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沈双喊了声,放下窗帘,往客厅去。
忙忙碌碌半天,饭菜终于上桌。
门铃响,steven去厨房端盘子,沈双蹦蹦跳跳去开门。
门一开,却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将门掩上,压低声:“你怎么来了?”
只见季远一身黑衣站她门口,头发湿漉漉地垂着,衬得那张脸浚而白,眼珠子清凌凌,格外黑。
“你疯了,这时候来我家?”
沈双又道,这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来的。
“沈双,我很难过。”
他一开口,就是这一句。
沈双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眼前人几乎是湿透了。
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身上大衣的黑,不仅是颜色,还有被水浸湿了的浓重。
水点点滴滴顺着他身体往下淌,不一会就在地面汇聚了一小滩。
“你快走。”她硬起心肠,开始推他,“快走,不要让我爸妈发现。”
“又又,谁啊?”门里传来陈秀娟的声音。
“没谁!”沈双扬声,“送外卖的,走错了。”
说完,她转过头,却是一愣,她从未想过,在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那么多的……痛苦。
就像在这刹那,世上所有的痛苦都汇聚在了这人身上。
“你……”
“我刚才出去走了一圈,可不知道去哪儿。我又走回来了,沈双——”他突然抱过来,沈双想躲,不知怎么,没躲开。
她被他圈在了怀里,可她注意到,他并没有碰到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她圈在和墙的空间里,并没让她被水沾湿。
他将头磕到她的肩窝,沈双能感觉到肩膀被水浸湿的凉意。
“别离开我。”
他轻轻地道。
沈双的心像被一块石头轻轻敲击了下。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steven站在门口,一双干净的眼睛地看着他们:“沈?季?”
他问。
沈双一下将季远推开。
因用的力气太大,季远撞到墙壁,他像是自嘲,发出了声笑。
沈双走到steven身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steven微点头,她一下攥住他袖子,转过头,对着季远道:
“季远,不要再来了。”
“我现在是steven女朋友。”
季远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
两人有一样纯白干净的底色,他伸手,试图从大衣口袋里掏烟,可却发现手在抖。
抬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太冷了。”
说完,才转身慢慢往外去。
那高大的背影在一刹那,竟然显得有些佝偻。
沈双咬着唇,看着那道背影就这么消失在楼道里。
steven看着,“沈,我突然……”他道,“有点难过。”
沈双没作声,过了会,抬起脸,笑:“我利用了你一次!下次请你吃饭吧,steven?”
“那我想劳斯漫的烧鸡!据说这个很好吃!”
steven立马就忘了刚才的难过,高兴道。
“好呀!”
*
当晚,江城下了一夜的雨。
沈双睡得也不安稳,季远离开时的背影像单曲循环,在她梦里一遍遍地放。
等醒来时,大脑发胀。
趿拉着鞋起来,擦了把脸才有些清醒。
steven昨晚吃完饭就走了,早上醒来时,还看到他发了条“提醒请客”的信息。
沈双笑着回了条,陈秀娟女士递来垃圾袋,让她下楼丢垃圾。
沈双戴上口罩,套上老爹的军大衣,拎着垃圾袋,才拉开门,就愣住了: “你没走?”
