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道祖和洞阳道祖或者都是无意干涉,只是大道本能作祟,或者他们也是有意阻止柳寄子合道,甚至不惜暂时联手,只是在这极为特殊的所在,若不想打碎青华万物天,只能挑动万物天内的一丝道韵,做有限的干扰。甚至还有可能,这风波是第三人假手道韵挑起,此时风波已成,便功成身退,让阮慈难寻踪迹。阮慈忖道,“柳寄子带容姐来此,是洞阳道祖乐见,但他在这里成就洞天,不知洞阳道祖满不满意了,若他能突破,我要问问他。”
她心中忽地又掠过一个险恶念头:“他和容姐此时合而为一,倘若在他步入洞天之后,毁去他的灵智,容姐岂不可以一步登天,鸠占鹊巢,登临洞天?此后也再不用在这些事上空耗心思,辗转为难?”
若阮慈是个枭雄性子,只怕当即便要大赞一声妙计,她修有太初道韵,想要掐灭情念,毁去修士灵智,并非难事,尤其此时道韵混乱,柳寄子所有精力势必都在调停道韵之上,她只要觑个空子,在洞天初生后的那一刹那,毁去柳寄子灵智,那么新生洞天自然便会依附此时仍和柳寄子合为一体,还有足够神智调理周天的阮容,也相当于让阮容拥有了洞天果位。双修道侣之中,一人陨落,另一人继承所有一切,也十分常见。这念头在她心中甫一升起,刹那间便往外扩散,仿佛这想法一举多得,还可消融兄妹三人之间的隐患,最是奇妙不过,阮慈也可借此略报了当日之仇,再给自己麾下添上一名大将。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已血染双目,择机而动,好个阮慈,毕竟是修有感应法,还是太初道韵之主,人心情念的大行家,此念方兴,当即便是警兆大起,心道,“这不是我会做的事,也不是我会想的念头。”
她对自身道途也罢,道心也好,都是明晰无比,坚定异常,且从不分析利弊,只看本心,这念头就好像油浮于水,立刻被自身发觉,连一丝余韵都不得往外扩散,反而被阮慈裹成一团,攥在手中往里一拉,顿时呈现出一条极为细软,发黑扭动的一条小小阴影,并非因果气运,仿佛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维度,连阮慈都未有完全掌握,只是因她眼明手快,在联系断去以前便已开始追索,方才略露痕迹。
此时被她双眼望着,神识锁定,那阴影链条也是灵敏无比,扭动中缓缓逸散开来,便仿佛阴影似的,消融到了世间万物在虚数中投下的阴影里,阮慈皱眉道,“谦哥?”
她却是想到了阮谦离去以前,姜幼文见他和影子倾谈的画面。还有方才那所谓‘兄妹三人’的隐患,可见这阴影心中对阮谦和她们姐妹的关系还是相当看重,而阮慈自己却从未想过阮谦还会介怀柳寄子和阮容的恋情,可见这并非是从她心中滋生而出的念头余韵。
那阴影维度四下寂然,再无回音,转眼便在阮慈面前消散开去,因她不明这维度真名,便无法在此立足,也无从继续追摄,但阮慈此时已可肯定,此时的道韵风暴正是这阴影挑起,一环推着一环,其目的恐怕便是消去柳寄子神智,让阮容登临洞天。或者还有损害青华万物天的想法在内,因她计划若是成功,阮容便是得掌洞天,但也自然要比柳寄子勉强太多,新生洞天恐怕会更加动摇青华万物天内的道韵平衡,成为青华万物天坠落的最后一根稻草。
青华万物天是否毁灭,阮慈其实倒不太在意,她知道此地尚存蹊跷,如青君灌注进体的那些识忆,似乎完全是凭附体本能和她斗争,倘若有人主持,阮慈未必能赢,而太一君主把她带来这里,应当是肯定此地还有青君残余神念,这神念如今去了哪里,阮慈还不知晓,但也不执着。只是这阴影还想利用她,不论背后是否阮谦,都反而激起阮慈的脾气,冷道,“敢惹我?你等着罢。”
她却先不去追索阴影,而是将太初道韵放出,猛地投入道韵风暴之中,大肆炼化时空、交通道韵,也加入道韵博弈之中,为的却是抚平风暴,令青华万物天重回平静。
而在她观望之中,不远处柳寄子那团灵光,如今已多了阮容的荧荧光彩,这两人显然已合二为一,威能刹那间便猛增不少,在这波动摇曳的道韵之中,硬是开辟出了一方清净之地,柳寄子所持道韵,除了对抗风暴之外,还有余力在清净之地中凝聚翻腾,那点化洞天,化凡为仙的一笔,显然已在酝酿之中!
