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金九龄是苫瓜大师的俗家师弟,与他不过点头之交,不过江湖人向来不以年岁论交情。
于是陆小凤洒脱的勾唇一笑,悠悠的道:“不错,假如陆小凤曾经认为一个人是自己的朋友,那么这个人永远都是。”
听到这里,美人秀气的眉尖微微蹙了起来,有些失落的垂下眸子,她这样温柔多情的女子,定然少有如此为难的时候。
过了片刻,她抬起蝶翼似的眼睫,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轻轻踮起脚尖,凑到陆小凤耳旁,柔声央求道:“陆公子,可否离这个人远一点,我……不太喜欢他。”
诗人形容美丽的女子,总是说她们吐气如兰、奉身如玉,指美人的气息像兰花那样芬芳,陆小凤平素只当是一句虚言。
可如今,美人玉像似的身子就近在咫尺,柔软的红唇开合,每吐出一个字,都好似传来了芬芳的香气,一如书中所言。
陆小凤的呼吸慢了一拍,好像心脏都骤停了一秒,迟疑的道:“阿樱姑娘你……”
对于情人么,陆小凤从来都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可是这一回,他竟出乎意料的纯情起来,一点都不像个风流的浪子。
同为“见色起意”的追求者,樱花美人对金九龄不假辞色,甚至直言“不太喜欢他”,对他却多有照顾,莫非他真有机会?
谁知,美人咬了咬唇,清亮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冷意,道:“他身上有许多怨气,显然作恶匪浅,亦背负不少人命。”
陆小凤:“…………”
陆小凤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公鸡,心道:陆小凤啊陆小凤,叫你整日胡思乱想!
他抓了抓头发,镇定的转移话题,笑道:“金兄是个捕快,手上有人命也是理所应当,怨气么,就不知从何而来了。”
十九轻轻应了一声,柔声道:“陆公子,公子做你的朋友,还不够么?少与这个人往来,他看我的眼神,我不喜欢。”
又是为了花满楼。
陆小凤叹了口气,常听人言“草木无情”,这樱花所化的美人倒是温柔多情,只可惜,无论温柔还是多情,都不是对着他罢了。
他记下了这一明示,道:“多谢阿樱姑娘提醒,在下会多加注意,只不过金兄身为六扇门捕快,身上又没有魍魉之匣的气息,与铁鞋无关,暂时不太好调查。”
十九微微一笑,这才放下心来,柔声道:“陆公子记下就好,不必急于一时,若此人身上真有蹊跷,总会露出马脚。”
说罢,她遵循樱花妖的人设,柔情万分的望向了花满楼,目光盈盈一如春风。
·
陆小凤和金九龄之间,不过是点头之交,也能聊的气氛活跃,而花满楼和花如令之间,就更是父子情深,令人落泪了。
不多时,花如令擦了擦眼尾,几次确认之后,他终于对爱子双眼放下心来,老泪纵横放开了花满楼,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一叹,既心酸、又疲惫,花满楼不由关切道:“父亲大寿之日,为何叹气?”
“无事,等一下去见一见你母亲罢。”
花如令拍了拍爱子肩头,道:“你母亲……近日总是在念叨你,毕竟你几个哥哥多已成了家,孩子都生了几个,只有你还孤身住在外头,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说罢,他向陆小凤和十九望了一眼。
第一次见花满楼带女子回来,花如令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希望,莫非爱子终于放下了十几年的心结,对那女子动了心思?
花如令心中百转千回,花满楼自是不曾发觉,提到母亲,他心中一软,眼中亦不自觉浮现出温柔之意,唇角轻轻勾起。
这俊秀的公子温声应道:“母亲多虑了,孩儿自己住在百花楼,清净安宁,其实没有什么不好,姻缘之事随缘就好。”
花如令听的直叹气,他是老公公看儿媳妇,越看十九越觉得顺眼,越看金九龄越是不顺眼,只能想办法提点一下爱子。
他轻咳一声,父爱如山的道:“你到底是个成年男子,每日清晨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自己住怎么行,若是成了亲,有个正经夫人照顾,你母亲倒还放心些。”
花满楼的动作一顿,耳尖有些红了。
他到底是个知事的男人,自然听得出花如令的言下之意,只是有些惊讶罢了。
花满楼目不能视,平日里,莫说花如令和花夫人,就是几位兄长亦对他多有包容,姻缘之事,为了不触他眼盲之痛,家中也少有人提及,更别说如此明示提点。
他才要开口,就听花如令道:“别急着反驳,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再说那粉衣裳姑娘,你既将她带了回来,想必这女子在你心中的地位就有所不同,不是你的红颜知己,难道是陆小凤的风流债么?”
