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的眼睛,已是花家几人十几年的一个心结,一直药石无灵,如今终于治好,又岂是“心情激动”四字可以形容的?
花老夫人同花家几位兄长,皆是神色各异、又惊又喜,就是最为沉稳的花家大哥、最严肃的花三哥也不由得满面喜色。
老夫人眼含热泪,道:“好、好,母亲担忧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能放下心……”
她扶着长子结实的臂膀,颤颤巍巍的起了身,老泪纵横的表达了谢意,而花家几个兄弟也是一样,一听是十九治好了花满楼的眼睛,顿时就多出几分亲近之意。
唯有花五哥,半点变化都没有,谢完了之后立刻来到十九身旁,笑吟吟的暗示道:“庄姜姑娘,在下……还没有娶妻呢。”
十九:“…………?”
陆小凤一口茶水呛在嗓子里,疯狂咳嗽,而花满楼唇上温柔的笑意亦是一僵。
谁知,花五哥微微一笑,很是潇洒的问道:“在下这样的男子,还算俊美,又有几分家财,虽说不是个读书人,可看看账本也还可以,会有狐狸姐姐喜欢吗?”
十九:“…………”
她很是温柔的一笑,道:“如今太平盛世,人气兴盛,又有真龙坐镇于京城龙脉之中,狐仙鬼女、花精石怪之流多藏于山野,五公子应见不到她们的踪迹了。”
花满庭闻此噩耗,不由捶胸顿足、扼腕叹息,说道:“是么?那还真是可惜!”
他一向风流潇洒,意外洒脱,年过弱冠却尚未娶亲,平日里最爱江湖奇谈、志怪趣闻,一时间起了心思也是理所当然。
而花三哥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望着那樱花所化的美人,沉声道:“听庄姜姑娘方才所言,如今正是太平盛世,有一真龙坐镇于京城龙脉之中,此话可当真?”
美人微微一笑,柔声道:“此话自然当真,若非真龙镇守龙脉,又怎么镇得住天下妖鬼,令当今的天子逢凶化吉呢?”
按照陆小凤世界的发展路线,南王与叶孤城合作,欲以狸猫换太子之法改朝换代,却被陆小凤和西门吹雪破坏了计划。
再加太平王世子宫九,小皇帝登基不久宿敌不少,活到现在也算逢凶化吉了。
此刻,陆小凤和花满楼举杯共饮,花家兄弟轻声交谈,老夫人则拉着十九一口一个好姑娘,房中的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不多时,一个水粉衣裳的侍女进了房中一礼,通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花如令已从屋外进来了,脸色看起来却不大好,到了门口才勉强提起笑意,道:“你们这些人,七童第一次带女子回来,竟都这般无状的么?”
说罢,已到主位落了座,端了一杯茶喝下去,心不在焉的,甚至都没发现那是花老夫人用过的一杯残茶,早已经冷了。
最为“无状”的花五哥潇洒的举杯,冲父亲扬了扬眉,道:“还请父亲勿怪,若是您知道,七童的眼睛已经被这位樱花姑娘治好了,恐怕会比孩儿更加激动罢。”
花如令一下子坐了起来,凝重的面孔上露出了喜色来,道:“什么?七童的眼睛治好了,好、好!果真是喜事一桩!”
待他激动完毕,花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将家中喜事一一说来,却见夫君在激动过后,仍是愁眉不展,不由道:“老爷是遇上了什么事吗,为何神色会如此凝重?”
花如令叹了口气,心知这件事闹得不小,恐怕无法瞒过夫人,只能略去一些细节,道:“夫人有所不知,方才家中管家来报,来参加寿宴的乌大侠在客房之中遇害了,死状很是凄惨,似是中了奇毒。”
他握住夫人的手,担忧道:“我心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恐怕会出什么事。”
花老夫人神色一沉,寿宴前夕发生命案,确实不是一件好事,她思忖片刻,询问道:“不知是什么毒,能让成名已久的乌大侠都着了道,夫君可有什么猜测?”
花如令摇了摇头,道:“为夫也是一头雾水,乌大侠的死因乃是心口的剑伤,全身上下被人刺下了了足足四十九剑,正是他的成名剑法,宋神医察看过后,已然断定是他自己所刺……似是中了邪一般。”
花老夫人道:“莫非是自杀不成?”