但也正在此时,当太初道韵入局以后,时之道韵、交通道韵的攻势骤然间也变得更加猛烈,仿佛要将太初道韵吞没一般,真正展示出了两大道祖的态度:他们果然不愿柳寄子突破洞天!
第399章 道祖之争
道韵攻伐,最讲时势,若论广,那么道争可以将整座宇宙撕裂灭绝,若论细,便是方寸之间,一样有三千大道在争夺博弈。若是在青华万物天外,阮慈只怕根本无法和由道祖运使的大道争锋,但恰好青华万物天的环境实在太过特别,其余大道都被生之大道压制,而阮慈以太初大道化解道韵风暴之举,无形间暗合青华万物天原有格局,自然得了万物天残存本源的青睐,虽然还无法直接交流,但却隐隐能感到她运使道韵时,更为顺畅,并无生之道韵带来的压制掣肘之感,而时之道韵、交通道韵却是处处束手束脚,双方这才勉强斗了个旗鼓相当。
纵是如此,阮慈也隐隐感到吃力,她现下就如同在激流之中和另外两股水流相斗,不但要将其奋起之势消弥,还要守住自己,不被卷入激起更大的漩涡水流。那道韵如水一般波荡起伏,想要驾驭到极处也并不简单,阮慈只能先抱定守势,欲要从斗法中精进自身,但她入局以后,已是身不由己,眼看被她遮挡在外的道韵激流越发煊赫激昂,下一秒似乎就要将自己卷入,随后吞没柳寄子那处净土,阮慈身边却突然又有一条大道,道韵如蛇一般,从水底泛游而来,滴滴落入漩涡之中,让这激流不由得一缓,也给了阮慈周旋的空间。
只是这么一口气,阮慈便刹那间轻松不少,她本已有不少感悟,只是敌方攻势太急,无法从容收拾心绪,精进手段,此时得了喘息之机,倒也并不敢将一切都交给盟友,而是趁此机会慌忙重新排布道韵,重又和战友一起迎上前去,不断消弥敌方道韵,她已感应到战友身份,此时也有几分莫名,“情祖?”
情祖对她一向是十分客气,从不以长辈自居,不过双方关系似还没有密切到她前来助战的地步,阮慈心中生疑,百忙中回头又看了阮容和柳寄子方向一眼,柳寄子点化洞天,所用大道当和交通大道无关,那道韵十分陌生,似乎并不属于有道祖主持的大道,至于阮容,她此前已经看过,并无情种入命,也不知这两人和情祖有何因缘。
情祖传来一声轻笑,似乎也无有解释的意思,有她相助,双方道韵一时难分高下,时之道韵、交通道韵也无余力鼓起其余大道作乱,生之道韵又逐渐占了上风,青华万物天的规则抖动逐渐停滞了下来,但实数中仍有一定变化,那葱笼草木,仿佛黯然了几分,似是生机流逝,好像青华万物天在这么若干万年之后,终于往前走了一步,迎来了那么一小点主人陨落之后,应有的变化。
在阮慈二人身后,一处洞天有无到有,传来了新生喜悦之气,倒是令青华万物天的气息也迎来了几分清新向上之意,这洞天虽然还十分弱小,如同风中残烛一般,摇曳间随时可能熄灭,但也足证又有一人跨越了仙凡之别,超凡脱俗,能够自己点化洞天,繁衍生灵,来到了人与道祖之间那最终的境界关口。
柳寄子终于成就洞天了!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时之道韵不再反抗,而是徘徊轻叹了一声,便毫不留恋地离去,像时祖这般人物,计划受挫定然是家常便饭,他万不可能因此便失了风度。反倒是洞阳交通道韵,依旧未有平息,而是在气势场中展卷翻腾,仿佛十分愤怒一般,向阮慈这方传来怒语,骂道,“贪婪的疯女人!”
