉沉喘息几下,接着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甚至都来不及等阿月再说别的,他便起身才匆匆离去。
徒留阿月一人,在房中看着他的背影。
良久之后,一直维持着刚才姿势的阿月才缓缓收回手,接着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当夜,魏王罕见地没宿在她的住处。
阿月等了很久,最终得到的回答,是王爷自己在枫苑休息了的消息。
她知道后,低头笑了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原来他真的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
最终,阿月还是自己洗漱入眠了。
而另一边的枫苑,魏王的房中灯火通明。
他坐在桌边,整个房内除了他,便是跪在地上的紫苑。
旁的所有人都被他遣了出去,且不让靠近房间。
而此时,紫苑已经在地上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她不知道王爷叫她来做什么,她只知道,从她刚进来,王爷便没让她起身,而整个房内的氛围更是凝滞得让人害怕。
极致的安静之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之声。
终于,在又过了不知多久后,感觉自己双腿已经有些没知觉的紫苑,才听得上首的人开口问了句。
“听说你家中来了信?”
“……是。”此时紫苑不敢说其他,只能低着头应了。
接着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就在紫苑心中紧张,不知王爷为何这样问她时,便听得对方又道。
“你家中的事,你自己解决,若是你打算回去,本王会让卫三送你。”
“奴婢谢、谢王爷。”不知怎的,紫苑总觉得,王爷叫她来,绝不是因着这事。
果不其然,在她说完后,魏王便又问了她一件事。
“你可记得当初是因着什么本王才会带你来渭宁的?”
紫苑闻言一顿,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奴婢记得。”
“那时在行宫的池边,本王曾问你,究竟是你自己要去临摹那战局图,还是有人派你去的,你说是你自己。”
“是,奴婢当时确实是因着好奇……”
“紫苑。”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魏王打断,魏王看着跪着的他,沉沉着声音道,“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本王说实话。”
紫苑听了,心都快跳出来了,掌心更是沁出了一手的汗。
“王爷,奴婢、奴婢……”
“本王问你,当初让你去临摹那图的,是不是先皇后?”
紫苑心中一惊,身子不受控制地一颤,正要开口时,魏王却再次提醒了一句。
“你只有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说。”
当初的事,如今知道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紫苑在阿月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魏王也没跟她问过当初的事,自然是并不知晓的。
且若换了以前,谁又会将大恒之后和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
而眼下魏王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却忽然问及那时的事,很有可能便是……如今的王妃和先皇后确实有关联。
紫苑身为知情者自然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她不知道魏王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是想要继续瞒下去的,但……眼下的情况,显然很难再继续瞒了。
她近些日子一直跟在王妃身边,下意识觉着魏王是温和宽厚的了。
却忘了,眼前的人终归是大恒的亲王,整个渭宁都是他的封地。
自己先前瞒着他便罢了,横竖王爷那时候没证据,只不过是猜测。
可眼下他既然问出来了,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她若是再不说实话,只怕走不出这个房门了。
于是想了半晌,紫苑还是妥协了。
“回王爷……”她慢慢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颤,“奴婢当初,确实是受先皇后的令。”
她这话说完,还以为魏王会有什么别的反应,谁知竟又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紫苑的心情在这样的安静之中愈发悬了起来,却又不敢再开口。
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地跳跃着,紫苑的头却越发低下。
“……出去。”
许久后,上首传来一道不辩喜怒的声音。
紫苑乍一听得对方开口,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忙应了声,接着赶紧起身。
她因为跪得久了,起来的时候眼前忽然一片黑暗,可她还是咬着牙,尽量保持着稳定退出了房间。
“奴婢告退。”
直到慢慢挪到了房外,将那扇门关上后,她才猛然松了口气。
原本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而正当她缓了半晌,双腿终于恢复知觉,准备离开时,却猛然听得房内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紫苑听后暗叫不好,不敢再多留,忙匆匆步子离开了这里。
.
夜色深沉之际,已经彻底入睡的阿月,没发现,自己的房外来了个人。
那人身姿挺拔,却一身玄色衣衫,不仔细看,仿佛便融进了这浓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眼下已然入秋,尽管白日还有些热意,可入了夜,便能感受到凉意了。
尤其是夜深之时,夜风吹过,带来寒气。
魏王站在阿月的房门外,隔着眼前的门,他似乎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房内早便熄了灯,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的手抬了又放下,想要推门而入,却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房门时,又猛然收了回来。
62/89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