花满楼:“…………”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如果不是对个中因缘心知肚明,花满楼都快被说服了。
人多口杂,未免多生事端,他无法对花如令明言十九的身份,只能道:“父亲想多了,庄姜姑娘只是我的友人,况且陆小凤倾心于她,孩儿怎么会横刀夺爱。”
花如令哼了一声,半个字都不信,说道:“你跟为父说实话,那姑娘注意力全在你身上,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陆小凤!”
花满楼摇了摇头,无奈的苦笑一声。
确实,庄姜姑娘乃是一株花木,受了他雨露之恩,化作人形,一腔柔情皆投在他的身上,就是陆小凤也不由十分艳羡。
可他对于庄姜姑娘,确实并无男女情意,要说有情,也只有爱花之人对美丽花朵的惜花之情罢了,至少目前绝无他意。
这时,花家的管家到来,成功让花满楼松了口气,老管家向七公子见了礼,这才躬了身,小声道:“老爷,寿宴的流程似出了问题,恐怕您得亲自去看一看。”
花如令见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却并不敢让花满楼听出声音有异,心中已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应道:“哦?去看看罢。”
临走之前,他脚步一顿,语重心长的对花满楼道:“等一下,记得带那位姑娘去见你母亲,为父不多时就到,还有陆小凤,你那几个兄长早就想见一见他了。”
“是,七童知晓。”
花满楼思忖了片刻,补充道:“至于其他的事情,晚些时候再同父亲解释。”
第53章 落樱吹雪(十)
江南花家的大宅,会被武林中人称作桃花堡,自然是院中种了数不尽的桃花。
若是初春,粉白的桃花绽在枝头,满院清香、落英缤纷,人行其中,如同足踏柔软霞云,实在是一件风雅至极的事情。
如今,花满楼就漫步在桃林之中,他目不能视,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看起来似乎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眸光温柔极了。
就是深秋,枯枝上生着嫩芽,也别有一番景致,至少对于花满楼来说,身处花木之中,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永远都不会闭上嘴巴的陆小凤,他一路走、一路看,四条眉毛都飞扬了起来,显然是兴致盎然。
“亭台清静、楼阁幽雅,小筑亦是独具匠心,不愧是富甲天下的江南花家。”
陆小凤闭上了眼睛,好像身旁的枯枝都绽满了桃花一般,轻轻在半空之中嗅了嗅,道:“待初春时,桃花盛放,美不胜收,漫步其中定如身处人间仙境一般。”
花满楼微微一笑,将步子停下来,如玉的手掌伸到枝头,将一只翠色的、险些跌下的螳螂接在掌心,放归在草丛之中。
他眼带笑意,温声道:“可惜,现在没有桃花,只能请你先看一看桃枝了。”
“还是算了,我可没有花兄的雅兴。”
陆小凤自得的扬起了眉毛,道:“我已想好了,日后初春就来此赏桃花,隆冬去万梅山庄赏梅,说不得还能从花三哥和西门那挖些酒来,温酒赏花岂不乐哉?”
“你呀、你呀,还未见过我三哥,就先打起他窖藏的主意,不愧是陆小凤。”
花满楼失笑摇头,忽的疑惑的咦了一声,奇道:“分明不是初春,为何会有桃花香气,莫非是我的鼻子出错了不成?”
那自然不是桃花的香气,而是萦绕在十九身上的樱花之香,陆小凤岂会不知?
他鼻端亦嗅到了淡淡的花香,只是不像美人在侧一般若有若无,而是身处花丛的芬芳扑鼻,好似花开十里,异香动人。
陆小凤放眼望去,满目繁花,忍不住呼吸一窒,嗓子里亦是干的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他喃喃的道:“花兄,我最相信的,就是你的耳朵,其次就是你的鼻子……有时候,四时之令也并不准确。”
他与花满楼二人所处的桃林,原是一片干巴巴的枯枝,满是深褐色的树皮,见不着半分绿意,就更别提嫩粉的桃花了。
可是此刻,满树花苞盛放,桃林如云似霞,粉白色的、柔软的花朵绽在枯枝之上,头上足下皆是花瓣,可谓落英缤纷。
陆小凤伸出手掌,他的肩头、衣襟已落了许多花瓣,沾了淡淡的清香,好像被美人环抱似的,可确确实实是桃花花瓣。
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若非是一场绮丽的梦境,就定是常人所不能见的仙缘了。
十九抬目即见落英一片,秋风吹拂桃花雨,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她细白的指尖拈了一朵落花,柔声问道:“可美么?”