这若是骂阮慈疯也罢了,说她贪婪,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阮慈料定此语不是说她,而是在斥责情祖,不由好奇起来,情祖却并不回敬,只是回以一连串轻笑,又对阮慈略一示意,道韵如风一般,往后退去,经过柳寄子和阮容所在之时,宛若清风,拂过二人法体,便好似轻轻以手摩弄头脸一般,竟有几分慈爱。
阮慈心下极为好奇,向洞阳道韵伸出抓手,释放思绪,其中颇多不解,但洞阳道祖却似乎无意回答,痛斥了一声,眨眼间也是消散得一干二净,阮慈只得暂且罢休,心里记下一笔,便先不想此事,闭目将此番斗法重又回味了几番,不知生出了多少感悟,自觉大有进益,仿佛连元婴法相都凝实了几分,又过了许久,直到心中微微一动,这才拟化分神,行出自己随意开辟的静室,笑道,“容姐,他已巩固好境界了?”
洞天新生,尤须呵护,更何况柳寄子的情况显然极为特殊,此前阮慈也见过许多修士晋升,他已算是动静最小的一个,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似的,因此要稳固境界便更需功夫,阮容此时方才分神出来,可见之前都在全力相助柳寄子稳定境界。她面上微红,点头道,“已是无碍了,不过我所得甚多,需要立刻闭关,否则这些感悟反成心魔,干扰我运转法力,你且和他谈罢,他在化身隔峰等你,我不陪了。”
她仍是面嫩,这话半是托辞,阮慈也不拆穿,化身将肩一摇,落到柳寄子洞府之前,果然见到一位青衣修士站在当地,笑容和煦、风姿朗然,和千年前所见,形貌并无太多差别,就连手中那折扇,也是阮慈曾见之物,她不由哼了一声,先道,“喂,柳寄子,你对我姐姐是怎么个说法,倘若你只想吃软饭,我可不认你这个姐夫。”
她说柳寄子吃软饭,倒也不算是栽派,柳寄子晋升之时,多亏阮慈给他守住了一方净土,否则青华万物天要被颠覆不说,柳寄子的道途也将毁于一旦,自然阮容也要跟着受伤甚至陨落。若说他对阮容此前有什么恩情,仅此一事也都可抵过了,甚至可以说,柳寄子或许就是为了此时有人相助,方才会对阮容如此着意提拔。
他素有城府,此时听了阮慈如此唐突的诘问,也不生气,只微笑道,“我与她之间,为难的从来不是我,而是她。你这般问我,也是无用,全看她如何想才好。”
阮慈也觉得阮容着实有些不争气,叫她这个娘家人说不出硬话,她哼了一声,不屑道,“恃宠而骄!”
又问道,“你可知谦哥或许也在此地——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你要晋升洞天,连你师父和太一君主都来阻你,这且不说,还有一道阴影试着诱惑我阻你道途,此人还和谦哥有关。”
柳寄子显然对阮谦十分在意,闻言忙细问究竟,听阮慈一一说了,沉吟半晌,方才慢慢说道,“他是何方神圣,我暂且猜不出,至于我的身份,其实你早已有所怀疑,也有了许多想法,不是么?”
阮慈的确以为他是洞阳化身,只是如此一来又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忙追问道,“难道我所猜的,竟是真的?”
柳寄子颔首道,“曾是真的,我也是如今回首前尘,方才明了来去,昔日我以为的身世,不过是师尊捏造而成,我真身,的确曾是他的一具化身。”
“曾是?”阮慈豁然开朗之余,却又大惑不解,“如今呢,已经不是了?”
她上下打量柳寄子,总觉得洞阳道祖一念之间,便可把他收回体内,柳寄子失笑道,“若我还是化身,师尊又何必如此激烈地反对我晋升洞天呢?”