季远还站在门口,比起昨天,他的脸更白了,跟纸一样,有种脆弱感。
他朝她一笑:“走了。”
“但临时想起有句话没说,就又走回来了。又又——”他顿了顿,“不管你跟谁谈恋爱,steven,Luis,Tyler,我都可以等。”
“你疯了吧,季远?”沈双捂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男人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备胎嘛。”
沈双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远这样骄傲的人,有一天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看着他比鬼还苍白的脸庞,只骂的出一句:
“你神经病。”
“是,”季远笑,“如果只有神经病能呆在你身边的话。”
第144章 阿红 她的前方,永远有光。
沈双一把推开季远, 什么都没再说,直接下去扔垃圾了。
过完年,她就回了魔都。
新年伊始, 工作室一堆事情要处理——不过,这种杂事一般跟沈双没什么关系。
赵奇闾忙得焦头烂额,沈双还是每天背着健身包往练习室去, 努力练习,试图将过年落下的时间补回来,重新唤醒肢体记忆,让舞蹈随心。
偶尔, 她会碰到季远。
练习室就在星梦大楼里,而他这顶头上司的上司、星梦大股东、J.L大老板出现在这,总是会引起围观,尤其他还英俊非凡、风度翩翩, 更是吸引了一堆迷妹——
星梦并没有全部搬迁, 分部还在运作, 新签下的练习生平时也会在这练习室练习。
当然,沈双有个专属练习室, 她练习的时候,小练习生们不会进来:只会在门口围观、或等着偶遇。
沈双碰到过一两回这样的场景。
老实说, 她不是…很开心。
季远好像在一瞬间成为她不想要、又不想要别人要的…东西。
而之后发生的另一件事,叫她更不开心了。
原来, 买下她对面公寓的人, 是季远。
他偶尔从北市飞来,在那公寓住上一晚,看着她公寓的灯灭了亮、亮了灭,然后再趁清晨飞走。
她出门的早, 还能看到他离开时的背影。
疏朗清癯,风姿如仪。
大部分是黑色大衣,长短质地都有不同,袖扣和腕表会搭配着换,见到她,还会若无其事地点个头、问个好,被她质问了,只会笑,那笑总让人不落忍。
而在她不落忍时,他就会问:“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
沈双当然回他一声很不淑女的“呸”了。
这时候,他还是看着她笑,那笑就好像她是多么讨人喜欢的宝贝,哪怕她当场骂他一句“草尼妈”,他也能说“真可爱”。
沈双不堪其扰。
所以,在赵奇闾递来一个据说要“全封闭拍摄”的本子后,她就答应了——
当然,答应前,她还是将剧本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的。
本子是柳意工作室递来的。
沈双也没想到,柳意居然会看中她,让她去演他的电影。
用赵奇闾的话,就是走了狗屎运。
柳意可是国内唯一获得国际金球奖的大导,只要放出话来,一堆人抢着拍。
沈双当时就想到了季远。
赵奇闾打听过消息后告诉她,原来柳意老师是看了她在体育馆跳舞的那段视频后钦点——跟星梦没关系。
星梦在里面唯一做的,就是在她决定接剧本时,跟投进了五千万。
沈双这才信了。
毕竟,这剧本的主角阿红,就是个舞者。
而那边似乎也只是为了等女主角这个角色定下来,所以在沈双接下电影后的第三天,剧组就悄悄开了工——
连官宣都没有。
沈双也没对外公布行程,直接包袱款款进了组。
剧组在云来市的一个深山拍摄,沈双也很佩服柳导,在今时今日的华国,竟然还能找出这么个鸟不拉屎、连信号都时有时无的地方来拍电影。
入目所及全是黄土高坡。
大大小小的山脉高低起伏、林海绵延,一眼望去是壮阔大气,可这生活条件……
像是倒退了三十年。
没有暖水管,洗澡是用煤球炉子烧的热水。
山里是有人家的,一个剧组全借助在人家家里,沈双还记得,当她跟着剧组人员进村庄时,站在门口用看天外飞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小孩。
当时,就有一个用红绳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跑过来,问她:“姐姐,你是大明星吗?”
“大明星是不是都像你长得那么好看?”
沈双当下就笑眯眯地给了对方一颗糖,问她:“你叫什么?”