花如令否认了这个猜测,道:“为夫同他交情尚可,若是自杀,不应选在寿宴之前,且我还发现,他的身上绕着一股紫色毒气,经久不散,似是一种奇毒操控了他的心智……宋神医也不知是各种奇毒。”
说到这里,陆小凤的神色微妙起来。
他的好友朱停,朱老板的老板娘被人绑架了,可是朱停却说,她是自己走出家中机关的,莫非也是因为这种操控人心的“奇毒”,不……或许是魍魉之匣的妖气。
铁鞋大盗的报复,恐怕已经开始了。
显然,花满楼和陆小凤想到了同一种可能,那就是操控车夫的那一缕“妖气”。
思忖片刻,他斟酌着语言,道:“父亲,孩儿在归来的途中,也遇上了一件怪事,家中车夫呈上一个木盒,说是父亲准备的惊喜,孩儿打开之后才发现,其中的迷烟竟然被人调换,射出了一只弩箭。”
花如令的脸色一变,立刻担忧的看向了爱子,道:“什么?我就说,怪不得你和陆小凤今日就到了桃花堡……这个花平,到底是怎么做的事情!楼儿可有受伤?”
花满楼摇了摇头,道:“无事,幸亏有庄姜姑娘相助,这才有惊无险的度过了危机,而且正因如此,孩儿才发现了一件事,花平对此一无所知,也被控制了。”
花如令坐在椅子上,险些伤到爱子一事,让他的神色格外深沉,怒道:“不曾想,这贼子竟然把手伸进了花家,当真是活够了,就不怕老夫让他伏法第二次?”
花满楼顿了一顿,似是听懂了花如令的言下之意,道:“看来父亲已然知晓是谁做下的恶事,我方才想告诉父亲的也是此事,只是人多口杂,一时不好开口。”
他神色郑重,道:“当年被父亲围剿的铁鞋,已然死而复生又回来了,不仅如此,他目前已经混入了桃花堡,乌大侠之死,大抵就是他给父亲的第一个警告。”
“确实是一个警告。”
花如令从袖口抽出一张纸,在桌上展开之后,众人才发觉,那白纸正中还印着个血色的铁脚印,正是铁鞋大盗的标志。
他道:“金九龄来的可真是时候。”
第56章 落樱吹雪(十三)
哪里发生了案子,哪里就有金九龄。
对于查案这种事,除了陆小凤,最有发言权的,无疑就是这一位六扇门名捕。
“死者乌满天,江湖上五大掌门人之一,死因是心口的贯穿伤,除了用剑的右手,全身上下被刺下了足足四十九剑。”
金九龄封锁了现场,在乌大侠的尸身旁掩住口鼻,道:“令人奇怪的是,他浑身伤势如此惨重,死前却还面带微笑。”
他用剑锋挑起了一片衣襟,果然,乌满天的伤处鲜血凝而不流,正是他的成名剑法“留情剑”,旁人是决计用不出来的。
陆小凤伏下了身,两根手指夹起浸透鲜血的碎衣,一寸一寸的仔细察看,沉声道:“他恐怕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乌满天那皱纹纵横的脸上,早已失去了鲜活的血色,苍老的肌肤也逐渐变成青白之色,面上却凝固了一个解脱的微笑。
一个江湖人,尤其是活到乌满天这个岁数的江湖人,多是怕死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景象,能让他觉得死亡会是解脱?
金九龄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说道:“也不知是何种奇毒,竟然能操控人的心智,让人对着臆想中的怪物发疯。”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不无感慨的道:“乌满天在江湖上成名已久,若非被奇毒操控了心智,以铁鞋的武功,哪怕再练上个三十年,也伤不了乌大侠分毫。”
奇毒?
不,那不过是魍魉之匣的妖气罢了。
陆小凤思忖片刻,忽的勾唇一笑,对金九龄道:“有一件事,真是再巧不过,我有一位朋友,对天下奇毒都有研究。”
金九龄“咦”了一声,奇道:“哦?这种奇毒闻所未闻,宋神医都束手无策,莫非你的朋友是什么不世出的杏林高手么?”
他口中的“宋神医”,正是前来为花如令祝寿的神针宋问草,杏林中颇有名气。
陆小凤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还未来得及开口,鼻端忽的闻到了一股香风,不多时,一个温婉动人的美人来到他近前。
她从容的行了一礼,轻轻唤了声“陆公子”,这才望向了金九龄,柔声道:“金公子严重了,杏林高手实在愧不敢当,可对于天下奇毒,我还是有几分研究的。”
金九龄的眼中闪过异彩,他在对陆小凤说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十九,了然道:“原来你这位朋友,是庄姜姑娘。”
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在看向一个女人的时候,目光本不该如此让人讨厌,可一想到他所犯下的罪行,十九就想要作呕。
也正因如此,她春水似的眼波不再脉脉含情,轻柔的嗓音也冷淡下来了,一切女子的美好之处,半分都没留给金九龄。
4870进入工作模式,在扫描了乌大侠的尸体之后,果然发觉了一缕淡紫色的妖气,确认道:“的确是魍魉之匣的妖气。”
十九心中奇怪,不由道:“你不是没有在桃花堡扫描到魍魉之匣的妖灵吗?”