他也不卖关子,而是提示阮慈,“方才除了剑使以外,还有一位道祖前来相助——”
阮慈恍然大悟,却又震惊不已,“你是说,你和情祖——”
想到这里,她突然不悦道,“那容姐怎么办?你这人怎么三心两意的,她临行前还摸你一下,好恶心!”
刚想为姐姐出头,见柳寄子笑而不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又觉得有些不对,细思许久,方才问道,“但我看过容姐,她体内的确没有情种……”
柳寄子微然一叹,问道,“剑使可曾听说过三身佛么?”
第400章 情祖应身
阮慈虽然神通广大,但和柳寄子、朱羽子这些寿数绵长的洞天相较,见识就难免要短浅得多了,这也是琅嬛周天众修士的通用的一个弊病,她问道,“可是佛门超脱之法?但……”
但佛祖也是站在洞阳道祖这边的呀,如何又传授给情祖所谓三身佛之法?且阮容在其中又是什么地位,阮慈心中疑云满腹,柳寄子也不吝啬,传出一道思绪,其中便有一篇经文,名为《卢舍那三身心经》,其中佛法奥妙,一时难以参悟,仅知其功用,乃是将自己分为法身、应身、报身三身,其中法身为大道之理法汇聚,而报身为修士之智慧心法汇聚,应身则是宇宙中的功德法汇聚,又和玄门常说的化身不同,这三身之中,法身坐镇大道,调理本方宇宙的大道法则,乃是无知无觉,最本能纯粹的道法所在,报身则凝聚了道祖本人的智慧特性,永远在极乐净土中修持佛法,参悟超脱,应身则在宇宙中随缘而化,度化有缘人,积累功德。这三身各自独立,当彼此重新结合时,便是佛陀的完全体态,各自分开又有佛陀本身都不具备的许多超凡特性,如佛陀乃是本方宇宙中最不可能被灭杀的道祖,便是因为它永远都有一身和大道紧密结合,只要法身不离开大道,那么便无有敌人能将他完全灭杀。
由此可见,对其余道祖来说,调理大道和运使自身神通有时会互相影响,己身道争斗法,也可能会影响到大道安稳,反过来更影响到自身修行,因而佛祖传下这篇经文,本就是为了相助各道祖奋力超脱,这经文远在洞阳道祖出世以前,便已流传,而情祖亦果然修了三身心经,除却她所发那些遍布宇宙的情中之外,还有许多应身在宇宙中繁衍,这些应身无不是天生情痴之辈,其实单说这一点,和情中入命也没有什么区别,是以众真只当情祖是闲来无事,探索新奇,此后也未闻情祖应身有什么用处,最多只是在各处下院,担任宗主而已。久而久之,此事已成轶闻,再无人提起,便连洞阳道祖也没有想到,情祖之所以修行《心经》,便是为了在此时谋夺他的这具化身。
“我师尊原是天魔成道,天魔成于虚数,思绪简单,原本就并非是具备复杂情念之物,只有本能而已,反而常常以情念为食,因此对他来说,若要秉持道途,初心不改,便不能沾染那些只有人族修士才有的情念。”
柳寄子道,“这些复杂情念之中,便有人间的情爱,父母子女之间的亲情,同门朝夕相处的道友之情,还有那修士之间思慕少艾,由灵而欲的爱情,都是师尊不欲沾染之物。我这化身既然和应身双修,便犹如成为了情祖道侣,一个是情祖化身,一个是情祖道侣,若论亲疏,最开始自然是和师尊更加亲密,但随着双修次数越来越多,融合得越发亲密,无形间不知不觉,心灵中便打开缝隙,终于被情之道韵点染真灵,留下痕迹,真正生出了一些浅淡感情。”
“且不说我是否会因为这些感情,便改易了原本的认知抱负,在师尊来说,我这化身,他是万万不能再认了,一旦他还承认我是他的化身,那情之道韵便会顺着我们之间的因果联系,如同附骨之疽一般,飞入他本体之中。即便他断去因果,可我也不是这般便会消失的化身,他为了将我投入琅嬛镇守实数,给了我来龙去脉,这些都是我在世的凭借。只要我还在世,情祖便依旧拿捏着他的一个破绽。因此他并不乐见我晋升洞天,这也便说明,我再不是他的化身,连修行的大道,都不再是同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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