樱与桃,同位开在早春的花木,本就多有相似,而她这一具身躯,还有一位桃花妖好友,催开满树桃花自然不是难事。
“美,美的无与伦比,若这桃林还不美,我就不知人对美的定义是什么了。”
陆小凤看向十九,喟叹道:“阿樱姑娘,你这手笔着实大了一点,旁人见了恐怕以为是天降异象,纷纷顶礼膜拜呢。”
十九清凌凌的眸子望了他一眼,似含情一笑,柔声道:“陆公子有所不知,妾身当年灵台蒙昧,亦混在这桃林之中。”
她早已察看过系统地图,花宅的桃林绵延不断,贯通整个桃花堡,每一处都能见着,因而这一句话,最是贴切不过了。
花满楼沐浴在桃花雨中,只觉芬芳扑鼻、心旷神怡,袖中折扇一开,正是桃林之中一翩翩佳公子,温声道:“想必待在下取下锦帕之时,还能见着满树桃花。”
陆小凤指间夹了一朵桃花,凑到鼻端闻了闻,道:“桃花能开十日,花兄你的眼睛再有一日就能痊愈,自然看得到这桃花源一般的美景……当然了,还有美人。”
美人唇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随即微嗔的横了他一眼,轻柔的道:“陆小凤,一定有很多女人说过,你真的很会说话。”
她清亮的眸子,比春水还要温软,那秀致的眉,比春山还要婉约,哪怕是这样微嗔的神色,亦是温柔入骨,令人心动。
可惜这句话,却是大错特错,只因通常情况下,姑娘们都宁愿陆小凤是个哑巴的好,因为男人在床上说的话都信不得。
于是,陆小凤这会儿就变成了哑巴。
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这时身边有好友陪伴、美人同行,又有这么美丽的桃花可以观赏,怎么会去说煞风景的话呢?
二人并肩同游,不时低声交谈,谁也不曾提什么桃花虽美,只恐会打草惊蛇。
须知,毒蛇若有畏惧之心,也就没那么可怕了,通常而言,见血封喉的毒蛇和悍不畏死的狂徒,往往是后者更加可怕。
·
游过桃林,观过楼阁,陆小凤已记下了花家全貌,见过大多花家仆役,连带一些前来祝寿的客人,只是可惜,二人都没有发现什么蹊跷,更别说是铁鞋的踪迹。
十九也觉得十分棘手,她未在花家发现半分妖气,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4870翻了翻科普手册,为难道:“魍魉之匣不是人形妖灵,只是一件物事,若是无人使用,妖气内敛,系统也很难察觉到它的所在,要不我们还是先等一等?”
十九只得暂且按捺心绪,她早已看过陆小凤世界的剧情,知道铁鞋真身正是神医宋问草,等到寿宴时再行察看也不迟。
不多时,花满楼的脚步停了下来。
原来他们已经穿过会客的大堂,来到花家之人所居住的内宅,比起精致清幽的外府,内宅就多出了许多人间的烟火气。
一个水绿色衣裳的侍女迎出来,笑吟吟的对着花满楼福了福身,道:“七公子您回来啦,老夫人等您许久了,几位公子同夫人早就到了,就等您和陆公子呢。”
陆小凤怎么听着这话好像有点不对。
小侍女偷偷瞄了一眼他,想是也对两只眼睛、三只手和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十分好奇,道:“快进去吧,奴婢去备茶水。”
说罢,她退了两步,准备离开,一眼瞧见到陆小凤身旁的十九,弯成月牙的眼睛顿时睁的圆溜溜的,轻轻“呀”了一声。
好俊的姑娘,难怪老夫人这么高兴。
花满楼似是想到了什么,对小姑娘轻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含笑点了点头,向陆小凤和十九示意道:“陆兄,庄姜姑娘,我们进去罢,家母和家兄等候多时了。”
他在前方引路,穿过回廊,陆小凤一踏进门,就闻到了淡淡的瓜果香气,而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常用的熏香,很是好闻。
过了耳房,就是一间内室,房中很是宽敞,足以容纳数十人有余,锦缎的帘子隔开了视线,相通的小道处还安了珠帘。
这房中的摆设,似是有十几年不曾变过了,花满楼不用听声辨位,就径直以折扇掀开珠帘,听着有女子、男人在交谈。
果不其然,室内置着一张颇大的红木圆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桌边坐着一位雍容的老夫人,看年岁应该是花满楼的母亲,正和几个儿子、儿媳妇说些什么话。
听见珠帘响动,老夫人神色一喜,转过身子果然见着了花满楼,仍和离家之前一般的模样,潇洒俊美、一如芝兰玉树。
“楼儿回来了,快来让母亲看一看。”
老夫人见着他眼上的锦帕,心又揪了起来,却不想让爱子难过,只能强带着笑意道:“没瘦,还胖了些,如此母亲就放心了,你身旁这位,可是陆小凤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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