4870一脸无辜,道:“这个倒霉鬼死的太早了,对方不是在我们到达桃花堡之后动的手,我发誓,魍魉之匣真的不在这里。”
十九眼中浮现出一抹忧色,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已经察看过,乌大侠和花满楼的伤处都出现了魍魉之匣的妖气,按理来说,它应该落在了铁鞋大盗的手中。
可如今,铁鞋大盗所化身的宋问草就在桃花堡,为何魍魉之匣不在他手中呢?
她婉约的秀美蹙了起来,似是忧心忡忡的样子,为难的咬了咬唇,让陆小凤不由心中一沉,问道:“怎么,很棘手吗?”
“此毒可解,以樱花合水吞服即可。”
十九安抚的一笑,轻轻的道:“陆公子不必担忧,此毒好解,下毒之人也不难寻,铁鞋若是现身,妾身自有办法叫他现形,只是方才有一些事想不明白罢了。”
她的嗓音极轻,轻的金九龄用上内力也听不清只言片语,只能看到美人那双脉脉含情的眸子,其中满是陆小凤的倒影。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金钱权利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金九龄的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实则恨不得咬碎了牙齿,他已将这个美人视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又岂容陆小凤染指?
眼见如此佳人对陆小凤温言软语,却对自己不假辞色,金九龄心中实在煎熬。
他轻咳了一声,试图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随即状若无意的道:“不知庄姜姑娘对此奇毒有何高见,金某又可否一听?”
陆小凤扬了扬眉毛,似笑非笑的看了金九龄一眼,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悠悠的道:“这恐怕不好吧,金兄,人家姑娘的独门秘方,怎能说给一个外人知道?”
金九龄微微一笑,理智告诉他,为了一个女人和陆小凤杠上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可如此佳人,他又怎么可能甘心!
于是,他从容的提醒道:“既是庄姜姑娘的独门秘方,陆兄也该避嫌才是。”
陆小凤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身旁的美人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柔声道:“陆公子不是外人。”
她柔若无骨的身子近在咫尺,口中还唤着他“陆公子”,哪怕心知是为了配合自己应付金九龄,陆小凤也觉得自己值了。
金九龄只能尴尬的报以一笑。
如此佳人,哪怕不通诗书经文、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一个痴傻的花瓶,也绝对有人愿意花上大把的银子,把她供起来。
更何况她还温柔多情、聪慧坚贞,难道陆小凤这个家伙,就真的这么有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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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大侠虽已身死,花家的寿宴却还要继续,请帖早在一月之前就传遍江湖,若是因一匪徒而取消,桃花堡的颜面何存?
因而,在金九龄和陆小凤接手案件之后,花如令的六十大寿,也在次日举办。
“诸位能来参加花某人的寿宴,在下颜面有光,这桃花堡,亦是蓬荜生辉!”
花如令居于主位,面带微笑的向台下宾客望去,这些人之中,有与他同朝为官的官员,还有同为皇商的巨贾,每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为他祝寿而来。
而毫无疑问,铁鞋大盗就混在其中。
不多时,花家兄弟一一献上寿礼,为父亲祝寿,花满楼亦在其中,他眼上的锦帕夜里才能取下,却仍看得出风姿不凡。
尤其这芝兰玉树的公子,身旁还陪伴着一个面若桃花的美人,更是令人艳羡。
她一露面,堂下“嗬嗬”的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但凡是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就没有一个不为美色所吸引。
只可惜,美人名花有主,在场之人大多都有身份,行事再是无状,也不敢在花如令的六十寿宴上讨论他儿媳妇的美貌。
堂下宾客只得转移注意,向周围几个好友问道:“好俊的后生,在下也曾来花家拜访数次,怎么不曾见过这位公子?”
一人拉住他的衣袖,小声道:“那是花家的七公子,平日里不住在桃花堡,他眼睛不好,你等下小心一些,不要冲撞了这位公子……唉,这位公子聪慧非常,若非双目失明,定会在江湖展露一番头角。”
花满楼微微一笑,他失明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议论,因而并不放在心里。
为了爱子的安全,也为了麻痹暗中的铁鞋大盗,花如令并未公布花满楼双目复明一事,故而宾客们还以为他目不能视。
有一官员叹道:“真是可惜,这位七公子目不能视,是个不折不扣的的瞎子,老夫虽爱财,却不能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若非如此,某还真想和花家攀一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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