“小丽。”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三个叫小丽的。
之后,沈双就跟几个主演、和总导、制片们住在了这儿的村长家。
村长家据说是这儿“最豪华最气派”的,三层,每层有三间,青砖大瓦房,虽然还免不了林中潮气,但已经是相对不错——
当然,租金也比其他人贵,三百一天。
他们一帮人住进去,村长就领着孙儿乐呵呵地去隔壁亲戚家住了。
沈双没感觉到不适。
没暖水管洗澡,可以烧;农村的土灶烧菜一般,但她口腹之欲本来也不重。
唯一不适应的,是这里的…卫生间。
说卫生间还是抬举了它,据村里人的叫法,那叫…旱厕。
所谓旱厕,取旱之意。
而因为这房子建在山上,这旱厕还有另一种含义,厕所在房子最边,挨着山崖,飘在…空中。
中间挖个洞。
上厕所的人在洞上蹲着,风在下面往洞上面吹着,而那什么……从洞里一路往下掉。
掉到山里,成了滋养大地的肥料。
纯天然,无污染。
沈双第一次上这个旱厕时,只觉得整个人生观都被重塑了。
晚上找着信号跟顾明真打电话,说起这事时,顾明真只有一句:“你以前不是说,小仙女从不拉屎?”
沈双当下就“啪”一声,把电话挂了,同时跟顾明真宣布暂时友尽。
不过,除了生活上的不便利,其他倒很不错。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
没有花花世界那么多事,信号也时好时坏,沈双反倒更能沉下心来,钻研剧本。
当初她敢接这个剧本,就是因为这个电影的形式:歌舞电影。
这也是柳导第一次尝试的电影模式。
舞蹈镜头很多,而主角阿红,从一个大山里的女人,成长为国际顶尖舞者,经历了无数挫折。
电影里,需要阿红跳舞的镜头很多,沈双想,这也是柳导会选她的原因。
电影里,阿红是在大山里出生的。
大山里的女人,从出生命运就是注定好了的,她们一辈子只在重复一件事,长大,嫁人,生娃,最后死去。
读书是男人的事。
原来阿红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女人。
那女人是被拐来的,这里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就会去买媳妇,当然,在这闭塞的地方,买媳妇这件事也是正当的——甚至其他人也会帮着隐瞒。
那女人有白白的皮肤,有细长的天鹅颈,会唱好听的歌,还会跳漂亮的舞,但她总是不安分——
阿红听她阿妈说的。
说这女人养不家,是狐狸精,迟早要害人。
那女人每次逃跑,都会被逮回来,但她还是要跑,阿红就看着她的腿被打折,从虽然不能出村子、但能自由进出院子,到连远子都不准出,最后,她被绑在了黑乎乎的院子里。
阿红偶尔会钻狗洞去看她。
这时,这女人就不像看起来那么疯癫了,她会给她唱歌,会摸着她脸说,“阿红你这么好看,嫁给这里的臭男人可惜了”,会给她讲“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的故事”,会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女孩子该读书”,她教她跳舞,说她很有天赋。
阿红的心,渐渐被女人口中的那个世界所吸引。
她也想去看看。
可那个女人死了。
她在怀上买她那个男人的孩子后,突然发了疯,用石头将自己的肚子砸坏了。
孩子流了,她也死了。
阿红过去时,只看到到一地的血。
那血让她恐惧,她又看到那男人的脸,他只是啐了一口,说了声“晦气”,再之后,他问村里人又借了一笔钱,来年又买了个媳妇。
可新媳妇和那个女人很不一样。
阿红帮她逃了一次,她被抓回来,立马就出卖了她,阿红被她妈甩了一巴掌,骂她“赔钱货”,她爸把她狠狠打一顿,拎着去赔罪后,开始盘算起将来要把她嫁给谁,好换一笔彩礼钱……
这种事,在这个村子是很正常的。
可阿红却想起那个女人,那女人总是会给她擦脸,她告诉她,女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要爱护自己。
她想去看看那个女人口中美丽的世界。
但阿红和所有人不同。
她不喜欢冲动,冲动总会让她想起她妈打她的一巴掌,她爸的拳打脚踢,还有那女人躺在地上、从身下流出的大片鲜血。
她会忍耐。
她很听话,她学会了在帮阿妈去村口小卖部买东西时,扣下一毛两毛,因为那女人说,去外面的世界要钱。
她学会去山里要好的男孩家看课本,她用女孩子天性的狡猾鼓动对方,让对方叫她识字。
她还不忘私底下偷偷地练习那女人教她的基本动作。
……
阿红出落得越来越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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