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吃窝边草。”季远慢悠悠地将青花瓷盏放下,“走吧,Owen。”
李欧文还在想“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
“Ji,你是说让兔子不吃草?OhJi,这不对,太不人道了,兔子不吃草是会饿死的,它们不吃肉……”
两人从顶楼CEO办公室往三楼而去,身后还呼啦啦跟了一群人。
***
沈双靠着墙站了会。
刚才那个电话打过去,她猛然间有些脱力,站了会,感觉自己力气有些恢复,才重新往等候厅去。
大厅内已经少了三分之一人,剩下的,要么是还没试音过的,要么是留下来等消息的。
毛小艾表现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见她回来,立马迎上来:
“双姐,你总算回来了。琪琪已经进去了。”
“进去多久了?”
沈双看了下录音棚方向。
“三分钟。”苏妤道,她看了沈双一眼,“低血糖又犯了?”
毛小艾这才发现,沈双白得连嘴唇都是惨的。
跳舞之人由于需要保持轻盈的体态,所以摄入量会控制在一个严格的度,低血糖不少见,尤其沈双——对待自己严苛到不近人情,所以,低血糖更是常发。
“有点。”
“吃一颗。”苏妤递过来一块巧克力,“无糖的。”
“谢谢。”
沈双笑了下,接过巧克力,剥开糖纸。
当巧克力的苦涩入喉,刚才一刹那蹿上后背的凉意渐渐被压下来。
没什么的。
沈双想,这没什么的。
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有山,就翻过去。
有河,就淌过去。
没什么的。
兴许是这番心理建设有用,等赵琪琪出来时,沈双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赵琪琪脸上还带着懵里懵懂,像还没回过神来。
毛小艾问她:“怎么样?难吗?”
赵琪琪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是给谱子,唱歌。唱完歌就让我出来了。”
“什么都没说?”
“没说。”
“下一个,毛小艾。”
工作人员喊。
Class成员一个个进去。
苏妤。
范清。
连范清出来时,脸上都不太好看,沈双问她:
“是曲谱太难了?不好唱?”
范清摇摇头:
“恰恰相反,旋律很简单,歌词也很简单。”
“什么意思?”
“毛老师说,我不能打动他。”大约是从没被这么否定过,范清脸色青白,“他说,我的歌,机器就能做出来,只有音准和技巧。还不如白橡云老师和许灵洛。”
沈双还想再问清楚些,里面的工作人员出来了:
“下一位,沈双。”
叫到她名字了。
旁边许灵洛一直没走,在那笑得轻浮:
“Coco,好好唱哦,等你的好消息。”
沈双看她一眼:
“Misa姐,口红沾牙齿上了。”
许灵洛:……
她脸上的笑僵住,忙不迭拿出小镜子看。
沈双没看她,深吸口气,才要进去,就听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回头,却见一行人从外而来。
星辰原艺人总监、财务总监,星梦新任CEO李欧文……
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人群中央,那个一身黑衣、依然灼灼如烈日、让人完全无从忽略的男人身上——
季远。
他来了。
第64章 合约 妹妹,我不是来了?……
录音棚的门豁然洞开, 工作人员微微屈身,沉默里,一行人“呼啦啦”进去。
等他们一进门, 刚才还紧绷到针落可闻的大厅猛然间爆出一阵低语。
“J.L……”
“哇靠,绝了……”
“谁啊,那么有气势, 旁边不是咱们新上任那Owen李么?”
“上次庆功宴你没去?J.L,我们幕后大老板,那个季总,神仙!”
像有人骤然往厅内丢下一枚炸·弹, 厅内开始人心浮动。
年轻的女孩们个个面如傅粉,双目含春,向往地看着录音棚紧闭的大门。
哪个少女不怀春?
季远这样的男人,天生就是引人犯罪的深渊。
“下一个, 沈双, 请准备。”
工作人员扬起的声音再一次穿过嗡嗡的议论传入沈双耳朵, 带着点催促的意味。
沈双深吸一口气,往录音棚走去, 当走到门口时,她脸上已经带上了微笑。
“沈小姐, 请进。”
工作人员替她打开门。
沈双走了进去。
一进门,面对着她的就是把立式话筒, 话筒旁立着个黑色谱架, 谱架上夹了白色的纸。
纸的一角没有压实,微微翘起。
长桌一字排开,后面坐着四位评委,至于季远——
他就坐在长桌旁, 长腿交叠,自在地仰着头看她。
灯光落到他迷人的眼睛里,像粼粼的湖面。
沈双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走到立式话筒前,对着评委们微微屈身:
“老师们好。”
这种场合,喊老师永远是不会错的。
沈双直起身时,评委们明显愣了下神。
女孩打扮得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算得上简单。
一套上下分体式的白色针织套裙,紧俏的上衣,直筒式套裙,唯一称得上有些不同的,是上衣与短裙中间露出的那短短一截腰肢:年轻,柔软,纤细。
可令他们愣神的,既不是女孩那白似雪、细如柳的腰肢,也不是她娇憨明艳、过分出色的五官,而是她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某种东西。
毛礼秦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词:
风萧萧兮易水寒,不,或者说,背水一战。
他咳了一声,提醒:
“沈小姐,旁边是曲谱,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谢谢老师。”
沈双将曲谱架上夹的曲谱拿了起来,第一首《花开》,第二首《再见》。
她认认真真地看过去,第一遍是谱,在心里轻轻哼起曲调,第二遍是连歌词,可当目光掠过歌词时却突然停住了:
“……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教室里,图书室,阳光照见你脸庞……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你就像个完美的梦,带我飞跃过沼泽……一见到你,花就哗啦啦开啦……花就哗啦啦开啦……”
花就哗啦啦开啦。
她目光又落到下一首曲谱:
“……再见你,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他……你的眼里只有陌生……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握手,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寒暄,好像过去那些都不曾出现……我被过去的重茧包围,而你却已经出走,走入人海……我多么恨你呀,我多么爱你呀……可最后,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再见……”
录音棚里一时只剩下安静。
女孩白细的手指搭在同样纯白的曲谱,她穿一套白裙,低垂着眼睛看曲谱。
评委们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一幕太美。
可恰恰太美,他们反而并不抱期待。
——起码毛礼秦是这么觉得的。
这两首歌,曲和词都是他谱的。
《花开》,是心动。
是尘埃仰望阳光,自卑微里开出的爱恋之花。
《再见》,是重逢。
是被困在重重枷锁与记忆里的人,多年后与曾经恋人重逢。
这两首曲风都很淡,可又不止是淡,就像花开不止是花开,再见不止是再见……
钟裴在纸上圈了两个名字,在旁边打了个“?”递过来。
毛礼秦知道,这是他在问他这两个孩子怎么样。
一个许灵洛,一个白橡云。
矮子里拔高子。
毛礼秦在旁边写了个“再看”,就见多年交好的老友用笔点了点“沈双”,又打了个“?”。
他在心底暗暗否了,这样漂亮的姑娘,哪里体会过低到尘埃里的爱,又哪里体会过,只有一个爱人一个笑就能让心底开出花儿来的赤诚与卑微?
他们只用站在原地,等那些傻小子奉上爱就可以了。
李欧文用看名品瓷器般的眼神看了会在读谱的姑娘,突然搬起椅子,挪到季远旁。
“Ji,你们华国的女孩真的很不一样,她让我想起你们华国的一个词,‘一触即失’,是这个词,对不对?邢窑白瓷,月光……”李欧文轻声道,“即使她唱得不好,我也愿意为她打call。”
季远脸都没转:
“Owen,我相信你的专业。”
“OK,OK,”李欧文叹气,“Ji,你一定是钻石做的心肠,太硬了。”
“Owen,我建议你再报个中文班。”季远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们华国人,喜欢把它叫做「铁石心肠」。”
“OK,OK,Ji,你一定是铁石心肠……”
这时,毛礼秦手扬了扬:
“五分钟到了。”
“沈小姐,可以开始了。”
沈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手已经搭在话筒:
“……篮球架,红球衣,清风吹拂你碎发……”
——我打得怎么样?
——那做我女朋友。
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到女孩轻轻颤抖的睫毛,又落到她雪白的脸庞,她轻轻唱:
“教室里,图书室,阳光照见你脸庞……你牵着我,奔跑过阴暗长廊……”
——你别的地方不开窍,也许别的地方特别多。
——跑。
清风呼啦啦。
“你就像个完美的梦,带我飞跃过沼泽……”
——想不想去兜风?
——你想要什么?
季远。
我想要季远。
她看向季远:
“一见到你,花就哗啦啦开啦……”
她琉璃一样浅的眼瞳里装了细碎的光:“花就哗啦啦开啦……”
花就哗啦啦开啦。
“好!”
就在毛礼秦想开口说点什么时,女孩已经开始下一首。
她握住话题,闭上眼睛唱:
“……再见你,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的他……你的眼里只有陌生……”
她的脸变得忧伤,慢慢睁开眼,连眼里也盛满了忧伤:“我们像陌生人一样握手,我们像陌生人一样寒暄,好像过去那些都不曾出现……”
原来那么渺小吗。
那么不值一提吗。
像被风掸过的尘埃。
她看向季远,弯弯的眼睛里有了泪:“……我被过去的重茧包围,而你却已经出走,走入人海……”
“我多么恨你呀,我多么爱你呀……”
我多么恨你啊。
我多么爱你啊。
“可最后,我只能跟你说一句,再见……”
“再见……”
全场一片死寂。
房间陷入空前的安静。
没人说话。
过了好半会,毛礼秦才鼓起掌来:“好,非常好。”
他面上有着进来时没有的激动,转过头问:“季总,您觉得呢?”
“季总?”
“季总?”
座椅上一派潇洒的男人像骤然自梦中惊醒,过了会,才道:
“不错——沈小姐的歌很动人。”
他眼里也像泛了流光。
音乐总监拿下鼻梁上被泪沾湿的眼镜,擦了擦,又重新带上去:
“很多年没听到过这么真挚的歌了。”
"是,歌以情动人。”
毛礼秦点头,“我以为你唱不出来我要的感觉,没想到却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花开》是尘埃爱上阳光,是自卑,怯懦,是热烈,是赤诚。
《再见》是一别经年,是风轻云淡,是爱与恨交织。
两首歌平淡的表层下,都藏着汹涌的热流,要在不动声色里倾注深沉的情感——
“谢谢。”
沈双微微屈身。
“好了,沈小姐,你可以出去了,下一位。”
钟裴道。
沈双点头:
“是。”
就在这时,毛礼秦道:
“不用出去,小祝,去跟后面人说,不用试了。”
“老毛!”钟裴道,“你又犯老毛病了!你忘了——”
沈双注意到,钟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滑过季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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